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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N-接吻

电影继续播放着。

知道这是一部什么尺度的电影之后, 陈序青感觉背上有蚂蚁在爬,她的手数次抓住了遥控板又怕自己慌得太明显,不敢轻易退出。

洗过碗, 画面中的两个女生闹着闹着,其中一个突然失去重心跌坐在椅子上,下一秒, 另一个跨坐上去, 音乐变奏,朝阳也从侧窗照进来描摹着两人暧昧的轮廓。

池宴歌歪着头,气定神闲地看眼陈序青的侧脸。

从看过手机起就一直僵着身子坐她前面一点的陈序青,这会儿, 彻底化身一座凝固的雕塑。

电视中接吻发出的声音, 偶尔停下来亲昵的调情, 和静止在时间的河流里一动不动的陈序青形成绝对鲜明的对比。

到此,池宴歌便知道,陈序青在恋爱里真实的胆量还没有多大。

她眼睛看向画面, 至少在这方面是的。

池宴歌向前倾身, 以环住陈序青的姿势右手越过陈序青的腰侧, 拿起遥控板,帮陈序青退掉了陈序青不好意思看的画面。

然后, 便就着这个动作, 池宴歌实施了她等待一晚上的“报复”。

电视被池宴歌关掉, 两个人便对着黑压压的电视机屏幕, 从屏幕的反光中能看到模糊人影的重合。

池宴歌跪坐在陈序青的身后,嘴唇贴近陈序青的左耳, 故意压低声音:“怎么, 看入迷了?”

陈序青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一点:“不是, 我不知道这电影居然是,它,它简介没说啊。”

“哦,原来不是你特意挑的。”

“怎么可能!”

陈序青转头看池宴歌,唇差点跟池宴歌的鼻尖碰上,她赶紧往后倒了点,用一只手撑住自己上身,竭力澄清,“我真的没有啊!我以为它就是一部特别单纯的文艺片!”

池宴歌看着她,平日里冷淡严肃的双眼里装满对陈序青的调笑,亮亮的瞳孔里只有陈序青的影子:“所以你觉得这电影不单纯?”

陈序青:“……”

这话题没法聊下去了。陈序青尴尬地撑着床说自己要去趟卫生间,结果手腕被池宴歌一拉,她整个人又跌坐回床上。

她坐着,池宴歌跪坐在她眼前。

池宴歌看着陈序青,神色坦然,必要时候很擅长利用自己优势的人,眨了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陈序青,真的不想现在和我接吻么。”

当陈序青真的被她哄到主动往前靠的时候,池宴歌用食指轻巧压住陈序青的唇,指尖温热,有沐浴露的香气,陈序青好似一瞬间又被拉回到最原始的面对池宴歌的状态,一步一引,随池宴歌的动作进行。

失去了电视机光源的房间里一半是暗的,床头顶灯只照在两个枕头上,只亮在池宴歌的身后。

陈序青微张着的双唇被池宴歌牢牢掌控,她没法动,口鼻失去了呼吸的逻辑,一呼一吸都喷洒在池宴歌的指腹上,心脏在陈序青的胸腔里咚咚咚越跳越急。

池宴歌的声音慢悠悠响起:“说,想,还是不想。”

注重秩序,掌握节奏,就是绝对清醒时池宴歌的准则——逼陈序青承认自己的渴望是令陈序青不舒服的,大多数时候,池宴歌不会这么做,但偶尔,她也会选择冲破陈序青的围墙,拿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在这点上,池宴歌是自私的。

安静的房间里,亲密的零距离,陈序青没有可以后退的空间。

陈序青咬咬牙,被逼出心里话:“……想。”

池宴歌放开阻拦,双手抬起勾住陈序青的脖颈,她盯着陈序青的眼睛,还不急,诱人的双唇继续夺回失了一晚上的控制权:“那以后听不听我的话?嗯?”

陈序青点头。

这样才乖。

池宴歌满意地表扬般在陈序青唇上落下第一个吻。

又问:“工作到蓝山市的时候,住我家,可以么。”

是问句却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语调。

陈序青又点头。

池宴歌上身靠近,含住陈序青的唇,她跪坐着的角度比陈序青高出一截,这会儿,她的腰被双手搂住,她的上身因此稳定下来,陈序青被她带着节奏,轻啄或深吻,陈序青没有控制权,每每想有,她就会适时抽离,看着陈序青茫然无措睁开的双眼,再重新吻上去。

池宴歌的学习能力很强。

当然也在于对恋爱电影的学习上。

原本的姿势跪久了会累。

于是,她现在跨坐在陈序青的腿上,手扶着陈序青的肩膀以控制身体的平衡,被子微微凹陷。

陈序青这个人,对接吻这事挺少主动,最初会嘴硬说是个喜欢柏拉图的人,池宴歌记得她俩那次酒后初吻的第二天早上,陈序青完全不敢看她的眼睛,到她晚上回家,陈序青盯着手机看的时间也远远超过跟她聊天的时间。

后面接连的几次接吻,都是池宴歌半哄半教跟陈序青进行的。

当然,也有那么几次主动的时候。

生气,吃醋,或者是她勾了陈序青又故意走掉。

陈序青要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扭捏很久,在吻上她之前还会紧张得停顿一下。

但怎么说呢。

池宴歌很享受这种感觉。

戳破陈序青的心事,掌控陈序青的渴望。

陈序青轻抚着她的脖侧,手指会因为接吻的难耐在她脖侧的皮肤上缓慢地、一下一下轻挠,不用力,像被主人挠肚皮不露爪的小猫,只用软乎乎的肉垫去扒拉主人的胳膊。

偶尔她垂在耳边的蝴蝶耳饰会晃到陈序青的手上,陈序青撩开它,再刮刮池宴歌的耳朵。

池宴歌的呼吸会在这时候乱一下,被陈序青短暂抢夺心神。

久别重逢后复合的夜晚,床头灯就是独属于她们两个的星星,紧闭的窗户,把空调外机呼呼的转动拦在遥远的真实世界之中。两人唇瓣贴近彼此,不再较劲,池宴歌低着头,陈序青配合她,仰头感受着温柔的亲吻,比重逢后的第一次第二次的吻都更让彼此动情。

有人给池宴歌打电话,铃声响在池宴歌那边的床头柜上。

是外界的干扰突然而至,池宴歌睁眼,停住动作,她面前的陈序青也因此睁眼。

陈序青松开搂着池宴歌腰的手。

特别熟悉这种感觉。

只说:“接电话吧,池医生。”

夜间急诊的请教,但因为池宴歌喝了酒对面的问题也不算太严重,就只通过电话沟通:“嗯,加压素。”

声音很冷静,但心跳还没从刚才的状况中缓过劲,池宴歌通过多次的缓慢深呼吸调整状态,目光跟随在房间里忙来忙去的陈序青也来回走动。

偶尔,陈序青对上她的目光,只冲她平和地笑笑。

直到她放下手机,陈序青才喝着一瓶水走近她:“需要回医院吗?”

“不用。”

池宴歌坐在床边回答,双腿并拢赤脚踩在地毯上,陈序青走近之后,她俩的膝盖自然抵在一起。

池宴歌是个成年人。

或者说,她相对于陈序青来说,应该是比陈序青多看了很多常理意义上尺度较大的电影。

直面自己的欲望这没什么。

只不过,她的坦然在有时候无法完全应用在陈序青身上,比如现在,陈序青无欲无求地贴近着她,近距离,刚跟她接过吻的人,身上的潮热都不一定有散掉,却真的认真只跟她谈论她工作上的事情:“哦,原来你现在也还是会经常接到急诊的电话。”

池宴歌只好回:“嗯,不过跟以前不太一样。”

燥热又刺激的气氛在这三两句之后完全降温。

“啊,我本来在想,如果我十月有时间能去荡川峡的话。”陈序青在池宴歌身边坐下,撑着床沿,转头看她,“想约你一起去看看,但看样子,你才是最没有时间的那个人。”

池宴歌也没给陈序青虚无的希望:“嗯,我去不了。”

陈序青点点头:“知道,我知道。”

沉默了大约有五六句对话的时间,陈序青又说:“好吧,没关系啦,本来我也不是很想跟陈以理呆一块儿,你不能去我大概也就不去了,老老实实忙工作。”

池宴歌看着陈序青没有笑意的绷直的嘴角和抓紧床单的左手,褶皱,像她俩直到今天也没能捋顺的关系。

但造成陈序青遗憾的事实是她,她无从辩驳,人便垂下目光,心思沉浸地思考着之前那会儿,陈序青跟她复合时说的话。

不想继续的时候随时可以分手。

池宴歌挺明白陈序青不安的想法,又想起下午汤茯说她的话——人都会因为见不到面感情变淡的。

如果在当年出国之前,她跟陈序青没有分手,那在她出国之后,离开冬青市的接近四年的时间里,她和陈序青又会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分手。

答案已经无从得知。

关灯,陈序青在池宴歌唇上亲了一下,温温柔柔说了声:“晚安。”

说完,陈序青松开搂着池宴歌胳膊的手,迟疑片刻,转身背对池宴歌裹紧了被子。她睁着眼想,能这样跟池宴歌复合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开心。

只是为什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她迷迷糊糊时,池宴歌从陈序青的背后抱住了她。

额头抵在她的后背上,低声,像是呓语。

“陈序青,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这局算谁赢!

第42章 N-车祸

第二天早上六点, 陈序青稀里糊涂上了池宴歌开回医院的车。

走过中岭南路出来的第二个十字路口,陈序青才想起自己的车昨晚也停在盈西公馆。

这会儿,天色初亮, 浓厚的云块层层叠叠压在天上,霞光透过云层的边缘照进蓝山市,流动早点摊在路旁架起桌凳。

池宴歌直视前方没说话, 过会儿, 看眼后视镜,给车换入慢行车道。

陈序青望着窗外一辆辆驶过的电动车,回头,看眼架着眼镜没表情的池宴歌, 再看车载音响。

“今天不听歌吗。”

“你想听就放吧。”

陈序青点点头, 摁下CD界面的播放键。

碟片是昨天汤茯坐池宴歌车子的时候换进去的, 王菀之的《学会》,正好唱道——

“如果远走高飞,会不会思念。”

车准确停入医院地下室里标有车牌编号的车位, 池宴歌没松开方向盘, 紧握着。

陈序青看她一眼, 主动说:“放心,我出去随便吃点早餐, 一会儿自己回去取车就好, 倒是你, 不要上楼就只忙着工作, 先吃东西,或者我现在出去给你买一点回来?”

池宴歌笑了声, 松开手, 往后靠在椅背上:“不用了, 我自己会吃的。”

她垂眸,“陈序青,昨天你说的话我还没回答你。”

“什么?”

“我们不想继续的时候随时可以分手。”

说完,池宴歌转头,看着陈序青的眼睛。

陈序青的目光短暂落下一秒,再抬起,看着池宴歌点了一下头。

“这句话是,我以前对你说的,你答应了,所以,”池宴歌笑了下,低下目光,才说,“好,我们这一次也一样吧。”她抬眼,“你不想继续的时候随时可以分手。”

陈序青捏紧手机,心思空空地往地下室出口走。

她停步回头看,与她离开方向呈相交线的池宴歌提着包走进了通往门诊大楼的电梯间。

心外中心咖啡厅。

池宴歌点了杯冰拿铁,服务生与她确认订单时,她又突然拿起一个柜栏里包装好的海盐贝果,“不好意思,再加一份这个。”

“早上好啊池主任!”

池宴歌等餐的时候,背着双肩包的汤茯从咖啡厅外一路跑进,最后死死抱住了池宴歌的胳膊,“我们这么有缘,池主任可以请人家喝一杯冰冰爽爽的冰美式吗?”

池宴歌走后,等会儿要下楼先去隔壁楼住院部核验报告的汤茯在咖啡厅坐下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对她和她面前桌上的咖啡们侧目。

汤茯这桌临窗,阳光洒进玻璃,照亮桌上整整齐齐摆着的39杯咖啡。

刚下手术室收到汤茯消息的同科医生赶来,汤茯特别大方跟她们招手:“来来来,随便挑,池主任请客。”

口渴的人拿起一杯,插入吸管,猛喝三分之一,才皱眉对汤茯问:“汤医生,这为什么啊?难道池主任真要走了?”

汤茯瞥她一眼,赶紧“呸呸呸”三下,虽说她刚才也十分惊恐地问了这句话,但池宴歌特别无语看了汤茯一眼,根据汤茯对池宴歌脾性的了解,这种状况,要么就是池宴歌特别不开心要么就是池宴歌特别开心。汤茯寻思,昨晚那都要跟陈序青表白气色还挺正常的话……

肯定就是特别开心吧!

本来池宴歌那人就有点喜怒不形于色,隔一晚上的时间,开心压在冰山脸之下也是非常可能的。

所以汤茯纠正:“往哪儿走啊,池主任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几位医生互相看看,压低声音:“……所以是院长要走了?”

汤茯:“……哈?”

原来池宴歌和韩院长的争吵事迹已经被大家划分为你死我活的院内斗争了吗。

楼下话题中心的池宴歌,这会儿正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确认文件,她九点要进一台室壁瘤切除手术,鼠标滚轮下滑,终于看完了最后一行。

乔献大清早给她发来微信。

正在机场等飞机,收到一周前的试戏结果,没过,导演还批了乔献一顿,讲乔献演爱情戏眼神木讷、不知所云,看对手演员像在看仇敌。

这会儿乔献在池宴歌微信里哇哇大哭,说她对跟这个导演的合作可期待了怎么会这样天塌了今天出席活动都笑不出来了。

池宴歌靠在座椅靠背上,看着乔献一串哭泣的表情包笑,然后她跟乔献回:毕竟你没恋爱过。

乔献竟立马给她自拍了一张照片,瘪嘴,眼角耷拉着但完全没有哭出来的感觉。

乔献:真的吗?这样看起来不够有失恋的感觉吗?

池宴歌没点开照片,气定神闲地回:看起来像没吃饱。

乔献:别说了今早上秤重了2斤:)

乔献:但糖醋排骨好吃!我不后悔!

池宴歌想了想,问:你十月真打算去荡川峡?

乔献最后一句是语音:“是有想要去啦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么,再说了,陈以理居然没邀请我,等她叫我再说吧,我不跟你说了啊,上飞机了拜拜!”

真是来去匆匆。

池宴歌退出聊天框,点进置顶,在陈序青给她发了一张豆浆和小笼包的照片后,她回了一张自己的咖啡贝果,陈序青又回了一个小狗拍肚子吃饱饱的表情包。

两人的聊天内容就到底了。

池宴歌点击输入框,快速打了一行:我想如果十月。

字没打完,就被池宴歌全数删除,她垂下胳膊,望着墙上的挂钟发了会儿呆,最后给陈序青讲自己要进手术室了消息会晚点回。

发完,池宴歌拿起挂在椅背上的白褂往办公室外走去。

……

中秋节前一天,池宴歌同往常一样刚结束下午的门诊,揉着腰等电梯回办公室。

旁边下行电梯开门,最前面的是汤茯,她一看见池宴歌就二话不说冲出来,握住池宴歌的双手大喊:“天呐!你知道吗!乔献出车祸了!这会儿正——唔——”

池宴歌迅速捂住汤茯的嘴,在一众医患的惊诧目光之中,摁住汤茯往安全通道去。

她们推过两扇消防门,走到九层外两栋大楼的内部通道长廊,池宴歌才松开汤茯的嘴。

汤茯满脸歉意:“……对不起我忘了。”

池宴歌拧眉:“怎么回事?”

“我急诊的朋友给我的消息!听说是在小埲山那连人带车滚下山了落差有三四十米!好在人还活着这会儿正送过来!”

池宴歌闭眼,睁开,捏着汤茯手腕的指节发白:“你多久收到的消息。”

“大概,大概十多分钟前,我一收到就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才下楼来想找你——”

“我手机在办公室。”

池宴歌吐出一口气,“谢谢你,我知道了。”

陈序青从苍云村赶到蓝山医院的时候接近凌晨。

她是在微博热搜上看到的消息,第一眼不敢信,点进去仔细看才确认真的是她认识的乔献。

她连忙上车,给跟乔献关系最近的池宴歌打电话,又给陈以理打电话。但陈以理在马来西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一个人赶到蓝山医院,乔献所在的手术室封了半层楼,除了陈序青,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们。

池宴歌出来接的她,她看见池宴歌的外褂上有暗红的血迹,池宴歌跟她说乔献人还在手术室里没出来。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除了她们,手术室外没人。

陈序青看看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看眼池宴歌,再转头看向右侧长长的走廊直至目光到达尽头。

她沉默了会儿,才问池宴歌:“乔献的家人,今晚会赶来吗?”

池宴歌躬身,很疲惫地额头抵在手背上,轻声回答陈序青的话:“她家没有人了。”

陈序青哑然。

手术持续五个多小时,第二天早上五点过,手术室切换绿灯,仍在昏迷中的乔献被直接送进了ICU。

“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

执刀医生这样跟池宴歌陈述。

等乔献经济公司来人,两人才离开重症监护。陈序青开车把池宴歌载回家,池宴歌没精神,靠在副驾椅背上闭眼休息,但她没睡着,过会儿,问陈序青:“你姐呢。”

陈序青踩下刹车,停在路口:“她前天去了马来西亚,一个美术展,可能这两天都没办法回来。”

池宴歌坐直身子,叹口气,直视前方道:“嗯,她回不来就算了吧。”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进了池宴歌的家门,陈序青在门边换鞋的时候接到陈以理的电话。

又困又累精神紧绷一整晚的池宴歌先进客厅,仰头倒在了沙发上,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陈以理问到乔献所在的地址就快速挂断了通话。

忙音后,陈序青手机贴在耳边愣了会儿,才有点不敢相信地把手机拿到眼前看,界面已经变回了桌面壁纸,但耳朵里仿佛还是刚才听筒里传出来的蓝山市地铁报站——陈以理回来了?

她抬眼,想把这事跟池宴歌说,却见池宴歌孤零零倒在沙发上睁眼望着天花板。

陈序青垂下胳膊,站会儿,快步走到池宴歌面前。

她的一只脚向前,上身低下,抱住池宴歌,让失神的人完全倚靠在她的肩上。

过会儿,她听见耳边压抑着的深深的抽泣。

她用力抱紧池宴歌,被池宴歌的眼泪浸湿衣衫。

第43章 N-冷傲

后来, 池宴歌为乔献哭过这事,被乔献知道了。

转普通病房后,池宴歌隔三岔五来看乔献一眼, 乔献都意味深长捧着一碗切好的苹果冲池宴歌坏笑。等池宴歌走后,乔献叉起一块苹果往嘴里塞,腮帮子嚼吧嚼吧, 她问旁边陪她的陈序青:“我刚才会不会很像白雪公主里的坏皇后啊?”

自打陈序青在手术室外听池宴歌简单提过乔献家里一句后, 她来陪守昏迷的乔献时总会心情特别低落,但坏心情终止在乔献醒来那一刻。

当时,乔献被她抓着手,她在哭, 乔献哑着嗓子喊她——陈序青你等会儿, 我有偶像包袱, 你赶紧转过去行不行。

陈序青当晚就给乔献微信备注为“强心脏”。

这会儿,陈序青看眼乔献自耳根到下颌一道约三厘米的疤痕,乔献醒来后唯一崩溃过一次的东西, 再去看乔献开开心心的眼睛:“那池宴歌是白雪公主吗?”

乔献不认同, 她强调池宴歌的脸可以勉强当白雪公主吧, 性格不行,没有性格这么冷傲的白雪公主。

别看她现在跟池宴歌关系超好, 以前她刚跟池宴歌认识的时候, 别提有多烦池宴歌了。不爱说话, 给玩具也不理, 只不过是后来身边人来来往往,她才发现就池宴歌对她最嘴硬心软, 就是初印象这个东西吧, 是很难改的, 乔献举着叉子对陈序青说:“反正她那人从小就脸臭,你应该也没少被她吓吧?”

“你跟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陈序青听纳闷了,“你小时候也住在冬青市吗?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吗?”

乔献放低叉子,在玻璃碗边轻轻敲击,“哎呀,你不是说你是高中毕业才跟池宴歌变熟的嘛,她以前认识的朋友你不熟没印象是很正常的啊,要是你真的对这事好奇,你可以找时间问问她,她记性比我好肯定能给你讲的明明白白。”

在乔献昏迷的这大半个月,陈序青搬进了池宴歌在蓝山市的家。

晚上,陈序青坐在客厅地毯上进行纪录片片头的粗剪,她买的台式机隔天能送到,所以这会儿,先用笔记本做点预备功课。

池宴歌最近的晚间手术不多,平均四五天才有一台,她也把能带走的工作带回家,用另一台笔记本在陈序青身边看资料。

感觉到陈序青总偷瞄自己,池宴歌默不作声地继续看完屏幕中已经打开的文档,差不多,她猛地转头抓住陈序青的目光:“要是有话想说可以现在说,你不太适合偷看别人。”

陈序青抿唇,眼珠子转一圈:“呃,我有这么明显吗?”

“嗯,非常。”池宴歌直言不讳。

陈序青便转身,跪坐在地毯上跟池宴歌面对面。她看向池宴歌双眼的时候,池宴歌像要听学生讲报告一样认真严肃地回看她,根本不是一个能闲聊家常的好时机,并且池宴歌的眼里仿佛还写满了对求知者的简明扼要的期待——希望你接下来的话真的很有建设性意义。

“对不起,我突然想到答案了。”

陈序青说完,坐正,重新面对自己的电脑。

池宴歌的手撑在她身后,上身靠近,脑袋歪着看她屏幕,但没贴到她肩膀:“什么问题是需要问我你又能突然想到答案的?”

“好吧,忘记你是个不好忽悠的人了,诚实来说,我现在不想问了,池老师可以给我一个以后再问的机会吗?”陈序青稍微斜看着池宴歌的脸说完一整句。

池宴歌坐直身体,手握鼠标,单击,挪动,再双击点开另一个文档,轻松同意陈序青的话:“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逼你问我么,以后问就以后问吧,只是我以后不一定可以回答你。”

她俩复合后,这种微妙的剑拔弩张的对话反复出现在两个人之间。

陈序青听出池宴歌语气中的反呛,只好说:“白天我跟乔献聊天的时候,她提到你俩小时候的事情,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池宴歌目不转睛看着电脑屏幕,淡淡嗯了声,滑动滚轮的手指没停:“然后呢?”

其实陈序青并不想过度窥探池宴歌没主动说过的往事,所以这会儿,她没打算深入问下去,她看着池宴歌的侧脸摇摇头:“没有了,就是这个。”

池宴歌的手指停住,神色好似认真回忆了下,电脑里的文档重新随滚轮往下滑动时,池宴歌轻描淡写就字面回答:“五六岁的时候。”

正常的对话中,说出年龄的人自然会在年龄后衔接一件相关联的事。

但这不是一次正常的对话。

陈序青看池宴歌的样子就知道池宴歌不会继续往下说,她也正好想断掉这个话题,便“哦”了声,塞上耳机,不再往池宴歌那看。

陈序青有时候突然的冷漠,真的就是,跟池宴歌特别像。

也难怪两人生日靠的那么近。

陈序青拖动音轨,剪切,框选一段调整音高,好似旁边坐着的人只是她组里的同事,而不是她的女朋友。

和两人第一次恋爱的情况相比,现在更多反问的反倒变成了池宴歌。

一整晚效率不高的池宴歌干脆合上笔记本,手肘撑在黑色的盖子上,光明正大观察陈序青的一举一动。

她没忍住问:“你就不好奇我跟乔献怎么认识的?”

“嗯,你想说就会说吧。”

以前,跟陈序青吵架的时候池宴歌就发现了这点,看似一切随你特别平和的陈序青,其实是以一种自闭的态度面对两人的矛盾,而且自闭的状态还不会持续太久,隔会儿就自己开心来找你了,但这不代表陈序青放下了所有,只是单纯的,解决不了就彻底压在心底。

当然,那会儿池宴歌的想法也是,既然陈序青都不愿意直面解决当下的事她也没必要非要上纲上线跟陈序青纠缠到底。

得过且过的状态便成了那时她俩恋爱关系出现问题时的常态。

这会儿呢,池宴歌倒是想认真告诉陈序青她从前的事,可想想,不是时机,万一惹得陈序青同情心泛滥,这还没稳定的关系就瞬间变味了。

过去不说和现在不说的心情不是同一个,但原因差不多。

池宴歌垂下胳膊,重新打开电脑,破天荒打开视频网站随便点了部电影播放:“在村镇派出所认识的。”

陈序青看向她,半天没说话,眼前电影的龙标都过了,陈序青才文不对题接道:“……那你们两个的故事还挺特别哦。”

“嗯,是啊。”池宴歌关掉视频的声音,往后坐点,抱着胳膊,后背靠在沙发的椅脚边,“好了,你工作吧,我看会儿电影。”

怎么勾起人的好奇又不说了。陈序青转回头,注目自己整晚没啥进展的视频文件无声叹气。果然池宴歌在家的时候,她完全没法静心做事,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池宴歌是个大忙人,才没让她的心思整天到处乱飘。

陈序青合上电脑,往后坐,靠到池宴歌身边,双腿曲起,双手抱住膝盖:“算了,不想工作了,跟你一起看。”

电影始终没开声音。

右边的人靠在沙发边冷脸抱着胳膊,左边的人蜷成一团下巴放在膝盖上。

不知道的都要以为这两个人是被迫关在一个房间不看完电影不准走的仇敌。

但正如前面所说,陈序青是特别快能调整自己状态的一个人,本来两人就没吵架,电影刚播到第一场打斗戏的时候,陈序青解锁僵硬的姿势,倾身把视频声音打开了。

浑然天成的自然状态说:“我就说怎么感觉怪怪的,都没开声音。”

池宴歌这会儿觉得自己心里闷,但说不上具体的原因,目光就刻意越过转头看回来的陈序青,只冷冷盯着她从前毫不感兴趣的打斗场面。

开完声音的陈序青撑着地毯,一屁股坐回到池宴歌身边,右手爬过沙发脚、沙发座,到池宴歌的肩膀,最后落在池宴歌的腰上。

她没看电影了,眼睛特别专心盯着池宴歌的眼尾看,右手搂着池宴歌的腰晃晃:“你知道吗,白天乔献说你是白雪公主来的。”

池宴歌不理。

但陈序青准确捕捉到池宴歌原本绷成一条直线的唇间松了点,她就乘胜追击,下巴搁在池宴歌的左肩上笑着撒娇:“不过她说你是冷傲的白雪公主。”

池宴歌左肩拱一下陈序青的下巴:“陈序青,不想看就走开。”

陈序青另一只手紧跟着也搂住了池宴歌的腰,她现在整个人把池宴歌环在怀里,脑袋贴近池宴歌的脖子蹭蹭,声音闷在池宴歌的肩上:“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你跟乔献的事,等你以后愿意跟我说了就一定会告诉我的,所以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陈序青的眉眼比六年前成熟,说的话也比六年前更多,“你想说就会说的,我真的只是这样想。”

当她感觉到池宴歌紧绷的身体在她怀中软下来的时候,她便主动吻上了池宴歌的唇角,接着,便是她屈膝跪在地毯上更倾身向前。

接吻之后,只穿着一件露肩贴身吊带裙的池宴歌斜靠在她怀里看手机,陈序青手环着池宴歌的腰,目光居然真的被池宴歌随意点开的电影内容吸引,看得聚精会神。

池宴歌锁屏手机,从黑屏中窥见陈序青看呆的双眼。

池宴歌伸手捏低陈序青的脸,挑眉:“陈序青,这电影比我好看么?”

【作者有话说】

中秋前的事稍稍有点多,每天保证更3000,能多更就会晚上再更3000,啵啵啵

第44章 N-反复

被单下陷。

陈序青自上俯低眉眼, 左手撩开挂在池宴歌唇角的一缕发丝,池宴歌呼吸变重,和陈序青相对的目光里裹满浓厚的爱意, 陈序青紧张,心咚咚直跳,她艰涩地舔了舔嘴唇, 为即将发生的事情紧绷神经。

池宴歌的一边肩带挎在肩侧, 胸口带动锁骨起伏,贴身的缎面衣料让池宴歌的腰间线条更有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只留下一台床头灯。

陈序青靠近池宴歌的唇,将要吻上。

被摆在床头柜边的池宴歌的手机响铃。

陈序青轻啄了一下池宴歌的唇,倒在池宴歌身上, 伸手去帮池宴歌取过手机。

池宴歌看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瞥眼蒙进被子里的陈序青, 起身,下床,取下挂在衣架上的薄衫外套, 边听电话边赤脚往房间外走:“穆主任不在医院么, 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过会儿, 陈序青才从房间出来,在池宴歌坐的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 掀开电脑, 静音播放刚才只看到一半的电影。

池宴歌的声音很无奈:“好, 知道了, 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池宴歌还没张口, 陈序青转头看她:“我送你过去?”

“不用。”池宴歌起身, 去房间换衣服, “可能今晚不回来,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等池宴歌换完衣服出来,陈序青摁下暂停,跟在池宴歌身后走到门边:“那我明早去接你。”

池宴歌低头换鞋,熟练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最后,搂住陈序青的脖子亲了一下。

“不用接我,在家好好休息。”

心外科1号值班室。

池宴歌接过住院医师递来的咖啡。

对方说:“池主任,真的谢谢你今晚能来,好在是有惊无险不用临时进手术。”

池宴歌冲这人微微笑了下,低头看陈序青给她发来的微信。

——快三点了,陈序青还没睡。

不知道是困迷糊了还是别的原因,陈序青难得在微信里直白跟她撒娇。

陈序青:想你了睡不着。

池宴歌: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陈序青:没办法,它闭不上。

这时,住院医又礼礼貌貌叫了声池宴歌,大约是看池宴歌一直在用手机就不好意思说话。池宴歌便将手机锁屏扣在桌面上,抬头注视说话人的眼睛。

“我听儿科那边说院里明年春天要组织一批人去赞比亚做医疗援助,您知道这个事吗?”

池宴歌皱眉:“不知道。”

“噢,那可能还是个小道消息,听说主要是从儿科、妇科和心外科找人,所以我就有点担心。”这人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嗯,我到这么大都没出过省,更别提出国了,我个人也不是很想,所以——”

对池宴歌乞求,“池主任,您看我都把这事提前跟您说了,如果这两周事情确定下来,科室真要往院里预交大名单的话,您、您能别带我吗?”

池宴歌右手摸着冰凉的塑料杯,表情冷淡。

“抱歉,我不能向你保证。”

乔献出院这天正逢国庆。受伤没工作的人需要休养又怕坐经纪公司的车被围堵,于是,清早七点坐进陈以理的车,乐乐呵呵要带着满身淤青前往荡川峡度假。陈序青问她姐准备住在哪个民宿,叮嘱她不太懂娱乐圈的姐姐说乔献现在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可不能随随便便挑一家就住。

陈以理戴着一副快遮掉半张脸的墨镜,但陈序青好似能看见陈以理蔑视她的眼神。

无情薄唇轻启:“我自己买的房子。”

很早很早之前,陈序青就把自己的存款交给陈以理一同打理,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被上天偏爱的陈以理就连理财都特别有天赋,这几年连续帮陈序青狠狠赚钱。

而此刻,陈序青严重怀疑陈以理自己有赚更大的一笔。

直到陪着休一天假的池宴歌在餐厅吃饭,陈序青都还对陈以理的话念念不忘,她盯着铁盘中的烤鱼,多愁善感地问池宴歌:“尊敬的池医生,你说存不存在提前几年出生的姐姐把亲妹妹的聪明和财运全部吸走之类的邪门事?我的朋友可能有这个悲惨遭遇诶。”

“你的朋友也叫陈序青么?”

池宴歌笑她,“一般来说,双胞胎之间可能存在抢夺营养甚至导致其中弱势的一方难以存活的情况,至于间隔几年的嘛。”池宴歌看着陈序青的眼睛,“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陈序青被一句话哄好:“对了,你那天早上回来跟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啊,我刷牙的时候真的没听清。”

池宴歌用铲子抬起烤鱼,再用长筷辅助翻了个面:“我说你现在很粘人,没我就睡不着。”

“……哪儿是这个啊。”陈序青又被池宴歌一句话羞红脸,在这样的公共场合里,池宴歌说的话不大声,只刚够陈序青听清的音量,但她就有种在外面随时会被全世界听见她俩情话的恐慌,端正的坐姿都拘谨起来,勾着双脚,胳膊撑在桌沿上,后背发热地看着池宴歌,“你说你要什么培训什么的,半年?”

那天,池宴歌晚上临时被叫回医院,但比接吻更进一步的暧昧让陈序青辗转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池宴歌回家,她都没睡着,佯装才起来,大脑混混沌沌地当着池宴歌的面开始刷牙。

池宴歌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嘟囔:“陈序青,我如果又——”

陈序青恰好开水龙头涮杯子,哗啦啦的水声把池宴歌越收越小的话遮盖,只剩下最后关水时,“大概还有半年的培训时间。”

池宴歌当时说完就松开她的腰,在她让开之后低头,开水,捧了两把凉水打在脸上,两人的侧腰靠在一起,陈序青等池宴歌起身问什么还有半年的培训。池宴歌没看她,撑着水池安静看打旋消失的水窝,然后,头往陈序青身前一靠,累到说不出话。陈序青环住池宴歌,静静抱了会儿,最后没问前面的问题陪池宴歌回床上补觉。

因此,后面几天,陈序青都在猜——池宴歌是要出省培训?还是出国培训?

这会儿,她平静地看着池宴歌的脸等待池宴歌回答,即便是异国,半年也不算太长吧。

池宴歌放下铲子,回答:“半年的语言培训。”

陈序青自然拿起筷子:“哦,要出国么?”

“不,就在蓝山。”

陈序青松口气:“就在蓝山啊?你把我搞紧张了。”

池宴歌隔着两人之间烤盘里飘起的白烟看陈序青,笑说:“怎么,如果不在蓝山呢?”

陈序青夹烤盘里的细笋:“没有啦,不在蓝山在国内也还好,而且你说只是半年嘛,就算你又要出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池宴歌淡淡嗯了声:“什么才算大问题呢?”

“……”陈序青咬口菜,慢慢嚼掉咽下去,又拿纸擦嘴,抬眼看池宴歌还耐心等着自己的回答,只好说,“以前那种吧,时间长距离远,还没有个准确的归期。”

池宴歌给陈序青加果酒:“所以呢,如果又是一样的情况,你会选择和我分手?”

她把“分手”两个字说得轻飘飘,表情也没有波澜,就像在谈论一件每天会发生的事情。

这便让陈序青没多想,平和地跟池宴歌坦白:“可能会吧,感觉那种情况下分手对两个人的未来都更好?”

池宴歌懒懒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酒:“为什么更好。”

陈序青一时讲不出正确的答案。

她低头,晃着玻璃杯思考,过会儿,才回答:“就像以前,我想过什么都不要管就只要跟你一起就好,但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出去也只会成为你的累赘,你也有自己要忙的事情,我没有任何计划地跟你一起出国了,说不定,我们的关系会比现在更糟。”

池宴歌放下酒杯,挺重的一声,轻笑:“怎么,我们现在这样很糟么。”

谁都说不明白。

两人回家洗完澡,各自冷脸坐在床头,一个看书一个看平板,中间隔了条太平洋,两块大陆都因为晚上戛然而止的糟糕对话心情不佳。

复合得不明不白就有这个弊端,关键问题失去解决的重要契机,经常让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吃不饱饭睡不好觉。

池宴歌看着书页上的文字,十分烦躁,懊恼自己竟真的又一次不敢对陈序青说真话,她怕说了陈序青今晚就跟她提分手然后再一次从她的世界里人间蒸发。

她重重叹口气,不冷静地把书合拢放在右手边,想下床去拿瓶冰水,陈序青突然拉住她的右手,瞬间从她身后抱住她,脑袋在她后肩上停了半天才响起低低的声音:“池宴歌对不起,我晚上说错话了,我,我是觉得现在我俩的相处有点奇怪,可是,我想只是因为我们才这样住在一起不习惯而已,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池宴歌去掰搂在她身上的胳膊,不动,陈序青像怕她跑了似的抱得更紧了。

池宴歌只好说:“陈序青,你先松开我。”

陈序青这才听话,池宴歌转头看,陈序青跪坐在她自己的腿上,眼圈红红的,但眉头微皱在忍眼泪,整张漂亮的脸就皱皱巴巴的。

池宴歌坐回床上,跟陈序青面对面,看陈序青的眉毛、眼睛、嘴巴。

“我没生气。”

“不可能,你一晚上没跟我说话了。”

“你也没跟我说话。”

“我是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时候?”

“那太多了。”三两句,陈序青又不委屈了,快速擦掉眼角的泪花,数着手指跟池宴歌掰扯,“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开车的时候——”

整个一锱铢必较的神情。

池宴歌捏住陈序青还没数到的无名指,亲了一下陈序青的指尖:“每天都在记仇是吧。”

陈序青的指头像被电流窜了一下,猛地收紧,池宴歌只冲她再轻轻昂了昂下巴,两人的身影就贴近到了一块。甜蜜的气息在唇间流窜,彼此不可继续言说的心事又再一次被强烈的爱意所压盖,池宴歌吻上陈序青耳朵的时候,陈序青想躲,池宴歌便再次吻上陈序青的唇,而后身形交错,陈序青反身压住池宴歌。

她们搂紧着彼此,陈序青有一下没一下啄着池宴歌的唇。

陈序青目光清亮,很认真地看着她所爱的人。

“池宴歌,别担心,你去哪儿我都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天啊这周要上六天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45章 N-苹果

池宴歌的心在恍惚中有片刻的动摇,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告诉陈序青她明年要去赞比亚,两年左右,可能陈序青真会为上一秒的许诺而前往。但这样的行为对池宴歌来说, 无异于是用爱绑架了陈序青这个人,她不会为陈序青改变重要的工作计划,也不愿意陈序青为她改变人生轨迹。

“去哪儿都跟我走。”池宴歌摸着陈序青的唇, 重复陈序青的话, 再否定它,“陈序青,不要说这些好听的话,你自己的生活更重要。”

陈序青轻咬了一下池宴歌的指尖, 松开:“不信算了。”

没有气恼, 没有辩解, 撑着的手累了,就趴下,枕在池宴歌身上, 嘴巴贴近池宴歌的耳朵轻轻叹息,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生活了啊。”

“很糟的生活么。”池宴歌故意听不明白, 把晚上吃饭时陈序青失误说出的话这样借用。

“……”陈序青翻开身,没辙地平躺在池宴歌身边。

最近她感觉到池宴歌的奇奇怪怪, 但说不上来, 就是有点对提到两个人的未来油盐不进的味道。

可她又没有一定要池宴歌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只是说一说。

——是我让给池宴歌的空间还不够多吗。

陈序青看着天花板琢磨的时候, 先前呛她的池宴歌却又反过来环住她的腰, 柔声哄她:“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也是我现在的生活。”

陈序青的心就软了。

她又无奈又认栽地转身跟池宴歌面对面躺着, 真是应了乔献形容池宴歌的那句话:“从小就脸臭”的人偶尔连说好话的时候都面无表情地像跟你在进行学术讨论。

池宴歌这双眼睛明明是温柔的时候看谁都深情, 偏偏冷起来就走向另一个极端。

陈序青太明显感觉到池宴歌的话只是对她们此时此刻气氛的找补,她有好多话想再问问池宴歌。

但是。

今天就算了吧。

之后陈序青本来要趁池宴歌陪院里开两天大会的时间去趟荡川峡找陈以理和乔献,没想到她的车子刚要进收费站,接到池宴歌的电话,陈序青的车子上高速再下高速,调头回市区直接在蓝山医院门口接上池宴歌。

路上,听池宴歌轻描淡写说被院长赶出来了。

陈序青差点一脚刹停在高速上。

但没有,生命诚可贵。

陈序青想起上回在盈西公馆外面汤茯说的什么秃头要害池宴歌的事,她问池宴歌跟这事有关系么,池宴歌降低座椅靠背,舒舒服服躺下,嗯了声陈序青的问题。

陈序青视野里一排排高速路路标飞过,心里闪过好多话,甚至有冲动对池宴歌说你别当医生了我们回冬青吧。

她忍住没说。

出荡川峡收费站,池宴歌接到一通电话,听完后很开心,伸了个懒腰,难得像小孩一样拉长音调:“有假期的感觉真好啊——”

表情比平日里都开心,看上去心情并没受半点影响。

两人也入住陈以理买在荡川峡度假区的家,两层半,带一个私人的无边泳池,跃空往下望就是荡川峡绿油油的丛林。

陈序青决定有空的时候在家写本书,书名就叫——《我的土豪姐姐》。

这会儿,陈序青跟池宴歌并肩坐在泳池边,短裤,双腿荡在池水里轻划,乔献戴副墨镜在旁边的遮阳伞下小憩,陈序青回头仰望她那坐在二楼玻璃围栏里画画的亲姐:“陈以理,你到底来度假还是来工作的啊?”

“工作。”

陈以理两字回复。

陈序青哦了声,心想也是,太开心把陈以理是来写生的正经事都给忘了。

到晚上,陈以理陪乔献去荡川峡的篝火晚会,有过一次苍云村篝火晚会经历的陈序青和池宴歌就单独留在家中。

山林的夜晚有好多鸟叫声,陈序青和池宴歌趴在二楼的玻璃围栏上欣赏夜景。

从她们住的地方往远处看,能看见对面依山而建的庙宇,端庄肃穆,安静在树影摇曳之中。

站累了,一左一右坐在阳台的两张懒人椅上放空。

这地方离蓝山市远,不是接到电话就能马上赶回去的距离,向来把手机带在身边的池宴歌也把手机留在了卧室。

陈序青的右手悬空拉着池宴歌的手指轻晃,看见面前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黑鸟,突然转头问池宴歌:“池宴歌,你会当一辈子医生么?”

池宴歌的心随陈序青的手也晃晃悠悠,没开阳台灯,只有月光照着她俩,她看向陈序青的眼睛:“我也会退休的。”

陈序青失笑,纠正自己话里的不严谨:“好,那我是说,你会一直当医生到退休么?”

池宴歌没有立即回答,她转正目光去望天上的月亮。

那半个月亮躲在薄云之后,光芒看上去是那样微弱,却又切切实实照亮着她们。

池宴歌看着那月亮:“你猜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陈序青坐起,稍微侧身,右手还是拉着池宴歌,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斜着身体看池宴歌,开玩笑,“成为一名好医生然后救死扶伤?”

池宴歌被她逗笑,视线放回来看陈序青带笑的脸:“你小时候的梦想是拍纪录片?”

陈序青耸耸肩:“那倒不是,拍纪录片是我大四那年跟你去逛完影展才有的想法。”

池宴歌低了下头,她脚边有一片树叶,她动左手陈序青就默契地松开她,池宴歌不嫌脏地捡起了树叶。

池宴歌转着这片树叶:“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树上多结苹果。”

感觉自己又被忽悠的陈序青摊回椅子上:“池宴歌,你这种梦想我怎么猜的到。”

池宴歌起身,把树叶丢进房间内的垃圾桶里,再去卫生间洗手,出来后带着洗手露的果香。

陈序青靠在阳台门框边看池宴歌,她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里。

陈序青背着月光,没注意楼下庭院里开始亮起的一排排光,她只顾着跟池宴歌说:“想离开的时候我陪你走。”

池宴歌的视线也被陈序青遮挡。

两人往后退,池宴歌倒在床上,陈序青摸着池宴歌的脸就要吻上去。

外面噔噔噔噔跑过木地板的声响,还有乔献特别兴奋地喊:“池宴歌!陈序青!今晚十二点有烟花——”

咔。

门把被压了一下,没开。

多亏池宴歌进门反锁的好习惯。

乔献敲敲门:“你们听见了吗?一会儿有烟花——”

陈序青先站直呼口气,再躬身扶着池宴歌的腰带池宴歌坐起来,最后把阳台的推拉门关到一半,才放快脚步到房门边给乔献开门:“你回来啦,我和池宴歌在阳台听歌呢。”

房间里黑漆漆的,乔献一时没适应,她往陈序青身后看,池宴歌倒真是背对房门在房间外的阳台那吹风。

“听歌不开灯,你俩还挺浪漫。”乔献抱起胳膊,“十二点有景区每月一次的烟花庆典,陈以理说我们在这楼顶就能看见。”

陈序青乖巧点头:“好,我们等下就上去。”

乔献狐疑,皱眉看眼陈序青再看眼始终没转头来听的池宴歌,她拉近陈序青,低声问:“我们就离开这么会儿时间,你俩就吵架了?”

“什么?没有啊。”

“那池宴歌怎么不理我?”

“阳台那边隔音好啊,你上来的时候我们也没听见。”

“是么。”

乔献不信,“哎呀,不管你们了,吵架了就快点和好,别错过今晚的烟花。”

说完,乔献踮脚对着池宴歌的背影大声重复:“两个人谈恋爱要少吵架才能和和美美!”

她拍拍陈序青肩膀,“我上去啦,记得来。”

乔献没把两个人氛围不对的事告诉陈以理。还有三分钟来烟花这会儿,乔献坐在陈以理和池宴歌之间,享受作为全场唯一真预言家的快乐,她一个劲去看右手的池宴歌和陈序青,动作明显到她回头陈以理也在看,还问她:“你看什么呢。”

乔献摇头:“我什么都没看。”

夜晚的阴云将本来就不圆的月亮再盖掉大半,对面山头绽放烟花的时候,乔献兴奋地拉着陈以理到栏杆边欣赏。

陈序青没动,歪着脑袋望那不近不远的烟花,表情沉静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池宴歌看着陈序青这样的动作,突然想起陈序青大四那年她们两人逛完露天影展散场时,场内同样放起了烟花,陈序青也像这样固定在原地只歪着脑袋仰望那片璀璨的夜空。池宴歌以为当时的陈序青只不过单纯被一朵朵的火花流泻所吸引,今晚才知道陈序青是在那个时候决定去拍纪录片。

所以,陈序青,你现在也在做决定吗。

乔献回头叫她:“池宴歌!快来快来!你看这烟花的形状像不像我俩小时候一起看的那个!”

池宴歌起身,走几步,搭住乔献举给她的手,被乔献拉到乔献跟陈以理之间,池宴歌想回看陈序青,被乔献一把揽住肩膀:“好啦好啦,吵架了就分开静一下嘛,不要闷在一块儿。”

池宴歌莫名:“……我跟谁吵架?”

“下午,陈序青把她放我这的存款全部拿走了。”

旁边基本没单独跟池宴歌说过话的陈以理,冷不丁冒了句,“她什么情况?是不是准备离家出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惊无险更出来了!

第46章 N-警告

下午那会儿, 池宴歌睡了个午觉,半小时吧,陈序青就坐在阳台把玻璃门拉上给回消息说有时间的汤茯打了通微信电话。

她没聊池宴歌说的那半年语言培训的事。只说自己在收集医疗纪录片的资料, 看到有的医院会派骨干医生出国学习语言,问汤茯了不了解相关的事或者汤茯不方便说的话上哪儿可以查到。

“这没什么不方便的啦,据我了解的话, 与工作无关单纯进修语言的情况还蛮少的。”汤茯在电话那头走路, 声音有点喘,“一般来说,都是要让院里医生出去外派研学啦、深造专业技术啦或者带团队去对外医疗援助之类的吧,在此之前都可能会组织一段时间的外语培训和临床培训。”

汤茯跟路过的医生打声招呼, 又想起来问:“诶?你不是跟池宴歌在一起么按理说她应该比我了解啊?”

挂断电话。

陈序青明白了。

原来半年不是她和池宴歌分离的时间, 而是池宴歌给她俩这段关系结束所预设的倒计时。

乔献、池宴歌和陈以理的背影映在陈序青的瞳孔中。

池宴歌再次回过头来看她。

陈序青紧抿双唇, 最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完了这场遥远的烟花庆典。

第二天,四人去位于荡川峡西段的融颂寺拜庙。

大难不死的乔献,边上台阶边跟另外三人讲:“安安跟我说这融颂寺签文最灵的就是姻缘和事业, 来了至少要求一样再走。”

“你不是来求平安的?”

乔献挠挠耳朵:“也求呀。”

一路拜进最后一座求姻缘的太阴星殿, 刚迈进门栏, 乔献就推推陈序青的胳膊:“去吧去吧你就试一试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再不求都该结束了。”

前面, 求财的乔献拜的莲师宝殿, 求事业的陈以理拜的普贤神殿。

而陈序青和池宴歌都没抽签, 乔献估摸着,这两人也该是在等最后一个姻缘殿, 毕竟这融颂寺有“一日只一签”这个不成文的习俗。

求多了, 就都不灵了。

话说回来, 也不知道这两人昨天到底吵了什么,一晚过去了气氛还是怪怪的。

乔献推完陈序青,再往前进半步,瞄陈序青左手那表情冷冰冰的人:“池宴歌?你也求一个呗?”

后来陈以理吐槽乔献不该当演员,该去当红娘,乔献非常赞同。

回到眼前。

陈序青和池宴歌一左一右跪在蒲团上,闭眼对着太阴娘娘的塑像祷告,哗啦哗啦,两个人摇晃签筒的频率相近,连掉出木签的时间都只差半秒。

池宴歌起身后,陈序青没动,对住持双手合十,随后再单独掷了一筊。

两反。

意为不可以。

走近池宴歌,陈序青同池宴歌一起领取签诗,陈序青看着池宴歌把一张签诗快速揉成团,她沉下目光,回正视线看自己手中一张。

【有意未能往,月暗云中藏,风雨皆无度,遥遥隔天望。】

凶签。

陈序青垂下胳膊,乔献和陈以理去外面等了她旁边就只有池宴歌,她表情没有遮掩,池宴歌便笑着直白问她:“你的签文不好?”

“嗯,看上去糟糕透了。”陈序青说完,走到炉鼎旁,说是求得凶签在此焚烧即可求得有一天的化险为夷,她玩笑道,“池宴歌,你该不会哪天又拍拍屁股就把我丢下了吧?”

陈序青手捏着签诗,火焰燎扫签纸尾端,她没松手,“这签文看上去好像有这个意思哦。”

池宴歌低了下头,走近陈序青身边,似答非答:“是么,你已经解出签意了?”

“嗯,签意挺亲民的,比我初中背的古诗还要浅显易懂。”陈序青烧完凶签,看池宴歌那捏着一团纸的右手,“你不烧吗?”

池宴歌笑笑,只说:“嗯,留个纪念吧。”

从太阴星殿出来,池宴歌和陈序青的关系似乎有了缓和,那先前路过不想拜的莲师宝殿、普贤神殿,陈序青都回头拜了个遍,池宴歌陪着陈序青进去,两人再手勾着手出来。回车上,坐副驾的乔献若有所思地盯着后视镜看后排两人,尤其是手上扯着两张签文在看的陈序青。

乔献:“陈序青,融颂寺这里可是一日一签,你这一次性求这么多,想求的事情可就不太灵了哦。”

陈序青无所谓似的:“是吗,心诚则灵吧。”

乔献无语,她去瞥池宴歌:“你呢,不会也跟陈序青一样傻咧咧求了三张吧。”

池宴歌靠在椅背上看手机,对乔献的话置若罔闻,皱眉,大拇指在屏幕上连续四五下,抬眼见乔献甚至转头来目光锁定自己,只好说:“没有,只求了一张。”

“哦?是吉是凶啊?”

陈序青放下手中研究着的签文,想起来这事,她随乔献的问题看向池宴歌:“对哦,你签诗写的是什么?”

池宴歌垂下胳膊,看眼乔献,看向陈序青,双唇轻启:“秘密。”

“又来这套!”乔献对她这老朋友太无语了,“我的都告诉你了诶!”

池宴歌稳如泰山:“嗯,我的不告诉你。”

乔献眯眼:“你这个人不能老是这样,你这样不公平,而且很没有道义。陈以理就跟我交换了,还有陈序青——”

说到这,乔献被自己的话点醒,她矛头一下转向另一位“不道义”人士,“等会儿,陈序青你也没跟我说吧!”

陈序青只摊开手心,把留下的两则签诗举给乔献,表情特别无辜——

“喏,给你,二换一,还有一个我实在记不到了。”

晚上陈序青要下厨,这会儿,陈以理开车带拜完庙的一行人到达荡川峡的小镇菜场,露天,只用木编围栏插在泥土地上勉强构成隔开摊贩与车道的中间线。

从车上下来进入菜场,陈序青和池宴歌这队走向右边,去挑蔬菜。

陈序青回头瞄眼见乔献那两人确实走远了,她才拉住乔献的手低声好奇:“池宴歌,你那张签诗到底是什么,给我看看吧。”

池宴歌不理会:“你的那张没给我看啊。”

陈序青啧了声,嘀咕:“我那张……都跟你说了糟糕透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到底是真的记不到了,”池宴歌看她,“还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陈序青叹气:“拜托,你不要明知故问了好不好。”

池宴歌笑笑:“行啊,我不问,陈序青,既然你都不想让我知道,我是不是也可以不让你知道?”

两人拉扯期间一步没停,从进菜场一路走到家简陋的果脯铺门口,交叉木杆支撑开透明塑料布,五颜六色的干果脯,仔细闻能闻见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甜香。

陈序青停在遮阳伞下,松开手,她说不过池宴歌只好闭嘴转身,顺手捡起装选果脯的塑料筐,压根没看清是什么水果就一个劲往套了塑料袋的红筐里塞。

池宴歌站她旁边不说话。

同价位的一样装了一勺,陈序青转头看池宴歌,没好气:“有想吃的吗?”

“苹果干?”

不知道有意无意,池宴歌这三个字瞬间让陈序青想起昨晚两人在阳台上聊天时,池宴歌忽悠她的话。

付款的时候,陈序青盯着称重的秤,冷冰冰冒了句:“池宴歌,我今天真的不想理你了。”

陈序青绝对贯彻宗旨。

直到四人都回车上,关门,一路开上峡谷大桥,车里人的话题从菜场聊到蓝山市,陈序青都没再接一句话。这天晴空万里,云雾又轻又薄地散开,干净澄澈,好似能照清窗外飞过白鸽的羽毛。下大桥,风吹过,路边树上黑绿的长叶随风摇晃,时值秋季,却仿佛让人回到了盛夏。

池宴歌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想起夏天跟陈序青在医院重逢的那一眼。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看向她的目光直白又困顿,池宴歌握住诊室门把的手紧了又紧,才说服自己陈序青不会马上消失等下一定能再见面。

她这会儿,看着车窗外相似、重复又不断消逝的绿意,又想起陈序青在融颂寺里故作轻松跟她说的话——你该不会哪天又拍拍屁股就把我丢下了吧。

把随时分手当复合的前提,把被丢下笑谈在火灰之间。

陈序青害怕,又不再对她说害怕。

吃过晚饭,池宴歌该返回蓝山市,陈序青送她。

陈序青先上的车,坐在驾驶座静静看手机,池宴歌关上车门,两人从下午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池宴歌扣上安全带,陈序青看她坐好了便放下手机,一声不吭把车子往外开,池宴歌握着手中的东西,看眼前的道路越变越宽,隔天是周一,离开荡川峡的车多,车子转入双车道后被堵车长龙挡在了末尾,不少司机从驾驶座下车往前方眺望,看样子不是堵一时半会儿事。

陈序青松开方向盘,又一次拿起手机,把池宴歌当陌生同乘人,自己看自己的微信。

池宴歌松开力气,手心里的签纸张开发出轻微的“嚓嚓”声,陈序青不主动看她,她只好开口跟陈序青说:“我明年四月去赞比亚,要两年。”

陈序青看手机的姿势没变,只是滑屏幕的动作停住了。

她在想,大概,池宴歌不想再拖下去,是的,池宴歌向来不喜欢事情悬而未决的状态,所以,池宴歌应该会现在跟她提分手。也挺好的,两个人都轻松,不用考虑异地的困难,也不用考虑谁为谁放弃什么,池宴歌会放弃她这件事,陈序青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突然,不难过。

“哦,好啊,那祝你——”陈序青强迫自己应声,“踏步青云,平平安安。”

池宴歌突然笑了,说:“陈序青,我这张签送给你吧。”

陈序青转头,池宴歌竟真的把签纸平摊在她眼前。

大吉。

【世有自由风,送尔上青云,前途通大道,枯木亦逢春。】

陈序青久久凝视,池宴歌没再说话,没有陈序青预想中的提分手,前方拥堵的车流也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缓和的迹象。

刹车灯熄灭,车身继续前行。

池宴歌转头看向窗外的后视镜,长长的路,每辆车都在慢慢前行。

回蓝山市的第二周,陈序青借口要跟许蕾专心做纪录片后期搬出了池宴歌的家,陈序青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搬家当天她自己车的后备厢都没塞满,把东西运到和许蕾暂租的小区后,陈序青又陪着池宴歌到书城买了一堆赞比亚当地语言的学习资料。她帮池宴歌拉着装满书的购物车,还笑池宴歌,说突然有点当池宴歌家长的感觉,池宴歌莫名其妙看她一眼,把手上的一本《我们在非洲》的摄影故事书也顺手丢进了购物车。

十月,十一月,乃至十二月前半月,两人都很少见面,陈序青忙着纪录片后期工作还要准备年末和乔献工作室合作的公益纪录片,池宴歌呢,照常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除了日常的科室事务,还要额外巩固英文和学习赞比亚当地的独立语言。

倒是没人提过分手。

偶尔两人也会见面,看电影,或者坐在清吧听歌。

陈序青最近酒量变强不少,虽然和池宴歌比起来实在有点像小孩的自吹自擂。

她手肘撑在桌子上,右手手指弹了下玻璃杯,“噔”一声如她的突发奇想:“池宴歌,干脆你生日那两天我们去山上露营吧?”

于是,平安夜前一天,是个周六,周五晚留宿池宴歌家的陈序青早早出门,一个人去买够了露营晚餐要用的食材。

因为池宴歌工作的缘故,她俩不能走太远,露营就挑在蓝山市附近小埲山上的埲山营地。

架好小屋帐,陈序青抬手摁亮帐篷两角的驱蚊挂灯,池宴歌正坐在取暖炉前的折叠椅上听电话,一手将电话摁在耳边,一手探在暖炉前烤火。

陈序青在她对面坐下,从旁边营地推车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扭开喝。

电话里汤茯在鬼哭狼嚎,不是你怎么会不在家我们准备了蛋糕诶我们想十二点给你庆生你能不能回来啊谁啊谁把你带走了啊啊啊啊,池宴歌把手机拿远点,开扩音,那汤茯的声音变成一波波连环攻击回荡在空气中。

这通电话结束,池宴歌还接到了她妈池恩兰和院长韩明珍的电话。

两长辈正巧在一个学术论坛上碰见,聊起隔天是池宴歌的生日来问问池宴歌准备怎么庆祝。

韩明珍又说起池宴歌小时候的样子,“这时间啊过的是真快,那时候我跟你妈在苍云村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腿高呢,还是你妈眼光毒,她说你看着挺聪明,这不,一眼给我挑了个这么厉害的徒弟出来么。”

“什么你徒弟,是我的宝贝女儿。”

池宴歌听着电话里韩明珍和池恩兰的斗嘴,弯着眼睛笑得特别开心。

对面陈序青不乐意,起身,顺手用桌上的手电筒戳戳池宴歌的手背,再指指自己,口型说:“我——也——要——听——”

池宴歌看着她,攥着手机的手没动,只给电话那边说:“妈,韩老师,不用担心,我和朋友在一块儿呢。”

池宴歌不给陈序青听,迅速挂断电话,那无情的手把手机轻轻放回折叠桌上,再靠回椅子,漂亮的眉眼故意对陈序青挑了挑,目光也好似在说:“不给听。”

陈序青才不被现在的池宴歌激将。

她用火钳去戳烤架下面的黑炭,慢悠悠拖长尾调:“不好奇不好奇,池医生的秘密一箩筐,我哪儿好奇得过来呢。”

就比如,她上个月无意在乔献的朋友圈里看见乔献发的小时候和池宴歌的合照。

估摸是十来岁左右的两个人,站在苍云村那栋福利院老楼门口拍的,都能看见背景里牌子上生锈的“苍”字,乔献一边用左手比着耶一边右手搂住池宴歌的脖子哭得鼻涕眼泪水满脸都是。

池宴歌穿着初中生蓝白色夏季校服,三七分黑发,双手垂在两侧,左手手腕上一根黑色的头绳,两腿站得笔直,表情端庄严肃。

如果截掉乔献的脸,池宴歌这张看起来就像是入校必拍的学生证件照。

陈序青保存这张图去问池宴歌,你跟乔献那时候就去过苍云村?为什么会在那儿拍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