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正因好强,送来的礼品竟比许抱一还要丰厚。
“九灵大妙丹。”方梦白讶然地拿起一瓶丹药,回眸忍不住朝阿风弯弯眉眼,“我听说这九灵大妙丹极为罕见……一瓶便抵百年修为。”
“阿风。”少年拿着丹药快步而来,关切道,“快吃罢。”
福祸相依,没想到误打误撞收了这么多天才地宝,阿风惊讶之下,也没推辞,仰头吃了。
方梦白揽她入怀,掌心抵着她丹田,为她输送灵气,淡淡说:“她倒是大方。”
“阿白……”置身于少年温暖的怀抱,阿风有些惴惴。
这几天里,方梦白待她可谓无微不至,丝毫没有过问那日洞窟里蜃象的意思。
方梦白这么体贴,却让她愈发坐立不安,简直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日日都在遭受心灵的折磨。
既庆幸他没过问,又害怕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宁可那第二只靴子落地。
倘若她当真无辜,自可坦坦荡荡,无心无愧,可阿风知道,她不是无辜……阿白只当是贺凤臣意1淫她,却不知道她跟他之间,本就不清白。
“怎么了?”方梦白莞尔抬眸,乌发散落肩头。
阿风张了张嘴,鼓起勇气:“你……那天蜃魔穴……”
两年多夫妻,朝夕相对,她知道,方梦白绝无他表现出得那般风轻云淡。
平日里,他们夫妻可谓无话不谈,也从不吝惜表达对彼此的爱意、支持。
可若他想瞒,想要隐藏,任谁也猜不出他玲珑心肠,曲折心思。
方梦白越是绝口不提,阿风就越着急。
因为她确信,若是放在以前,他们夫妻早就开门见山,坦诚相待了。从前还在槐柳村的时候,赵婶子他们没少笑话他们腻歪,夫妻俩说个话掏心窝子似的。
可不论旁人怎么说,他二人只会为彼此之间的全无保留而感到甜蜜。
“阿白我……”阿风有点想哭,眼眶也红了。
方梦白顿了一下,抬袖去拭她眼角泪花,笑道,“怎么还哭鼻子了?”
“阿白我……”阿风抓住他手,想说却说不出口,只能笨拙重复,“蜃魔穴……”
“阿风。”方梦白温柔眼凝视着她,指尖淡淡勾起她鬓角碎发,“我们不提这个好吗?”
阿风:“可是……”
不是不过问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她有预感,她若当真不闻不问,方梦白才会失望。
“可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方梦白:“我的想法?”
对上她红得像兔子的眼睛,方梦白轻轻叹口气,一掸袖口,“也罢……”
他拽了张凳子在她面前坐下,“阿风……你喜欢贺凤臣吗?”
阿风大脑嗡地一声,浑身上下立刻就僵硬了。
她是鼓起勇气想跟方梦白好好聊聊。
可没想到,少年如她所愿,亲顷刻间便褪去温润的皮相,露出内里的锋芒,开门见山,毫不客气。
阿风僵硬问:“……怎么,怎么这么问。”
方梦白却再没动静,也没回复。
阿风的心几乎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在少年淡柔的目光下,险些抓破了被褥。
他没有解释。
没有追问。
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安安静静,用一双秀目细细的,淡淡地瞧她,像一条冷血的蛇。
阿风心里活像是塞了只□□,在毒蛇的注视下,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除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方梦白第一次用这样的视线审视她。那时他失去记忆,身受重伤,醒来时正是最戒备的时候。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消轻轻瞧她两眼,她便如蛇口中的蟾蜍,被拿捏得动弹不得了。
他如何看不出她如今的恐惧,若是从前,他定心疼得将所有原则都抛下。
可他没有。
他仍是看她恐惧了好一会儿,这才展靥一笑。
少年一笑,漆发滑落肩侧,肌肤如晴光薄雪。只此一笑,当真是冰雪消融,光彩耀目,满室生春。
室内的气氛又一下子又变得暖暖融融。
“阿风,抱歉,”方梦白嗓音比春风更柔,“不是我怀疑你的忠心……是我需要弄明白你对他的态度。”
阿风才觉冰冻的血液一下子又恢复流动。
当然,她知道,这都是假象。
方梦白心底恙怒至极,又怎能笑得出来,可他既愿意给她这个台阶,她就不能不顺坡就驴。
“二哥他……”阿风嗫嚅,也不知怎么,“他长得很好看……”
这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
方梦白神情却明显为之柔和了不少,室内的气氛也松了一松。
“嗯……他外表的确生得漂亮,阿风你又素来喜欢美人的。”
阿风愣愣对上他视线,“是、是……”
方梦白苦笑叹口气:“其实也怪我,知晓你喜欢美人,却没想着防备他……让他对你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受惊了吧?”方梦白柔声,“让你瞧见……那样恶心的画面。如此羞辱于你。”
阿风:“……”她不敢吭声。
方梦白也不在意,反倒又抛出个重磅炸弹,“其实我早知晓他对你的心思。”
阿风:“啊、啊?”
方梦白抬手摸摸她发顶:“你我初来乍到……你身份又尴尬,他若喜欢你,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不,或许仍有一害。”
方梦白自嘲笑笑:“这一害,或许是我这做夫婿的心里不痛快罢了。”
“你又喜欢美人,因此你二人交往,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来阿白早就知道……阿风心跳登时又乱了节拍,“阿白,你……你当真不介意吗?”
“怎么可能不介意。”方梦白轻叹,“我若当真不介意,你便要质疑我是否爱你了。”
“阿风,没有哪个男人乐见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走得太近的,只因为情势不同,我才愿容他。”
“可如今,我委实不能容他了。”
方梦白缓缓抚摸她长发,倾身用那双蛇目温柔包容着她,语气婉转:“他如此意1淫你,着实可恶。我们再不见他了好不好?”
“……”阿风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本没有拒绝的立场。
有哪个正经当人老婆的会在这时拒绝丈夫宽容、合理的提议呢,除非她心思本就不正。
她的沉默似乎被方梦白误解,或者说有意理解为默认,少年莞尔一笑,黑眸盈润淡淡愉悦。
“抱歉,刚刚吓到你是不是?”
他不说倒还好,他这样一说,阿风反而感到一股委屈浮上来,鼻子一酸:“……你明知道的,你就是故意的。”
方梦白微微一笑,并未否认故意吓她的事实,“伤口还疼不疼?今天还没上药吧。”
少年挽起袖口,拿起床头一只小瓷瓶,“我来替你上药,乖阿风,衣服脱掉,趴到床上。”
阿风哪里敢反驳,只得在方梦白注目下,乖乖褪下裙裳。
衣衫落尽。
方梦白莞尔亲亲她发顶,吹气如兰:“真乖。”
第66章
方梦白指尖挖了一小坨药膏, 细细地在她肌肤上涂抹。
膏体冰凉微辣,抹在伤口有些刺痛。阿风忍不住想躲,却被方梦白一把按住。
“是不是很疼?好阿风, 忍一忍, 马上就好了。”他嘴上小意安慰, 可抹药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迟疑。
阿风只能忍住,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方梦白见她乖顺,指尖安抚般地摸过她的脊背, 一寸一寸,顺着脊椎骨往下。
好不容易涂完药, 她松了口气,以为折磨终于结束。
他却突然揽着她肩膀,将她翻过来,拥在怀里, 亲了亲嘴唇, “真乖,阿风。”
阿风不自觉轻泣,方梦白便揽着她头, 与她接吻。
他缓缓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又将泪水的咸一点点送入两人舌尖, 纠缠分食。
他唇齿间微苦的药香,袖间的淡墨交织成奇异的属于方丹青的气息。
明明已经算是老夫老妻了, 明明方梦白的动作不可不谓温柔。
可温柔过头, 还是令阿风怕得发抖。
她双手努力地推着他温热紧覆的身躯,却被方梦白温柔地捺住手腕。
少年清瘦的腕骨相撞,大掌同时攫住她两只手,一点点吞没她所有的反抗。然后, 在这无边无尽的温软之中……
力道之重,阿风几乎不受控制地在他怀里一个趔趄,她睁大眼,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却被方梦白捞回腰身。
他顺势压上去,匍匐在她身上,乌发滑落,侧头轻舔去她眼角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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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映照西窗。
阿风的神智越来越模糊,眼前只倒映出一抹清瘦有力的影,忽远忽近,像天边不可触摸的月。
她仿佛捞月的溺水之人,惘然追逐着月影,却被四面八方而来的水流吞没。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而亡时,那抹温温柔柔,冷冷清清的月,却总会适时俯身,渡一口冷而苦的气息给她。
方梦白摸着她长发,煦煦问,“喜欢吗?阿风?”
“阿、阿白……”阿风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她忍不住啜泣。拽他袖口,想求他怜悯,求他放过,想求他一个吻,求他安慰。
希望他能像之前一样回抱着她,跟她说些腻歪的,笨蛋情话。
方梦白却偏偏抽身而去,并不多作安抚。
除了最开始,他吻去她眼角泪水之外,小半个时辰下来,他对她的恐惧视若不见。
少年像清雅,高远的山。意态优雅漠然,轻衫风流。
她不断溺水,又在快死去的瞬间,被他贴着双唇,缓缓渡一口气,然后又是无穷无尽的翻波的折磨。
她忍不住抽泣。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折磨。他果然还是生气了。
她瞧见少年淡色的唇瓣,慌乱之下,支起身体想要寻求安慰:“……阿白。”
他刚亲得她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害怕。
他如今若即若离,她也害怕。
她很害怕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从此会产生裂痕,又碰上他逐渐恢复记忆……恢复记忆变成方丹青的他会怎么看待她?他还会喜欢她吗?
方梦白指尖拨开她散落的鬓发,唇瓣擦过她脸颊。
她亲了个空。
如此,若即若离反复好几次。
急得她眼泪扑簌簌而落时,方梦白这才捧着她脸,将她脸上泪水吻匀。
“阿白……对不起……”她嗫嚅。
方梦白轻轻吻她耳廓,“喜欢我吗,阿风?”
她哪里敢回答。
方梦白淡淡:“不喜欢?”
她一个寒噤,正要开口。
少年偏头微微一笑,修长指尖抵着她唇瓣:“可不能不喜欢。”
阿风忙不迭点头,“喜欢的……呜喜欢的。”
少年眼里才流露出淡淡笑意,给了她点甜头,俯唇珍重地在她汗湿的乌发间落下一吻,“乖阿风,我也喜欢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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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温柔的酷刑才结束。
方梦白披衣去外面打了水来,抱着她浸入木桶之中,为她擦拭。
头、脸、胳膊、腿。为她擦洗的时候,他仿佛又变回了她熟知的那个温柔到有点软弱的夫婿。
阿风指尖都还是抖的,他擦一下,她就忍不住打个哆嗦。
方梦白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抬眼问:“不舒服?”
阿风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方梦白就继续给她擦,只是擦一下,忍不住就多看她一眼,见见她蜜色的肌肤香瘢点点,他擦拭的动作不禁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然后就停住了。
她一愣,正纳罕间。方梦白倏地丢了帕子,衣裳也不解,直接跨入浴桶来吻她,她的话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而这样的日子,竟持续了整三日。
她身体其实已经并无大碍,否则方梦白也不会如此孟浪。等确定她已经可以离开杏林峰之后,方梦白就将她直接带回了洗青峰。
那三日不知疲倦的云雨仿佛只是错觉。回到洗青峰之后,方梦白待她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夫妻二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藏月峰你不必再去了,我不喜欢你住在那里。”方梦白给她端来放凉的汤药,直接说。
白日里,他又摇身一变,变成那青衣端庄俊逸的书生。暖阳照着他乌发墨鬓,将当初那双竹叶青般的双目,也倒映成融融的暖褐色,蔼然可亲。
方梦白一副翻篇的做派,阿风自然顺坡下驴。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直皱眉:“……可是,我那些行李。”
方梦白及时塞个蜜饯在她嘴里:“改天我过去一趟帮你拿回来。但那是贺凤臣的住处,你不要再去见他,不安全。”
久违听到贺凤臣三个字,阿风心里一个咯噔,不受控制想,也不知道贺凤臣到底怎么样了。
难道就这样真的再也不见了?
可搬到洗青峰之后,别说贺凤臣了,她连罗纤、薛荷等人都没看到过。
她正走神间,方梦白接过空碗,容色云淡风轻:
“阿风,过段时间等你伤彻底养好,我们便离开吧。”
阿风愕然抬起头:“离开?我们去哪里?”
方梦白容色仍是淡淡的:“离开太一观,此地不适合你我夫妻,还连累你受此飞来横祸,吃这么大个苦头。”
“可是……”阿风的心一下子就乱起来。
方梦白突然顿住,细细瞧她:“阿风,你舍不得走吗?”
阿风又一下子僵住了,仿佛被蛇盯住的□□:“……没没有。”
阿白变了。
最为方梦白最亲密的枕边人,她能觉察到他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进入仙人界之后的遭遇,萧朗等人的为难,令他不得不强硬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跟贺凤臣之间不清不楚,令他伤心。
亦或许是因为他的记忆正一点点恢复,逐渐变成那个仙人界轻狂的,不可一世的方丹青。
她的回答,令方梦白神情微松,觑见她犹豫,他竟主动安慰说:“阿风,如今的我,已非过去那般软弱不堪,需要处处委屈你仰仗他人鼻息。你我离开太一观,保护你我还是能做到的。”
阿风闻言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关切的问题:“阿白,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方梦白想想:“大约……十之八1九吧,仍有些记忆不太清楚,不过并不重要。”
十之八1九……她忍不住觉得眼前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怎么?”方梦白敏锐无比,抬眸看来,“是觉得我——”
或许是觉得自己目光太有压迫力 ,他苦笑涟涟,“太陌生了吗?”
阿风小声:“有一点。”
她不太敢直面这个问题,便将话题转开,“可我们离开之后能去哪里?白鹿学宫吗?”
方梦白摇摇头:“不……南辰的人正在围攻白鹿。我想起记忆中有个地方,较为隐秘,我们或许可隐姓埋名前往那里。”
阿风一愣:“阿白,你不担心你师父吗?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部分。”
方梦白闻言认真想了想,担心么……
太一观、白鹿学宫,他其实都不太挂心。白鹿学宫如此底蕴、体量,南辰根本就伤不到学宫根本,紫极老儿无非是想多撕咬下一口肉罢了。
没恢复记忆之前,他怕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恢复八1九成记忆之后,他才发现,他其实一直是他,并未有过任何改变,本性素来淡漠。
从前,他重视贺凤臣,而今贺凤臣与阿风发生冲突,他所看重的也唯有阿风一人罢了。
方梦白心里这么想,说出来却不一样:“自然担心,但我也担心你。在此之前,我需将你安置妥当。”
夫妻二人似乎真回到从前那般,并肩抵足,絮絮交谈。
正在这时,门被人敲响。
阿风刚想站起身,方梦白却温柔地摁住她双肩,将她捺回,“你伤还没好,好好休息,我去瞧瞧。”
阿风哪里看不出方梦白是不想让她见人。
她有点不甘心,可也深知蜃魔穴的事恐怕还没过去,归根到底是她做错事,没经受住诱惑。
为了她,为了阿白、二哥,她目下还是尽量低调,夹着尾巴做人,尽量别在阿白忍耐的边缘蹦迪了。
扯着被子,阿风竖起耳朵想偷听。
方梦白出门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将门掩住了。
她听个空,只能听到两道模模糊糊的人声。
方梦白没在门口待太久,不移时就回来了。
阿风犹豫开口:“阿白,是谁来了。”
方梦白笑道:“是冯一真、程屏他们几个来看你。我已经代你谢过,说你伤还没好,暂时不能见客。等你伤好,再去拜访。”
阿风委婉:“别人上门不见是不是不太好?”
方梦白不以为意,在她身边坐下,又摸摸她的头:“既准备离开,这些闲杂人等还是少见吧。”
接下来,方梦白果没再让她见过外人。
中途贺凤臣似乎来过一次,阿风也不太清楚,因为她根本没见到人。
是方梦白带上门去屋外见的。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
阿风心里其实很担心贺凤臣,却又不敢问。
除了方梦白,她唯一能见的只有小川等几个杏林峰的小僮。
这一日,方梦白不在。
小川替她送来药,离去之前,他左右瞧瞧,突然举起药箱低声凑近了些:“阿风姐姐……贺师兄,是贺师兄叫我来的。”
阿风一愣,心顿时高高提起。
“二哥……?”
小川疑惑:“二哥,是贺师兄吗?”
他不太明白,也没过多关注这个:“贺师兄代我问,后日酉时,丹鼎峰后山,你可能来见面?”
“丹鼎峰?”阿风心几乎快蹦出嗓子口了。
小川点点头:“贺师兄说你有难处,方道友不放心你,不敢叫姐姐你出门,但他会安排的。”
没听闻贺凤臣音讯之前,她着实有些牵肠挂肚,可当他真托小川私下传讯,她反倒又退缩了。
阿风迟疑:“你贺师兄怎么样了?”
小川也犹豫了一会儿:“伤势……不太好。阿风姐姐,你刚回来的时候,贺师兄许是见你无恙,放了心,那时脉象平稳,可没想到后面三天他伤病突然急转直下,那三天时间里更是一直在……”
“吐血。”
第67章
吐血?!
阿风急道:“怎么会吐血呢?”
小川摇摇头:“张长老也不明其中原因, 就是急转直下,突然吐了好多血,那三天都不能下床。”
一想到那画面, 小川还忍不住后怕。
贺凤臣莫名吐血满床, 血溢被褥, 似乎命悬一线,时日不多。
“那他现在怎么样?”阿风急问。
小川忙回:“已经稳定下来了,暂无性命之虞, 若不是如此,贺师兄也不会托我来请姐姐见面。”
阿风松口气, 可闻说见面,又不免一阵动摇。
“小川,”她将心一横,“我不能去。”
蜃魔眼中的幻象, 是她跟贺凤臣都做错了。她侥幸在阿白面前蒙混过关, 这几天过得却一直很煎熬。
贺凤臣的伤势突然爆发,或许就跟蜃魔眼里的事脱不了干系。
她不能再继续跟贺凤臣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了, 对他、阿白,还有她自己都不好。
或许趁此机会, 保持界限对他们仨都更好。
小川没曾想她会拒绝,又惊又急:“阿风姐姐, 贺师兄伤得那么严重, 就想见你!”
她难道不想去吗?阿风苦笑,“可我真的不能去,你替我转告你师兄。说我对不起他……”
小川劝她,阿风下定决心, 却十分坚持。
小川劝不动,也不能将她拖起来,只好作罢。
阿风不放心,他临走前,又再三恳切请托:“小川,请你谅解,我……我有我自己的难处,我不能去,只能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小川见她神情为难诚恳不似作为,那点义气不满也烟消云散了,“姐姐,我省得的,你的心意我也会转告师兄,放心好了,师兄是掌教嫡传,长老不会令他出事的。”
的确,贺凤臣身份地位尊崇,许抱一不会眼睁睁见自己这小徒弟有事。
阿风略感宽慰。
送走小川之后,她想到贺凤臣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方梦白回来之后,见她心不在焉,关切问她发生何事。
阿风哪里敢说,小川原本就是瞒着方梦白来传讯的。
她只好托辞说,“见到小川……想到我们之后要走,有点舍不得。”
方梦白微微一笑,牵了她的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阿风。而这天底下,永不分离的只有一体进退的夫妻了。”
小川走后,阿风本以为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没想到,隔了两日,小川打着张长老的名号又来了。
“姐姐,你托我转告的话,我已经都转达师兄了,可是贺师兄还是想见你一面,他说,有些误会想跟你说清。”
阿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姐姐,你要见吗?”小川问。
阿风摇摇头,硬了硬心肠,“不见。”
她两次拒绝,阿风并不知道贺凤臣心中到底如何作想。但又过两天,小川第三次提着药箱到访。
小川这一次来的时候,方梦白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青衣书生,阳光下,愈见清雅温润。
小川停下脚步,乖乖喊:“方师兄。”
方梦白闻言,微讶,从一件青袍子间探出脸,“小川?你怎么来了?”
小川:“我奉长老的命过来记录姐姐的病情。”
阿风早在里间就听到了,站起身,又唯恐阿白觉出蹊跷,只好又坐下。
方梦白微微一笑,就这身前的衣裳擦干净手上水渍,快步走到堂屋抓了一大把糖塞到小川手里,“难为你这样辛苦,吃糖吗?”
小川高兴地捧着手连声道:“多谢方师兄。”
他喜欢贺师兄,也喜欢方梦白。方梦白待人接物如春风般温和体贴,细声细气的。
少年一笑,眉眼清雅无边,秀目明澈温暖,“不必多谢,去吧,你阿风姐姐在里边。”
小川跨过门槛,朝她眨眨眼。阿风心漏跳一拍,下意识去瞧方梦白。
方梦白又回到院子里晾衣服。
她问:“小川,你怎么来了?”
小川一本正经放下药箱:“长老叫我来记录姐姐病情。”
阿风一边说,他一边记。
等阿风说完,小川突然直起身,飞快地往她掌心里塞个纸团。
正巧这时方梦白抹着手进来了,“小川,你阿风姐姐的病,你家长老怎么说?”
阿风本不想收,方梦白一来,她心里一慌,下意识便将这纸团塞进了袖子最深处。
小川一点没见怕,脆声回:“长老说阿风姐姐身子好多了,但仍需静养。”
方梦白松口气,见小药僮唇红齿白,天真童稚,仿佛他梦中跟阿风的孩子。
他送来好消息,他心里对他多几分喜爱,便柔声说:“代我谢过你家长老……你用过饭没有?何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一口?”
小川咽口口水,为难说:“不用了……师兄,我还得回去复命呢。”
方梦白也没勉强他,在他临走前,将人叫到厨下,又给他装一篮子他今日新蒸的糕点,叫人带回去吃。
阿风留在房里,忙将那纸团展开。
花香淡雅的信笺早已被她揉得不成样子。
纸上用朱笔淡淡写就一行字,古峭雅丽,鲜红如血,妖冶而不详。
“阿风,我命不久矣。”-
阿风心里一跳。心脏仿佛被朱砂笔用力划了一道。
她忙移了灯盏,点灯烧了。心跳也随着火苗的跃动七上八下。
命不久矣?怎么好端端就命不久矣了呢?小川不是说他病得虽重,但暂无性命之忧吗?
贺凤臣是故意这么说来骗她的吗?
不,他总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他的身体说不定他自己最清楚……或许是真的病得太难受,误以为自己快死了。
他的病到底有多重?
一念既出,阿风就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决心了。她想去见他,得用肉眼确定过他的情况之后她才能安心。
可要如何应付阿白是个问题。直说吗?
小川走后的这一两个时辰里,阿风都在思量个万全之策。
而贺凤臣似乎预料到她看到这张字条之后的反应。
约莫巳时。先是行道峰的齐长老去请方梦白议事。
方梦白前脚刚出门,后脚丹鼎峰突然来人,打着许抱一的名义,请她一晤。
这两件事先后发生,阿风并不难猜到是贺凤臣的手笔。
“阿风道友?”前来请她的丹鼎峰弟子见她迟迟没有动身,不禁催促。
阿风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是点点头,跟着那弟子出了门。
那弟子带着她,在丹鼎峰中左拐右拐,走过长长的山道,最终将她带到后山一间一进的小院里。
饶是早做了心理准备,阿风还是不免心虚,掩耳盗铃多问一句,
“……这不是掌教的草庐吧?”
那弟子推开门,语焉不详:“掌教曾居住过……”
至于现在到底是谁在这小院中,则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那弟子替她推开门之后,便向她辞别。
阿风深吸一口气,缓缓踏进小院。
院子内种着一棵高大的桂树,四下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唯有星星点点桂花缀满枝头,桂花芬芳,淡雅蕴藉。
她凭借直觉,迈步朝东厢房的方向而去。
门是半掩着的,一盏莲花青玉莲花灯散发幽幽光芒,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极为清雅古朴的香气。
从入门到榻前,重重帘幕低垂,纱幔如流水一般将床榻笼罩,隐约其中一道颀秀羸弱的身影。
阿风推门而入,见此情此景,心里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脚步踟蹰不前。
……不是说病得吐血吗?这房间陈设,气息,不像病房,倒更像是春梦中的香闺。
许是瞧出她的动摇,那身飘渺如仙的身影,施施然开了口,嗓音清亮,“来都来了,为何不上前?”
阿风:“二哥?”
贺凤臣顿了一顿,“阿风。”他轻轻唤,“上前来。”
她又似乎从他嗓音中听出虚弱。
他话说得也没错,都已经背着阿白来了,不看一眼,岂非白来?
将心一横,阿风大步上前,一把掀起床榻前垂落的纱幔。
乍瞧见榻上的人,阿风倒吸一口气。
贺凤臣乌发披散,面如金纸,眼下泛青,安安静静躺在被褥的簇拥之中,显然病得极重。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他抬起眼,对上阿风怔愣的视线。
“怎么?”贺凤臣淡柔的嗓音唤回了她的神智,“以为我骗你么?”
阿风:“二哥……”
少年原本雪白无暇的肌肤,也变得黯淡,唇瓣淡无血色。
贺凤臣垂下眼,咳嗽一声:“抱歉,我的确病了……病得很重……已下不了榻。”
“阿风,我命不久矣。”
阿风心里一个咯噔,见他撑着手想要起身,忙扶他坐起:“快别这么说……”
贺凤臣坐起身,冰凉的指尖反搭上她的手腕,“若我不如此说,你又怎么肯来……”他话锋一转,“怪我吗?阿风。”
怪?怪他什么?阿风愣愣对上他黝黑的目光,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为什么而道歉。
是那天的蜃象。
饶是不合时宜,她的脸还是一下子就涨红了。
……这确实还挺冒犯的。
可她的确有些不知检点,除了尴尬之外,并没有被他冒犯的恶心不悦。
“我……”阿风舔舔发干的嘴唇,“你也说了,蜃魔能催化人的七情六欲……这是经过催化之后的幻象,不怪二哥你。人做春梦有时候也是不讲理的,大脑会随便拉个路人来参演也很正常……”
贺凤臣闻言沉默一刹,“并非心脑蛮不讲理,是我的确对你存有非分之想。”
“二哥!”
这话可不兴说啊。阿风没出息地心里又一个咯噔,慌忙截住他。
贺凤臣淡淡瞧她,阿风忍不住垂下头,他凤眸纯黑,仿佛永远坦荡,望进人心底去。
她想,他一定看穿了她的虚弱和虚伪了。
因为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正掠过一点讥讽,很淡,却很鲜明。
他们之间早就超越了情敌的界限,早已逾矩,她如今却故作好好妻子的理智贞烈形象,跟他保持距离,简直可谓懦弱不堪。
阿风头埋得更低。
救命,她好像是引诱大小姐出轨的黄毛怂男,东窗事发之后,就不敢负责了。
阿风只能装作视若不见:“我们……我们来聊聊你的病吧。”
贺凤臣曼声反问:“问什么呢?我的病,从病发到如今,你最清楚。”
阿风完全不敢抬头,僵硬问:“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余毒……人不能被憋死,要不你试试别人……”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啊啊啊完了,她又说错话了。阿风懊恼地恨不得直抽自己的嘴,脑子一抽,她就爱乱说胡话。
孰料,贺凤臣终于又开口,嗓音柔柔,“好。”
“啊?”阿风一愣,太过震惊,忍不住抬起眼。
他竟同意找别人帮自己解毒?她大脑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还没等她搞清楚这莫名的复杂情绪,便又对上贺凤臣淡哂的视线。
她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被骗了。
贺凤臣有点嘲讽地瞧着她:“夫人,我说好,你似乎并不情愿。”
“我……”阿风瞬间汗流浃背了。
“怎么?”贺凤臣坐得挺拔的身姿突然松了,他雪白的腕子撑着大腿,双臂柔美,如蛇一般蜿蜒俯身凑近了些,“夫人是舍不得我吗?”
“我以为夫人早已决心回归家庭,毕竟若让尊夫……嗯,或者也可以说是我外子?若让他知晓可不好收场……”
少年两点漆黑的瞳仁紧紧瞧着她,吐气如兰。
那一刻,他姣好的凤眸好似也化成巨大的兽口。
阿风险些被这双眼睛吃掉了,她慌乱地往后退了退,想拉开跟这人的距离。
贺凤臣伸出雪白的手臂揽着她肩膀。
“二、二哥!”她的心跳终于在这一刻攀升到最高点,忍不住惊慌地叫喊出声,“不行!”
“嗯……为何不行?”
贺凤臣垂眸一寸寸吻她手臂,轻轻啮咬她指尖。
他眼睫动动,似乎有点疑惑,“难道你心底不想坐拥齐人之福吗?”
第68章
谁人不想坐拥齐人之福。
三宫六院是男人的劣根性。
女人便没有这样的劣根性吗?
桂花的香气愈发浓了。
她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 从进门起,便将她包裹进一个迷雾般的幻梦之中。
不行……
理智告诉她要走,要跑, 要躲得远远的, 可她却迈不开腿。
贺凤臣雪白的手臂, 仿佛一道闪电,将她击中,击得她四肢白骸浑身发麻。
那道闪电……好像是天公的审判, 是人在做天在看,是方梦白的一只眼。
贺凤臣见她没有动作, 白臂如蛇,顺势般攀上她肩头。苍白而无血色的手抬起她下颌。
“……跑什么?”
他知道他在诱惑她。
他知道,她已经被他诱惑。
阿风终于理解了柳下惠的不容易。她出了满头的汗,非但腿像灌了铅, 嘴巴也像被封印, 吐出一个字都觉艰难:“二哥不要!”
可这一句似乎起了反作用。
贺凤臣闻言一哂,不退反进。禁锢着她双肩,俯身在她唇上烙下冰冷一吻。
她伸出手推他胸膛, 却被贺凤臣反握住手抵在心口,冰冷的唇瓣细细摩挲她的双唇, 轻轻咬她唇肉,“我的确病了, 阿风……”
“你听, 我的心跳……”贺凤臣一边解她外衣,一边低声说,“我害了很重的相思病……”
她想要挣开,却没有力气, 她的力气奇异地消失了,软得简直像史莱姆,语调似乎也变成小电影里的欲拒还迎:“二哥,你别这样……”
贺凤臣此时已将她外裳脱去,继续解她小衣,“阿风,你不会拒绝的。”
她的小衣也落了下来。
贺凤臣终于短暂停手。
她方才的恳求都没有阻止他的行为。直到现在瞧见这令人惊叹的美景,才令他顿在原地,目光不住梭巡,流连忘返。
在他不加遮掩的目光下,她肌肤一点点泛起浮粉,像个虾子一样弓起。
回过神来,贺凤臣迅速褪去自己的衣裳。
阿风愣愣地瞧着他。
他上半身的衣裳尽褪,如雪浪般堆积在腰间,露出线条流畅紧实的腰腹肌肉。
其实单看病中的贺凤臣,脸小了,腰细了,几乎像个美人。直到衣裳被解开,结实的薄肌因为兴奋正微微抽1动,暗藏着蓄势待发的爆发力。
她瞧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腹肌,感觉到他的迫切,对自己的迫切……
这个不道德的念头令她大脑轰地一声,血液倒灌入大脑,浑身也发起抖来。
贺凤臣倾身而下,含住她双唇,拥着她正面倒下。
阿风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心脏被一阵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而这恐惧之中却又潜藏着一股罪恶的兴奋。
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
“二哥……”
贺凤臣唇瓣在她耳廓游移,分扳她双股:“阿风,你拒绝不了我。”
“当你踏入房门的这一刻起,你就已经准备好了,不是么?”
她双眼紧闭,闻言眼睫一阵颤抖,羞耻地从脖颈泛出粉。
他早就将她看透了,这比衤果衤呈相对还让她羞耻。
如果她当真想反抗大可以采取更为激烈的反抗手段,而不是虚弱地喊些“二哥”之类似是而非的话。
他早看出来了她的虚伪,好色,不忠,所以他会对她的拒绝表示嘲讽,在她进门的刹那,就已经落入他的陷阱。
可是阿白……
明明已经决心跟贺凤臣保持距离,为什么还是不受控制被他诱惑……
恐惧,内疚,兴奋,令她眼里一下子泛出眼泪,视线逐渐模糊,最后只倒映出贺凤臣几乎将一切的一切整个埋入她怀里的身影。
他扶着她腰身,淡色唇瓣居高临下张合:“你没有错,你只是救我一命,是我强迫你。”-
帐幔垂落,被翻红浪。
贺凤臣吐息清冷悠长,背肌起伏,他身上从前那淡远的寒梅冷香,此刻在帐中肆意弥漫,沾染了她的发肤。
风高浪急,阿风几乎毫无着力之处。
贺凤臣便起身,拥她坐起,不容置疑地命令她:“抱紧我。”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他面皮雪白,青丝散落,唇瓣樱红,仿佛引人堕落的鬼魅,他的命令对她有着巨大的魔力,令她大脑一片空白。
“看着我。”贺凤臣轻声说。
“阿风,我长得好看吗?”
她心里一跳,下意识瞧了一眼。
贺凤臣眉淡唇薄,生得清冷而遗世独立,但如今衣衫褪去,星眸半睐,颊飞红潮,更是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视线了,“好……好看。”
贺凤臣吹气若兰:“嗯……你喜欢我对不对?”
“……喜、喜欢。”
他偏头咬她耳垂:“阿风,我为了救你,那日才动用了真气……”
是……是这样吗?她迷迷糊糊想。
贺凤臣一边轻喘,一边不忘引诱她:“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对不对?”
第69章
阿风怔怔重复:“负责……是我的错……”
贺凤臣还想在说什么, 一开口,却不住轻轻叹息:“……嗯,好舒服……阿风……”
不是梦。
他当真占有了她。光是这个想法, 就令他头皮发麻, 浑身发颤。日思夜想, 梦寐以求,竟成为现实。
贺凤臣昂起头,凤眸半眯, 微红眼角泛起泪花,好一会儿, 他才缓回神去寻她的脸,叼她的嘴唇,低低哄她:“阿风……张嘴……”
阿风嘴唇也在发抖,她仿佛被贺凤臣灌饮了美酒, 神智时而清醒, 时而迷失。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是不对的。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贺凤臣快死了,他不肯找别人解毒……她也是不得已为之。
方梦白清雅的眉眼不断在眼前浮现。可恐惧反倒成了最甜美的催化剂, 她终于忍不住低泣道:“二哥,我害怕……”
贺凤臣将她抱在怀里摇, 扳起她下颌同她交换了个气息绵长咂咂的吻,“嗯……”
“别怕……”少年媚眼如丝, 断断续续喘息着安抚她, “我在……”
“阿风……我会对你负责……”
可她哪里听得进去,她一想到方梦白,她就紧张,颠三倒四地含糊念着:“阿白……阿白……”
贺凤臣闻言, 有些不满,牵着银丝,同她分开双唇:“你定要在此时提他?”
阿风嗫嚅:“你们……你们毕竟是夫妻。”说她懦弱也好,虚伪也好,她不敢说出自己不忠的事实……只能以这种方式冲淡自己内心的罪恶感。
贺凤臣淡淡抹去她唇角他吮出的涎水:“是,我们是夫妻……为了你反目成仇的夫妻……”
听闻此言,阿风浑身一颤。又意识到一件事实,此时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曾是阿白的男妻,是表妹看的那本同人小说的主角受。
她令他变成臣服在女人身体之下,追逐欲望的奴隶。
贺凤臣别去鬓发散落的发丝,眼波澄澄:“阿风,我的夫君被你诱走了……你是否要……补偿我?”-
或许是过了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两个时辰。
仙人的身体素质在这里得到了淋漓的体现。
她变得很奇怪,只不住在他怀里哭。
好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贺凤臣一定看见她如今流泪不停的狼狈模样了。
她能感受到他目光静静停留在她颊面。
一只玉白的手轻拭去她眼角泪水,可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将他五指指缝都浸透了。
泪眼模糊之中,她以为贺凤臣会放过她,小声恳求:“二哥……求你。”
可那嗓音却淡淡的浮在她头顶,明知故问,刨根问底:“哪里难受?”
明知道她不会回答。也不能回答。
或许是她的状态真的已经一塌糊涂。贺凤臣顿了顿,强忍住瞧见她狼狈时的骤然兴奋。
他略略俯身贴面予她软语安慰:“别怕,阿风,你可以的。”
“我给你的。你都可以吃下。”
她神智才得短暂挣脱,顷刻间,又被他拖入漩涡般的情潮之中。
清风穿堂入室,吹动重重帘幕。
桂花香而弥远。
风平浪息之后,贺凤臣微微合眸,贪婪地感受着体内的余韵,他仍拥着她,踟蹰盘桓,久久而不肯离去。
阿风却在他怀里不住的发抖。
她的神智从方才起就好像飘在天上,沉在漩涡里。此时,才终于落回地上。
绣着草花纹的帐顶……随风飘动的纱幔……一切的一切,突然变得尤其陌生,好像被拼接成的杂乱无章的色块。
窗外的日光,鲜明地照在她身上,清楚地照耀着凌乱的被褥,照见一切罪证,她瞧见家具被浸润在濛濛的白光里,一闪一闪,周围的一切,有种奇异的明亮。
好似日光也变得陌生。
窗外挂着的是一个新鲜的,令人不安的太阳。
“阿风,醒来了吗?”贺凤臣轻轻吻她湿发,少年清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不啻于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
她猛然一颤,受惊地一把推开他。
好像从一场迷醉的梦中猛然惊喜了。
贺凤臣怔了一下,他直起半个身子,顺势曳出。
“阿风……”
阿风看着此时的他,简直像看个魅魔。
对上她的视线,贺凤臣的面色也微微变了。
从她的视线中,他看到的不是承欢之后的羞怯……而是悔不当初的绝望。
方才,简直可以说是他一百多年来最幸福的时刻,与自己的心上人,共沐爱河,抛弃一切礼义廉耻,翻云覆雨,好似天崩地裂。
可他没想到阿风清醒过来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欢喜的心一点点结了冰。
阿风胡乱地拢起被褥,遮挡住自己。
完了。
她心里一凉。
她真的跟贺凤臣……她真的背叛了阿白……
她扭头想去找自己的衣服。
没有想象中的温存。贺凤臣微微抿唇,没说什么,主动翻身下床,将衣服拿给她。
阿风抖着手飞快穿衣服,一边穿,一边低声哀求:
“二哥……抱歉,刚才是我脑子不好……你看,你能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她换好衣服,跳下床,推门就要走。
却被个高大,皎洁的身影拦住。
阿风目瞪口呆看着拦住她的,不1着1寸1缕的贺凤臣。
他平静地沐浴在日光下,乌发垂落腰臀。日光为他洁白的身躯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阿风,你要去哪里?”
“我……我……”
贺凤臣心平气静:“你要抛弃我吗?在与我偷1情——”
“二哥!”阿风眼皮一跳,慌忙拦住他,“不要说这种话。”
贺凤臣反问:“什么话?偷1情?”
第70章
阿风愣愣瞧他。
贺凤臣面色有些苍白, 固执地直视她:“阿风。后悔了吗?敢做不敢认,吃干抹净,便要跑?”
阿风狼狈的低下眼, 不太敢看他的视线。
贺凤臣嗓音如玉珠纷落玉盘, 一字一顿, 却全是嘲弄:“阿风,方夫人,方扶摇, 你这个窝囊废。”
阿风眼泪几乎一下子冒了出来。
贺凤臣见她落泪,唇瓣一抿, 暗悔自己方才语气太重。
只不逼她一逼,懦弱怕事如她恐怕真能吃完就丢,睡完不认账。
“后悔也晚了,阿风。我们的罪已经犯下。”
“再说, 这副模样, 你要跑到哪里去?”
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蓬头乱发,外裳反穿。
贺凤臣赤1条1条转身去打了盆水来,又浸湿了抹布, 和缓了语气,“先擦一擦……”
阿风:“二哥,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请你原谅……”
贺凤臣合上眼, 哪怕早预料她的态度, 也不禁失望。他语气有些显而易见的冷:“我们的结合在你眼里便是个错误吗?”
阿风:“……难道不是吗?”
贺凤臣冷冷撂下帕子:“方道友,可要我告诉你,你与他已经和离。于道义上你无可指摘。还是说,你更喜欢, 方夫人的称呼?”
阿风:“……”
这话太过诛心,她不敢回答。
贺凤臣又顿了顿,和声说:“再说,阿风,是我方才逼你,变心……出轨……是我……世人只当我是个荡夫,若有错,皆错在我一人之身,你何错之有?”
“若你当真过意不去……”贺凤臣轻声说,“便离开他罢。”
“离开方梦白,到我这边来。”
“我……”阿风想都没想,直接摇摇头,“二哥,你不要这样说……”
贺凤臣凝视她:“你不想离开他是吗?”
阿风:“我……”
他眼底的光仿佛有光亮起,又熄灭。
沉默半晌,贺凤臣道,语气有几分伤心:“也罢……是我自取其辱。”
“你且擦一擦身子再走罢,这样回去……不好看……”
阿风正要接过帕子,“我自己——”
贺凤臣却一个打横将她抱回床上。
阿风紧张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二哥!”
她是真有些怕他了。
跟方梦白的轻拢慢捻的情逗不同,贺凤臣初次行事颇有些蛮横,一味只知晓锐进长驱,舂米捣衣一般,不知体谅,连个喘息之机也不给,刚刚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槌死。
贺凤臣头也不抬,右手轻轻按住她肩头,另一只手顺着她小腿往上擦,“我并非色中饿鬼,你不必如此怕我。”
他擦得很慢,很细致,但的确无暧昧挑逗。
阿风目光不自觉落在他那一双纤纤玉手。
贺凤臣慢慢问:“……在看什么?”
他如玉手指内侧,有一道浅浅的,月牙儿状的伤疤。
阿风垂下眼。
没等到她的回答,贺凤臣也不意外。那月亮缓缓没入她裙摆,凉沁沁的。
阿风终于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贺凤臣被她眼泪弄得浑身僵硬,指尖汩汩不断流也确让他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畜生。
忙拔出手指,抚上她的侧脸,郑重眉眼承诺:“阿风……今日是我不好,我会等你,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他,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
在桂花淡远的香气之中,阿风回到了洗青峰。
一路上,她就心不在焉。来到院门前,更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不行,这样一定会让阿白觉察出异样的,她对他最仔细了。
深吸一口气,阿风特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发型,确定并无异样之后,这才抱着视死如归的心踏入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试探着喊了声,“阿白?”
没有人回答。
他不是被齐长老叫去了?这个点她都回来了,他应该也回来了啊?
阿风几乎一下子就慌了神。
方梦白为什么没有回来,难道跟齐长老谈完之后他打探到她的消息,去丹鼎峰找她了?他会不会发现了她跟贺凤臣的事……
正胡思乱想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饭菜香气。
阿风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跑向了院里的小厨房。
临到厨房门前,那叮呤哐啷锅碗瓢盆的声音才清晰了不少。
她松口气。
可一想到她跟贺凤臣发生的事,就又丧失了进门的勇气。
“阿风?!”
正驻足不前之际,青衣少年正巧出门倒水,瞧见她,顿时惊讶地扬起眉,“阿风?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要有一会儿呢。”
阿风猛然回神,在瞧见方梦白的刹那,四肢不受控制地僵硬了,“嗯……我回来了……掌教派人来传话找我,说之前玉绮罗的事,不知不觉耽搁得有点久,回来得就有点晚了……”
在此之前,阿风从来就不知道,自己还是个说谎大师。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方梦白还没怎么问,她便飞快地将自己离开的原因,前前后后,交代个一清二楚。
方梦白闻言蹙了一下眉。
他好像不是蹙眉,是在她心上拧了一下,阿风心都快跳出来了。
方梦白却又慢慢笑了,“嗯,许掌教的确是个温厚的长者。这种事,下次可以喊我陪你。我们夫妻一道儿去感谢掌教连日的照顾。”
阿风却有点敷衍:“……下次吧。”
她意识到刚刚自己反应有点过激,疑点太多,已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方梦白就问她:“吃过饭了吗?”
阿风:“还没。”
方梦白温言:“我烧了你喜欢吃的几个菜,等你回来一块儿吃。”
说着,放下盆,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了屋。
不大的厨房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菜色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若是从前,阿风早就食指大动。可今天她总惦念着跟贺凤臣之间的事。
紧张会改变一个人,她心不得平静,整个人也总坐立不安,无所适从。
“怎么?不合胃口吗?”方梦白似乎瞧出她的不安。
阿风一个哆嗦,飞快地扒了几口饭,“没有没有……就是回来之前太饿了,饿过头,就有点吃不下。”
方梦白给她挟了一筷子灰扑扑的菜叶子,“那便慢慢吃。”
“这是什么?”阿风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问,有点像杀青之后的茶叶。
方梦白笑道:“是菱科,洗青山荷花湖里不是种了好多菱角,我瞧见有些杂役去弄这个,便问他们要了一些。”
阿风送了一筷子入口,果然别有一番脆嫩清爽。
她眼睛一亮:“好吃!”又就这米饭狠狠扒了几大口,接下来,仿佛吃开胃一般,挟了一筷子红烧排骨说好吃,挟一筷子清炒豇豆也好吃。
方梦白剥虾了一只虾放到碗里,微微挑眉:“慢点吃,怎么突然吃得这样急。”
阿风一顿,意识到自己又表现得太过夸张了,她大脑又乱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背叛阿白,为什么会跟贺凤臣做那样的事。
出轨令她仿佛变了个人,一举一动,不是在极度恐惧亢奋,就是在极度意兴阑珊间摇摆,并没有中间值。
正在这时,她突然留意到方梦白,好像皱了一下眉,将手往背后藏了藏。
“阿白?”她撂下筷子,“你怎么了?”
方梦白轻描淡写垂落袖口:“没事。”
阿风哪里会信,俯身去捉他手:“你手受伤了是不是,我看看?”
方梦白无可奈何,只能摊开手掌,任由她看,“今天下午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心神不定的,溅了点油。”
他自责:“真不应该。”
少年玉白指尖,被热油燎出个好大的水泡。
阿风看得呆了,听到他的话,想起下午的事,心里头极为不是滋味。
方梦白不自在地想要收手,“吓到你了,是不是?”
阿风紧攥住,不让他动,翻来覆去,瞧他手掌。
不知不觉间,为养家糊口,少年指腹,虎口已多出许多厚茧。
阿风的眼眶一下热了。想到很久之前,她跟方梦白刚成亲没多时,两个人没有记忆,没有根基,家里穷
冬天,少年去街上卖字,冻得不行,就一个劲儿往手指头上吹气,却还是生了冻疮,夜里痒地不行,总忍不住去挠,她心疼得连夜翻箱倒柜给他涂药。
他还笑着安慰说没事,不养。
饶是她再仔细照料,他那几根手指头后面还是烂得流脓。
如今也是如此,方梦白仍安慰说:“没事……咱们都是修士了,这点小伤。”
等她吃完饭,他也不让她洗碗,到晚上,更是打了热水,催她先去洗澡。
阿风乖乖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话本。
曾经喜欢的话本,如今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太可怕了。她忍不住发抖,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突然好想方梦白。她忍不住跳下床,去净室里找他。
还没敲门,方梦白拉开门走了出来。
少年乌发披散,唇瓣红红的,眉眼被水汽蒸润得茸茸明稚,正拿了块干燥的帕子在擦头发,“阿风?”
他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阿风呆呆看着他:“阿白……”
她从他手里抢过帕子,“我来帮你擦吧。”
方梦白不解,仍顺从点了点头:“好啊。”
他坐在床头,她跪在他身后,慢慢拢了湿发包在巾帕里搓揉。
方梦白打趣她:“今天怎么如此贴心?”
阿风心里一突,扯下来好几根头发。
方梦白痛呼一声。
阿风忙道:“阿白,阿白,对不起你没事吧?”
方梦白转过身,解下她指尖的发丝,打趣道:“就算没耐心了,也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阿风一脸愧疚。
方梦白莞尔,伸出手,“给我罢,我自己擦。”
阿风没再勉强,看着他慢慢擦。
青灯如豆,灯下看美人,更多出几分朦胧之美,少年乌发如帘,垂落的发瀑令他眉眼也多出几分绮丽。
阿风看得心里难受,几乎要被愧疚感吞没了。
她恨自己没出息。
这么好的阿白,她为什么会背叛他呢。
倘若,她真没心没肺就好了。
虽然穿越之前看了不少无脑玛丽苏修罗场文学。还因为同时推包括对家在内的十几个纸片人,不守赛博女德,惨被开除粉籍……
可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生活又不是玛丽苏小说。
方梦白对她这么好,她还出轨,实在有点挑战她的道德感了。
她看得入了神,方梦白柔润如流水般的嗓音陡然滑过耳畔,“阿风……在想什么?从回来起,便见你心不在焉。”
阿风心里顿时漏跳一拍。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还好……
“有吗?”她强颜欢笑,“可能……可能是有点累了。”
方梦白撂下巾子,静静瞧她一眼,叹口气,“阿风……”
他展臂拥她入怀,轻吻她耳尖,“阿风,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本为一体的……若遇到什么事,不要瞒我好吗?”
她眼眶一热,不敢说话,只好又将自己往他怀里埋了埋。
方梦白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床榻上,支起半个身子,细细瞧她。
少女杏眼桃腮,灯火下,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倒更添几分可爱。
方梦白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细腻润滑得像瓷。那三日荒淫历历在目。
他看着看着,心头不禁一动,喉口发干:“阿风……”便俯身过来吻她。
阿风却如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推开他。
方梦白一时不察,被她推得险些一个趔趄,愣住,“阿风?”
她都干了什么?!阿风一呆,语无伦次,“抱歉……阿白,我不是故意的。”
方梦白有点难为情,仍摇摇头,撑着手重新坐直了身子,“那几日,我太孟浪,吓到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