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渴极的人面前放上一杯清水, 在困极的人面前放上一床暖被,在饿极的人面前放上一块熟肉,在景默面前放上一个容巡。
大脑因为刺激神经的好闻气味, 同时处于不同寻常的兴奋和涣散,而涉及警备的危机反射神经好像已经停摆, 猫科动物凭本能将喜欢的气味扑在地面上按住不让动,就一心沉浸在对源头过度亲密的嗅嗅吸吸里。
曾经模糊的猜想被陡然印证, 容巡这一瞬间在从来都保持着绝对冷静的思维里, 被混聚了很多此前不曾考虑过的事。
信息素……或许他之前的阻隔剂到现在过了时效, 又或许是因为对身上少年的吸引力, 匹配度过高。
虽然之前考量过可能出现的应急情况, 他有存放一些晕眩, 扭伤喷雾药剂,甚至还有Alpha分化期的过渡药物, 唯独……
没有Omega的抑制剂。
而且即使是有——他现在也不能直接给少年使用, 考虑到可能的排异反应。
容巡闭了闭眼, 空气中有初次见面时的信槿花树,牛奶和奶糕的甜味。
现在的当务之急已经不是之前斟酌过的那些了。
“你……对分化为Omega的事, 是否愿意让其他人知情?”
冷清浓黑的眼上抬,询问地望向景默。
景默在他颈间嗅闻,似乎对即使暴力扯开也只露了一小片的皮肤不满意, 身上热度又太高, 将空在一旁的左臂抓住,沿着腕骨往上, 在指节修长的掌中贴着侧颊蹭了蹭。
他之前对这人的手好像就有点喜欢, 又有点讨厌。
明明做着像猫一样惹人怜爱的事, 动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听到容巡说的话, 景默意识在迷濛的薄荷气味雾气里也有些排斥,直接反应是把握着的手掌放开,紧接着低头在他锁骨侧威胁性地磨了磨虎牙。
容巡呼吸无可避免地一重,脑中维持思考的那部分此时仍冷静地想道,也对,景默要作为头领庇护着那些学生们,不可能以除了Alpha以外的非强悍性别出现。
除此之外——
容巡看着少年发间随着热意微摆的兽耳,感觉到缠着自己腿侧的长尾。
以景默现在的意识状态,大概已没法自控。不可能任他这样出现在人前,如果不紧急处理……
右腕放轻抬起,捏了下少年颈后。
“得罪了。”
容巡半阖着眼道,于此同时,整齐外衣下微绷的轮廓陡然着力起身,将跨在他身上的少年反向困着臂制在了下方。
之前打开的储物柜虽然有一人高,但是身高腿长的少年被从后压在里面,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为了尽可能地使空间封闭,容巡空出来的手臂将金属柜门半卡上,然后垂眸看向少年无防备暴露于他眼前的白皙后颈。
猫科不喜欢被束缚,景默慢一拍地反应过来,不知道喜欢的气味为什么换了位置,还压住自己,已经开始想要从容巡掌中挣扎。
而这时候,背光的狭长眼眸已经完全深暗下来。
景默察觉到不知为什么格外敏丨感的后颈皮肤有轻浅的呼吸拂过,然后有微热的触感落在上面。
他的手被反困着,不然他现在可能忍不住会用指甲抓两边的金属壁,留下两道爪印。
那种几近安抚的温柔触感就像是错觉似的,因为紧接着那片不能碰的地方就被咬了下去。
“唔嗯……!!”
少年的身体剧烈震了下,但是很快,喜欢的那种气味就像是从外到里浸入了他的身体,最初的痛感被很快地模糊,然后他的意识重新笼在了那片好闻的薄荷味里。
即使少年的反抗削减下来,标记中的Alpha也没有松开禁锢,直到最终完成。
容巡结束标记时,以竭力平衡的理性控制住自己继续进一步加深的冲动。
谁会想到他们的猫老大,是花树和花瓣奶糕的甜味?
“老程说给咱们班庆祝聚餐请客,这不得把景哥叫上?刚刚是不是说往这边来了……”
“黎亚他们说学神也没看见了……”
两个男生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容巡将集中力涣散,有些脱力的景默半环在臂间,狭长浓黑的眼有些暗。
景默现在面向着他,仍在本能地朝他靠近。虽然没有再刁横地用他磨牙,做窝,但兽耳和尾巴照样没有收回去的打算。
“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甜味?还是那种,很特别的……”
“你这么一说,真的……好像就在这方向……”
交谈声随着不自觉的嗅闻搜寻脚步离空荡的房间愈近越来越大。
容巡抬眼,薄凉的信息素转瞬开始以范围沉沉地铺展笼罩。
……
“嘶——怎么这么冷!”站在门口的男生抱着双臂,手臂和背脊应激性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他抱手臂的动作无法维持了。
他旁边的人感觉神经处在一种冰冷透彻的沁凉里,连前脑都开始有些麻木了。
他张着口,想说话,然而一个字都来不及说。
他试着摇头,想将这种仿佛误入深极的寒意幻觉甩开,但反而连手和双腿都一动也不能动。
在这种仿佛意识被冻结的状态下,他们听到更衣室门内,低哑而微漠的声音。
“抱歉,易感不稳定,麻烦帮我告知班上不参与聚会了。”
这时候他们才在短暂的寒意减低中醒神反应过来。
特么的这是Alpha信息素暴动!!
——顶级的Alpha信息素暴动原来这么恐怖?
刚刚差一点他们都要抱头蹲下了。
“是!学神我们这就去……”
“……景哥八成是回去了吧,先到班上问……”
两人慌忙离开的交谈声渐小。
和两个受到差距压迫差点没吓哭的Alpha男生不同,本该在漩涡中心的少年却没什么反应。
他被完全地保护了起来,以柔和的浅层环绕安抚,似乎还因为这环抱有点蠢蠢欲动,想要在喜欢的薄荷气味源头留个牙印,打个自己的标。
这次容巡没有制止,垂眼看着景默心满意足地留了领地标记,才慢慢有点睡意,长睫遮下。
原本第一次临时标记对刚分化的Omega性别来说都是刺激性过强,而且相当耗费体力的事情。
也就这只猫老大能撒了这么久的野,还要反过来打了标,才准备放心休息。
景默趴在容巡身上睡着,容巡看了一眼遮挡灯光的金属门,决定暂时维持原状待一会儿。
睡着的景默发间的三角尖和尾椎后的绒尾终于在状态完全安稳的情况下收了回去。
容巡仍尽责地当着毯子,猫窝和抱枕,过了几分钟,怀里的人醒了。
景默眯了眯眼,在黑暗而微微有光亮透入的地方让他潜意识很有安全感。在这种丧失警惕心的环境下,本能还想在自己抱着的微热的大型抱枕上蹭蹭,却被挡住了。
“醒了?”容巡的声音有点低。
景默抬头看见容巡,就忽然条件反射想去摸摸后颈那块皮肤。
摸到了一个牙印。景默于是知道模糊中被这人咬了一下的记忆不是错觉。不自在是肯定的,但是他好像也咬回来了,还不只一下。
自觉算勉强扯平的猫老大没有很生气,坐直了后右腿一立,想站起来。
快撞到柜顶的时候被冷白手掌在上方垫了一下。景默虽没觉到疼,但起来得太快反而重心不稳,腿是麻的使不上力,又弹坐了下来。
容巡像是已经知道景默最后也会回到原位,除了伸手防止他撞到头之外,动也未动。
景默这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很快升起来了。
猫科动物对自己除了尾巴部分的躯体掌控力一直都是顶尖的,而现在一是腿一动就是麻痒,站都站不起来,二是身体无保护的部分在自己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就被人碰了,即使自己当时就碰回去了,这也让他有了失去完全控制的感觉。
景默咬着虎牙,忽然就有点想暴起,打一架发泄焦躁感。
可他分明意识又是冷静的,那种……好闻的薄荷气味,现在都在很好地安抚冷却着他的神经。
“啧!你……起来!”景默觉得这一定是对面这家伙的错。
容巡抬眸,看他一会儿,忽然伸臂,按了一下他的右腿。
景默险些被这一动原地弹起来,他腿部和手都是生存本能的保护区域,一般绝不会不经允许让人碰。
“你……!”
“你压在我身上,你不站起来,我一样起不来。”
容巡冷静地陈述事实。
可恶,知道了!
景默很凶地瞪他一眼,然后第二次试着原地挣扎着立起身体。结果第二次被护住了差点被撞到的脑后。
两次接连挫败,景默完全生了气,坐在原处捶了下金属门。
醒了之后是真的闹腾。
向他的方向倾身伸臂的容巡这次按住他的肩侧,不容置疑地道:“别动。”
景默抿唇,凭什么这人让他不动就不能动,可挣扎的时候,腿部那种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在爬的麻痒感又让他咬了下虎牙,只能停住。
容巡垂眼,冷白手掌向下,按了一下景默腰后。
景默离跳起来打人只有一个暂时不能动的腿的距离。
这个人——等他能起来了,他要把这人咬成一个破袋子!
容巡看到少年眼侧都红了,刚刚标记的时候少年也最多是开始的时候挣了一会儿,之后本能满足就安分下来,乌眸茫然地泛点雾,哪有见过少年露出这样的神情。
明明之前才更像在欺负他。容巡想。
观察中景默没有能活动的迹象,骨节分明的长指转而按向腿后膝窝的位置。
被碰的腿忽地弹动了一下,温热的指腹于是贴在那位置,打着圈揉按。
少年唇不受控地张了张,想出声的,但是觉得这个时候他发出的声音会有失威严,强行忍住了,只是眼侧的颜色重了一点,他想抓制住容巡的手臂,却被轻易地避开了。
左右已经是被当作在欺负人了,容巡低着头,另一边也按了按景默的腰侧,之后碰向膝后。
这次景默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手臂有一瞬间的脱力,任容巡陆续试验捏了几个不同的位置。
一分钟后,景默恢复行动力的腿本能随着之前的攻击意愿踢弹,却被早有预料地单手捏住纤瘦的脚踝。
“你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容巡从倾身的姿势后回到靠坐的位置,淡漠地道。
景默反应过来,用那双已经红了两侧的眼睛瞪他一眼,然后支着膝站起身。
容巡随后起身,看着景默明明生气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叱他,看着那双瞪来的乌眸,忽然莫名地想道,这时候倒更像是……被标记后的反应。
下一瞬,就见景默忽然转头,嗅了嗅。
容巡才想起刚刚除了中心区域,其余的位置……
很难说景默现在有多少分化失控时的片段记忆,但是对这种微凉气息的沉迷即使是现在也没好多少,反而因为临时标记的缘故,还加深了。
他双手用力拽住容巡的领口,向下拉。
“你……不许藏那个气味——我的!”
让他连清醒的意识里都克制不住地充满了,一定本来就是他的所有物。
容巡阖了下眼,没有反对。
原本对刚刚临时标记的对象,Alpha都有一段时间用自身Alpha信息素安抚的义务。
轻而凉的薄荷信息素缓慢环住,景默鼻子嗅了嗅,这个时候似乎才满意了,没有非要制住人咬上几口。
“但是……你之后要跟我去做检测。”容巡低头看着他,提了条件。
景默松了容巡的衣领,没应也没不应,因为现在被喜欢的气息环着,在很舒服一时懒懒恹恹的状态。
容巡见他仿佛是猫在吸饱了薄荷之后的模样,倒也不再等清醒回应了,以景默现在的行为模式,就算走偏了也很容易被诱导回来。
事实确实如此。容巡在和体育场馆人员简单说明了情况,等待循环系统将更衣室的环境处理完毕之后,就和景默一起前后离开了。
不用牵引,景默就这么慢吞吞跟在他后面,有一种乖的错觉。
错觉而已,容巡是再清楚不过的人,毕竟只是在储物柜里那一小段时间,如果不是他早有预料,现在身上估计已经有了几道爪痕。
之前容巡已经用腕表联系了车,考虑到景默的状况,两人都在后座。
司机位上是个年纪尚轻的实习生,容巡看到他将白色大褂工作服直接穿出来,眼中闪过少许不赞同,但是没有直接说话。
年轻人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不如说自他开始实习以来,除了在手册上还是头回见到容巡,忍不住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悄悄地侧头看。
除了少部分内部资深研究员,能见到容巡本人的人少之又少。
实习生一声不敢发地偷偷瞧着,那位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虽是吸引视线的冷淡眉目——他只敢觑一两秒,总觉得那双眼能把人一眼望到底。
而旁边被那位带上车的乘客……大概是那位的同级生吧,外貌相当惹眼,但他下意识也不敢多看。
该说是和那位小先生之间的氛围还是怎么的,让他有一种再看一会儿就指间发汗的感觉。
正在这时候,他看到少年伸手,拽住了那位的手腕。
这下实习生手一抖,前后座的隔音挡板“滋”地升了起来。
容巡抬了抬眼睑,这时倒未出言制止。
景默眯着眼,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怎么了?容巡想。
但他没有问,以景默现在的状态,估计不会对询问回应,反而可能有其他不可预料的举动。
景默就这么慢腾腾地眯眼打量他几秒,像是本能某个标准觉得满意了,于是再次拽了一下人的手腕。
容巡于是倾身过去,看到景默盯着他,然后额头顶在他右臂上蹭了蹭。
对着这接近于猫科撒娇的举止,容巡没动,狭长浓黑的眼只是安静地注视着。
景默似乎低头嘀咕了一句“困……”,就靠在他右肩上,闭眼睡着。
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产生被全心信赖的错觉。只有容巡清楚,现在景默对他的态度,大概更像是对着一个好闻的猫爬架。
就算是睡觉时扑到他怀里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那样,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仍像这样一动不动。
容巡垂眸看了被紧握着的手腕一眼,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了。
让他想起之前那个手机小游戏,被景默抓着不让走的时候。
真是让人没办法。
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走。
容巡坐在原位,视线偏移向了窗外。
东城这个城市的街景,大同小异,他竟然已经快渐渐熟悉了。
景默再次醒来的时候,坐在一个靠墙的长椅上。
因为椅面软得很舒适,所以景默潜意识里没有升起警惕,还有点惯性的懒散散的。
他略抬起头,看到了容巡。
他的视野里,容巡一身无尘白色大衣,铂金镜架后的眉眼精细而淡漠,薄唇开合,拿着一个记录表和旁边同样白色长衣的女人说着什么。
与在学校,平时的穿着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也有些陌生。如果不是之前见过容巡,现在可能就觉得看见了一个年轻精英医师。
“皮试过敏检测,仪器体外检测已经都做过了,容先生。”医生打扮的女人轻声道。
“所有数据都只能从我接收经手,之后归档设置到最高保密等级。”容巡将检测单接过,指节修长的手掌上覆着一层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