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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N-揣测

陈序青这晚做了个梦, 在她大学毕业那年和池宴歌逛青年影展。

陈序青大二到大三那阵,她家想复刻她姐陈以理的路子把陈序青送往意大利进修美术,陈序青不想走, 家里人不理解问陈序青“早在你高中就说好的事情怎么又不愿意了”,陈序青说不明白,大半夜从家里出门可怜兮兮蹲在池宴歌新租的公寓门口等池宴歌回家。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想转学摄影的苗头, 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开口, 怕让家里人失望。

池宴歌短暂收留了她。

梦里,她和池宴歌面对面躺在床上,她看着池宴歌的脸发呆。

又跳到,青年影展现场, 池宴歌站她身边, 看着她笑。

挺真实的梦。

陈序青在宾馆的床上醒来, 许蕾的来电在她枕头边响个不停。

“嗯,刚醒,柔光罩在我房间。”

陈序青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 一手摁着手机, 一手打开水龙头。许蕾那边在清点今天要用的设备, 准备后采,需要搭个简单干净的场景, 说完工作上的事, 许蕾打趣她——

“序青, 今天好难得啊, 给你打一次电话就接了。”

陈序青用清水扑脸,人还没从先前的梦里缓神:“昨晚一直打雷, 没睡好。”

许蕾:“昨晚的雷是挺厉害, 我听林蓓说医生们住的宾馆比较惨, 顶楼水箱被雷劈坏了,一直漏水。”

陈序青关上水:“林蓓?”

许蕾没接话,听声音像去忙着回答旁边人的问题,过会儿,陈序青已经走回到房间整理器材,许蕾声音才又说:“对,就是跟池医生一趟来的学生里的,挺开朗的一个女生,你不认识吗?”

陈序青关注的点当然是许蕾跟林蓓怎么会认识,听上去还有私人联系方式,但想想,不应该过多干涉他人的事情。

“认识,她们那边漏水很严重吗?”

陈序青打开扩音器,把手机平放在桌面上,专心往器材包里装她们今天进西瓜田拍摄要用到的镜头。

以前聊到两人共同认识的人的时候,许蕾不会八卦太多,但是想到陈序青本来不太可能认识林蓓之后,觉得此八卦时机绝不可错过,毕竟这个八卦读作“林蓓”,实则叫“池医生”,她就是莫名觉得陈序青跟池医生的关系不一般。

她昨晚在下山的时候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陈序青主动跟池医生搭话。

因此,回到此刻,许蕾抓住机会:“哦?怎么你跟林蓓也认识啊?”

陈序青那头的声音静了两秒,是连摆放东西的动静都没了,过会儿,陈序青才回:“我听你这个语调,有点奇怪呢。”

许蕾收起自己明显期待、笑着咧开的嘴角,压了压嗓子说:“不是呀,我看昨天你俩好像也没怎么说话呢,你就跟池医生在聊天,这两天拍摄的时候都是我在跟医生这边嘛,我还以为你就只认识池医生跟其他医生都不熟呢。”

陈序青在电话里干巴巴笑了声,那种“听你胡扯”的一声“呵”。

说不出话?这不就是有鬼!心虚!

许蕾乘胜追击:“诶,那你们是之前本来就认识呢,还是因为你认识池医生才认识的呢?”

听筒里传出来物品磕碰的声音,陈序青毫无预兆地走动起来,以常用的办法模模糊糊敷衍许蕾:“忘记了,认识有一阵了。”

在跟村民去西瓜田之前,陈序青先去了趟池宴歌住的宾馆。

池宴歌不在,好像因为院里的急事大清早一个人从宾馆开车回市区了,陈序青听同行医生说完,点点头,接过一个小的首饰盒。

盒子里装着池宴歌答应还给她的蝴蝶耳饰。

陈序青边下台阶边打开盒子,过会儿,站在阳光下给池宴歌拍了张照片从微信发过去,配字:收到。

发完,她往上翻昨晚半夜池宴歌给她发的一张照片,点开——

照片是池宴歌在房间里拍的,拍的时候已经在下大雨了,房间里没有开灯,镜头焦点便对在玻璃外的雨珠上,雨珠之外的世界都被虚化了,看不清任何景象。

除了照片,池宴歌还丢来两个字:晚安。

时间是凌晨三点多。

当时,陈序青已经睡着了,没回。

陈序青引用这张照片,在输入框的光标闪动半天,才打出一行:昨晚雨这么大啊。

觉得有点无聊,删掉,想了想,又打出一行:哈哈哈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还是不行,陈序青又给删掉。

没想到这时,对话框顶上的“C”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陈序青赶紧叉掉引用的图片,快速在输入框打出一句话:准备去拍摄了。

顶端的文字一直没变,陈序青怀疑池宴歌是误触了。

今天跟陈序青一路拍的小齐从另一条小道过来了,招呼她:“陈老师,我们可以走了吗?”

陈序青锁屏手机,笑着点点头。

露天的西瓜田里,一人一顶防晒的渔夫帽,小齐见陈序青端着摄影机后退快要到田坎了,抱西瓜走的动作停住,伸长脖子跟陈序青大喊:“陈老师别退了当心摔着——”

陈序青定住,上半身没动,手很稳,只轻轻偏头看了眼,脚步往右移继续跟着村民的动作走。

小齐额角的一滴汗落下,她把西瓜放进一旁的电瓶三轮车后的车斗里,问旁边的人:“菜菜,你跟陈老师早上在佳丽宾馆干嘛呢?我看陈老师在那门口站了好久。”

菜菜想了想:“我是有东西落在那了,陈老师也在吗?没太注意。”

“噢——”小齐往瓜藤里进,她往陈序青那望的时候,发现另一组同事们也过来了。

许蕾没戴渔夫帽,将就防晒服自带的帽子套在脑袋上,她手里带了一瓶冰水,走近递给陈序青:“序青,喝点水吗?”

陈序青低头换镜头,脸晒得通红,但她摇摇头,让许蕾先把水给旁边的阿姨。

两组换人拍,陈序青和许蕾坐在田坎上休息,陈序青指向不远处的阳光大棚,说那个棚现在有游客在体验摘西瓜晚点等人走了去补镜头。

等她说完,发现许蕾注意力完全在自己身上。

“你——”许蕾的目光落在她耳朵上,“你耳朵上的这个蝴蝶,我怎么记得你以前都戴另一只耳朵呢?”

不是许蕾敏锐,而是这蝴蝶耳饰单独出现在陈序青耳朵上的频率太高,她想不注意都难。

陈序青摸摸鼻子:“哦,我刚从器材包里找到丢的这只。”

“你知道人撒谎的时候都会摸鼻子吧?”

陈序青愣住,手僵硬地放下,抱着胳膊去看远方。

她们的拍摄从早上持续到下午两点,日头太晒了,怕中暑,一行人到就近一户四合院样式的房子里坐下,等凉快点再往回走。

陈序青从后院洗手池洗完手回来,发现林蓓居然坐在许蕾身边。

她看眼林蓓,坐在了许蕾的另一边。

池宴歌回来了吗?

林蓓特别自来熟,上半身前倾,越过许蕾看陈序青:“陈老师,今天又见面啦。”

用“又”是因为,早上陈序青去宾馆找池宴歌的时候,碰见过下楼出门的林蓓。

陈序青标准客套微笑:“来巡诊吗?”

“嗯,今天池老师不在,原本的计划改到明天了,我比较闲,就跟这边来了。”

陈序青点点头,目光沉了一秒,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许蕾,我先回去看看你昨天发我的调色,你们回来再给我发消息。”

许蕾懵懵地应了声,陈序青再看眼林蓓:“先走啦,改天见。”

她往院门外走的时候听身后远远传来许蕾的声音——

“林蓓你快说你跟陈序青怎么认识的啊!!!”

独自回到住所,陈序青横倒在被子上,倒着去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无思无觉了会儿,开始反省自己对林蓓过于浓重的敌意。

其实也不是敌意,她并不讨厌林蓓,只是每当她发现林蓓能特别自然提起池宴歌的时候,就。

“……”陈序青对着倒映在瞳孔里的天空默默叹了口气。

无云的天空像永远没有变化,陈序青听见窗外树叶哗哗扇动的躁响,眼里的天空却温柔地将世界暂时定格在不变的晴朗之下。

她越是想要让心静下来,越是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

她抬起握住手机的手,举在眼前,面部解锁失败后,抬起另一只手熟练地输入密码。

她又一次点开与池宴歌的对话框,点开池宴歌发来的雨夜的照片。

昨晚的相处让池宴歌开心吗?还是不开心?是失眠了吗?为什么会失眠呢?

陈序青看着这张算是被黑灰色调淹没的图片,静静揣测着拍下这张照片的人的心理。

叮咚。

来微信消息了。

陈序青猛地坐起身,池宴歌给她发来两条。

——刚忙完。

——在拍摄么。

陈序青手机摁在心口,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双唇紧抿也憋不住唇角的笑意。

她对着窗外的天空拍了一张照片,两扇窗户之间的窗框隔绝了天空的左右,暗蓝色的山线却绵延无际。

她发给池宴歌。

陈序青:在想你

陈序青:拍过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许蕾:林蓓你快说你跟陈序青怎么认识的啊!!!

林蓓:(露出全天下唯一知道秘密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第32章 N-篝火

看着屏幕, 池宴歌的消息很快回来。

在走路,气息有点紊乱,但不妨碍手机里池宴歌的声音带有明显的笑意:“你这张照片是认真拍的吗, 不讲究构图了?”

天清云淡,楼下村巷里有两只小黄狗跑过。

陈序青站在房间里的窗前,伸手拉开窗户, 让暑气和热风吹进来。

她把池宴歌的语音又听了遍, 尤其是开头,池宴歌不经意的叹着气的笑,再把笑的尾调裹进每个字眼里。

陈序青趴在窗框上,完全没管沾在手臂上的灰尘, 摁下语音键问——

“今晚村里有篝火晚会, 你会回来吗?”

池宴歌刚从联合会诊的会议室出来, 早上接到医务科同事的紧急电话,是另一位副主任负责的患者出了问题。

因为心梗入院,没想到又突发急性心衰, 造影检查出室缺加巨大假性室壁瘤, 需要尽快上心脏辅助装置并确认后续治疗方案。

院内有经验的能给准确建议的不多, 心外总主任才叫医务科找池宴歌,本意只准备进行远程的联合会诊。

池宴歌坚持赶回了院里。

这会儿手术方案有了定论, 患者的状态也暂时稳定下来, 池宴歌才单独离开了会议室。

听完陈序青的语音, 池宴歌刚要回, 目光看见对面楼下走廊里坐着一个戴口罩的小女孩,手便在身前慢慢垂下了。

小女孩只有三岁, 小名叫灿灿, 家住在沛观县县城, 和妈妈一起生活。去年池宴歌第一次见到灿灿的时候,还是灿灿发高烧来医院意外检查出有心脏杂音,好在后来的彩超有惊无险。灿灿做检查特别乖,不吵不闹,喜欢看小马宝莉,爱抱着一个紫色的玩偶。

后来来医院复查的几次,每回都抱着紫色玩偶对池宴歌弯腰问好,灿灿妈妈也会蹲下身搂着女儿肩膀夸灿灿乖。

这次,灿灿和妈妈来的是血液科,妈妈住院了,灿灿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池宴歌回自己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颗小马宝莉的扭蛋,找到灿灿面前蹲下,揉揉灿灿的手背。

灿灿双眼一下亮了,甜甜地喊她“池姐姐!”一手抱着紫色玩偶一手搂住池宴歌的脖子。

抱完,池宴歌把兜里准备好的扭蛋递给灿灿,故作遗憾地拧着眉头笑灿灿:“怎么办灿灿,我感觉你今天要把我的紫悦带走啦。”

灿灿把怀里的玩偶交给池宴歌抱着,捧着扭蛋在心口许愿:“紫悦,我想让妈妈健康起来。”

喀哒,扭蛋开壳,一只紫色的小马静静躺在壳里。

灿灿“哇”一声,把小马举给旁边的人看:“小姨你看!是紫悦!”

池宴歌下楼到停车场,关上车门,一个人坐在车里,好像还能听到灿灿的声音——

“小姨!紫悦有很厉害的魔法哦!一定能实现我们的愿望!”

……

这周池宴歌的主要工作安排在苍云村,原计划也是参加完联合会诊就返程,车开在蓝山市郊的国道上,池宴歌想起没给陈序青回的微信,便在停车等红灯时直接给陈序青拨去了语音通话。

跟在前车后,开六十码的速度,池宴歌声线淡淡地问:“怎么突然要办篝火晚会?”

“入秋了,村里要庆祝吧。”陈序青认认真真解答,过会儿,好像听见了导航的提示音,“你在开车吗?”

池宴歌没回答,她摁下转向灯,扶着方向盘的双手带方向盘左转。

想起林蓓在微信群里汇报的行程,池宴歌轻描淡写转移话题:“你今天拍摄结束了么?你那听上去很安静。”

手机应该是被夹在车载支架上,离发声点远。

传到陈序青这边的声音特别虚无,池宴歌像蒙在罩子里对她讲话。

——池宴歌又要去哪儿呢。

陈序青皱眉,听筒紧紧贴在耳边,企图用靠近听筒的物理距离,去更明白地听清楚池宴歌的声音,她回池宴歌:“晚上篝火晚会再拍。”

“哦,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房间。”

“一个人?”池宴歌说,“我听林蓓说她刚才碰见过你。”

陈序青叹了口气,她目光不悦,往远处的烟囱看,先前比较高兴的语调骤然冷却:“嗯,碰见过。”

池宴歌没因为陈序青的敷衍不快,反倒是笑了:“陈序青,你怎么这么可爱。”

“什么。”陈序青闷闷不乐,连被夸都不见笑。

池宴歌的气息在听筒里笑了,只说:“没什么,晚会多久开始?”

陈序青:“天黑吧,我过会儿去下坡地那边把荧幕搭上。”

“荧幕?”

“嗯,我车上有荧幕和投影仪,晚上给大家放个电影。”

池宴歌笑笑,故意说:“好,那祝你一会儿搭建顺利。”

“……”陈序青沉默了会儿,心里别扭着,不想问池宴歌了,就回,“嗯,你开车也注意安全,我先挂了。”

“陈序青。”没想到池宴歌又喊她,“群里看见林蓓说碰见你们了才问你的,记得晚上篝火晚会给我留个位置,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陈序青垮了半天的嘴角瞬间上扬:“真的?你事情都忙完了吗?”

听筒里传出来车载支架碰撞的“喀哒”声,还有下一秒,突然贴近在耳边、清晰的池宴歌的声音:“嗯,晚上见。”

……

下坡地是苍云村村南的一块空地有大约一个小学操场的面积,陈序青夹好两边竖立的支架,再把支线往后拉绑在红砖上,最后以三角轴乘定在幕布背后。

天暗成深蓝色,陈序青走回到投影仪后,摁下开关,再盯着幕布调整投影角标。

许蕾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桃子,顺陈序青的角度去看幕布:“怎么办,还没开始我就觉得今晚好浪漫,特别像我们以前在大学操场看电影。”

陈序青扭动投影仪边的光标:“你说的应该不是那部《猛鬼将至》吧。”

陈序青跟许蕾是大学同校不同系的校友但经常在兴趣社团里碰面,不过陈序青很少参加校办的活动,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许蕾拉去的。

至今忘不掉大二中元节和许蕾坐在操场里看鬼片的无奈。

许蕾搓搓胳膊:“才不是!除了那个哈!”

陈序青调试完毕,将画面停在龙标处后看看手机时间,就近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把一瓶矿泉水摆在另一个小板凳上。

占座。

许蕾把桃子分了一圈,回到陈序青身边时看了眼那瓶突兀的水,没在意:“诶,序青,我下午跟那群医学生聊,我去,她们真的一个比一个卷,我本科那会儿在干啥,整天忙着逃课玩桌游,她们本科就忙着卷科研了喂。但她们说池医生更牛,是个副主任医师了吧,又要出诊又要手术又要参加学术论坛,还有时间帮她们看论文,周末还有空爬山。”

“最夸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许蕾皱眉,五官皱一起,紧盯着陈序青的双眼等陈序青搭腔。

最夸张的是你现在的表情。

陈序青有点想笑,但憋住了,她端正表情问:“是什么?”

许蕾捧住陈序青的一只手:“池医生经常五六点就到医院!忙到半夜十二点才走!天呐!我高中都没池医生刻苦!”

“哈、哈。”陈序青干笑着抽出手,心想你要是认识以前压根不离开医院的池宴歌,可能得立马原地忏悔人生。

七点半左右的天暗透了,村民从围坐着的篝火边起身,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在投放影片的幕布前坐下。

陈序青摁下播放键的时候村民们传出一阵兴奋的议论,随着画面和字幕浮现的时候,一排排背影瞬间没了声音。

偌大的广场上只回响着电影台词的对话。

陈序青坐在人群之后一棵皂荚树下的石台上,两个木头小板凳摆在她脚边,她亮着光的手机屏幕垂在腿边,脑袋望向荧幕的方向,看上去有点孤零零的。

想问问池宴歌到哪儿了,又担心影响池宴歌开车。

篝火木柴燃烧得噼啪作响,陈序青从幕布上收回目光,没精打采地看向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火焰。

突然。

陈序青抬头。

电影台词的女声在字正腔圆哭诉:“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陈序青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她从石阶上起身,着急的动作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矮木凳。

她吓了一跳,弯腰把翻倒的木凳扶好,再抬眼,那远远走来的身影已经清晰了起来。

池宴歌在下坡地广场边缘的树影下站定,身体侧向幕布看,抱着胳膊欣赏正精彩的剧情。

陈序青捏紧手中的塑料瓶,好奇怪,又不是第一天跟池宴歌见面,怎么会这么紧张。

听见身边的脚步声,池宴歌轻飘飘转头看陈序青一眼,对陈序青夸道:“你这投影仪的效果不错。”

陈序青双手背去身后,大拇指捏紧瓶身,塑料发出“咔”的一声,陈序青讲:“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这一刻,池宴歌没讲话,只盯着荧幕看。

成熟的侧脸勾起嘴角,轻轻笑了声,光影描摹着池宴歌的轮廓。

她漂亮的眼睛转来,目光温温柔柔,只看着陈序青:“陈老师,给我留的座位在哪儿呢?”

第33章 N-柔软

荧幕上在放的是一部古早但风靡过的爱情电影, 坐最后一排的年轻人过完刚开始的那股兴奋劲,注意力就从电影上收回来了。

脑袋和脑袋凑在一起聊八卦。

陈序青在她们身后坐下的时候听见有人提到“池医生”三个字,她看眼身边的池宴歌, 被提起名字的人特别淡定,眼里只有电影。

前排一堆医学生里,数林蓓跟池宴歌最熟。

没人注意到身后刚回来的两人, 电影声音大, 许蕾的声音更大,她对林蓓惊讶:“什么?你居然晕血啊?那池医生当时啥反应?”

林蓓抽了下凳子,更靠近许蕾,她回答许蕾的声音也不小:“对啊那是我第一次看搭桥手术, 血太夸张了, 真的就是眼前突然发黑, 感觉胃里吧有东西一直一直往上顶,后来池老师就让人把我带出去了,好丢人, 但池老师没说我什么只让我可以多跟几台再试试。”

“噢?你现在咋样?”

“现在——”林蓓苦笑了一下, “没克服, 估计实习结束以后也不会进外科了。”

许蕾搂着林蓓的肩膀拍拍:“唉,那池医生知道你的决定了吗?”

“嗯, 我有一次实在太崩溃了去跟池老师哭, 她那会儿刚从手术出来吧, 大半夜的, 坐在办公室听我哭了一个多小时哈哈哈。”林蓓说着感觉不好意思,耸了下肩膀, “池老师跟我讲她以前也晕血, 比我更夸张, 会直接晕倒的那种,我当时听她说的时候都忘记哭了。”

“啊?真的假的?”许蕾超级惊讶,“那她怎么干到今天的啊?”

“有吃药有做心理咨询还有脱敏疗法。”林蓓对着许蕾掰手指数,“毕竟晕血的原因分很多种缓解的方法也千奇百怪,想要克服的话,外力辅助和个人意志力都非常重要。”

许蕾又是一阵啧啧感慨。

两人话题转到林蓓以前在哪儿读的高中,许蕾的家里是种花田的,林蓓妈妈在航天局工作等等。

这期间,坐她们身后的陈序青好几次想去问池宴歌,怎么以前从没跟自己说过会晕血的事情。

她去拍池宴歌胳膊的手,都被池宴歌摁住了,池宴歌竖起食指笑着对陈序青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陈序青只能乖乖保持安静,继续听前排两个人闲聊。

“你要真说医院有没有玄学的事,还真有,之前我们不懂嘛,同期有家里开果园的给我们带了三箱芒果,我们就把这么一大袋分给了池老师。”

林蓓用胳膊环了一个西瓜大小的圈,“当时给的时候,护士长表情就特别奇怪,很明显在笑我们,但是池老师接下了,后来一整个月池老师忙得飞起。”

“哈哈哈哈哈,哦,不能带‘忙’的谐音是吧?”

“忙、红、旺之类的都不行,真的,那一个月我一点不夸张,我们一组同期在不同科室轮转嘛,心内科能碰到池老师小儿外科能碰到池老师神经外科也能碰到池老师,最恐怖的是,她看上去完全不累,不小心跟她对视还会被她随机抽问题。有次我在咖啡厅碰到她,我想跑,她说请我喝咖啡,然后在等我点单的时候,她这样的——”

林蓓清清嗓,漫不经心整理袖角,学池宴歌那平静到让人恐惧的腔调:“林蓓,动脉导管未闭的定义是什么。”

许蕾哆嗦一下,搓搓胳膊:“突然共感你的害怕了姐妹。”

在林蓓那儿,池宴歌的奇闻轶事还有很多,可以听出来林蓓对池宴歌的喜欢、崇拜和敬畏。也得益于林蓓的分享,陈序青能窥见到工作中那位严肃认真又偶尔喜欢吓唬实习生的池宴歌。

这么出神听着,聊到池宴歌感情生活话题的时候,许蕾与林蓓话题中的主角突然靠近到陈序青身边,声音不轻不重:“陈序青,我去打个电话。”

池宴歌是故意的。

陈序青很肯定。

因为她们前排的两个人立马噤声,像两个年久失修的机械木偶般僵硬地转过头,许蕾张着圆圆的嘴,林蓓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池宴歌在陈序青耳边说完,转头看许蕾和林蓓,起身前,声音特别温柔——

“林蓓,当时那题你可没答出来哦。”

沉默。长久的沉默。

许蕾和林蓓转过身来坐着,跟陈序青的位置形成一个三角形,许蕾动作浮夸,双手食指都戳着额心,一个劲说林蓓我真的瞬间完全理解你对池医生的恐惧了。

林蓓也是,不停拍胸口:“救命啊,我的左心室有点死了。”

许蕾伸手,摁住陈序青的手背:“快说你们只是刚坐下!肯定没有听清几句!”

陈序青:“从林蓓晕血那儿开始听见了。”

许蕾:“你就不能骗骗我们吗!”

陈序青挠挠下颌:“对不起,我比较诚实。”

林蓓缓过神,双手撑在双腿膝盖上,闭着眼吐气一副静坐的模样。

陈序青老实巴交,补充:“没关系的林蓓,那个问题你现在能答出来就好。”

林蓓:“嗯,谢谢您毫无作用的安慰。”

电影播完之后,习惯早睡的村民们都陆陆续续走掉了,但摄制组和医生们都还想再单独聚聚。

于是村长抱来一筐土豆、地瓜,分别教两队人用红砖搭出一个简易的灶台和最后怎么灭火,说完,把夜晚的时间完全留给了这一群外乡人。

许蕾往还在燃的篝火里添了截干木条,转头看眼那边忙着研究烤地瓜的医生们。

许蕾低身跟蹲在火边发呆的陈序青讲:“序青,我们也过去跟她们一起吧?”

穿件灰色短袖的陈序青,摇曳的火光跃动在她的脸上,她把树枝丢进火堆,拍拍手心的灰,起身:“好。”

众人把砖头挪了挪,将两个单独的正方形灶台拼成一个更大的长方形灶台。

陈序青跟许蕾坐在长方形灶台的左边,池宴歌坐在长方形的右边,医学生们左右围着池宴歌,每说两句就要跟池宴歌搭话。

没有高楼大厦,苍云村的夜晚很暗很暗,尤其是下坡地广场这边没有路灯,全凭月光和篝火照亮众人。

当林蓓把用叶子裹好的地瓜往火堆里丢时,火堆发出“啪嚓”的躁响,火苗被短暂压低后迅速升腾起更高的火焰,所有人整齐发出惊叹的“喔!”陈序青为这人类奇怪的默契低头笑了下,她笑完抬眼,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对面那双漂亮淡定的眼睛,穿过重重夜色的阻拦,正微微笑着看她。

陈序青顿觉脸上有点发烫。

被火焰的温度燎的。

她赶紧挪开目光,去跟旁边的许蕾搭腔:“你说什么?”

正在起哄把土豆也丢进去的许蕾,被陈序青的话搞懵了:“啊?什么什么?”

陈序青余光瞄眼对面,池宴歌还是一副觉得她有趣的样子,静静看着她。

陈序青整个身体都侧向许蕾:“你不是说想喝点饮料么?”

“我?”许蕾满脸问号,困惑地把整个刘海往上撩,“我说了吗?”

“说了啊。”陈序青边说边起身,“那个,我车上正好有半箱,我去拿给你。”

“喂,你自己拿得动吗——”

身后许蕾的声音被陈序青甩远。

陈序青的车停在广场外,村公所的墙根后,过去需要穿过一条十来米的树荫道。

本来在这种乌漆嘛黑的夜晚,陈序青挺怕的,绝对不敢一个人乱跑。

但她被池宴歌看的,有点,说不上来,尤其在突然失去平衡的慌乱之后,她只想先到这边自己缓一缓。

陈序青用手机电筒照着灯,一个人往停车的方向走。

这条树荫道是人为走出来的,落满碎草和树叶的狭窄的小道,唯一亮光的白色灯柱照在黑暗中阴森森的。过了刚才那股热血上头的劲,陈序青从小怕黑的感觉回来了。

才刚走入小道不足三米,陈序青看着前方绵延无尽的黑暗,突然打退堂鼓。

不然还是跟许蕾说记错了吧!

陈序青右脚往后退了半步。

另一条明亮的灯柱照在了她的右侧,还有她想要暂时逃避的人,用沉沉的冷静的音调哄她:“别怕,往前走吧。”

说完,脚步声踩着碎叶,咔嚓咔嚓,伴着光圈的放大,慢慢走近到陈序青身边。

池宴歌没在意她的僵直,到她身边的时候自然握住她的手,侧脸表情淡然得好像两人原本就约好要一起去拿饮料:“虽然这村里的治安还不错,但晚上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不等陈序青说话,池宴歌左手用力,直接带着陈序青继续向小道深处走。

陈序青没来得及关掉手机的灯,她右手被池宴歌拉着,没缓过劲的前两步磕绊了下,垂在左手边的灯光也在地面上摇晃。

池宴歌停住步子,这才转头来看陈序青,刚因为身体没控制住前倾的陈序青刚刚站稳,关掉手机的灯,抬眼直直撞上池宴歌平静的目光。

左腕使劲。

池宴歌拉住再次没平衡住的陈序青向前一步。

让陈序青完全贴近自己身边。

近距离对视,池宴歌的眼底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昨晚发给你的照片你看见了。”

“啊?”陈序青懵懵地应道,“嗯,有看见。”

“我房间漏水,一晚上没睡好。”

池宴歌把手电筒的光源摁在腰后,让此刻的她和陈序青,都处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她冷淡的声线中夹杂一丝只给于陈序青的柔软,“陈序青,今晚收留我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买到一个海盐面包捏捏,好解压!!

其实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心态满天乱崩,好几次觉得不想日更了想摆烂(x)

但是看到一位朋友说,先养成好习惯要对得起自己的故事,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哈哈,虽然陈池的故事作为第一个故事,肯定离完美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先完成吧!

焦虑和开心总是不断交替的嘛,最近多了很多小伙伴,所以在这里絮絮叨叨一下。

总之,谢谢你们愿意来到这个故事!

它一定会有幸福结局的^^

第34章 N-心愿(二合一)

两人带着半箱橙味北冰洋回广场, 先前围坐着砖台的一群人换了位置,变成一个圆圈,围着篝火坐。

“池老师, 原来你真跟那边陈老师在一块儿呀。”

旁人见池宴歌和陈序青同时在两头空位坐下,关心池宴歌,“我跟林蓓看你去了半天没回来, 刚准备去找你。”

林蓓点头, 捧着热腾腾的地瓜在池宴歌右边接话:“对,我问许蕾,她说陈老师是回车上拿饮料,还以为你们不是一起的。”

“琪琪, 帮我们也开几瓶——”左边的人在对分饮料的人喊。

“嗯, 我和陈序青回来路上碰见的。”

池宴歌笑着回答。

她摆手婉拒了一旁递来的玻璃瓶, 低头拿起一瓶摆在跟前纸箱里的矿泉水,扭开瓶盖,慢慢喝了一小口。旁边一口气干掉大半瓶橙汁的人, 放下玻璃瓶的同时跟池宴歌对视, 被气泡冲得打了个嗝, 尴尬到脸瞬间涨红。

池宴歌也只像陈述一件日常安排般淡笑,“别着急, 慢点喝。”

过会儿, 林蓓指着池宴歌回来时相反的方向, 跳回话题:“诶池老师?可是卫生间不是在那边吗你跟陈老师也能碰见啊?”

她说这话是没带多余质疑的疑惑, 毕竟池宴歌是林蓓最信任的老师而且平日里说话向来可靠,她压根没考虑池宴歌胡说八道的可能。

仅仅是潜意识纳闷这两人是怎么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碰见的。

池宴歌正巧拿出手机解锁, 她抬眼见林蓓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手腕一扣, 把亮着光的屏幕微微倾斜避开林蓓:“这村里的小路互通,你白天自己走走就明白了。”

“喔~原来如此!池老师你连认路都这么厉害!”林蓓撕开不烫的地瓜皮,“吃地瓜吗?”

池宴歌笑着摇摇头,她看林蓓注意力去了别处,才把手机转正。很显然,现在林蓓特别关注她跟陈序青。她还是不要叫林蓓知道太多比较好。

点开置顶对话框,池宴歌敲下两个字,又有学生绕了个圈跑到池宴歌身边蹲下。

这人双手都拧着喝空的玻璃瓶的细瓶口,非常紧张:“池老师,我,我论文里遇到几个不明白的问题,我都整理在文档里了,能麻烦您最近有空的时候帮我看看吗?”

严格来说,池宴歌不是目前院里任意一名实习医生的直属带教,但因为她能给的指导意见非常仔细,往往对研究内容有很明显的推进帮助。加上池宴歌很少推脱,无论是院里的其他教授还是下面的实习学生,都会有意无意变成“遇事不决先找池主任问问”。池宴歌来蓝山医院快两年,真要计算,帮忙指导过的毕业论文都能垒起高高的一叠了。

最近呢,又恰逢池宴歌难得离院带项目,相对时间能宽裕不少,所以这人才趁大家伙都开心的时候跑来求池宴歌帮忙。

池宴歌手机又斜着,能依稀看见屏幕中对方发来了消息,手机在池宴歌手中震动。

池宴歌看向来人:“你问过何教授了么?”

来人挠挠后脑勺,下意识看眼左右两边的同期们,才压低声音回答:“之前都问过,但今天何教授在手术室里,所以这次还,还没问。”

“嗯,你问问何教授的建议,如果合适,你再把内容发给我。”

“不能……”来人张张嘴,过会儿,才磕磕巴巴说,“不能先偷偷给您看么,其实我觉得先看和说了再看没有太大差别……我……”

池宴歌敛住柔和的神色,眉间微皱后松开,目光没带半分犹豫地看着来人的眼睛:“不能。”

来人被骇得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后跌半步,撑了下地面才起身:“……对、对不起池老师,我跟教授问好再打扰您。”

池宴歌目光跟着那人回座位,看对方着急忙慌地坐下开始在手机上打字,才收回视线,一直压低的手机屏幕举正,冷冷的双眼盯着屏幕看。荧白色的光线照在她精致的眉眼之间,旁人都见证了刚才的一幕,现在去看,都百分百感觉到此刻池宴歌的表情严肃到可怕,林蓓给别人撕地瓜皮的动作都变成了0.5倍速。

生怕一不小心成为战场里的下一只倒霉鬼。

“林蓓。”冷脸的池老师点杀了句。

——呜呜怎么又是我。

林蓓一秒坐直,像被人搬着翻转的稻草人,全身拐角都维持九十度的状态转向刚刚叫她的池宴歌。

池宴歌目光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十分不解地上下打量林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池老师您叫我什么事。”

池宴歌指指林蓓脚边掉落的地瓜皮:“刚掉下来的,记得收拾干净。”

说完她就低头,继续看手机。

陈序青:那要不要去给你买点别的喝的?

池宴歌:不用,太晚了,村里的店都关了,我喝矿泉水就好。

她回完,余光被从篝火里迸裂而出的焦黑的碎木吸引,顺着那一小块木渣,池宴歌的目光再慢慢挪到对面陈序青的身上。

陈序青没在看手机,有人正贴在陈序青耳边说悄悄话,给陈序青逗得头发丝都在笑甚至手还攀上了说话的人的手腕,拉着不让说话的人走,自个儿把一侧头发撩开,让整只耳朵都漏在空气中听对方说趣事。

那只小小的蝴蝶耳饰就轻轻摆摆不停晃在池宴歌的瞳孔中。

旁边又有人带着一瓶插了吸管的北冰洋来,玻璃瓶举给池宴歌问池老师要不要喝。

池宴歌顺手接下,说了谢谢,看见陈序青那终于聊完了,陈序青低头在手机上敲字,池宴歌的手机这才收到回复。

陈序青:哦,好吧。

“……”池宴歌抬眼,陈序青真就只回了三个字,接着就把手机屏幕横着递给旁边的许蕾看,又开始弯着眼睛笑。

池宴歌:你现在回消息挺敷衍人呢。

陈序青抽回手机,重新竖屏,在那头打字。

陈序青:啊?

这次,陈序青没有打完字立刻做别的,捧着手机认真等待,表情十分虔诚。

池宴歌便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她锁屏手机,没再继续回复陈序青的消息。

……

年轻人的夜晚总是老三样,熟悉后免不了所谓的追忆青春往事环节。

池宴歌跟尊大佛似的,不说话,就冷脸看着篝火沉思,她旁边的人呢,都以为池老师还为前面那同期的问题生气,谁都不敢去惹,话头都绕弯,完全避着池宴歌走。

陈序青跟许蕾坐在池宴歌对面,她们从二十分钟前就在聊她们制作组上个月制播完成的公益短片终于过审要上星展播的事,负责对电视台沟通的同事把好消息告诉陈序青,还说这两天可能要麻烦陈序青回一趟冬青,去跟意向投资人谈一下后续公益援助的计划,如果这个合作成功,她们年底去省内几所福利院捐助的事就算板上定钉了。同事还说,这事还联系上几家明星工作室,有可能能同时推动让陈序青这几天注意点群里的消息。

许蕾这会儿就在跟陈序青聊:“说起这事,你知道乔献吧?就是最近挺爆的一部剧出来的女演员。”

冷不丁从熟人这听到熟人的名字,陈序青愣了下,她旁边的人比她先接话:“我知道我知道!我超喜欢她!我上回在地铁碰见她了!真人好漂亮!”

另一人也插话:“啊?蕾蕾不是说她是女演员么?还坐地铁啊?”

“我碰见她都是年初时候的事情了,她之前一直半温不火的吧,哎呀,现在的演员嘛就是一部剧的事,我们乔献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

“哪部剧啊?”有人疑问,“我最近都没怎么看剧,光刷纪录片去了,哎BBC那部《Tiny World》你们看过么?真的有意思!”

“老天,那都两三年前的片子了。”乔献粉丝把话题拉回来,“就最近很火的《鸟笼效应》啊,复仇剧,女主就是那个人格分裂的私人医生,每集刀一个人节奏超级爽,你们没看吗?”

许蕾:“没看大家也可能多少刷到过片段吧,就女主一刀刺向自己然后从楼顶笑着跳下去那一幕,上热搜了来着。”

“哦有印象有印象。”那人总算恍然大悟,又说,“说起来,在你们说这个片段之前哈,我就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现在想起来了。”

她招招手,示意八卦的这群人围近一点,小声说,“你们说的乔献好像跟那边的池医生是好朋友,她们那群医生小孩都知道。好像池医生刚到蓝山医院那会儿,乔献天天到医院找池医生吃饭,今天那群小孩还问我认不认识乔献,她们以为我们拍纪录片的跟明星都互相认识哈哈哈。”

这一蛐蛐,大家都鬼鬼祟祟去望池宴歌的方向。

说话的人赶紧“诶诶诶”三声:“不要看不要看啊!你们低调点行不行!她们让我不能说!保密啊保密!”

她话音落下,有点心虚地去看对面医学生们的方向。

结果跟被她蛐蛐的池医生对上目光。

——我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人赶紧压低身子,头深深低下,仿佛这样就能遁入人群之中。

既认识乔献又知道乔献和池宴歌是朋友的陈序青,对眼前所有的八卦都兴致缺缺,她耐着性子没有打断大家的讨论,到终于没人说话,才提起自己关心的事。

“所以乔献跟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就我们不是在联系几家最近比较火的明星工作室嘛,聊年底一起去福利院的事,乔献的工作室基本上算是敲定了。”

旁人吃惊:“这就敲定了?我们方案还没出全呢,现在工作室都这么水的吗。”

“听说是乔献自己接的,那明星本人都定了,团队也不好说什么吧。”许蕾说,“当然也要感谢她最近爆了一部剧,不然可能也没这么大话语权。”

一个人弱弱举手:“各位老师,我其实想问,上回乔献是不是来过苍云村啊?”

“啊?”

“啥时候?”

“什么?啥时候来的!”

那人看向陈序青:“就陈老师去曹春芳家那回,我好像看到乔献和陈老师还有那边的池医生一起走的?”

陈序青:“……”

陈序青挠着鼻梁骨慢慢低头。

幸好,聊完一轮的实习医生们的话题恰巧来到了这群拍纪录片的老师们身上,她们特别兴奋,对摄制组里相对眼熟的人问,我们这个纪录片大概啥时候会播呢大家一定第一时间去给纪录片发弹幕。

这就不方便再继续八卦对面的池医生了。

以陈序青为中轴的同事们散开,各自归位,边用手比划边给实习医生们解释要如何如何挑片如何如何后期上播前走流程如何如何复杂。

陈序青得以放下心,赶紧掏出手机给池宴歌发了一行消息。

陈序青:好险,刚才她们在聊乔献,差点就要被发现我跟乔献认识了。

她发过去之后,捧着手机等了半天,没收到池宴歌的回信。

陈序青抬头看,池宴歌抱着胳膊手机搭在小臂上,脸朝向正在说话的许蕾,目光冷漠,双唇紧抿。

陈序青不信邪,再尝试给池宴歌发了条。

陈序青:/狗狗捂胸倒地表情包/

她迅速观察,池宴歌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池宴歌抬起看了眼,一秒放下,更专心看向许蕾。

池宴歌的黑发有微微懒卷的弧度,散在她的肩膀前后,现在吹着夜风,偶尔带着池宴歌的发梢在肩侧飘动,一双柳叶眼没有感情冷冰冰望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对眼前的一切人事物没有半点兴趣。

陈序青放下手机,咬唇,视线来回在对面的池宴歌和自己的手机上往返跑。

其他人的闲谈从纪录片的台前幕后走到了每个人的初恋故事。陈序青旁边的许蕾说得振振有词,讲自己的初恋是高三冬天公交车上的一道幻影,就碰见过一回,从此魂牵梦绕,现在人都快三十了还经常梦见那个影子,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直保持单身。

聆听者们为许蕾声情并茂的表演哈哈大笑。

轮到陈序青,跟陈序青最熟的许蕾给陈序青留了个比较简单的开头:“诶陈老师呢,你的初恋是几岁啊?”

“先说哦,暗恋不算,许老师那种影子故事更不算。”

“去去去。”

池宴歌咬着吸管,喝了口并不喜欢喝的甜水。

她是在场的局中人,更是陈序青的答案。

但她并没有抬眼去看陈序青,反倒在这个时候解锁了手机,用大拇指慢悠悠摁了几下屏幕,发送。

感觉到腿上的手机震了震,陈序青目光飘向池宴歌,这回对方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朝她摇摇手机,然后,起身走出了聊天地。

陈序青急了,她看着池宴歌离开的方向,大脑无法双频运转,脱口而出:“二十二岁。”

实习医生们跟陈序青不熟,看她的时候也没多认真,陈序青的同事们才惊讶——她们一直以为陈序青只谈过半年前的一场恋爱。

没想到?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会儿吗?

跟谁啊?

知道许蕾跟陈序青认识的早的人,朝许蕾丢试探的目光,许蕾皱着五官悄悄摇头,用口型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眼见池宴歌的背影真的越走越远,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陈序青只好求助许蕾,在众目睽睽下拉着许蕾低声说:“我有急事得先走了你帮我搞搞气氛。”

“好好,你放心你放心,先走吧。”

许蕾比了个OK的手势,她转头就对众人说,“诶!说起二十二岁!我还有个特别精彩的故事!是关于一匹马的!”

陈序青起身离开位置时没人在意,大家都被许蕾的“一个人迷茫无助时突然遇到了一匹发光的马”所吸引。

陈序青往池宴歌去的方向小跑,没忍住心底的腹诽——

许蕾这讲的不是哈利波特么。而且那是鹿啊喂。

两侧是村民居住的红砖房,每户房外竖立一架老式的路灯,锥形的灯罩将光拢成一个圆圈,陈序青加速跑过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光圈,才终于看见在前方走着的人。

仿佛听见她的脚步声,前方的背影也停下来,但没有转身。

临近的时候,陈序青放慢步子,先让自己的喘息平静些,漆黑夜空之下有无数的蝉鸣还有陈序青紧张又钝重的心跳。

她呼出最后一口调整好的空气,走近到池宴歌身边,池宴歌抬头在望夜空。

陈序青已经基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想道歉,想说她没有那个意思是文字看上去太冰冷了,想说:“对——”

池宴歌望着夜空开口:“希望今晚真的有流星。”

陈序青话被打断了,嘴巴微微张开,变成了另一句话,“流星?”

池宴歌嗯了声,低头跟陈序青平视,不明亮的路灯照在池宴歌的头顶,在池宴歌鼻梁下投下一片阴影:“没看我给你发的图片么。”

“没。”陈序青赶紧举起手机,“忙着过来追你,还没看。”

手机对话框里,池宴歌给她丢了一张网页截图,预测蓝山市流星的天象分析,末尾一句显眼的“本网站预测仅供娱乐参考”。

还有刚才许蕾给她发了句:天呐真逗我给她们讲完了一整部哈利波特居然没人听出来。

陈序青快速回:说明你特别有讲故事的天份。

“陈序青。”

陈序青立马抬头,把屏幕给池宴歌看,快速解释,“不是,我刚走的时候拜托许蕾掩护我所以我才回她一下。”

池宴歌没看屏幕,伸手帮陈序青锁屏:“她们刚才聊乔献什么事?”

“就是——”

陈序青自然地跟着池宴歌继续往前走,她把刚才同事跟她讲了什么她们后面要做什么以及会跟乔献那边合作的事,全都一股脑分享给了池宴歌。

在讲话,两人的步子都不快,池宴歌迈一步,陈序青才迈一步,等陈序青说完,池宴歌才接话:“如果她们之后还要问你呢?”

“问就问吧,反正乔献确实是你的朋友嘛,我最多就跟她们说沾你的光呗。”

池宴歌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沾我的光,我又算什么呢?”

陈序青的思路又不利索了,一脸为难。

“你算。”陈序青咳了下,非常轻非常轻,“我的初恋吧。”

没想到的答案。

但池宴歌挺满意,她拿出手机,不让话题困窘于此:“给你看个乔献的趣事吧。”

“乔献的趣事?”陈序青脑袋靠近陈序青的手机屏幕。

池宴歌点开的娱乐新闻,标题夸张——《当红女演员密会友人,偷偷摸摸疑有隐情!》

正文却没有任何含金量,2023年9月8日讯,冬青,新晋当红女演员乔献半夜私出酒店,后单独乘上一辆白色奔驰跑车离去……

陈序青懒得看完,往下滑,是一张模糊给车牌打了马赛克的照片。

车边的乔献一点没有伪装,紧身露腰黑上衣,浅棕色工装裤,酒红色头发在整张图里都非常显眼。

陈序青不明白:“她,这是跟谁出去啊?”

池宴歌放下手机,微微一笑:“你姐。”

陈序青:“?”

“所以,以后你也可以说。”池宴歌笑笑,“乔献是你姐姐的朋友。”

两人走到眼熟的岔路口,右边那条街上分别是陈序青和池宴歌就住的宾馆,陈序青的影子自动往右走,手被池宴歌拉住。

她回头时,池宴歌的手指在她的手腕边收紧了一下,然后才松开些力气,目光温和地看着陈序青。

“走吧,带你去屋顶看流星。”

……

“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啊?”

陈序青一直被池宴歌拉着走,走过两个路口,到完全陌生的一栋楼房面前。

村长给陈序青介绍过,这栋房子是三十多年前村里的公共福利院,主要是收留和照顾村里无家可归的孩子,后来有人资助,这个福利院就搬到市区去了。

这栋房子被人买下来,一直没动过,偶尔会有人回来打扫。

池宴歌停在上锁的院门前,怎么有一副要进去的样子。

“我们要去的屋顶不会是?”陈序青指指福利院的楼顶。

“你挺聪明啊。”

陈序青看池宴歌从包里拿出钥匙,哐当哐当,在寂静的夜里打开铁锁,她这一时之间,没明白,对池宴歌这熟门熟路的样子,不可能被她俩轻易打开的门,就这样,在锈迹斑斑的尖锐摩擦声中向陈序青敞开了怀抱。

陈序青觉得当下的蝉鸣更清晰了,还有铁锁晃动停止前,敲击在铁门上。

铛啷、铛啷——

她的唇对池宴歌欲言又止,脑海中有好多奇怪的猜测,她抿唇,咽喉咙,数次,才轻轻唤池宴歌的名字。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她想问的。

池宴歌的脚踩在门口的枯叶上,夏季怎么会有枯叶,陈序青不知道,但她清楚听见了这细微的声响。

池宴歌看她出神,去捏捏陈序青下巴,温柔问她:“怎么了,怕黑啊?”

问完松手,下巴指指楼房的方向,“乔献买的房子,里面有灯。”

“……乔献?”陈序青缓过劲,但不懂,“她好端端的到这里买房子啊?”

池宴歌似在认同陈序青的话,点点头,看向三层高的青砖房,淡淡回道:“是啊,挺奇怪的吧。”

“不。”陈序青沉声,“她的脑回路来这里也不是很奇怪。”

“你对乔献是不是有误解?”

“没有。”陈序青勾了勾嘴角,“因为我想起来以前你老是喜欢单独跟她到蓝山来,说不定那时候她就看中这边的房子了,觉得有投资空间。”

陈序青爱把一些特别介意的事情,拐着弯藏在普通的对话里,酸酸地吃点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醋。

池宴歌看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觉得可爱,轻轻带了下陈序青的腰:“好了,走吧,别错过流星。”

两人从正门进,由楼内的楼梯上天台,陈序青走前面边走边回头:“你为什么笃定今晚有流星呢?那个网站都说仅供参考。”

池宴歌带了个手电筒,没开,拿在手上,微微仰头看陈序青:“别回头,好好看路。”

天台很宽敞,钢丝拉的晾衣架横穿在两面墙体之间,陈序青和池宴歌绕过它们,走到最左边的一块空空的正方形露台上。

陈序青发现墙根边倒着几瓶捏扁的啤酒,她特别新奇,蹲下去用手机点灯照亮,看裹了灰尘的易拉罐——印刷生产日期是2022年12月。

“咦。”

她蹲在原地,回头看池宴歌,“这酒是去年底产的,说明有人来过。”

先前还在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了,变成点点稀疏的星光遍布在黑蓝的天际中。天台里没有灯,但人眼适应之后,依稀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池宴歌没有打开手电筒,陈序青手机的灯只照着地上的易拉罐,因此,两人之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对方的脸。

池宴歌走到天台边,半人高的围栏边,轻轻回陈序青:“可能是乔献。”

“她也喝酒啊。”

陈序青起身,“也对,当演员压力大,偶尔来放松一下。”

这晚,她们在楼顶等到半夜两点,天上也没有半点流星要落下的影子。

陈序青困得直打哈欠,忍不住跟池宴歌说:“不然以后我们去敦煌看吧,那边有流星雨,特别漂亮。”

池宴歌望着静默的星空,在陈序青眼中慢慢叹了口气,好似特别遗憾。

夜晚的风已经有点凉了,陈序青吸吸鼻子,振作精神,她往左边看,找到那个积了灰的椅子。

她趁池宴歌不注意的时候往那边走去。

过会儿,池宴歌回头想说走吧,陈序青的声音先她一步,从她左边的不远处传来。

陈序青站在椅子上,高高举起亮了一点电筒光的手机,她说:“池宴歌,流星要来了,快许愿吧。”

那清亮又愉悦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千山万水,随落在池宴歌瞳孔里的一点最亮的星光,坠入池宴歌的心海。

她动了动唇,压住哽咽,硬声道:“……陈序青,下来。”

陈序青了解池宴歌,了解池宴歌什么时候是不喜欢,也了解池宴歌什么时候是喜欢。

所以,她没动,更坚持地挥挥手中的手机:“快点,我要倒数了,3、2、1——”

陈序青的手腕带着一点亮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落弧。

池宴歌闭着眼,深深吸气忍住眼泪,在这颗陈序青为她落的流星前许下心愿。

【作者有话说】

乔献:你们最好等会儿浪漫,怎么什么都是我,我要收版权费谢谢!

第35章 N-前任(二合一)

拿完换洗用品, 两人回陈序青住的宾馆房间后,陈序青先去洗澡了。池宴歌坐在一把白色塑料椅上,目光看向房间顶角, 她上次随口说的霉菌团的斑痕淡化不少,又看向悬桌上摆着的消毒液、喷壶和被拆封过的口罩。她这两天在村里巡诊,村民都在关心天气潮热的事说前段时间有人帮她们把每一户都除过霉。

池宴歌起身, 拿起消毒液, 重量大概还剩二分之一。

没想到那会儿看着在整理行李的陈序青,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

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池宴歌下意识往那边扫了眼, 沐浴露的茶花香味瞬间飘进她的鼻腔。陈序青从卫生间里出来, 开衫式的白色棉浴袍, 束着松散的低马尾,没被扎紧的碎发湿漉漉胡乱散在耳侧,耳朵和脸都因为未消散的热气泛红。

“……”池宴歌眼神太好, 看着一滴水珠从陈序青碎发的发梢滴下, 流过颈侧, 滑进浴袍,她随手把消毒液举给陈序青看, “嗯, 你这个挺好的。”

“那是我请教李阿姨买的, 就是我们组的司机阿姨。”陈序青边说边往池宴歌跟前走, “李阿姨以前是特别厉害的家政,后来我们撺掇她学驾照, 她又变成了特别厉害的司机。”

人堵在池宴歌跟前, 那水汽也就氤氲在池宴歌跟前。

陈序青拿走池宴歌手上的东西, 毫无所感地低头看着瓶身嘟囔:“不过可能还是治标不治本吧。”

这房间特别窄,走道的宽度就是一张椅子的宽度,池宴歌站在椅子跟前,陈序青站在池宴歌跟前,脚边就是床板,再没半点多余的空间。

陈序青抬眼:“池宴歌,你说呢?”

说完,陈序青的目光很明显的从池宴歌的眼睛下落到池宴歌的唇上,再因此,连忙转开,脚底拖在地面上悄悄后挪了半步。

上身也拉开了和池宴歌的距离。

池宴歌知道,陈序青不是故意贴近自己,但陈序青那短暂没能遮掩的恍惚心思让池宴歌被陈序青逗笑,本是先心动不止的池宴歌反倒冷静下来,嘴角噙着笑意,略微歪头欣赏陈序青的别扭:“嗯?”

陈序青:“没什么,你先洗澡吧,好晚了。”

池宴歌就笑:“陈序青,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陈序青去放瓶子,侧对着池宴歌,放好半天不松手,好像那瓶子是她的救命稻草似的:“什么事?”

“你害羞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陈序青立马看池宴歌一眼,收回,嘴硬:“没有啊,我干嘛害羞。”

就很像被戳了一下的含羞草。刚才消下去血色的耳朵,现在又变成红通通的,藏不住。池宴歌缓缓往陈序青身边走了一步,侧腰靠在悬桌边,手肘撑在桌面上,陈序青不会故意靠近,她会,她有些想逗陈序青地盯着陈序青的睫毛看。

她笑着说:“好,那你现在看我。”

“别闹了。”陈序青挣扎,“你快去洗澡。”

池宴歌大拇指抵在耳后,指腹摩挲着耳根,像一只懒懒的等着猎物出现的狐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游刃有余,她挑衅陈序青:“不敢么,那就是承认了。”

陈序青咬咬后槽牙,那攥紧浴袍的手太用力,手背上蓝青色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池宴歌收回目光,轻笑,不想把陈序青逼到尽头,斜靠着桌沿的身体站直,刚要张嘴。

陈序青一手摁在了桌面上,转头看向她,那眉心明明在微微颤抖,眼里却有种视死如归、刻意努力的光芒。

又不是瞪眼比赛。

池宴歌抬手,挡住陈序青的眼睛:“不用这么正经。”

“我认真的。”陈序青往下拉了下池宴歌的手腕,没拉动,乖乖垂下手强调,“我敢看你的眼睛。”

和喜欢的人暧昧变成和喜欢的人比赛是什么体验?

此刻的池宴歌完全有话讲。

她笑笑,放下手,对陈序青妥协:“好,算你赢。”

“你听起来在让着我。”陈序青突然倔了起来。

池宴歌哭笑不得:“所以呢?”

陈序青转身,跟池宴歌绝对的面对面,昂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战斗小鸟:“重新比,对视,谁先躲开谁就输。”

“行。”

池宴歌无所谓,反正在她的判断里,先不好意思的一定是陈序青。

陈序青的胸口在池宴歌眼里微微起伏,在调整呼吸节奏,跟池宴歌讲:“等一下,让我准备一下。”

“我们真的要大半夜在这里比这个?”

“嗯,因为我和以前不一样。”

怎么又关系到以前了。池宴歌为这越来越奇怪的走向笑了笑:“好吧。”

“好,开始吧。”

“确定准备好了?”

“嗯。”陈序青稳定目光,双唇紧抿。

这一刻真的是安静极了。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出风声,呼呼呼,卡住的窗轨,留一条没关严的窗缝,外面传来乡村夜晚独有的犬吠,汪、汪汪汪。

池宴歌以为陈序青坚持不了两秒。

她双手懒懒背在身后,眼里笑意没散,毕竟以前两人玩过很多回这个幼稚的游戏,每次都是以陈序青先躲开告终。

眼前的陈序青面无表情,不,准确来说,是很明显在忍耐,抿着唇,唇角被挤压出可爱的梨涡。

池宴歌突然觉得好笑,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干嘛非要跟陈序青较这个劲,赢了陈序青明天天上还能多升起一个太阳么。

她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垂在身侧,双唇微动,就要说话。

陈序青没犹豫,抬手捂住池宴歌的唇,温热的掌心贴在池宴歌的唇上。

“不准用诡计。”

池宴歌感受到陈序青掌心的柔软,闭紧吐出热气的双唇,咽咽喉咙,原本自在看着陈序青的双眼变得不自在,快速连着眨了三下。

刚洗完澡出来的人一直没喝水,可能觉得嘴巴干,就这么当着池宴歌的目光,下意识舔了舔唇。

“……”池宴歌一时没控制住,先移开了视线。

陈序青笑着放下手,人完全沉浸到了胜过池宴歌的喜悦中,她压根没注意到池宴歌是在哪一刻动摇的,只像个侦探摸着下巴美美感叹:“嘿!我果然可以!”

陈序青高兴完,很得意去看池宴歌的眼睛,池宴歌这会儿在皱眉,眼睛看向桌上那瓶消毒液。

陈序青先前想遮池宴歌的唇,往前靠,此刻结束了没后退,两人脚尖抵着脚尖,她仿佛能听清池宴歌的每一次呼吸。

有些缓慢,有些沉重。

陈序青的笑慢慢从嘴角消退,眼前的池宴歌突然和六年前的影子重合,那双被她哭着质问却不再看她的眼睛,陈序青想起了她被池宴歌的整个世界排斥在外的那一刻,明明只要池宴歌愿意转头对她说一个字,她就能走到池宴歌的面前。

但池宴歌不愿意回答。

关上了门。

从陈序青住进这个宾馆就坏掉的电视机,诡异地闪开了,午夜频道轮播着白天的恋爱综艺。

“我看着你的眼睛,大概也看见过去的你,于是有了眼泪,想要离开。”

“但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喜欢你的自己。”

五彩斑斓的画面,光影在两人侧脸变幻,陈序青拿起遥控板。

啪。

关掉了所有的对话。

……

关灯,两人背对背躺在一张床上,陈序青出奇清醒,睁眼看着黑暗里的白墙发呆。

“池宴歌,我睡不着。”

陈序青很少这样主动说话,她说完紧了紧被子,僵着脊背没转身。

池宴歌没出声,过会儿,有了被料摩擦的动静,冷淡的声线叫陈序青:“转过来。”

两个人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

朦胧夜色中,陈序青的双眼很遥远,像不准人探寻的无人区里的静谧湖泊,池宴歌静静看着,从陈序青的眼睛到鼻尖到下唇。

她想起和陈序青恋爱的那个春天,她们在租住的公寓里接吻了,陈序青刻意在晚饭喝了很多果酒又塞了颗薄荷糖,和池宴歌接吻的时候人是不太清醒的,时而靠近亲一下池宴歌的唇,时而半眯着眼拉开,陈序青不懂接吻,没有任何技巧,但那股晕晕乎乎的酒气却传给了池宴歌,她们在沙发开始,再倒在柔软的被子上,陈序青压在她身上,像小狗嗅闻,总是不能完全持续,最后软软地倒在池宴歌的颈间撒娇,舌头像打了结,声音拉得绵软黏糊——池宴歌我头好晕。

陈序青倒在她脸侧重重呼吸,那温度吹在池宴歌的耳朵里,她去推陈序青,却发现自己也没了力气。

她们那样迷迷糊糊地开始,又迷迷糊糊地停住。

这么些天,池宴歌一直逃避着不要去思考一件事。她很介意陈序青在她之后又谈过一段恋爱,很介意。尽管是她丢下的陈序青,理智上也理解,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重逢,陈序青总该有新的生活和再一次全心爱上的人。

可真的知道陈序青恋爱时,池宴歌从跨年后的第一场重要升迁饭局上离开,搬两箱啤酒,坐在没人能打扰的天台上一罐一罐喝光,每一秒,心脏都在她的胸腔里猛烈跳动。

她那天喝醉了,但她没去找陈序青。乔献把她扛下楼,腰扭到了,一直在旁边啊啊啊啊啊池宴歌我要杀了你我马上要进组了啊。池宴歌倒在车后座,她问乔献有没有喜欢的人。乔献摁着疼到炸裂的腰杆没好气说没有我就喜欢钱。池宴歌笑了,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她一度不关心陈序青为什么会谈那一场恋爱,更不关心陈序青为什么会分手。

但此刻,看着眼前的陈序青,池宴歌却在想——陈序青,你也有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吗?

池宴歌没体会过这样疯狂滋生在心底的嫉妒。嫉妒一个明明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她烦躁不安,像有蚂蚁正在一口一口吞噬她的骨血,令她无法再有多余的理智去明辨是非。

一米五宽的床,两个紧紧靠着的枕头。

池宴歌挪了挪脑袋,脸更靠近陈序青。在这一刻,她很想迫切地证明陈序青更爱着自己。

这样安静的逼近中,陈序青没有后退,没有闪躲。

池宴歌的手搂上陈序青的腰,两人的唇也只有一线之隔,她们心口的冲动刺激着彼此。

陈序青也抬手,搂紧池宴歌的腰。

余光里,一条白色的、拖着细长银线的光点从夜空滑过。

池宴歌想起她在天台上对着陈序青许下的愿望——

希望我眼前的人永远平安快乐。

池宴歌的唇轻轻贴在陈序青的额上,短短一秒,手也揉揉陈序青的后腰:“睡吧。”

陈序青睁开眼,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眼里,那转瞬即逝的亲近仿佛幻觉。

误会了。

现在还是一样,她渴望的,似乎永远比池宴歌更多。

一觉沉沉地睡到天亮。

这房间的窗帘完全不遮光,阳光刺在陈序青的眼皮上,她转身,眼睛不适应地睁了一次,两次,才眯着缝发现床旁边已经空了。

陈序青抱着被子安静地听了会儿,卫生间那边也没有动静,她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环视了一圈。

嗯。

池宴歌已经走了。

陈序青没啥想法,下床去卫生间洗漱,敞开着卫生间的门,能听见隔音并不好的走廊外有人在不断路过。陈序青吐掉泡沫水,看眼还放在盥洗池边池宴歌用过的杯子和牙刷,想到昨晚最后的场景,赶紧往自个脸上猛扑了几把凉水,把昨天抛之脑后。

“哎,池老师,你昨晚没回来啊?”

林蓓提着医药箱从楼梯下,看见迎面从室外走进的池宴歌,这时间好早,总不可能是出去散步了吧?

池宴歌换了身轻薄的米白色衬衫,挽着半截袖子,露出一直戴着的浅银色石英表,眼里没有笑,整个人看上去又美又冷:“醒得早,出去走了圈。”

说完,池宴歌穿过她,脚步声听着都上到楼梯拐角了。

林蓓嘟囔了句:“不像走了圈啊。”

这天,林蓓逢人就哭诉。

“太恐怖了呜呜呜呜呜你们懂吗,我人还没清醒,池老师站在楼梯那抽背我,那么多问题我哪儿都记得住啊,旁边经过那么多人她不问她死活不放我走,她太吓人了呜呜呜呜呜。”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池老师来了!!”

池宴歌看着手机,视若无睹地从石化的两位学生身边路过。

她早上只是想先回房间拿个东西,再回去找陈序青吃早饭,没想到陈序青一句话没说,开车回冬青了。

池宴歌问陈序青多久回苍云村,对话框里面陈序青简短的一句——

【不知道。】

陈序青生气了。

……

陈序青生气的状态很明白,尤其体现在回消息的速度上,以往不忙就秒回,这两天一小时回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池宴歌驻村的一周结束了,她走的时候把一件衬衫交给许蕾,让许蕾还给陈序青。

回到蓝山,池宴歌忙着整理离院期间存留的资料。汤茯到池宴歌办公室找池宴歌,看科室领导手边的书整整齐齐,堆得比一台电脑还要高,穿件白大褂的池宴歌神情严肃,没欢迎刚进门的她,反倒右手一刻不停地挪动鼠标点击,搁在左手边的冰美式冰都没了,塑料杯边缘一圈水渍。

汤茯靠门边没吭声,池宴歌盯着电脑屏幕说话:“有事找我吗。”

汤茯这才从门边起身,拍着手中的文件夹走到池宴歌身边,天蓝色五厘米厚的文件夹侧面有标签,写着“心脏大血管外科专项项目一进报告”,汤茯把文件夹搭在一摞书的顶端。

“你这两天是忙不完了么,24小时都在这坐着。”

池宴歌敲下回车键,淡淡回:“还会去手术室。”

汤茯睨她一眼,阴阳怪气重复:“还——会——去——手——术——室——”

池宴歌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隔会儿,她抬眼,皱眉:“汤茯,你今天很闲么?”

领导喊大名,不能再嬉皮笑脸。汤茯站直,把来意脱口而出:“不是,我刚接到林蓓的电话了,她说今天要搭陈序青的车回蓝山。”

池宴歌嗯一声,打了字又删除,见汤茯没继续说,又转头看她:“然后呢?”

汤茯眨了眨眼:“然后?没有然后了呀?”

“……”池宴歌居然非常明显地在汤茯眼前叹了口气,“林蓓没说几点回?回来干什么?”

“哦,你问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