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过后, 楚地便陷入了连绵的阴雨之中,这雨时密时疏,却始终不肯停歇, 是南方的黄梅天到了。
那夜岳阳码头的伤亡不算太重, 尸首早已在下雨之前便做了草草掩埋。
而江州, 由于战况太过惨烈,战事终结之时, 战场上早已是尸横遍野。尸体尚未来得及掩埋,大雨便又接踵而至, 将尸体泡得腐烂发胀, 引得附近鸦群纷纷而至。
不祥之兆。
周权下令焚烧尸体, 以免生疫。
尸首被拖到一处,浇上火油开始焚烧。大火连烧了四天四夜,处理完尸首, 又在战场附近洒满了石灰,这件事才算结束。
周祈安回荆州那日,小雨仍淅沥沥。
他身穿蓑衣、头戴斗笠, 在码头乘船渡江, 而后继续奔袭,赶往月陵城。
赵秉文得知燕王要回月陵城,抱着一沓公文来到了宅邸。进门时无人接应, 他便径直走向了堂屋,见堂屋里一屋子将t领, 正坐在圆桌前用饭。
赵秉文伸着脖子张望了许久,见燕王不在其中,正准备回去,一回身便又撞见了秦王。
周权问:“找燕王吗?”
赵秉文应了声:“是。”
周权道:“燕王还没到, 要么先进去等等。”
赵秉文跟将领们共处一室不大自在,总有种一言不合便要被大打出手的感觉,说道:“多谢秦王告知,我先回趟衙门办事,晚些再来。”说着,匆匆沿回廊出去了。
周祈安在宅邸前勒了马时,赵秉文刚好从宅门走出来。几滴雨水掉到了头上,赵秉文用衣袖擦了擦,直擦得锃光瓦亮,见了周祈安,忙叫道:“王爷!”
周祈安知道赵秉文是有事找他,道:“进去说。”
两人径直走向了堂屋,将领们纷纷起身叫道:“燕王。”
“坐。坐。”周祈安说着,走到了堂前坐下。
他这儿一向人多,他也吩咐过万管家,有人来了便都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久而久之,他这儿人便越来越多。
赵秉文正欲开口,陈纲便又放下筷子走了过来,看向了赵秉文,一脸“你急不急?你要是不急,那我先说了”的表情,嘴里还在嚼着饭。
正值战时,军事总显得比政事重要,赵秉文让了,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纲咽下口中饭菜,又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走到周祈安身侧,小声说道:“李青……失踪了。”
“失踪?”周祈安心头一紧,问道,“什么叫失踪,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是找不到他的人了,哪儿都找不到!”陈纲道,“已经有十天了。十天前,我们西南三州守将的会议他没来参加,我们当他是有事没来,议完事也没去找他。”
“后来他部下四处找他,找不到,又来问怀青,怀青这才觉得可疑,派人把他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目前也没找到。这十天来,没有任何人见到过他。”
李青一家老小还在长安,这是李青的心头痛。他原本还好好的,这几日忽然失踪,大概率是与他的家人有关。
要么是长安派人潜入鹭州绑了他,要从他口中撬出什么有用信息。要么,就是长安以他的家人为威胁,要李青自己回到长安。
“是我对不住他。”周祈安道,“他那日义无反顾,救我于绝境之中……我却没能救出他的家人。”
或者说,是他选择了不去救。
派人到长安劫狱,救出他的家人,再把他家人接到他们境内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这代价不是金钱,而是一条条人命,于是他选择了不去救。
所以,无论李青背叛他到何种程度,他也都无话可说。
周祈安道:“下令所有关口、岗哨留意一下,碰到可疑之人一律扣留。”
周权也走了过来,这几日周祈安不在,陈纲觉得此事紧要,便先同周权通了气。
周权道:“李青在军中级别不低,他都知道哪些事?这些事,如今都有暴露的风险,能改换的全都要改换。”
周祈安抬头看向了周权,想说些什么,只是屋子里人又太多,不便深谈。他想了想道:“去后院说。”
几人来到了后院正堂,这儿要清静许多。
其实周祈安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于是许多事,他也做好了保密工作,不止是对李青,而是对军中所有人。
比如他是做什么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