陈纲端着饭盆, 却恪守“体面”,一口也没吃,说道:“据我们观察, 荆州王在此地设置了三重防线, 或者说是四重。”
“第一重便是山。”
“咱们在宜州, 跟荆州是隔山相望,他们在此地设置了大量烽火台, 有官兵日夜巡逻——当然,这些咱们也有。听说之前两国关系和缓之时, 两边官兵在山上守得无聊了, 还会对唱山歌什么的, 不过最近都噤若寒蝉了。”
“第二重是他们的北大营,差不多在这个位置。”说着,陈纲在沙盘立下一枚小旗, “烽火台一点燃,北大营便会立刻做好作战准备,这几个月, 他们北大营一直在增兵。”
“第三重, 便是他们的月陵城,这是荆州最大的城池,北大营一旦落难, 他们便要在城中据城坚守。这月陵城旁边还有一处军营,用于守卫月陵。”
“还有这第四重, 只是我的推测。荆州与岳阳唇亡齿寒,一旦荆州落难,褚景明极有可能会派兵支援。”
周祈安一盆饭已经吃得精光,饭盆已经撤下去了, 说道:“荆州王是文人,又爱民如子,他这些兵都是去年新募来的,没有什么作战经验。荆州王的计划应当只是守。守得住荆州,他便要烧高香了。哪怕我们派兵袭扰,打输了再撤回来,他们反攻宜州的可能性应当也不大。”
陈纲认同道:“可以这么看。”
周祈安又道:“今日天气不错……”
正欲说些什么,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周祈安掀帘走了出去,见张茂茂正大步朝大帐走来,张茂茂几个部下正在后面死命拦着他。
见了周祈安,大伙儿愣住了,周祈安问了句:“怎么了?”
张茂茂一挥膀子,甩开身后几人,说道:“王爷,我有话要说。”
身后几人面露痛惜,却也不再相劝。
周祈安已经猜到了什么,说了句:“进来讲。”
周祈安进帐倒了一杯茶,一转身,便见张茂茂已双膝跪地,说了句:“我想向王爷请辞……”
周祈安早有预料。
自西南易主以来,张茂t茂状态便不太好,想必心中还是难以接受背叛旧主。周祈安察觉到了,便没交代他其他任务,只叫他在军营里带带新兵。
张茂茂与帐外几个偏将不同,他跟了徐忠多年,与徐忠感情深厚。如果说帐外几人是被逼上了梁山,那么张茂茂便是被那些被逼上梁山的人裹挟着上了梁山。
当时他们在山上宰杀了徐忠的“爱将”,而徐忠不日便要返回鹭州,为求自保,只能投靠周祈安。
杀程风华之前,他们并未与张茂茂通过气,只是势态已发展到了剑拔弩张、不可挽回的地步,为保全部下,张茂茂也不得不从了他们。哪怕他抵死不肯变节,下面这些人,又会在群情激奋之下做出些什么来也未可知。
徐忠这些年的确做了许多错事,倒卖军粮、挪用军饷来修建王府,更是错得离谱,这些大家也心里有数。
包括当年,屠杀大周境内的回丹人向老爷子邀功,这件事也是徐忠开的头。
兵变之前,卫吉一直对此事缄口不言,为的是不让私人恩怨影响了周祈安的判断。直到周祈安杀了徐忠,卫吉才将此事告诉他。
张茂茂也知道徐忠有错,可一想到徐忠昔日对自己的好,又想到徐忠临死之前的模样,他便心里难受。
他跪地痛哭道:“我知道燕王仁义!徐大将军走后,还替徐大将军赡养一家老小……那日徐大将军也是自己求死!只是……只是……我还是……”
周祈安将人扶了起来,说道:“起来说话。”
张茂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我老娘年纪也大了,还请燕王允许我解甲归田!”
周祈安问道:“家里有田吗?”
张茂茂道:“我好歹也是个副将,这些年攒了些积蓄,已经在老家买房置地,够养活一家子了。老实说,我当年也是家里太穷,不得已才来当兵……”
幸得徐忠赏识,觉得他性子憨厚有趣,才一直带在身边。
“就这么稀里糊涂做到了偏将,可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我也没这个本事!”
之前西南易主,局势未稳,他怕无人从中协调,恐怕会出乱子,这才留了下来,也算送佛送到西。而如今,他底下这些人已经彻底归顺于燕王,对燕王心服口服,他想,也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对不住。”张茂茂道。
周祈安一直是好聚好散、绝不勉强的性子,说道:“别哭了。如果考虑清楚了,那我也不挽留,我会让段方圆拨一笔遣散费。哪日又想当兵了,再来找我。”
“燕王保重。”说着,张茂茂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