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的,稚嫩的,拥有爱,拥有撒娇的权利。
我也再次见到了她。
她对我说,请你替我找回我。
常常听说,暗恋就像一场大雨。
但在我的心中,你不是雨,更像是黎明前承托着我的朝露。
你不是让我心脏频率变幻的突兀震荡,而是维持我生命的脉搏。
你不是触不可及的月亮,你是长在我身旁的藤蔓。
我看着你寸寸生长,生生不息。
折了枝节,仍旧顽强。
你从来不是衰竭、晦涩、阴雨、风雪的样子。
你是世界上所有美好事物的组成。
我会为你看到太阳,我会为你蓬勃跳动,我会为你四季常青。
因为你存在,所以我才是我。
你的美好无限拉长,覆盖着我的灵魂。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命中注定,不会更改。
当我见到七岁的你,她让我对你说:不要难过,不要迷茫,不要失落,你可以不长大。
很讨厌这个世界也没关系。
我做你的宇宙。
来我这里躲藏。
轻松的,稚嫩的,拥有爱,拥有撒娇的权利——
这是我想要献给你的十七岁。
也是我替你找回的你。
无论身处何方,请你一定要做个好梦。
这样,我的心才有地方可以栖息。
窗外,夜空高远,我向她承诺,我会陪在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你选择遗忘忧伤,回到你的世界,那你一定会笑着和她挥手告别。
我在你身后,永远祝你圆满。
仍然记得,去取票的那一天中午,路很长。
我骑着车,风很舒畅,云很漂亮。
红灯难等也没关系,因为今天依然很爱你。」
署名是A。
她合上杂志,看到骑着车穿街过巷为她拿一份门票的少年,遥遥远远,恣意鲜活。
他应该是快乐的,朝气的,满身蓬勃,从不凄苦。
她也可以想象他落笔的样子,一个本该在球场上肆意不驯的人,偏要把心性锁在小小的桌前,将夜熬穿了,给心爱的人写下一首灿烂明快、稍显笨拙的小诗。
他放下笔,成就感满满地伸伸懒腰,想象着她打开这一页时,看到可爱的文字而露出笑,他也撑着脸,想入非非地露出一个笑。
他讲述守候。
讲述爱。
纯净,缄默,漫长,坚定,伟大的爱。
飘逸随性的陈迹舟留给乱糟糟的世界。
安宁浪漫的陈迹舟为她挑灯独行。
江萌说:“可是你知道吗,我并不想你祝我圆满,没有你在,越快乐越空虚,越圆满越遗憾。”
她告诉他:“我只想谢谢命运,让你又一次回到我的身边。”
她说,你才是满字的最后一笔-
江萌把车停在一个码头。
“今年的萤火虫又在飞了,我们去找找那个树洞吧。”
陈迹舟下了车,觉得不妙,双手插兜,不肯往前走了。
他露出一副养尊处优的高贵模样,不确定地看一看她:“江老板,我今天穿得这么帅,你就让我来坐这小破船?”
码头的船夫已经把桨撑在地面,等待迎客了,冲这儿喊一声,走不走哇!
看某人一副难伺候的样子,江萌扭脸:“那你别坐,你游过去。”
他将手掌横在额前,一阵远眺:“也不是不行,两小时就到了。”
“你确定两小时能到?”
陈迹舟看着宽阔无垠的水面,判断着说:“两小时就浮起来了。”
江萌乐不可支,笑完了又回头打他,“不许乱说话。”
她把陈迹舟的手抓住,摸了摸旁边的木桩,才算完。
坐在船上,行入夜色,水天苍茫,空气簇成一团一团的薄雾。
“你知道应许之地吗?”
在船上,江萌问他。
陈迹舟架着腿,刚坐上来时还有些不适应的架子,这会儿已经自如地欣赏起风景了,闻言,他看一眼江萌:“古代叫迦南,现代的巴勒斯坦?你在研究宗教还是政治。”
江萌缓缓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云州吗?”
他领会到什么,微微一笑:“别告诉我,你一直在怀念我。”
江萌不说话了。
他们抵达对岸。
江萌拉着陈迹舟,找到那一棵古老的榕树。树上挂着的牌子:心事说给树洞听~
还是十年前的那一张木牌,字都褪了色,江萌格外珍重一般,还用湿巾擦掉了上面积攒的灰。
时节还没真正入夏,萤火虫稀疏,来的游客不免失望。
陈迹舟眺望着整个湿地公园,仿佛像从中汲取着某一份记忆,直到身后传来呼唤,她问他要不要说心事。
他隔了些距离:“我能跟棵树说什么话。”
江萌明白他保持这个距离的意思,是把说心事的机会让给她。
陈迹舟不知道,十年前的树洞里,渺小又隐秘的泪,是她为他而流。
而她如今不再哭泣,不再听见少年心事的回音,但是没关系,江萌轻轻、静静地说:“我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爱人,我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蛰伏了一个深冬的萤火虫在此刻飞起,比方才多了一些,她再看向天上,无边无际的青亮填满夜空,整个山谷,像倒映在尘世里的星河。
男人的身影鹤立,峻拔而平和,她再看他,时空更迭,换了人间。
陈迹舟回眸,越过这些亮晶晶的小虫,对上她满足的眼睛,也不免想到十年前心底的祝福,在此刻得到了回应——
爱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流、补全你生命的空缺。
陈迹舟走过去,说:“我没什么秘密,我对你说吧。”
江萌忍不住笑了,她纵容地点头:“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听一听。”
她说完便闭上眼,下一秒,却被捉住手,凉丝丝的戒指被推入指骨。
在她重新睁开的诧异眼波里,陈迹舟平静地说下去:“你总是说,我对你重要,我很少提起,你对我的重要性。”
“江萌,对我而言,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份独特性,我词语匮乏,已经没办法用语言形容了,总之,是你让我懂得了爱,让我长出了爱的血肉,爱的骨骼,如果没有你,我不敢想象,感情这一块会如何缺失,也是有你在,我才懂得如何爱人,也可以说,如何爱你。
“因为你存在,所以我才是我。这一点,是真正的命中注定,不会更改。
“婚姻不是什么必需品,但是我爱你,所以这是我给你的承诺,它也不代表是某段时光的结束,就像零点的钟声,南瓜马车从过去驶来,往今后开去。不谈开始,也没有终点。我们的关系没有午夜,你不必为此感到束缚。你在我身边,童话就没有结局。”
“以后,如果你想要研究地球有多大,我们就出发。我会陪你去每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你想潜水,我们就去海岛,你想看日落,我们就去圣托里尼,你想看鲸鱼,我们就去北欧,你想观星,我们就去沙漠。你讨厌无聊的时候,我时刻准备着,陪你玩,陪你感受美好,舞蹈、奔跑,奋不顾身,义不容辞。如果你只想平静地生活,我们也可以在沙滩上散步,一起看日落,逗逗小金,我会为你准备好一日三餐。”
“在我身边,你想过几岁的生活就过几岁的生活,回到小时候也没有关系。
“不过,有一句说过的话我要收回,下辈子我不做你的爸爸,我还要做你的爱人,我要跟你一起回到小时候,做我们想做的事。七岁没有做完的事,十七岁没有做完的事。为时不晚,现在还可以把遗憾一件一件补全。
“当然,比起舞蹈、奔跑,环游世界,在我心中,更为浪漫的事情,是在一日三餐里等待着和你慢慢变老,如果你也这样期待着——”
江萌做足了准备,今天一定不会再哭了,却在他平静的告白话语里,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但眼泪中,又穿插着一点被他逗笑的声音。
“江萌,我爱你。和我结婚吧。”
来的时候在船上,她回忆着,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到过这儿,差点被一个狮子大开口的船夫宰了。
还好有陈迹舟。
她无数次感慨,生命中有一个陈迹舟。
在她跌撞的,奔逃的,迷失自我的,每一个时分。
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一睁眼,一回头,他都在。
后来活得愉悦了,轻松了,他反而像完成了一桩使命,轻而易举地脱离了她的钩子。
可是那几年,越快乐越空虚,越圆满越遗憾。
应许之地,她找到了,她回了头。
交代了不可言说的秘密,也等到坚定不移的选择。
江萌的确会时常怀念青春,她喜欢成年之前的一段时间。
十七岁要比十八岁更好一点,不用在命运的交界处迷茫出口在何方,不用高考,不用分别,不用远行,还可以暂时心无旁骛地做一个幼稚小孩。所有自作主张的逃离还会被称为反叛而不是勇敢,但因为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头衔,可以被体谅;考不了好成绩是天大的过错,但再大的过错不过是考不了好成绩;没有那么多解决痛苦的本领,却也可以放纵地哭出声音;被困在小小的屋檐下,也被保护在高高的象牙塔中。
还有一碰就变红的脸,一摸就滚烫的心。
被爱、被托举、被让步、被包容。
肆无忌惮,醒目招摇。热切鲜活,缓慢生长。
青烟四起的江上,滩涂芦苇,飘飘茫茫,风把山脉吹成绵延不止的青,静候着一个崭新的夏天。
她在虚实难分的视野里,看到十年前他送的礼物,为她捕来一场十七岁的旧梦。
有朝一日,她带来迟到的回答。
她说我愿意。
我永远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