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绿豆汤冰冰凉凉、甜而不腻,竟是十分解暑。他端着碗,一勺勺往嘴里送,怎么也停不下来,边喝边道:“张一笛。”
张一笛略显心虚,应了声:“在。”
周祈安道:“这绿豆汤,怎么跟我之前喝过的不太一样?”
“啊,这个……”张一笛挠挠头道,“因为江太医说过,卫公子喝药,不宜用太过甜腻的食物,所以我特意叮嘱伙夫营少放了点糖……也是为了卫公子身体着想。”
“还有呢?”周祈安追问道,“这一碗怎么冰丝丝的,这么好喝?你之前端给我喝的那些绿豆汤,怎么都温不拉几的?”
之前那绿豆汤,又甜又温又浓稠,他顶多喝两口,还没有刚打上来的井水消暑。
“就是……”张一笛说道,“最近天气炎热,我怕卫公子舟车劳顿,会中暑,所以就,”他含混说道,“提前放井里吊着,镇了一上午……”
话音未落,周祈安放下瓷碗,走过来拽着张一笛胳膊,朝他屁股上给了一脚,指着门说道:“出去。”
他心道:“这么好喝的绿豆汤,你竟从未给我喝过!”
卫吉起身,将一笛护在了身后,替孩子解释道:“来者是客,一笛当然要更上心些了。”
张一笛委委屈屈垂头站在了卫吉身后,叫道:“二公子……”
周祈安道:“这帐篷又闷又热,跟蒸笼似的,你就不怕你二公子中暑是吧?”
张一笛道:“下次给二公子也镇一下嘛……”
“好了好了,”卫吉说着,看向了周祈安,“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周祈安这才谈起了正事,说道:“裴兴邦、褚景明,两边同时打过来了,我们被迫双线开战。”
裴兴邦此次带来的十万精骑,是朝廷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兴许是混了北国血的缘故,这十万人能骑善射、骁勇善战,且他们没有情感,是一个指哪儿打哪儿、打死了算的战争机器。
朝廷此次派他们过来,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但若能打败这支精骑,朝廷的命数也要断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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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内,香雾袅袅。
张叙安一袭素白宽袍,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
“这十万精骑,吃的不是粮食,是金子。”
滚烫的茶水冲入茶盏,激起了氤氲雾气,茶汤清亮,浓郁的茶香在四周蔓延开来。
他指尖轻推,将茶盏推到了王永泰面前,缓笑道:“所以我才着急。”
王永泰端坐如钟,眉宇间带着几分敦厚。
他是王家的嫡长子,为人处世谈得上老实,与他那老谋深算的弟弟王永山、精明好胜的妹妹王姃月截然不同。
搁在往常,张叙安不太会正眼瞧他,只是如今却不得不放低身段。
桌上放着一只漆盒,盒内是一沓国债票。
“秦王、燕王一颗人头便值黄金万两,两颗便是两万两。副将首级可换白银万两,偏将千两。”张叙安说道,“不过这些银子,我一点都不心疼,恨不能早点花出去。这些钱都花出去了,盛国也就能国泰民安了不是吗?”
他把那漆盒推到了王永泰面前,说道:“所以这第二期国债,还请王家再费费心。”
王永泰侧眸盯着那漆盒,如盯烫手山芋。
他眉头微蹙,面露难色,说道:“之前那首期国债,大部分也都是我们王氏族人内部认购的。如今族中的银子已经掏得七七八八了,河堤工程也不知何时才能完工……”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加低哑,“如果没有其它世家认购,这第二期国债,恐怕是……”
“所以才叫王家多费心呢。”
仅一句反驳,便叫张叙安失了耐心。
他道:“王大人短短三年已是平步青云,从一介白衣跃居吏部侍郎,王姃月更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妃子,又何止如此?”
“这一年来,王大人想往朝中安排族中子弟,但凡开口,我也无有不应的吧?怎么如今到了要王家搭把手的时候,王大人就开始端起架子、拿起乔来了呢?”
听了这话,王永泰忙跪了下来。
“微臣岂敢……!”他惶恐万分,说道,“微臣岂敢端架子、拿乔!引荐族中子弟入朝为官,也是因为河堤修缮一事,我族中子弟出钱出力……”
“捐献五十万两白银修缮河堤,换王姃月太子妃之位——这件事,一开始是王大人主动过来游说我的吧?”张叙安反问道,“先帝抬高t了价码,要王家修缮整片黄河,也是王大人亲口应下的吧?”
“最后还是我担心王家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替你还了一口价。”
“……”
的确如此没有错。
当时先帝抬高了价码,王永泰一听便吓破了胆,这种事,哪里是他们王家小小一个门阀敢接的?
只是族中仍有人不肯死心,连夜召集了门下清客出谋划策,又算了大半个月的账,最终算出的那笔金额,让他们感到此事也并非天方夜谭。
且王姃月八字命格清奇,他们曾找几位有名的相士给王姃月算过,而大师们无一不说她命格贵不可言,几乎百年难能一遇。
族中商议许久,这才决定以全族之力托举。
只要王姃月能诞下龙种,将来顺利即位,那王氏便可一举翻身!只要盛国不亡,往后世世代代的皇帝身上,都将流着他们王家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