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献抱住胳膊,缓缓开口:“我没带手机。”
“啊?”陈序青愣了愣,“那要怎么看?”
“照片我可以之后再发你微信。”
乔献笑笑,“现在跟你讲一点池宴歌的故事吧。”
快要落山的日暮下,陈序青的侧脸被光晕模糊,她静静听着乔献跟她说的话,说着说着,乔献似有感触,吸了吸鼻子,转身又开始在跑道上缓缓迈步,只是那讲故事的声音没有停息。
陈序青提着摄影机跟在乔献身后,绕过操场弯道,那轮挂在天边快要消逝的太阳沉在两人之间。
最后,乔献笑说,“现在想想,一个因为亲人的血而晕血的人居然当了医生,池宴歌真的挺厉害的吧。”
……
晚上陈序青整理完拍摄器材下楼的时候,池宴歌正站在楼口看月亮。
冬季的夜晚雾云重重,模糊的月轮似远似近,陈序青想起在荡川峡的那晚池宴歌说小时候的梦想是希望树上多结苹果。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池宴歌,靠卖苹果赚钱的池宴歌。
——原来你不是骗人啊。
陈序青站在台阶上,这样想着池宴歌。
这会儿月色笼罩着楼梯外那个背影孤独的人,月光也仿佛在为那小时候的除夕失去唯一至亲的池宴歌温柔,黑蓝色的天空,黑蓝色的背影,陈序青在最后一级台阶放下包,坐着,也安静望向夜空。
是一轮鹅黄的圆月。
陈序青下楼的脚步轻,但不至于叫人听不见。
池宴歌转身,搭在小腿边的风衣衣摆便被带着在夜色中轻晃,她面对陈序青,左手揣在衣兜里,右手捏着一个福利院小朋友送的苹果,拧眉,目光十分不解地看着坐在台阶上跟她对视的人。
——被我堵得宁愿坐在楼梯上?
虽然池宴歌承认她是故意在陈序青下楼的必经之地堵陈序青,但,陈序青也不至于因为她堵着就不走了吧。
旁边路挺宽的么。
或许是池宴歌的表情太复杂,陈序青赶紧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啊,你别误会,我就觉得今晚的月亮挺美的坐这看看,我们走吧。”
下午还一会儿理她一会儿不理她的陈序青,居然主动靠近,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池宴歌很少自我怀疑,但她这会儿很认真在思考,是不是自己这次真的让陈序青特别不开心,该不会,陈序青现在这样是在铺垫接下来要提的分手吧。
嗯。
以前两人吵架,陈序青也是很容易在突然的爆发前出现这种诡异的温和。
池宴歌不确定:“你要跟我一起走么?其实我只是想等你下来把苹果给你,你不用逼自己——”
“池宴歌,你小时候的梦想是有很多苹果是吗?”
啊?
池宴歌完全摸不着节奏:“……嗯,对。”
陈序青挽住池宴歌的胳膊,带池宴歌下三级短台阶往停着陈序青车子的方向走:“现在还有这个梦想吗?水果店买的算不算啊?”
水果店?
“……”池宴歌越来越觉得这是一场分手鸿门宴,她抽出衣兜里的手,拉住陈序青的手腕,两人的步子都停住,“陈序青,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没跟你说,让你不开心了,只是我真——”
陈序青被池宴歌拉着,稍微侧身面对面,她看着池宴歌眼里的愧疚,看着池宴歌逐渐皱紧的眉心。
她抬手,轻轻地将食指和中指抚在池宴歌的额头上。
池宴歌被陈序青的动作弄得愣住,正在解释的话中断,陈序青的表情很像是在——安慰她?
“没关系池宴歌。”陈序青轻轻说,“真的没关系了,我明白。”
池宴歌急了:“不是!你不明白!”
池宴歌抓着陈序青的手更用力,话少不爱解释的人竟一鼓作气:“我在刚来蓝山的时候不被信任,院里不让我上手术,是穆主任帮了我,后面也是她教会我很多事情,所以她妈妈的手术我不想拒绝,我没能立刻告诉你是因为——”
池宴歌低了低眼,躲开陈序青的目光,“我先答应的你,我的确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没有开车灯,车停在院场的暗角,车里就真的只是黑压压一片。
陈序青又问了一次池宴歌,想不想去水果店今晚买很多很多苹果带回家。
“陈序青,你别这样。”
池宴歌心里慌,只觉得今晚的陈序青很不对劲。
她们说话这会儿,另外几辆车也陆续上人开走了,估计是看她们这辆车里漆黑,就没跟她们打招呼,许蕾只在微信里跟陈序青说:陈老师啊你上哪儿去了,半天没找到你人,但你应该不跟我一起走吧,我就先坐小齐的车走咯,明天再见。
陈序青回了个好。
她放下手机,转过头,忽然拉住池宴歌的手:“池宴歌,对不起,这些天我想了好多好多事情,但现在我突然就觉得,至少你现在还在我眼前就够了,我也不需要别的了。”
“我……”池宴歌叹口气,“你这样说,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说什么。”
“那你靠近一点行吗?”
“……”池宴歌迟疑后,上身前倾,更近地同陈序青对视,她对着陈序青静默的目光几欲出声,可正如她对陈序青诚实的坦白,在这一刻,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挽回陈序青。
没想到,陈序青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轻声——
“池宴歌,告诉我,你很爱我。”
“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某种程度上来说,小陈的一些心结解开了。
第56章 N-变化
后来的小半个月里, 过了除夕,大概是心外科室重要的副主任快要离院出国了,池宴歌忙于交接的事情特别多, 有次汤茯无意间看到池宴歌在签一份资料清单都纳闷问你两年后是不回来了吗怎么连这都要填,池宴歌面无波澜地把签完字的表格拿走交去楼上院长室。以及每天,都会有人在停车场接送池宴歌上下班, 这事还是被心外科另外几位八卦的同事连连碰见, 才传到了汤茯的耳朵里。
直到一月底的下雪天,值班的汤茯被同事拉着趴在玻璃上看,池宴歌挎着包从心外中心大楼的正门走。
同事在汤茯耳边强调:“我确定我刚才没闻错!池主任喷香水了!她今晚要去约会吧?”
她们整齐看着在正门口站着等人的池宴歌。
池宴歌穿着一件刚过膝的黑色长大衣,左侧碎发别在耳后露出流苏耳饰, 重点是她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缠着蝴蝶结丝带的正方形纸盒。
知情人汤茯心想, 哪需要靠香水判断啊, 这明显是要给陈序青去过生日吧。
这会儿,要过生日的主人公还在冬青回蓝山的车上,陈序青白天在家里过了一次生, 要走的时候, 陈以理突然说送她, 问她要车钥匙。她估计是陈以理有话要跟她讲,便两指一松让钥匙落进陈以理的手心。
车上, 陈以理问她:“池宴歌是明天走?”
又在她回答前, 补充, “你以后怎么打算, 不会是要跟过去吧。”
陈序青知道陈以理还在惦记她把所有存款全部取走的事,她当时确实有想一起走的冲动, 但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 我现在过去也没事做, 反而影响她工作。”
“现在没事做?”陈以理取关键词,“也就是在找理由过去。”
车内暖气开得足,这么会儿,陈序青觉得有点热,于是脱掉外套叠在腿上:“噢,那可说不一定,万一那边有值得我拍的故事呢。”
陈以理看陈序青一眼,叹口气,很少这样语重心长地念叨她这位不知不觉长大的妹妹:“陈序青,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你的人生,等你对她的喜欢消失的时候,现在因为她而改变的所有事情都会变成你人生的沉没成本。”
陈以理带着方向盘转弯,“何况,那边挺危险的,你不属于她们的医疗团队,就要自己单独生活。”
陈序青穿件软乎的绒线灰棕色毛衣,胸前一抹彩虹色的绣线,淡妆,看着挺温和,用手拨弄了一下右风口的出风栏,表情沉沉的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陈以理的话,只讲:“……沉没成本,你有时候跟池宴歌说的话还挺像的。”
……
陈序青到蓝山没有先回池宴歌那,到跟许蕾租的公寓,摄制组的朋友们把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份份放进她的后备厢。
本来陈序青说隔天再拿也行,小齐不同意,说生日礼物晚一天含义就不一样了,这才好说歹说把陈序青叫回到她们跟前。
其他人知道陈序青还忙着要走,放完东西就先回电梯间等电梯,尽管陈序青不能在,她们还是借陈序青生日的由头在公寓聚餐。
许蕾留下帮陈序青再把东西摆摆整齐,边整理边问陈序青:“你都这么晚了才回,看样子,你和池医生不打算出去庆祝了?我记得你好早之前说想生日去雪山看雪的。”
不被允许搭手的陈序青靠在旁边的车身上,手机里有消息,她看眼,给池宴歌回复,然后趁许蕾没注意,躬身把放在角落的两个盒子码放整齐,声音平静:“嗯,她明早七点的飞机,况且现在外面不是下雪了吗,也一样。”
许蕾直起身,目光绕着陈序青上上下下打量一大圈:“我总觉得,你从那天福利院回来之后就很异常,你有种看破红尘的感觉?诶,不对,这样形容也不对,就是有种—— ”许蕾敲着手掌琢磨半天最后还是丢出一句重复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好像看破红尘蛮贴切的。”
“是吗,我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呢。”陈序青淡淡地回,抬手把后备厢的厢门拉下,砰一声关紧。
许蕾想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憋得难受,她一手撑着厢门,一手指着陈序青在空中轻点:“我觉得你——太平静了——”
没错!
许蕾脑海里的灯泡一下子亮起来,她直直看向陈序青的眼睛,手下意识往车库出口方向摊着:“池医生明天就要走,出国两年,还是到非洲那个什么什么亚,但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池医生明早只是要去隔壁市出趟差一样,你明明之前有次都破防了还跟我说你特别舍不得她来着,你现在舍得了?”
那次是许蕾在家喝酒看电视,莫名其妙,陈序青坐下陪她喝,但陈序青酒量不行,许蕾感觉自己酒气都还没进到肚子里陈序青就醉了,搁那瘪着嘴哭,许蕾第一次见那阵仗,都不知道可以怎么安慰陈序青,恰好还接到汤茯的电话,这头陈序青在哭着说我舍不得她呜呜呜呜那头汤茯在大惊许蕾你那谁啊哭这么夸张。
这事本来被陈序青禁止提起的,但许蕾总会偶尔有个嘴不把门的瞬间,连带提起。
往往陈序青又会急忙皱眉瞪许蕾狡辩——我没有说过。
结果这会儿,半靠在后车厢边的陈序青,抱着胳膊,目光垂下,对着空气出神了一会儿,声音挺恍惚地轻轻回答:“舍不得啊。”
许蕾愣了,她是说兴奋了随口问,没有真的想翻出陈序青的伤心事:“哎呀,其实现在交通这么发达,非洲算得了什么,就算是从南极到北极坐飞机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吧,没事的没事的啊。”
陈序青笑笑,站直拍下许蕾的手臂:“放心,送人离开的正常情绪而已,你要是出国,我也会舍不得的。”
陈序青开车往回走的时候接到池宴歌电话,池宴歌应该是在家了,那头背景安安静静的,陈序青调小车内广播音量,看眼导航距离,跟池宴歌说自己应该还有十多分钟就能到家。
池宴歌那边突然有开门声,又关上。
陈序青在前车后灯亮红的时候踩下刹车,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下半张脸上,她听池宴歌半天不说话,先问了句:“你出门了?”
池宴歌嗯了声。
陈序青想想,又问:“院里有事找你?”
“不是。”池宴歌旁边有陌生人的对话声,隔会儿,安静了池宴歌才继续说,“外面下雪了,出来看看。”
陈序青松口气,笑说:“怎么,蓝山这儿又不是第一次下雪,应该每年冬天都有吧?”
“嗯,都有。”
池宴歌在走路,气息稍有不稳,“不过往年你都不在。”
陈序青懂她的意思了,这会儿,车子进入巷道,降速,陈序青说:“那我就把车先停在马路边,在门口等你?”
“好。”池宴歌仍然没有挂断电话,“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你出生那年冬青下了最大的一场雪。”
“记得啊,那年不也是你正好跟池阿姨到冬青嘛。”
关于陈序青知道了池宴歌的过去这事,她俩已经聊过了,陈序青的态度特别自然,既没有太探究池宴歌的伤心也没有多可怜池宴歌的过往,顶多是偶尔看见苹果的时候还是会故意拍下来跟池宴歌打趣,自然的态度让池宴歌紧张了很多年害怕被同情的心彻底放下,现在,已经变成两个人之间能随口带过的话题。
池宴歌手机摁在耳边:“对,所以每次看见雪,我就会想起你。”
那天在福利院逼迫池宴歌说出“爱”的瞬间,仿佛开启了池宴歌这个人陈述爱意的阀门,陈序青这会儿听池宴歌这么说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想起当时在车里,她脑子一热就想听听池宴歌直白的表达,她让池宴歌说爱她,池宴歌卡了会儿真说了,说了还不够,她又让池宴歌重复,池宴歌便重复。
她当时亲了下池宴歌的唇,盯着池宴歌的眼睛说,我也爱你池宴歌。
是现在想起来有点鸡皮疙瘩的片段,陈序青都不知道她自己当时怎么做出来的,反正她后来是再也进行不了第二次了。
但那件事把池宴歌弄明白了似的,之后陈序青每天会去接池宴歌下班,再晚都等着,池宴歌不会劝她先回家休息,反倒在陈序青有一次迟到后,整个人安安静静地上了陈序青的车后独自撇头看窗外。
因为以前池宴歌完全不在意她的迟到,所以陈序青当时第一时间没发现池宴歌的情绪,还不停翻手机里的点评餐厅,问池宴歌晚上想吃点什么。
池宴歌不理她,她就笑着用手机戳戳池宴歌的胳膊,喂喂,亲爱的池医生,听见了吗,晚上想吃点什么?
池宴歌转头来看她,皱眉,目光毫无掩饰地在她手机上瞪了下,她弱弱地放下手机:怎么了?今天工作不开心吗?
池宴歌抓住她的手,逼迫她靠近:“嗯,你迟到太久了,我不开心。”
还有一个小小的改变是。
池宴歌几乎没有再在接到院里电话后就马上离开,有时候陈序青都觉得池宴歌拒绝得太果断,她坐在地毯上把电视声调小,在池宴歌挂断电话后都问池宴歌——池宴歌,你现在是不是进入所谓的职业倦怠期了?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的?
池宴歌慢悠悠蹲下,捏住陈序青的脸:“现在这么喜欢赶我走是吧。”
天地良心。
“我是怕你被院里的人说啊,不是都说吗,六十分的人偶尔考个八十分就会被表扬,常期满分的人突然只考六十分,那肯定——”
池宴歌亲了她一下。
“那你陪我去。”
陈序青马上挡住自己的唇,含糊道:“对不起,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去驱驱邪。”
她好像在这段时间突然就明白了乔献的形容——池宴歌小时候非常粘人!非常!每时每刻都抓着我的衣角!左手吃饭右手都要抓着我!你知道那有多让我崩溃吗!
对于池宴歌解放天性变化极大这事,陈序青从震撼到逐渐适应再到有点伤感,但凡池宴歌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她都会觉得现在的生活特别特别满意。
但池宴歌要走了啊。
太适应就会变成让她难受的事情。
陈序青在小雪中关上车门,走上一旁的步行道等待,头上、肩上淋着雪,看池宴歌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向她快步走来。
陈序青想起回蓝山车上的那段跟陈以理的对话。
——我想这才是沉没成本吧。
——不是为谁改变后觉得不值得,而是得到的美好将要转瞬即逝。
陈序青心间颤着,缓缓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她还会回来,我也可以过去见她,可我就是好舍不得她。
姐姐,为什么我跟池宴歌的感情总是在不断错过啊。
【作者有话说】
所有虐的因素到此为止?后面不是那种虐虐的甩!
可以理解为大风大浪过后再也没有别的因素干扰,单纯的要开始解决恋爱问题了,酸甜口(很确定)
以及真正意义上的同居第一 次
第57章 N-留下
池宴歌走到陈序青眼前, 抬手帮陈序青整理散开的围巾。
一圈圈拢紧,陈序青的嘴巴被完全遮住,她见池宴歌憋笑, 就知道池宴歌肯定是故意的。
她皱眉瞪着池宴歌那忍俊不禁的脸,路灯下池宴歌的脸半明半暗,很漂亮, 突然就像陈序青从前下晚自习骑车经过看见的在接电话的池宴歌的重影。
越是临近要送这人走的时间, 越是往从前想念了。
陈序青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太忧思,于是右手拉松围巾:“池医生,你不知道人呼吸不到氧气会窒息的吗。”
这晚两人从谦南巷一直散步到桥岸,最后发现吃蛋糕的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才连忙从桥岸打车回家。
赶在23:53, 烛火在陈序青眼前亮起。
“以前都是在生日的零点吹蜡烛。”
陈序青双手十指相扣, 扭头跟池宴歌说,“还是第一次生日快要结束了又吹蜡烛。”
池宴歌蹲在桌边,只用双手扒拉着桌沿:“这个蛋糕不一样哦。”
她张开右手五指, 晃晃, 炫耀语气, “猜猜是谁亲手做的——”
陈序青:“……”
陈序青对池宴歌做出撒豆子的动作:“你好,无论是谁, 请你从池宴歌身上下来。”
“噗。”
池宴歌起身, 双手撑着桌沿, 恢复正常成熟的样子站在陈序青旁边:“快许愿吧, 今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陈序青点点头,闭眼, 五秒后, 吹灭蜡烛。
第二天凌晨, 两人五点从池宴歌家出发,环机场高速,五十分钟左右到达蓝山机场停车点。
陈序青不近视,却难得戴了副眼镜,黑框平光镜架在她的鼻梁上,路上池宴歌一直转头看她问她怎么突然戴这个,陈序青只说,换换造型,欢送你。
实际上,是陈序青昨晚背着池宴歌偷偷哭了一场,眼睛实在肿得不像样,她不信池宴歌没看出来。
就故意问!
打印登机牌的时候池宴歌让陈序青去柜台问问行李超重的事,本就对池宴歌行李过轻感到纳闷的陈序青,还是在池宴歌毫无破绽的坚定表情中听着池宴歌的话离开了,问完回来,她见池宴歌两手空空只腿边放着黑色的行李箱,有点奇怪地问:“你登机牌呢?”
“包里。”
池宴歌看看腕表,“差不多该进去了。”
“不是还有——”陈序青眼睛一下就红了,她说到一半憋住,昨晚给自己做了好多思想工作,下定决心今天不哭的,“好,我送你去登机口。”
一路上,陈序青走在池宴歌旁边不吭声,她还有点介意的是——池宴歌太不伤心了。
是,她知道池宴歌向来不会把情绪外放出来,而且两人也说好以后经常见面。
但这毕竟是分别啊!
池宴歌你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陈序青属于心情好的时候什么事都能随便想想就过去,心情差的时候一点鸡毛蒜皮她都往心里放,这会儿池宴歌边走边看手机对她俩的分别毫无难过的表情,让陈序青心里闷闷的特别堵。
“陈序青。”池宴歌这会儿说,“你最近许了这么多愿望,有没有哪个愿望是希望我留下来的?”
陈序青没好气:“没有。我不想浪费我的愿望。”
行李箱轱辘路过减速坎发出咯愣一声响,池宴歌说出莫名其妙的一句:“那可惜了。”
陈序青右手揣在外套兜里,左手捏着手机垂在身边,她气着,连池宴歌没托运行李这事都没注意:“可惜什么?”
池宴歌笑笑:“上次许蕾跟汤茯打电话的时候,我碰巧在旁边。”
上次?
陈序青一时没对上号:“哪次。”
池宴歌轻飘飘回答:“就是你喝醉了,在家里哭着说舍不得我的那次。”
陈序青顿时感到脸上一阵发热:“我什么时候——”
池宴歌:“人有时候挺奇怪的不是么,明明有的想法已经在心里萌芽,却骗自己,直到有外界因素的干扰,才能确定自己的答案。”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登机口外,陈序青站定,藏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握拳,牙关也咬紧了。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池宴歌马上要走了,短时间内都见不到了,哪还能听得进去池宴歌正在说的文绉绉的道理。
时间差不多了。
陈序青低头,吸吸鼻子,憋不住涌进眼眶的眼泪,她哽咽着轻说:“池宴歌,我们抱一下吧。”
蓝山机场的国际关口有两道,第一轮身份证安检,非旅客也能进入,第二轮才是需要登机牌的核验。陈序青原本想跟进第一轮的,但池宴歌笑着跟她说不要一起了,医院同事都在里面等着,她可能也没办法跟陈序青好好拥抱。
于是这会儿,在关口最外面,陈序青脸埋在池宴歌的怀里,实在没忍住,呜呜哭了两声。
但她残存的一丢丢理智告诫她不能耽误池宴歌,伤心便在几秒后被她强行压住,她不想让池宴歌看见自己狼狈的眼睛,就松开池宴歌。
平光眼镜拿手上,小臂遮着眼泪:“……嗯,再见。”
池宴歌往里走的时候,陈序青也往机场外走,她实在没勇气回头看。
直到坐回车上,深冬的清晨跟半夜并无差别,四周都是黑蒙蒙一片,灯下连排的灌木丛也跟着陈序青垂头丧气,这时,池宴歌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面有陈序青眼熟的、不熟的医生,依次排着队在核验口前等待。
池宴歌第二条消息来了:排队的人还挺少的。
直白的陈述,直白的画面,陈序青眼前很快又被伤心的眼泪浸润变得模糊一片,能感觉到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过脸颊往下掉,难过到打字的指间都颤颤的,她抓紧最后的时间回池宴歌消息——毕竟等飞机起飞后,她跟池宴歌之间至少要失联十多个小时。
两人一直来回发着微信。
停车场的车辆都黑着,偶尔有车来往,也是驾驶座的人很快下车拖着行李箱送人走,只有陈序青呆着的这辆开着前车灯,所以在漆黑的停车场里格外显眼。
这会儿陈序青的眼泪已经止住了,演变成一种灵魂出走的状态。微信里在用表情包回应池宴歌的冷笑话,脸上却是麻木的,半分笑意都没有。她只觉得池宴歌的确比她成熟太多了,她现在心空空,脑子也空空,聊天打不起精神,可能连车子该怎么启动都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
池宴歌那头连续不断的消息突然停住了,内容断在池宴歌刚发出的:对了陈序青。
陈序青回问号,眼睛只盯着手机屏幕,没注意车前有个人影经过,片刻后,有人从外面敲响她的车窗。
第一次,专注于等待池宴歌消息的陈序青没理。
外面又敲响第二次。
陈序青转头,天黑,隔热膜在黑暗里阻挡了她百分之八十的视线,对外看不太清,只依稀能判断出主驾窗外站了个人,陈序青看的这会儿,那人又没敲了,陈序青想着在这里不可能有人找她,估计是搞错了,便收回目光,继续等池宴歌的回信。
池宴歌的微信语音通话?
陈序青接起,不太确定地贴在耳边,池宴歌的声音很清晰却又好像闷在什么地方,同时在陈序青的左右两边响起。
“陈序青。”
左耳听见车窗被敲响,还有电话里也清晰回响着敲击声,池宴歌的声音如梦如幻,反复询问,“陈序青,能听见吗?”
陈序青整个人就好像刚从一场无限下坠的噩梦中惊醒,脑子里来不及思考,只有心在余波中咚咚直跳,完全分不清四周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又一场噩梦。
降下车窗的一瞬间,池宴歌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躬着身,手机离开耳边,陈序青看见池宴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微信通话和她的微信名。
来时的车上,陈序青不想让池宴歌看清自己哭了一整晚肿肿的眼睛,分别的时候又不想让池宴歌看清自己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所以,陈序青从昨晚两人说完晚安后,再也没正视过池宴歌的脸。
这会儿,池宴歌的身影掩在晨色之中,陈序青看着池宴歌,她的眼里一半是前车灯从玻璃返来的白晃晃的光,一半是近在咫尺的池宴歌并不真切的笑容。
陈序青下意识想问池宴歌是不是有东西忘了拿,但她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喉咙像是生锈。
没有反应。
旁车送人的司机回来了,降下副驾车窗在那头提醒池宴歌:“不好意思,我要开车了。”
陈序青又听着池宴歌温声回应对方,绕到车前耐心等旁车离开,陈序青木讷的目光随池宴歌走远,又走近。
她们的通话还没有挂断,池宴歌站回到车窗外,这次是身姿站得笔直,只让陈序青能看见衣服的一部分。
电话里的声音和窗外的声音又一次同时响起,声音冷静,笃定,有笑意:“陈序青,我不走了。”
二十多分钟前,随队出行的院长韩明珍拎拎池宴歌的行李箱,很轻,都有可能是空的,她笑说,看样子你这是准备就算我今天还不同意,你也不走了?池宴歌只低头道歉,对不起韩老师,相关的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但我——
小池。
韩明珍打断她,拍拍她的肩膀。我一直说希望你自私一回,所以,挺好的,离任书我签过字放你桌上了,等我回来再聚。
天边有飞机走过。
陈序青的泪痕都还没干涸,她抽抽搭搭的情绪却被池宴歌的话完全终止。
她对池宴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左手抬起车窗控制钮,在池宴歌连声的“喂——喂——陈序青——”中完全关紧窗户。
她闭眼,呼口气,车身绝尘而出。
对那丢在副驾上还未挂断的通话大喊:“池宴歌!我真的很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可能晚点有二更时间不一定
第58章 N-欠佳
离开的车子又绕了回来。
正如陈序青十八岁那年, 池宴歌绕回到陈序青眼前的车子。
不过很显然,开车的人打算把池宴歌当空气,在池宴歌上车后, 把从后座拿过来的西高地玩偶直愣愣摆放在两人中间,当三八线。
池宴歌想拿起玩偶,开车的人就冷声警告:“别碰。”
池宴歌看向陈序青的脸想说话, 开车的人就跟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拒绝:“别跟我说话。”
然后, 开车的人就一路冷着脸,出停车场开往机场高速,两人是怎样沉默的来就是怎样沉默的走,只不过此刻感到有点慌的变成了池宴歌。
“陈序青, 其实我——”池宴歌又企图解释。
陈序青打断她:“别跟我说话, 不然你就下车。”
池宴歌抱起西高地玩偶, 对准陈序青:“那我跟你说话可以吗?汪汪。”
这会儿天开始微微泛白,陈序青余光里池宴歌举着玩偶随叫声左右晃动,右转环线的道口拥堵, 陈序青踩下刹车, 但没看池宴歌, 只用右手推开玩偶:“我说了,不要跟我说话。”
陈序青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是陈以理打的, 按时间来看, 这会儿池宴歌该是已经飞走了, 陈以理在电话里关心陈序青:“怎么样, 现在心情还行吗。”
陈序青瞄眼被池宴歌抱在怀里的玩偶,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行, 太行了。”
陈序青挂断通话后, 池宴歌便在旁边问:“你姐姐吗?”
因为在电话最后, 陈序青答应这两天再回冬青的家里一趟,池宴歌猜是陈以理,但她问完,陈序青依旧不理她,她知道陈序青在气头上,企图开启别的话题都是没意义的,于是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陈述出来:“陈序青,这次我也不能确定最后可不可以留下来。”
静了会儿,陈序青说:“哦,这么说你之前完全没有打算,就临场瞎蒙,也不管会不会破坏你们科室其他人的出国计划。”
陈序青这话明显是呛池宴歌的。
池宴歌抿抿唇:“不是,这方面的事我有提前处理。”
“那真是遗憾。”
陈序青平平静静回,“原来我这个人都不配被池医生提前‘处理’一下。”
到家,甩池宴歌下车前她又说,“池宴歌,我真的很不喜欢永远只当被通知结果的人。”
……
“池医生就这么放弃了副主任的位置,她不会后悔吗?”
汤茯喝口咖啡,拍说话的人的肩膀:“找不到出路的人才会后悔,她要是想回来,恐怕比我们吃粒米都容易。”
说完,她接通一直响的电话,边走边回头叮嘱,“出去一趟,有事电话。”
汤茯穿着白大褂一路小跑,出院门的时候才想起脱下,跑到池宴歌面前的时候气还没顺,就问:“哟,自由人,我们快两周没见了吧,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池宴歌直接道明来意:“汤茯,有件事想麻烦你。”
池宴歌说完想让汤茯帮忙的事,汤茯略有不解:“约陈序青吃饭?你约不是比我约更快吗?”
二月初,风还冷,池宴歌扎着头发,耳侧的碎发被风轻轻带起,汤茯的疑问似乎让池宴歌很难回答,池宴歌直白露出了从前在研讨会上汤茯常见的为难表情。
——哦,看来是约不出来。
汤茯心里默默想完,爽快答应:“知道了,你想什么时候,这周五晚上?还是周六?”
“……”池宴歌没立马回答,沉默会儿,问,“今晚行么。”
晚上。
陈序青和许蕾打车前往跟汤茯约定的烧烤店,许蕾在旁边一直刷那烧烤店的点评页面,激情感叹:“汤医生太牛了,这家店超级无敌难排,线上不放号的,得下午准点去那坐着,而且拿号到开店都还有两个小时,你一会儿一定要试试它家的烤糖醋排骨,味道可牛了!”
糖醋排骨。
陈序青想起池宴歌说乔献爱吃,想起池宴歌,想起微信里完全不想回的池宴歌的消息。
陈序青心情欠佳,淡淡回许蕾的话:“嗯,好。”
“不过就我们三个吃有点可惜。”许蕾说,“它家有几个炒菜也很美味,要是人多一点,我们就可以点很多份了,诶,你说要不我们把池——”
陈序青立刻接:“不要叫她。”
“啊?”许蕾没懂,“叫谁?我是说我们可以把吃不完的打包带走。”
陈序青默然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哦,我也是这个意思。”
奇奇怪怪。
许蕾低头,继续在点评页面刷推荐菜色,她下午看到汤茯在群里发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没吃东西,空肚子,一会儿必须把烧烤店里的美味一网打尽。点开网友晒的火爆蒜泥虾尾测评图,许蕾吸溜一下被图片上油亮色泽馋出来的口水,去拍陈序青胳膊,屏幕举给陈序青看:“陈序青!我们点这个好不好!”
陈序青最近的作息有点日夜颠倒,她出门前才醒,想着也只是跟汤茯吃个夜宵,套件抓绒卫衣,头上顶个鸭舌帽就跟许蕾出门了。车外不时闪进来的路灯灯光照亮陈序青的下颌,她眼睛那块儿却完全是藏在黑暗里的,回头来看许蕾的屏幕,帽檐更是把她大半张脸都遮光了,对许蕾回答又是比较简单的:“嗯,可以。”
她们下车后,陈序青突然停在原地,许蕾回头看她:“怎么了?”
陈序青紧抿的唇,以及被压住的目光所看向的方向,许蕾紧接着看过去——
冬季摆在户外的四张桌子仍旧爆满,在位于最左侧角落遮阳伞下的方木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冲她们招手的汤茯,另一个是……
许蕾眯眼细看:那个背影……是池医生吗?
“许蕾,你知道她要来吗?”陈序青问。
“我?谁?”许蕾说,“你说池医生哦?我当然不知道了!我不跟你都在一个群里嘛!是不是汤茯临时叫的啊?”
哦。那就是汤茯。陈序青心想,她居然忘了汤茯是池宴歌的“幕僚”,忙得不得了的汤茯工作日约她们吃夜宵,是挺反常。
陈序青躲在帽檐下的眼睛冷冰冰地望着池宴歌,厉害,池医生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池宴歌背对她们稳稳坐着,汤茯那样明显站在池宴歌身边对陈序青招手,池宴歌也能保持一动不动的淡定姿态。
让原本想要立马转头走人的陈序青较劲心上来了。
我怕什么。
陈序青迈步,穿过坐在小板凳上排队的人群,绕过在外的一桌,座位挤,她从池宴歌身边擦过的时候,手背碰到了池宴歌的耳朵。
她在靠近矮墙的一端坐下,对面是汤茯,左边许蕾边放包边跟意外出现的池宴歌打招呼:“池医生!没想到你会来诶!那我可以多点几个菜了——”
陈序青坐好,除了笑眯眯跟汤茯寒暄两句外再没出声,眼睛压在帽檐下的阴影里,手指一直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一副很忙的样子。
听右手边的池宴歌假模假样说恰好路过,陈序青盯着手机笑了声,挺明显,许蕾看她,问她在笑什么。
陈序青抬头,旁边支起的一串挂灯稍稍照亮她的眼睛,温和的杏眼里满是无辜:“嗯?我没笑啊?”
陈序青这表情演得特别不真诚,连对面的汤茯都看不下去了:“陈序青,你一坐下就只在那看手机,也不跟我互动,到底是什么内容那么吸引你啊,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一点都不想我?”
从前,面对想不想的,陈序青习惯敷衍。
但这会儿,她放下手机,瞳孔在灯光里亮晶晶的,故意道:“怎么会呢汤医生,我特别想你,只不过是你太忙了。”
“是么。”汤茯音调拔高,瞥眼手边不说话的池宴歌,“唉,也是,我不像池宴歌,她现在每天不用上班,肯定舒服得不得了吧——”
陈序青的笑意慢慢收掉:“嗯,应该是吧。”
“原来以为不上班会很舒服。”池宴歌往玻璃杯里倒啤酒,泡沫溢出杯口,又扯张卫生纸仔细擦拭,好像既不在意汤茯把话口转向她也不在意陈序青不想接话的抗拒态度,挺平静,“但是不会做饭,吃不了医院的食堂,家里也没人,每天都很饿。”
汤茯:啊?邪门?池宴歌不会是在卖惨吧?
汤茯的目光飘向陈序青。
陈序青听着池宴歌那明显说给她听的话,皱眉,好在烦躁顺利遮掩在帽檐下,她视野里池宴歌把倒满啤酒的玻璃杯顺手推给她,“能喝么?还是点一听可乐?”
四周每一桌都很吵闹,有划拳的也有大笑的,池宴歌的声音轻,却轻巧绕过所有的喧闹声飘进陈序青的耳朵里。
陈序青面无表情:“不用。”
为证明自己似的,她迅速握住玻璃杯,往喉咙里灌了满杯。
池宴歌劝她:“你酒量不好,别喝太急。”
“哦,多谢你关心。”陈序青放下空掉的杯子。
一整晚,桌上另外两个人都能感觉到陈序青面对池宴歌搭话时的浓浓火药味,而且,众所周知,陈序青不太能喝,这晚却仿佛在跟池宴歌PK。
池宴歌聊着天随便喝一口,陈序青就放下手机喝一口。
到后面,她们明显感觉到池宴歌喝酒的速度变慢了,像是在刻意迁就陈序青。
不知道是强大的意志力起效还是陈序青突然就对喝酒这事开悟了,散场时,陈序青脸上完全没醉意,趁池宴歌去付钱,她叉着腰掷地有声质问汤茯:“汤!茯!你是不是故意把我骗来的!”
洪亮的声音直奔夜空。
不对。
陈序青这好像是另一种醉法。
汤茯手足无措时,她看见救星池宴歌及时从陈序青身后扶住陈序青的腰,客客气气对她说:“汤茯,许蕾,我先带陈序青回家了。”
过会儿,汤茯听见两人离开的方向传来响亮的一句:“池宴歌!你凭什么比我能喝!我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每日讨厌+1+1+1+1+1
第59章 N-追随
许蕾一度以为经过这么一遭陈序青会跟池医生正式和好, 搬走,她都做好了重新一个人住的准备。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许蕾迷迷糊糊听见有钥匙开家门, 她起身开条门缝看,陈序青回来了,换过一身衣服, 进门到饮水机那儿喝了一杯水, 安安静静回房间。
看样子是醒酒了,也不知道陈序青有没有想起来蹲在路边非要再跟池医生拼酒的事。
后面几天,陈序青都没出门,许蕾悄悄问汤茯, 汤茯说池医生那儿也没动静。
好像吃夜宵, 喝醉酒, 那两人一起走掉只是许蕾和汤茯的梦境。
先前她们拍摄的《云下之村》进入上海影展的纪录片单元巡展名单,这会儿,忙完福利院短片剪辑的陈序青和许蕾刚在上海的酒店办完入住, 行李从一楼拉往十七楼, 电梯里碰到了同来参展的同行。同行拍摄的是医疗纪录片, 她们跟许蕾聊到蓝山医院,很突然地, 就在陈序青耳边提起池宴歌这个人。
主策靠在电梯里说, 蓝山心外科的那位池主任真挺上镜的, 而且人也很配合我们, 就是她太忙了,我们当时蹲那起码蹲了一周, 才勉强拍够有效素材。开始我们跟她聊, 她说的那些术语都特别深奥, 还以为是故意摆谱,后来我们说实在听不懂,她居然给我们整理了一份资料。
说到这,那主策拿起手机,点屏幕,我现在好像还存着,我一定要给你们看看。
“喏,这里,你们看。”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详细到英文标注,专业词汇注解,全都有,我们后期省了好多事呢。”
同样在剪后期得到过池宴歌帮助的许蕾,默默瞄眼旁边只看着电梯显示屏不说话的陈序青,应和对方主策的表扬:“确实,我们拍片子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位医生,人真的挺好的。”
陈序青不说话,但这电梯就这么大,几个人的对话尽数传到她的耳朵里,是啊,池宴歌这个人在这些方面确实没话讲,负责而且情绪稳定,那天她喝醉了,醒来的时候,池宴歌正坐在她旁边听电话,蓝山医院同事打给池宴歌的,尽管池宴歌已经离开了,面对从前同事的求助,还是一字一句耐心解释给对方听。
池宴歌讲起专业知识,既能准确描述出所需要操作的专业步骤,也能白话成便于理解的常规词语。池宴歌当时在跟同事讲心室间隔缺损的相关问题,简单到头脑还困在酒精里的陈序青都能听明白。而且那时候池宴歌看她醒来也没分神,只一手轻轻握住她,打电话的表情依旧严肃,逻辑毫无破绽。
那会儿都已经是早上五点过了。
回到现在。
同行主策来敲门,说下午四点在外滩有个半公开的医生论坛,她们有媒体邀请函,问陈序青和许蕾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陈序青原本想留在酒店,耐不住许蕾一直架着她的胳膊说去吧去吧涨涨见识呗凑凑热闹呗。
于是,刚放下行李的陈序青,转头被带上了去外滩的出租车。
论坛办在外滩那一片老洋房里,陈序青她们到的比较晚,悄悄坐在最后两排,台上看样子是全国各医院的医生上台讲说各类特殊病例,还没到互动环节,别说陈序青,另外几个人也都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案例很奇特,但涉及到很多相关的英文词汇,是听一个词搜翻译查一下。
挂在脖间的媒体牌塑料绳让陈序青的脖侧有点痒,陈序青收回一直望着台上的目光,低头,把媒体牌暂时取下来。
旁边,许蕾突然低声惊呼:“诶——”
音箱里传来空旷的回响:“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道——”
陈序青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但又因为是通过话筒传出来的,好陌生。
她抬头,远远望见屏幕上写着:心血管疾病诊断与手术风险评估探讨-池宴歌。
因为陈序青从那天喝醉又离开后一直没跟池宴歌联系,很少看微信,完全不知道池宴歌也正在上海。
反倒是旁边的许蕾在说:“怪不得,我说池医生昨天的朋友圈那照片好像在外滩啊。”
她看陈序青,“可是我不是听说池医生已经从蓝山医院离开了吗?怎么还是在忙这些事?”
陈序青也不知道。
她很久没有这样坐在台下去听台上的池宴歌讲话,上一次这样,还是大学那会儿,陈序青偷偷溜进华南二院的年末晚会,当时池宴歌是主持人,陈序青躲在暗光的角落,冒着随时被发现的风险,双眼冒心心地注视着台上的池宴歌。
隔壁同行主策似乎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但估计没听清内容,只偏头来跟两人介绍:“嘿,你们说巧不巧,我说的就是这个池医生,是不是又专业又漂亮。”
许蕾问:“黎漾,这论坛是全国在职医生来讲吗?还是?”
主策回:“哦不是,也有非在职医生。”
说到这,她便注意到屏幕上,“诶,她怎么……许蕾你看,一般来说在职医生会在名字下面标注所在医院的名称,像池医生这种没有的,应该就是非在职,那就得是在国内比较出名,论坛主办方邀请的也是她这个人。”
“哦,明白了。”许蕾点点头。
池宴歌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陈序青坐在最后一排的会议椅上,低头点开池宴歌的朋友圈,只被她错过的一条,仰视视角简单拍了张外滩的钟楼。
池宴歌挺少发没有意义的朋友圈,更不是喜欢出差到某地就要拍照打卡的类型。
陈序青舔舔唇,为印证自己的猜想,她看眼许蕾,将屏幕稍微斜着避掉许蕾可以看见的角度,退掉池宴歌的朋友圈去点开许蕾的朋友圈。
池宴歌冷淡、条理清晰的宣讲还在继续:“那么当患者气体通过狭窄的气道——”
在她们确定要来上海参加影展买好机票的时候,许蕾截图发了朋友圈:公费旅游 Lets Go!
汤茯在下面回了一个羡慕哦许老师。
以及,鲜少出现的池宴歌给许蕾点了个赞。
论坛结束后在二楼礼厅还有场晚宴,陈序青跟许蕾说自己想出去走走,穿过一团团停驻的人群,绕过大理石雕柱从旋梯下楼。
她刚走下最后一阶,池宴歌给她打电话。
陈序青看眼来电显示上的号码,放下手机,继续往外走,手机振动在手中停了会儿,等陈序青走到洋楼外面,发现天在下雨,手机又响了。
雨雾蒙蒙,雨点不大但丝丝细密,拦截了陈序青想快点走掉的脚步,湿气在她周遭的展景绿植中蔓延,她接起了池宴歌的电话。
如陈序青所料,池宴歌在那头淡淡说:“外面下雨了。”
陈序青呼口气,不知道说什么,猜到此刻的池宴歌大概正站在哪个能观察她的高处欣赏她的停滞,她的目光在左右逡巡,企图找到一个比较近的便利店,池宴歌像猜准她的心思似的:“我有伞,你就在那等我。”
“我不需——”
陈序青立即反驳,池宴歌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又来这种自说自话的一套!
陈序青垂下胳膊,闷声气了好半天,抬起右手,掌心在空中试了试雨水。
偏偏这场雨密密麻麻压在她面前,许蕾也在微信里给她叮嘱:下雨了千万别淋雨,冬天容易感冒,别明天参加不了影展啊!
好像在这一刻,全世界都被池宴歌俘获。
“我以为你会走。”
不多会儿,池宴歌的声音在陈序青的身后响起。
陈序青转头看。
池宴歌右手握着一把尚未撑开的黑色长柄伞,白色衬衣和米色马甲毛衣外叠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深灰色大衣,左边手肘处夹着一个透明塑料文件夹,内里装了厚厚一摞纸。
陈序青的目光从那摞纸上收回,嘴角噙着客套的笑意,看池宴歌的眼睛:“池医生这就走了不怕有人打电话找你?”
“我本来就是临时来参加,不算什么重要角色。”池宴歌自然笑道。
陈序青想了想,又问:“该不会黎漾她们的邀请函是你给的吧?”
池宴歌皱了下眉:“谁是黎漾?”
好吧,看样子池宴歌还是没有太过神通广大。
说是要出来走走,陈序青没有目的地,如果天没有下雨,她大概也只是绕着黄浦江闲逛,这会儿,池宴歌问她准备去哪儿,对上海不太熟的陈序青一时无言。
池宴歌适时接话:“先出去吧。”
哗一声。
黑伞撑开,雨雾被弧线分隔两端,陈序青与池宴歌一同走在伞下,肩与肩之间却隔着一段距离。
这伞并不大,她们从洋楼庭院走出,拐上大道,陈序青发现池宴歌把伞顶偏向自己,她便迅速用右手去推池宴歌握着伞的左手,试图让雨伞回归正常的水平线:“行了,你比我容易感冒,赶紧自己遮好。”
一动不动。
“伞就这么大。”池宴歌说,“你如果不离我近点,我就只能感冒了。”
第60章 N-较劲
“?”
“?”雨持续下着, 陈序青看着池宴歌的眼睛皱眉,池宴歌便也以同样的表情回看陈序青,一副“有什么问题吗”的样子, 甚至故意又把伞顶往陈序青这倾斜了半分,哪还有在演讲台上沉稳冷淡的威压和严谨。
陈序青叹口气,右手象征性地捏住了池宴歌袖角, 往近处站一步:“池宴歌,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吗?”
潮湿的空气。
路过的脚步轻溅起水花。
池宴歌将雨伞举端正,笑着说她俩都懂的话:“有用就行。”
这两人走出老洋房就一直停在原地纠缠,后一步出来的人便在她们身后大喊:“哎哟!陈序青、池医生,你们还没走啊——”
是许蕾, 还有黎漾一行人, 她们走近, 黎漾特别热情跟池宴歌打招呼,一个劲说好巧啊池主任您还记得我吗我之前去你们院里拍东西……
这么片刻的功夫,陈序青立即从池宴歌的伞下溜走钻到了许蕾的伞下。
许蕾被陈序青着急忙慌的动作撞了一下, 还以为陈序青有事要说, 耳朵往陈序青跟前凑:“咋啦?”
陈序青只是摇摇头, 顺便略带亲昵意味地挽住了许蕾的胳膊,声音回答许蕾的话, 挑衅的目光却是冲池宴歌笑:“没事, 你这把伞比她的好看。”
“啊?”许蕾抬头看眼, 凑合借的透明伞, 十五块一把,下雨天的氛围感算是有点吧, 但有到“更好看”的程度?
另一头, 池宴歌默不作声看看刚到嘴边又“飞走”的陈序青, 回正视线,面上还是微微笑着跟黎漾客气交谈:“哦,黎漾老师,我记得。”
“太荣幸了,池主任,您也走这边回酒店吗?”
池宴歌慢慢嗯了声,黎漾便向前路展展手臂:“那太好了!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我正好有个专业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黎漾热情,又一口一个尊称,连这边的许蕾听着都替池宴歌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她心想池医生人这么好绝对会同意。
果然,她眼里池医生平静地回了个好,转身跟黎漾一人一把伞在前面走。许蕾和陈序青慢半拍,跟着,许蕾这才低声问陈序青:“你跟池医生之前打算去哪儿吗?会不会耽误你们啊?不然我去帮你们把黎漾骗走?悄悄跟你说啊,你刚才走了之后,我跟黎漾聊了聊,我感觉她有点喜欢池医生——”
陈序青只问:“你们也没参加晚宴,打算去哪儿?”
许蕾:“噢,最近不是那部得奖的《暮色游戏》新上映嘛,尺度有点大,我之前看蓝山的影院全都没排片,刚才我跟黎漾搜到附近的私人影院有排片,准备去看看来着。”
说到这,许蕾拿出手机,把相册里的一张场次截图点开给陈序青看,“看,晚上九点二十有一场。”
“哦,所以你们是准备先回酒店放东西,收拾收拾再去?”陈序青和许蕾这趟来学术会是纯玩,但黎漾有拍摄任务,背了两个摄影包,要是带着去逛街看电影肯定重。
“不是,我们——”
前方黎漾突然传来笑声,还有清晰的一句:“池医生,你说话真的太有趣了。”
陈序青接住许蕾的话:“你们怎么?”
许蕾手指指向黎漾,皱眉,但陈序青表情太淡定了,她只好放下胳膊继续说:“我们又听说这两天外滩有加一场临时的灯光秀,就决定明天再去看电影。”
“喔。”陈序青点点头。
一群人走进酒店电梯,黎漾又一次对站在陈序青身后的池宴歌疑惑:“池医生,真的这么巧么,你甚至跟我们住在同一层?”
池宴歌轻描淡写:“嗯,挺巧的。”
黎漾:“你房间号多少啊?”
池宴歌一手拿着手机在看,黎漾说话这会儿她手机恰好响了,边接边对黎漾讲:“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黎漾:“哦哦没事没事,你先忙。”
走出电梯往右拐,黎漾在第二个房间门口停下,刷卡,不忘跟池宴歌说:“池医生!这两天有机会再请你吃饭哦!”
还在听电话的池宴歌点头,跟在陈序青身后继续往前走。
接着,就是许蕾在第十个房间门口停下,她回头好奇跟陈序青说:“也不知道池医生住哪间房哦?前面不就剩两间了么!她难道住尽头房啊?诶陈序青我听说住酒店尽头房的话——”
陈序青推推许蕾的肩膀:“好啦好啦许老师,莫搞玄学,快进房间吧。”
总算是送走了所有人,确定许蕾房门关紧后,陈序青走到许蕾房间隔壁的房门前,取出包里的房卡,要刷之前,她回头看还假模假样手机放在耳边的池宴歌。
嘀。
陈序青把房间门推开,她往里走,池宴歌也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门合拢后。
陈序青走到卫生间,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把和池宴歌的通话挂断,手机放旁边,洗手:“池医生,你演技这么差,也就她们发现不了。”
池宴歌停在卫生间门口:“嗯,你演技好。”
这话听着怎么酸酸的。
陈序青扯张纸擦干手,揉团丢进垃圾桶,想从堵在门边的池宴歌旁边挤过:“先说好,因为在下雨我才让你来,晚上雨停了你赶紧走。”
池宴歌大方后退让出空间,再跟着陈序青从卫生间走到房间里,陈序青脱下沾过雨气的外套,见身后池宴歌半天没吭声,她理了理被静电带飞的头发,转身看池宴歌,“听见了吗。”
池宴歌刚要回答,陈序青的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紧接着,许蕾的声音响起:“陈序青,陈序青,储存卡在你那儿么。”
陈序青下意识和池宴歌对视一眼,两步上前拉住池宴歌往门边靠,应声:“什么储存卡?”
“就是——”许蕾嚎了一嗓子后说,“哎哟你把门开开说啊,这多费劲啊。”
“哦——哦——”陈序青回应,“那你等等我,我在换衣服。”
陈序青说完,松开池宴歌的手,左右游移不定飘忽了会儿,跑回房间衣柜前,拉开门,她迅速脱下毛衣丢给池宴歌:“帮我拿着。”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陈序青把门打开了。
许蕾上下打量陈序青一眼,陈序青穿件抹胸细肩吊带裙,这会儿正把一件灰粉色的格子衬衣往肩上穿,神色挺急的:“说吧,什么卡?”
许蕾:“就是我们在福利院拍的二组镜头,我电脑出问题了,打不开。”
“喔。”陈序青应着,又拢了拢未系扣的衬衣,扶住房门,莫名往房间里回看了眼,“在我这,进来吧,我拿给你。”
许蕾跟陈序青走进房间,突然闻见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挺淡的,但肯定不是陈序青这个人的气味,许蕾不解,抬起她自己的胳膊在袖子上拼命嗅嗅,确实也不是她自己新喷的香水——这味道到底是哪儿传来的呢?为什么这么熟啊?
陈序青这房间还没有开空调,窗口开着,细雨斜风从窗外灌进来,房间里冷得要命,刚从自己暖和房间过来的许蕾都被吹冻了手脚。
等陈序青找储存卡这会儿,许蕾走过去关窗:“虽然是二月了,上海还是挺冷的,你衣服换这么薄都不关窗,纯抗冻是吧。”
蹲着翻包的陈序青回头看许蕾一眼,连忙解释:“啊,我妈说春天冻一冻对身体好。”
她平时装东西都有条理,这会是太紧张才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赶紧起身递给许蕾,“喏,这张。”
“哦,谢谢,诶陈序青,你有没有觉得你房间里有一股特别熟悉的香味,我刚才——诶,你推我干嘛——”许蕾手里捏着储存卡,肩头被陈序青推,脚步只好自动跟着往房门口走,陈序青解释说太困了想睡觉,许蕾便忘了原本在说的话,“你昨晚没睡好么?那我们晚上去看灯光秀要不要叫你啊?”
“不用了!谢谢!”
陈序青深深鞠躬,关上门。
许蕾维持着刚举手想说拜拜的姿势,她身后的清洁工推着工具车缓缓走过,许蕾在回忆——
刚才陈序青关门前她是不是听见了一声陌生的咳嗽?
池宴歌靠在穿衣镜边,手背抵在唇前努力闷住咳嗽声。陈序青抱着胳膊,人还靠在房间门上,有点无奈又无语地看着池宴歌:“你这淋雨就咳嗽的毛病完全没好转吗?”
“嗯。”
池宴歌垂下胳膊,又神色怏怏地闷咳了一声。
陈序青叹口气,从门边起身站直,边说边往房间里走,想去拿手机:“该买什么药?还是我们现在去医院?”
池宴歌眼疾手快地拉住陈序青的手,稍稍用力,陈序青整个人就被带到她面前,宽松的衬衣滑落一边,陈序青的锁骨和右肩在湿冷的空气中一览无余。
陈序青挣了挣:“池宴歌!松手!让我先把空调打开!”
池宴歌拉着陈序青贴近自己,她又轻轻咳了声,没精神的样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的鼻尖和陈序青的鼻尖几乎快触碰:“陈序青,我们应该还没有分手,对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
陈序青中了计,接半句话,立马反应过来,脸转向别处,不跟池宴歌对视,“池宴歌,你少来这套。”
池宴歌轻轻在陈序青唇角碰了一下,远离:“嗯,我感冒了,没想怎么样,别传染你。”
亲密时,池宴歌的话有时候是真心有时候是假意,但无一例外,都很能挑拨到陈序青较劲的心。
被钳制的手挣开,陈序青反手跟池宴歌十指相扣,把池宴歌抵在墙边,皱眉看池宴歌:“你自己故意生病就别跟我卖可怜。”
她眼里,池宴歌勾嘴角笑了笑,唇往前,停在她的唇前:“有用就行。”
池宴歌慢慢地蹭了两下她的唇,又离开,没叫她闭眼,反而是目光咬住不放地跟她对视,在她的眼里又闷咳了一声,上身倒回墙边,后脑勺抵着墙。
没力气却又缓慢跟着她的呼吸频率眨眼。
陈序青当然怀疑这人怎么会短短一瞬间就难受成这样,但池宴歌时有时无的咳嗽声不像假的。
而后,在陈序青渐渐松懈的过程中,池宴歌一直被压制的胳膊前伸,双手捂住陈序青耳朵,池宴歌又上前亲了陈序青一下,看着陈序青的眼睛问:“陈序青,这么多天,你一点都不想我?”
陈序青的耳朵被挡住,听见的声音闷闷钝钝,她不肯回答。
但池宴歌也不等她回答,说完便用手搂住她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摁在她的肩头,又一次试探性地吻住陈序青的唇。
接吻结束后陈序青坐在床边,池宴歌坐在她的腿上,膝盖跪卧被面,手随意搭在她肩头,和她笑眯眯对视。
陈序青怕池宴歌摔倒,还小心翼翼地扶住池宴歌的腰,池宴歌咳嗽,轻捏住陈序青的耳朵,柔声凶道:“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打伞?”
房间里终于被热气打暖和了,接吻的时候池宴歌脱了陈序青的衬衣,也是头一次,在陈序青肩上留下久久没能消散的红印。
池宴歌的手松开陈序青的耳朵,又去抚摸陈序青肩上的印记,挺满意似的,目光斜睨着,盛着欣赏成果的微笑。
就好像是这场战役的胜利者。
陈序青不太甘心。
她的手本扶在池宴歌的毛衣之外,慢慢下移,在毛衣与腰之间的缝隙停留,她稍稍抬头,仰视池宴歌:“我承认我挺想你的。”
“?”池宴歌眨了下眼睛,显然被这突发情况搞蒙了。
“但是。”陈序青又说,“我不喜欢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然后呢,陈序青也不知道了,她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窗帘拉了一半,陈序青的右手掀起池宴歌的衣角,手触摸到池宴歌的肌肤,毛衣垂坠的质感压在陈序青的手腕上,她的拇指指腹在池宴歌的腰线上摩挲,眼睛观察着池宴歌的表情。
池宴歌小腹感到一阵坠胀。
她缓缓下倾身体,搂着陈序青的脖子进行又一次缠绵的接吻,好似喘不过气,鼻息浓重,温热反复交缠,陈序青的手擦过她的腰窝,又紧紧揽住她的整个背部。
这一次的接吻是池宴歌开始的,节奏却由陈序青牢牢掌握,双唇之间没有缝隙,接吻和肌肤接触的双重感觉让池宴歌的上身几乎倒在陈序青身上,但她没能忍住咳嗽,躲开,脸闷在陈序青的肩头,胸腔颤抖,陈序青的手回到毛衣之外,搂着她,也抚摸着安慰。
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埋在陈序青怀里,听陈序青在她耳边说:“池宴歌,睡会儿吧,晚上身体舒服点,我们去看电影。”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