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方圆道:“那就要看燕王想怎么‘办’了。”
苏永莫名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往上爬。
燕王如今在西南手握重兵,万一让大军断了粮,那必然是要拿他下锅的了。
苏永微微清了清嗓,喝了口热茶,说道:“燕王对我、对苏家有恩。当年是燕王把我从牢里放了出来,又叫官府放了贷给苏家,让苏家缓过一口气,这事儿我没忘。但燕王如今是……”他轻咳了咳,放低声量道,“反贼身份!这你也当清楚!给燕王送粮,这事儿我也是提着脑袋在做!”
段方圆道:“燕王说了,秦王在此地驻军,只要你把事办好了,别耍滑头,他不会让你脑袋搬家的。不仅如此,他还会源源不断地给你‘送生意’。”
苏永心道,谁愿意提着脑袋做他这费力不讨好的生意?
“……总之,”苏永道,“来日燕王若得了势,叫他别忘了檀州还有个人叫苏永就是了。”
拒绝不了,那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
几日后,绵延数里的粮车便自苏家粮仓出发,运抵码头。码头上有军队接应,将一袋袋大米扛上了大船,夜里便自码头出发,一路向西。
段方圆随船队押送,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凄雨,他身穿蓑笠坐在船头,看着脚下荡漾的黑水,心中平静空无。
几日后,船队抵达襄州码头,周权派了人来迎。
来人名叫阮迁,是周权新提拔的副将,正嗑着瓜子在码头等,待船只停稳,立刻拱手迎上去道:“段将军,久仰久仰!”
“将军不敢当,叫我方圆就好。”
阮迁胆大心细,叫手下抽查了这批大米。刀子捅进麻袋,洒出了白花花的米粒,如此抽查了几十来袋,这才挥挥手道:“统统押回军仓!”
士兵扯着嗓子道:“是—!”
阮迁嗑着瓜子,又分了一把给段方圆,边走边道:“这是燕王的粮,说暂时先放在我们这儿,等粮道修好了再运走,但也不知要放到什么时候,还是交接清楚得好。”
“万一运来的米有问题,我们又没发现,到时候燕王运回去,一看这大米有问题!咱们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坏在了谁手上,跟秦王、燕王两头都不好交代……不过我看清楚了,这大米好着呢,之后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段方圆应和道:“有劳了。”
阮迁又玩笑道:“秦王让我问问你,你们家燕王爷,这过路费不给,这苦力费也不给啊?这两头可都是我们的人出的力!”
“我……”段方圆实在不擅应酬,脸颊微红,说道,“我回去跟王爷说说。”
“哈哈哈哈—”阮迁爽朗大笑,搂了搂段方圆的肩道,“说笑的,秦王跟燕王是兄弟,咱们也都是兄弟。”
安顿好这八十万石粮,段方圆便又马不停蹄赶回了荆州。
“我留了安通和几个人手在檀州,实时盯着苏永筹粮的进度,免得他那边粮食没筹到,咱们也不清楚。”面陈完所有情况,段方圆又提了一句,“……对了,咱们这一路上上货、卸货的都是秦王的人手怪不好意思的……之后还有一百二十万石要运。”
“好说。”周祈安心情不错,这些粮到了荆州,便也算落袋为安了,说道,“马上年关,正好也给大哥送点年货。我叫人赶两千头猪、三千只羊送过去,挂上红绸,敲锣打鼓,就说是我燕王犒赏大家的!”说着,又想起一茬,“闯爷那边也一视同仁。”
段方圆心道,就这么解决了?亏他还头疼了一路,这辈子最怕欠人人情。
天渐渐寒了下来,月陵城连下了一个月的冬雨,屋里一直烧着炭盆,可人骨子里还是冰的,手脚永远也捂不暖。
周祈安又染了风寒,咳了半个月也不见好,湿冷的空气一入喉,便开始咳个不停。
公孙昌衡文结束,赵秉文又做了一番校对,拿给周祈安过目,周祈安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叫人把榜挂了出去。
结果这日刚一揭榜,衙门前便出了乱子。
赵秉文临时聘请的师爷一路跑进了宅子,浑身被冰雨淋透,十万火急道:“王爷,出大事了!这次乡试……”说着,又“呸”了声连忙改口,“这次胥吏选聘考试出了一起舞弊案!落榜的考生闹上了衙门,纷纷叫衙门给个说法!衙门统共没几个人手,这些人闹得凶,还差点把公孙大人给打了!赵大人派我来请王爷过去主持局面,王爷,快请移步吧!”
周祈安来不及多想,带上段方圆、葛文州,跨上马便去了,出门前连狐裘都忘了披。
师爷不会骑马,只能在后面小跑跟着,很快便被三人甩了个无影无踪。
冬雨纷纷,不断往人脸上身上飞,好在三人衣服里都缝了皮毛里子,些许抵御住了蚀骨的阴冷。麒麟也跑得直冒热气,嘴边白雾腾腾。
赶到了衙门时,考生已把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振臂高呼道:“严办公孙昌!谭玉英!还大家一个公道!”
“严办公孙昌!谭玉英!还大家一个公道!”
这次衙门虽对外声称是“胥吏选聘考试”,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州府、县府都被裁撤了个干干净净,就指着这场考试选人呢,考好了,能平步青云当上个县令、知府都不一定,对此次揭榜便也格外重视。
段方圆、葛文州在前方开路,说道:“都让一让!让一让!王爷到了!”
葛文州道:“都让让!还想不想让人给你们主持公道了!”
好容易挤进了衙门,便见一文弱书生被反绑了双手,正由几名考生按跪在了院子里。
公孙昌和新招来的衙役们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赵秉文则站在檐下,似是已经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