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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纯爱文男主 黍宁 21830 字 8小时前

阿风:?

阿风:?!

她大为震撼:“假结婚?我吗?我们吗?”

贺凤臣反问:“……除却你我, 又有谁能有做饵的能力?”

阿风:“二哥,你不会是夹带私货吧?”

贺凤臣皱眉:“……何谓夹带私货。”

阿风:“就是自己的私心。”

贺凤臣:“……”

他没正面回答,只是反问, “……你不愿意?”

阿风猛然凑近, 贺凤臣眼睫一颤, 头稍稍偏开寸许。

瞧见他雪白领口下那一截已经粉红的脖子,阿风更想笑了,“愿意, 愿意!”她轻快道,“怎么会不愿意呢?!”

贺凤臣顿了顿, 饶是知晓这不过是引蛇出洞的假结亲,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浮想联翩。

她眉眼弯弯,仿佛真的答应了他的求亲一般。

“怎么了?高兴坏了?”

见她笑容轻快, 贺凤臣不禁一怔, 旋即,乌眸漾开淡淡的暖意,“嗯。”

假成亲而已。阿风心想, 就当是景区体验项目了。

计划初步敲定,接下来就是具体的实施。

阿风将她跟贺凤臣的计划找安大夫跟张掌柜一说。

安大夫颔首说:“为民除害, 正是我辈职责所在。能得二位援手,是青山城百姓之幸。”

张掌柜抹着泪, 悲愤交加:“那鬼怪掳走小婿……害我可怜的女儿还没过门就……仙长放心, 但有能帮得上忙的,咱们家一定全力而为!”

“不过为了能引那鬼怪出洞,”阿风神情严肃,“还请掌柜务必详细将婚礼过程告知于我, 不可有任何隐瞒,或者欺骗。”

张掌柜自然连连点头,无有不愿的。

结婚,需要有新房。

为此,阿风特地跟贺凤臣找了间距离药堂较近的,久无人居的偏僻小院。

贺凤臣直接出钱买下。

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小宅院被暂时改造成了喜房。

喜字、喜烛、喜果、喜被,乃至嫁衣都是问张家直接拿的现成的。

至于新郎所穿的喜袍,鉴于那曹家郎君已被掳走,不知去向,也只能去成衣铺买件红衣凑合着用。

对外,阿风的身份就是安大夫父母双亡的侄女。双亲临终前将其托付给安大夫,恳请安大夫能帮忙为她找门稳妥可靠的亲事。

接下来,就是如何将安济堂有喜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为了能使那鬼怪上钩,消息传播得自然越广越好。而且对外最好闭口不言,只当真实的亲事来办,以免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

阿风想了想,托人去称了几百斤的喜糖回来,请人沿青山城大街小巷四处发放。

这一招果然有效,很快,几乎小半个青山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就连刚进城的旅人,乍见城中热闹,也不免惊讶。

“好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要办?”少年微讶道。

这少年,也正是跟白鹿学宫的同门汇合之后的方梦白。

天梁已除,同门也都安然无恙顺利汇合,他想起阿风之前的邀请,便带着同门踏入城中。

众人才经历过跟天梁的战斗,风尘仆仆而来,此时神情都有些疲倦,但兴致却很高。

其中一个白鹿弟子主动请缨说:“师兄我去问问!”

他瞧见几个小童领了喜糖,追逐打闹而去。

就拦住他们问:“前面有什么喜事?这样的热闹?”

小童一领到糖,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闻言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口齿不清地说:“是城内安济药堂办喜事呢……”

“安济药堂?”其他白鹿弟子惊讶道,“这不是大师兄要去的地方?”

方梦白一怔,他心里一紧,不知为何,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师兄,那家药堂现在在办喜事吗?”有白鹿弟子问。

方梦白定了定心神,摇摇头,“我也不知……你们先去客栈歇息,我过去瞧瞧。”

……

这一厢,阿风对比着手里的账册,刚刚清点完墙角那一摞又一摞的喜担。

这可都问张家借用的,必须确保还回去的时候无一遗漏才行。

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等明天婚礼上引蛇出洞就好了。

合上账册的时候,瞧见满目大红,阿风不禁有些恍惚。

那喜担,喜被……被贴满了喜字的墙壁,挂着大红灯笼的屋檐,都让她心底由衷生出一股不真切之感。

“准新郎”贺凤臣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问,“在想什么?”

阿风遽然回神,她也不好意思说是想到了之前跟方梦白成亲的那会儿。

“二哥,安大夫他们布置得真像啊。” 阿风感叹说。

贺凤臣:“嗯,安前辈他们有心了,不止后院,屋内也做了全套。你要去看看吗?”

阿风:……这话好像是要带她去看家里会后空翻的猫。

他说着,已牵着她的手转身带她进了里屋。

这间新娘出嫁前的新房也已经被装饰得喜气洋洋,桌上摆满了喜果,还有一壶清茶。

事实证明,她的确想多了。

贺凤臣真的只是来带她看看室内布置罢了。

他甚至还十分自然熟练拿起一颗核桃,捏碎了,拣出完好的核桃肉递给她。

核桃肉油香的口感在舌尖弥漫,阿风咬着核桃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贺凤臣顿了顿,若无其事偏头问:“……想到方梦白了吗?”

阿风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想到了……但又觉得……”她咽下核桃肉,忍不住笑说,“好像二婚啊。”

她主动说出二婚,令贺凤臣一怔,面色微露动容。

阿风笑着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明天要成亲了,二哥,你紧张吗?”

贺凤臣回过神,摇摇头。

阿风:“我还以为你会紧张呢。”

贺凤臣淡淡道:“不过引蛇出洞的把戏,有何可紧张的。”

阿风:……像在暗示什么,不敢吭声。

“话不能这样说,万一让那鬼怪觉察出蹊跷了呢。”阿风拍拍手,“不如我们先排练一遍好了!”

少顷。

贺凤臣面无表情望着眼前薄红色的盖头,“是这样排练么?”

阿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她左看又看,没找到秤杆,干脆就拿了一根筷子。

贺凤臣头上盖着被她随便扯来的一块红布,安安静静坐着,因为伤重初愈,身姿十分清瘦,除却个头过高,肩膀……也有点宽了。

但腰还是很细的。

嗯。阿风认真点评。头发也很长,长长的乌发如流水般从大红的盖头间滑落。

坐姿端正,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可能是贺凤臣太过安静顺从,阿风的竟然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二哥,我要挑盖头了。”她提醒。

贺凤臣双手矜持地搭在膝前,一动不动,没有回复。

她深吸一口气,挑起盖头。哪怕彼此朝夕相对,这张脸已经看熟了的。

可当盖头滑落的那一刻,阿风还是觉得四周的光线一下子就亮了。

贺凤臣雪肤乌发,明眸红唇,静静瞧着她,淡极生艳,艳里有含着冷。

已记不清第几次被对方惊艳。

阿风很给面子地大声惊呼赞叹:“哪来的小美人!”

贺凤臣:“……”他淡睨她一眼,很给面子陪她继续角色扮演:“哪来的登徒子?”

阿风:“嘿嘿嘿小娘子今日可算落到我手里啦。”

贺凤臣抬眸,顾盼流眄,红唇微动,语气冷冷,“那你待如何做?”

那高不可攀的美艳姿态,让阿风心里痒痒的,狂徒人设拿得更稳了。

阿风端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嘿声道:“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夜,当然是喝交杯酒了。”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贺凤臣垂眸,伸出手臂,与她绕颈而过,一饮而尽。

阿风:“等等这剧情不对吧?你被我强抢难道不应该先反抗吗?”

贺凤臣淡声:“我既能被你强抢,如何反抗得了你,自然要虚与委蛇,徐徐图之。”

阿风:……好像有道理。

贺凤臣冷不丁又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阿风卡壳了。她结结巴巴瞧着近在咫尺的贺凤臣。

他语气淡淡,目色却深浓,潜意思让她竟一时不敢接。

贺凤臣静静回望。随后,雪白的指尖插入她发间,托着她后脑勺,含了一口茶水吐哺到她口中。

“二哥……”明明只是清茶而已,阿风却觉得双颊发热,大脑也有些晕乎乎的了,“你OOC了。”

哪有上赶着亲劫匪的小娘子。

贺凤臣不解其意,也不甚关心。

“接下来,不敢做了吗?”贺凤臣抚摸着她的脸,淡淡问,目光依然清宁。

阿风脸更红了:“……”

啊?真的吗?真的要在这里开车吗?她还没适应好。

贺凤臣不置一词,指腹轻轻抚摸过她的唇瓣,眸色却暗了。

阿风心跳得更快了,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气氛,感觉有点古怪啊。

她硬着头皮保持冷静,强令自己不要逃离现场。没办法,五年没亲密接触了。

贺凤臣到底照顾到了她的心情。忍了一忍,只揽过她的头,撬开她的唇齿,与她交换了个绵长的亲吻。

或者说,起初还算平缓,绵长的亲吻。

到后来,便纠缠着她的舌尖,亲得她有些喘不过起来了。

阿风。“二、二哥……”

贺凤臣:“嗯。”

完全没在听。

阿风气喘吁吁推开他,“二哥你,我……”

贺凤臣再度追上,轻轻含住她唇瓣:“我听见了。”

阿风忍无可忍,抱着他的头,将他一把推开。

贺凤臣平静地眨眨眼。

“我喘不过气来了。”

贺凤臣淡定地追吻上去:“我慢一些。”

阿风:“二哥……”

贺凤臣终于停了下来。阿风还没松口气,就听他语气平淡说:“别喊了。倘若,你不想在这里跟我成事的话。”

阿风:“……”

不知过了多久,贺凤臣将她抱入怀里,一点点垂眸亲,像舔舐一块美味的糖块一般,她四肢发软,浑身发烫,咚咚的心跳声大得不像是从她体内传来,倒像是从四面八方发出。

贺凤臣以手作梳,一边慢慢替她拢发,指腹一边轻轻抿去她唇角的银丝。

又过一会儿,阿风心跳这才渐渐平息下来。冷静下来,她就开始满嘴跑火车:“小美人,你会唱歌吗?”

贺凤臣淡淡:“你想听什么?”

阿风:“……”

她顿时卡壳,苦思冥想良久:“淫词艳曲?”

贺凤臣:“……”-

而就在两人未觉察的角落。

方梦白面色苍白怔怔伫立墙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第107章

自打听闻安济药堂的喜事之后, 方梦白的心里一直隐隐觉得不安。

一路打听到药堂门口。

“谁成亲?当然是大夫的侄女了?”

“哪个侄女?”那路人道,“这我也不太清楚,似乎叫风什么……”

阿风!方梦白心中一颤, 仍强笑着往那路人手里塞了一锭银, “小哥可知晓是许了谁家的儿郎?”

路人:“好像不是本地人, 是个外地破落户,姓贺还是什么。”

方梦白心头霎乱:……阿风,升鸾, 当真是他们二人。

辞别那路人之后,他怔怔行走在大街上, 日头高高照着,他却想猝亡得不明不白的游魂。

他们二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仓促间就要成亲?

既然成亲,为何不传信给他?是瞧出他图谋不轨?

可为何又不通知师门?

不过升鸾个性素有些疏狂, 阿风也不似循规蹈矩的人物。二人情之所至, 一时兴起,决意成亲,也并非没有可能。

……到底哪一个猜想才是真相?这个中是否存在什么隐情?

方梦白想了想, 越想越有可能。

他不是轻信传言,坐以待毙之人。不到黄河心不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一念既出,方梦白索性转过身, 悄悄潜入了安济药堂。  而两个人未曾通知他的行为, 又令他思量再三,选择了谨慎地不惊动任何人。

他修为甚高,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溜进了药堂后院。

待亲眼瞧见后院里形容亲密的二人, 方梦白顿如当头一棒,便是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他怔怔瞧着,心里由衷生出一股茫然。

若是来此之前他还以为其中或有隐情,可如今所见二人种种恩爱情态,分明便是待成亲的一双小儿女。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不在的这几天里,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方梦白确信,阿风对自己并非全无情意的。

可为何,不过短短几日,在这场竞逐中,他已落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合上眼,已不想,不愿,不敢再看下去。

突然之间,头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被一把尖刀在翻搅,耳畔又好像有几百只蜜蜂一齐在飞。

剧烈的疼痛,令方梦白面色顿失血色,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他修为虽高,可疼痛已经令他无法顺利隐藏自己的气息与神识,贺凤臣会发现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溜出后院,又怎么回到客栈的。

等清醒过来时,便已经对上了众同门师弟师妹们担忧的目光,

大师兄离开前,仍是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模样。回来之后,面色却出奇的苍白,精神恍惚,任谁问话也不答。

白鹿学宫众人觉得不对劲,追问:“大师兄?发生何事?药堂那里出问题了?”

方梦白一怔,疼痛的余韵仍停留在脑中。

天色暗了下来,室内已经点了灯,烛暖微微,他如梦初醒。

方梦白轻轻摇了摇头。

……这没什么可说的。

他已从那措手不及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

不过失恋而已。

爱情并非人生的全部。

难得喜欢上一个姑娘,惊觉这姑娘要跟自己的好友、兄弟成亲,一时难过,想不开,这是很正常的。

而方丹青,也绝不会是那种被为了情爱寻死觅活的人。

伤心,难过之后,洒然一笑,尊重,祝福,才是他应当做的事。

“我没事,”少年一念既定,弯了弯唇角,又露出众人熟悉的明朗,清润的微笑,“只是有些累了。”

“可师兄……”一个白鹿小师妹,忧心忡忡,“你脸色好差,是头又疼了吗?要不要找个医修瞧一瞧。”

“多谢你师妹,不妨事的。”少年温言回复,仍是那样的柔和,“不过眼下天色已晚,我明日会去看大夫的。”

那白鹿小师妹这才松口气。

方梦白积威甚重,众人不敢打搅他,交换了个视线,乖乖主动退出:“大师兄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众人散去,室内又恢复了宁静,烛火也显得寥落凄清。

方梦白短暂地迷茫,心痛了一刹,很快便令自己强振作起精神来。

升鸾跟阿风的亲事,既无法更改,他这个做大哥的,理当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好好为两人准备一份礼物才行。

他二人成亲虽然不曾邀请他们这些亲朋友好友,但过后,必定会另行告知,他提前准备,也免得那时太仓促。

是送千年的碧玉髓,还是万年的灵芝草,亦或是他珍藏的某上古儒家大能的功法秘籍?

方梦白难得挑剔,想了很久,很久。

可不管他选哪一样,都觉得不满意。

按理来说,这些都已经足够珍奇,哪怕买下一个小小的修仙门派都已经绰绰有余。

为何他还会不满意呢。

他一愣,突然间如遭电击,仿佛明白什么。他又默默坐回了椅子上,无语良久,身形仿佛凝固成黑夜中一个黯淡的影,唇角强作的欣然微笑也越来越淡。

哪一样都不好,方梦白淡淡想,归根究底,是他打心底就不乐见这门亲事。

他忍不住合上眼,明明不过几面之缘,相处也日浅,感情绝不至深厚至此,为何他竟感到心痛呢。

这强烈的心痛,仿佛割裂了神魂,要将属于他的一部分残忍剜走一般。

正在这时,头部突然像被闪电击中,剧烈的疼痛卷土重来。方梦白眼前一黑,身子一晃,痛得眼前发黑。

……又头疼了。他心底略略一惊,是魔气发出的后遗症?

但很快,他连想也不能想了,疼痛吞噬了他的理智,将他拖进了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

……

黑暗,是方梦白人生的底色。

自父母双双猝亡的那一天,他的人生之中便缠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并不十分恨穆松年,因为恨意早已被漫长的时光冲淡。

唯有那一缕阴霾。

在少年失去双亲的那一刻起,他认清世情薄,人情恶。失去父母庇护的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哪怕有孙青斋的庇护也不够。和家人无条件的关爱不同,他想到得到他人的爱。就要藏起自己的本性。

那一天,他观望这个世界的方式变得抽离,冷酷的阴霾自从如影随形,他谨慎付出的感情,以此获得他人的感情,感情,对他而言变成了保全自身的利益交换。

他不想令这阴霾影响到自己的后半生,于是,他作出决定,他要亲手斩断他生命之中的黑暗,他要为父母报仇。

所幸,经过在白鹿学宫这些年的潜心苦修,穆松年已不再是他的对手。他成功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灭了穆松年满门。却遭遇了来自北斗残部的追杀。

他不敢停手,斩草若不除根,穆松年今日的下场便是他来日的下场。

他的身体已经在与穆松年的战斗过程中遭遇了重创,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疲倦与痛楚,将这些残余的北斗弟子,一个个引诱至自己的陷阱之中一一杀死。

当丹青剑斩向最后一个北斗弟子时,他的身体状况已接近将弩之末,甚至没能避开那弟子朝自己头部发出的粗疏的一击。

他头部遭遇重创,神智开始恍惚,记忆时断时续,他心知自己已命悬一线,可他不敢回白鹿学宫求救,也不敢去找那位他名义上的男妻。因为,自始至终他就不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

放任自己昏迷之前,他竭尽全力,逃入了凡人界。

这个举动,令他迎来了新生。

因为他遇到了阿风。

在凡人界短短这两年里,他不再是那个已经被黑暗浸染了生命的底色,却还要竭力伪装自己的方丹青。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种了一畦菜,养着几只鸡,身边还有着自己所爱的人,一切都是如此和平,祥宁。

槐柳村毕竟是个偏僻的小山村,常年乏味的生活,令别人家的鸡毛蒜皮,也能成为村人嘴巴里嚼不烂的谈资。

他们表面上称赞他跟阿风夫妻恩爱,私底下却很看不惯他对阿风日常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以为乱了伦常,颠倒夫纲。

方梦白每次故作不解,只笑笑就过去了,若说得过分,他便严肃了神情,警告那人休得胡言乱语。好事者没曾想他会翻脸,或臊红一张脸,或骂骂咧咧,自讨没趣地回了家。

每当这时,方梦白心底便百倍的清楚,不是阿风依赖他,是他离不开阿风。

饶是失去记忆,可每每午夜梦回,重新降临的黑暗也令他知晓自己并不是个正常的人。

更糟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他心头这游离的冷漠到底从何而来。

最初的时候,他常从梦中惊醒,醒来时,阿风正抱着的他的头,将他揽在自己温软未丰的怀抱里,“阿白?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妻子担忧的呼唤拉回了方梦白的神智,令他从惊悸中回神。

她担忧的眉眼,困倦的嗓音,洗过澡之后的皂角气息,都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心与温暖,他贪婪地默默咀嚼着这样的温暖,抬起眼,感激一笑:“我没事,阿风。”

阿风仍不放心,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最后她自己说困了,枕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他摸摸她睡乱的发,心底漾开的淡淡的暖意驱散了严酷的黑寒。

阿风的出身似乎较为优渥,也养出了她天真单纯的性子,不通世故,不谙尘俗,逢人遇事就说谢谢,垃圾也要揣兜里带回家丢。

可以说,她的天真极大程度上治愈了他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暗。

是阿风将他变成一个正常人,拥有正常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而富有真味的日子。唯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因为他们是这世上关系最紧密的家人。

不管他过往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拥有如何痛不欲生的回忆,或许还有人在等着他,有大仇等待他去报。

可那又如何,过去的他,并非现在的他。

过去的那个人,只是与他无关的陌生人,他的痛苦于他无关紧要。

……

月亮渐渐爬上了中天。

淡银色的月光照耀着屋内那个僵坐不动的人。

少年眉目怔忪,月色雪白,令他仿佛被冰雪覆盖冻僵的雪人。

他浑身发冷,仍停留在那迟到的记忆之中,久久没回过神来。

在方丹青他可谓游刃有余的前半生里,他从未经历过这般荒诞的事。

他是方梦白,还是方丹青?

方梦白缓缓合上眼。

……原来,阿风就是那个令自己服下断情丹的无缘的妻子。

原来,他二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可笑的大哥,弟妹。

她就是自己的妻子,自己明媒正娶,同甘共苦的妻子。

是她出轨了升鸾,令他在极度的痛苦与绝望之间服下的断情丹。

方丹青的一面,暗暗爱慕着的阿风少侠竟成为前妻,自然是错愕难解。

可属于方梦白的一面,那浓郁的悲伤,怨毒,不甘,近乎将他吞没。

不同的情绪在他体内仿佛交荡,冲刷,令方梦白浑身上下不由微微发颤。

失落的记忆,就在这样可笑的时间点,回归了。

第108章

当情绪的潮水一点点褪去, 方梦白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恢复记忆。而现在,他的妻子将迎来自己第二段婚姻。

……他要怎么做?

弃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故作若无其事笑着送上祝福?

不。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 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他该恨她的。恨她不忠, 恨她的好色浅薄,如此轻而易举将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将他们的真情践踏得一文不值。

可当记忆恢复之后, 他竟发现个可笑的事实。

他仍无法放手。

他企图服下断情丹逼自己放手,断情丹的药效过去之后, 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他无法放手。哪怕傲骨被寸寸打碎,自尊被践踏入泥,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仍然爱她, 她仍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

方梦白默默伸出手, 观察着指尖雪白的月色。

月光如银,而时光如水。

五年悄然而过。

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从服下断情丹失忆忘情,再到如今想起过往种种, 那股冲天的绝望怨毒其实已经很淡了。

这反而令方梦白更能冷静地去回想,去观察他跟阿风的婚事。

这场婚姻, 或许从最开始就对她不公。

她那时年纪太小,对于男女之情, 仍处于一知半解, 懵懵懂懂的状态。

方梦白清楚,她那时并不怎么爱他,或者说,还没有爱到那个地步。

她甚至没有准备好要跟他成亲。

是啊……想到这里, 他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他都想起来了,不仅仅是服下断情丹前后的回忆,还要比它更早,在更久更久之前。

是他,一开始就动了真情。

自打见到阿风的第一面起,他心底便对这少女生出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朦胧心思。

而在此之后,相处的第三天,他便已想要跟她结成一个家庭。

是。阿风以为是日久生情。唯有方梦白心中清楚,他是图谋已久。

他想成为她的家人。

那时候的他,记忆虽然未复,朦朦胧胧之中,却仍受到年少失恃失怙的影响。

父母去世之后,他的人生是行驶在黑暗之中,永远也无法靠岸的小船。

同门、朋友、师长是黑夜之中散发零星火光的灯塔,令他偶尔会感到温暖,却离得很远,隔着重重恶波怒浪,他受惠泽,却无法停留。

他们之间所建立的感情或许会因利益而动摇,但唯有家人夫妻——

他们利益一致,生死一体,紧密无间的连结在一起,紧紧相抱,直到死亡的来临。

从见到她起,不出三天,方梦白心里已深深明白一件事。

他要她。

为了能自私卑鄙地牢牢绑紧她,他甚至不惜找到个窑姐儿,委托她跟自己演了一场戏。

对于当时的他而言,这算不得什么,只要能得到她,他可以毫不犹豫作出一切最下作,卑劣,不择手段的事来。

他也不觉得对不起那窑姐儿。只要钱够得足够,她对他的感激之情远比她老母还要深厚。

他轻蔑了那窑姐儿的同时,也轻蔑了她。

他见不得光的卑劣计策成功后了,他成功地激起了她的危急感,令她一冲动就答应了自己的求婚。

因对她心存愧疚与怜惜,她不敢洞房,他也未曾勉强。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因为得到更多,反而愈发不满足。

不喜欢她冲别人笑。

不喜欢她跟别人交往过密。

半哄半骗得来的感情,令他日复一日,感到深深的不安。

忠贞是绑缚彼此的枷锁。他想要彻彻底底,世俗上的占有她。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愈发患得患失,索性趁着自己生日那晚,灌醉了她。

他自恃美貌,便故意眉眼弯弯,醉醺醺的,卖弄着风骚,哄着,诱着她,跟他圆了房。

当她在自己臂弯间沉沉睡去的那一刻,一阵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满足在这一刻填满了他空虚的胸腔。

世上最快乐的事,也无法与此刻的欢愉相提比论。

他流着薄汗,心潮涌起,难以沉眠,情不自禁,微笑着紧紧抱紧了她。高潮已歇,他却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甜美,永恒的高潮。

这一刻,他才稍稍觉得安心。

他们真正紧密无间,结合在了一起。或许还会孕育一个源自于他二人血脉的孩子。

从此之后,他心中漂泊的小船才终于从疾风苦雨之中,驶向了温暖的港湾。

归根究底,是他卑劣的真心,她懵懵懂懂,赶鸭子上架,就成了她的妻子。

……

直到贺凤臣的出现。

倘若他们是寻常夫妻,他应当去恨的。

他为何不能去恨?是她背叛了他们的婚姻,他完全可以,平静的,暴怒的,心安理得地去恨。

可是,自始至终,他、阿风、贺凤臣三人之间的关系便是畸形的。

是他年少轻狂,娶下的男妻,这才再多年之后埋下了祸根,又怎能怪她日后的不忠?甚至,服下断情丹之后,他又爱上了她。

兜兜转转,哪怕他成了那个轻狂不可一世的方丹青,他仍然又一头栽倒了她的裙摆之下。

当初道貌岸然,自认爱情应当忠贞不二的他,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落入了贺凤臣的处境。

忠贞?不过是他想要独占她的工具。

巴掌不扇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觉痛。

等轮到自己,忠贞便成了可恶的道德枷锁。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真情是自然的萌发,礼教只是后世统治的手段。

男欢女爱,是不应该被压抑的天性。他成了不知廉耻,想要诱惑她的魔鬼。

其实,最初的最初,当他被逼签下和离书的那一刻,她已经无罪了不是么?

她还是纯洁无罪。

而他,不过是引狼入室之后,这世上最绝望无能的丈夫。

这一刻。

银色的月光下。

方梦白终于冷汗淋漓,大梦初醒。

是他当初主动抛弃了她。如今,他可算体会到了被抛下的滋味。

方丹青,方梦白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不。他在心里轻轻驳斥自己。他后悔了。

后悔也没什么。

夺回自己的所爱,并不耻辱。

是的,他要去夺回她。

断情丹是他豪掷的一个赌。

他确信,自己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赌输。

他要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然后带走她,告诉她这一切的一切。

他想要向她承认,他离不开她。

至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甘之如饴,全盘接受。

一念既定,方梦白心头反倒平宁了,如明月照见大江,一派风净波明。

争取过后,是胜是败。

他都会坦然接受-

朝阳升起。

沉寂了一夜的青山城,在霞光之中渐渐苏醒。

作为修士,白鹿学宫的弟子们通常都起得很早,一日之计在于晨,阴阳交接,天地间灵气浓郁,正是吐纳的好时候。

而据他们所知,大师兄方梦白通常起得会更早。他们才起,大师兄早已衣冠清爽,伏案工作了有一会儿了。

可眼看辰时已过,方梦白屋里仍没有动静,白鹿弟子们都感到意外。

又等了半日,直到申时,方梦白依旧不见踪影,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大师兄怎么还没起?”

“昨日见他就觉得师兄脸色不对。”

“就是从安济药堂回来的,安济药堂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不一定是安济药堂,说不定是师兄的头疾呢?”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一个咯噔。

“从伏戎城回来的时候,师兄就染上了头疾,也有一个多月了……”

“不止,其实,大概五年前从太一观回来的时候师兄的头就开始痛了,不过那时候发作得次数也少……”有人忧心忡忡说,“当时大家也没在意。”

另有人惊讶:“吓!那岂不是旧疾了?该不会真的是头风发作了吧?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众人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哪怕方梦白积威再重,白鹿众人忧心师兄性命,还是一齐涌到了方梦白所在的客房门前。

敲了几回门,喊了几声,仍是没人应声。

白鹿众人交换了个视线,夺门而入。

屋内的光景霎时映入众人眼底。

少年靠着床榻跌坐着,乌发散乱,青袍褴褛,袍角、地毯上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师……师兄……”白鹿众人错愕难言。

是的,少年,或者说方梦白,仍坚忍地抱有意识。他虽面如金纸,光洁的额头前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但一双眼却出奇的明亮,灼灼的双目令他似乎仍保有一种神采奇异的俊爽风姿。

仿佛是一根倒伏的青竹,哪怕倒下,仍是竹。

少年闻言,微诧地抬起脸儿,淡淡笑了:“……啊,是你们?”

白鹿众人从愕然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你没事吧?”

大师兄平日一向是注重礼仪风度的,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

他们想扶起方梦白。

这样的行为,反倒是误解了方梦白的个性了。少年摇摇头,婉拒了他们的搀扶,他扶着床,一点点,吃力却很稳当地站起身。

“师兄!”有个师弟心惊胆战瞧着他的领口,“血!”

方梦白温言:“是……抱歉,出了点意外,我吐出了点淤血,吓到你们了。”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紧。”少年歉然说,“现在,能否请你们出去一会儿,我想换件干爽的衣服。”

众人迟疑着,退出了客房。

方梦白从芥子囊里翻出一件干净的青袍,又叫了一桶热水。

此时,天色暗换,夕阳已然西沉。

他望着漫天的晚霞,慢慢地洗了澡,重新束了发。

直到他又变得整洁一新了。方梦白这才走出客房门,跟那些关心他的同门说,他要出去一趟。

至于去哪里,他并未开口。

可他低估了这些同门对他的爱戴。

他们担心他,不敢放他孤身行动,主动请缨要跟他一道儿。

方梦白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近乎于抢亲,而抢亲……自然是要人多势众。

他出了客栈,回身抬起头,瞧见瓦楞上反射的闪闪的霞光,一只灰鸽子扑棱棱从深蓝的天空飞过。

他面色仍有些憔悴,可眼神却很平静明亮。

方才,他经历了他人生中最为混乱,黑暗,最难以置信的一夜。

他是方丹青,是方梦白,也是凡人界大夏朝槐柳村的教书先生——阿白。

第109章

这厢。

吉时已到。

阿风被潦草打扮了一番, 被众人塞进了花轿。

没办法,毕竟是假成亲。细节不重要,糊弄一下就行了。

花轿上, 阿风叹口气, 自己默默把脸上的大白粉用指头摸匀了点。

轿子外, 人声吵闹,鼓乐喧阗,能清楚地听见热心正义的父老乡亲们对安大夫的指指点点。

主要暗骂他不是东西, 故意埋汰自家侄女,把侄女嫁给个破落户。

老头子心态倒很好, 乐呵呵笑:“若抓不到那鬼怪,只怕老朽行医多年,好不容易养出的清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但当新郎贺凤臣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因为, 这新郎生得实在是太太太美了。

大红喜袍, 更衬出他肌白如玉,乌发如墨,眉眼如昼, 漂亮得不似凡人。

生得这么美,破落户也只成了他时运不济, 怀才不遇,美人多舛的证明。

一片吹吹打打。

花轿穿过长街人群, 来到那间已经提前收拾过的小院子前。

虽然收拾过, 还是略显寒酸。

阿风侧耳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心中微感不妙:糟糕,人有点多。

哪怕早前已专人特地在小院门前驱散人群,维持秩序, 也挡不住街坊邻里围观指点的心。

好在他们已经提前考虑到了这个情况,已有安济堂的医修,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之中,医修再不能打,也好过手无缚鸡之的普通百姓。要是那鬼怪真发狂伤了人,他们还能及时急救。

至于能不能顺利拿下那鬼怪。阿风对此还蛮乐观的。

一般在一地兴风作浪的妖怪,修为都不会太高。正是这样的妖怪才需要靠走歪门邪道来快速提高自己的修为。

真正的大妖,其实就跟人类大能修士一般,更喜欢找个偏僻的地方闭关修炼,他们熟知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行事颇为合宜,更不乏老于世故者。

阿风估计,这鬼怪,修为不会高于两个叶凌云,她跟贺凤臣出手应该绰绰有余了。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很快,花轿落地。

贺凤臣掀开轿帘,长身玉立,大红喜袍,容色珍重,无声地朝她伸出雪白的手掌。

少年逆光站在斜阳之中,姿态端然,不像是假结婚,倒像是真成亲了。

哪怕明知是假结婚,阿风还是不免微微一怔,心头触动。

“二哥。”她低声呼唤。

“嗯。”贺凤臣应。当真如她夫婿一般。

“别害怕。”他又说。

这一句话,又将阿风迅速拽回现实。

他们并不是真的新婚夫妻,前方的等待他们的不是玫瑰色的美好未来,而是一片血色的恶战。

在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流程之后,阿风被贺凤臣牵着来到了中堂。

鉴于贺凤臣拿着的也是个孤儿剧本。所以上首只端坐安大夫一人。

“一拜天地。”赞者高唱。

从进屋前,阿风就全神戒备着可能隐藏在暗处的那只鬼怪。

它到底来没来?来了,又藏身何处?从哪里攻入可能性比较大?

她大脑飞快运转。

也正在赞者话音刚落的刹那,突然,平地卷起一阵妖风,吹过中堂。

堂屋里,两只燃烧的喜烛陡然一灭!

来了!阿风肌肉悄然绷紧!

烛火一灭,堂屋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慌乱。

那妖风趁势暴涨,卷起一片飞沙走石,风沙之中,阿风清楚地瞧见了一道正鬼祟朝自己逼近的暗红血影。

当那鬼怪故技重施,同时伸出两只狰狞鬼爪,想要将新郎新娘一并掳走之际,一件令它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一道剑光竟从新郎,新娘袖中同时飚起!

那鬼怪一时不察,两只鬼爪被应声斩断!

“吼!”吃痛之下,它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

阿风迅速滑出丈远,劈手发出一道灵气,点燃了喜烛。

烛火亮起,人群中尖叫四起。

“鬼!”

“有鬼啊!!”

烛火摇曳迷乱,尖叫声中,阿风终于瞧见了那鬼怪的真容。

通体血红,身材高大,双目浮突,獠牙狰狞。

果然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没见到她之前,她心还有些紧张,砰砰直跳。见到之后,阿风竟然有些失望。

就,长得跟钟馗捉鬼图里面的小鬼似的,又丑又没什么新意。

不过一个照面,鬼怪见了她跟贺凤臣,就意识到不妙,连打都没打,转身就要跑。

阿风当然不可能让它逃跑,三两步追过去,剑光形成一道剑幕在它去路前垂下。

那鬼怪倒也机灵,见状,往前一冲,竟做了个假动作,掉头就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而去。

人群之中,已经有安济堂的医修提前埋伏。但仍有一些不听劝非要来围观的普通老百姓们。

贺凤臣发出一剑,剑光在它脚趾前劈开大地,形成一道深逾丈余的鸿沟,以防它突袭平民。

阿风也在这时追到,配合贺凤臣的剑光,将他往堂屋内驱赶。

人群中安济堂的医修也开始维持秩序,结成法阵,守卫百姓。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嘶声呼喊。

“鬼!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鬼?”

惊恐令他们开始冲击法阵:

“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回家!”

安济堂医修们高喝:“诸位父老乡亲们勿慌!这法阵能保护我们不受鬼怪侵袭!那边两位新人实乃修为高深的仙长,有他们在,定能护得你我无虞。”

恐慌的人群,这才不得不保持冷静,定睛一看。

那新郎跟新娘子已经将鬼怪牢牢包围。

两人喜袍飞扬,神色都一般冷凝,剑光飚起,剑起剑落,那鬼怪头颅顿时脱体飞去,砸在人群之中一位老丈脚下。

老丈年事已高,哪里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惊吓,两眼一翻吓晕过去,安济药堂的医修见状,不慌不忙将人放平,忙掐人中。

之前作恶多端的恶鬼,竟如砍瓜切菜一般,被新郎新娘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阿风微讶,甩了甩手上的鲜血。

这么弱?

还是她进步变强了?

贺凤臣收了剑,朝她走过来,“可曾受伤?”

阿风摇摇头。

贺凤臣闻言,正想说些什么,人群之中又传来一阵骚动。

“又来了!”

“它又来了!”

贺凤臣遽然抬眸,指尖已拈了一道剑气在手。

人群分开一条通道,当瞧见来人容貌时,贺凤臣一怔,剑光散去。

阿风也愣住了。

堂屋前,正静立一道青色的人影。

那是个极为苍白俊秀的少年。他身后,跟随一水儿青袍的白鹿学宫弟子。

原来,来的不是鬼,而是人,只因出现时间太巧,才被人误会成鬼。也无怪乎众人会错认。

残阳如血,晚霞在少年身后大片大片的铺展,令他惨白的容色便如鬼魅一般。

他乌发整整齐齐束在脑后,青衣也洗得很干净,妥帖,看得出来是经过好好的收拾,可这非但没给他增辉,他那惨淡的容色,令他却更如入殓之前的尸,可他的唇色却十分殷红,唇角的微笑又显出诡异的生机来。

为首的青衣少年,或者说方梦白,瞧见他二人身上嫁衣喜袍,并肩而立,他默然一怔。

旋即微微一笑,“阿风少侠,升鸾。”

“我刚进城就闻说二位今日有喜。”他轻轻说,语气有些虚弱,仿佛病人临死前的叹息。

贺凤臣冷冷瞧着他。

没有言语能形容阿风在这时看到方梦白的错愕。她心里一慌:阿白!他怎么会这里?!

惊讶的何止是阿风,围观的众人更是群情耸动。

原本,好端端的婚礼突然出现鬼怪作祟,就已经足够骇人听闻。更没想到那新郎新娘竟突然拔剑,追着那鬼怪把头砍了下来。

一波未平,又瞧见另一个俊秀得逼人的少年,带着一批人马闯入婚礼现场。

安济药堂的医修们一呆:……这个,跟他们之前排练的不一样啊。

有人忍不住上前打圆场:“……这位道友,光临到此,是为恭祝新婚吗?”

“恭祝新婚?”少年露出个有点奇异的表情,随后笑了笑,“不……我只是来找新娘说几句话。”

“那也得等婚礼结束之后。”那人劝说。

方梦白置若罔闻,举步向前。

鬼怪虽除,但谁也不知道危机到底有没有解决,安济堂医修怎敢让这诡异少年搅局,情急之下,正要出手去拦,方梦白身后的白鹿众人纷纷动手。

一片剑光腾空而起,其凌厉肃杀绝非一般修士所能有,安济堂医修大惊失色,不敢再轻举妄动。

白鹿众人面上虽气势汹汹,心里确实也挺迷茫的。

等等,他们跟着大师兄过来,不是来吃席的吗?怎么就要跟主家打起来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这厢,阿风已回过神来:不,这已经不是阿白了,是方丹青。

她略安慰了自己,走过去寒暄:“方道友,你怎么在这里?”

虽说假成亲,见到前夫还挺尴尬的,但照阿风的预想,方丹青,这个总是温文尔雅的“大哥”,应该会拿出大哥的姿态来送上祝福才对。

孰料,方梦白黯淡一笑,唇角微苦:“不叫阿白了吗?”

嗡!

阿风大脑迅速陷入一片空白!

这简直比她刚刚遭遇那只鬼怪还要恐怖故事。

“怎么?”她亲眼见到,那总是待她客气有礼的方丹青,含着抹苦笑,失魂落魄地说:“不欢迎我……是吗?”

阿风心头一震,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升腾而起:“你……”

方梦白惨笑:“如你所想的那般。”

“没曾想,我刚恢复记忆,便见你要跟升鸾成亲。”

阿风说不出话来:“我……”

看热闹是人之本性,僵持不下的人们不免将目光投向场中那位可怜的新郎。

却见贺凤臣清姿亭亭,眉艳峭艳,冷冷站着,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

方梦白柔声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些话,阿风,能否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阿风还来不及震惊方梦白恢复了记忆,她瞧瞧自己身上大红的嫁衣,又瞧瞧贺凤臣身上鲜红的喜袍。终于意识到,方梦白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狗血的事情。

原本就是假成亲,她也没想太多,正要作出解释:“方道友,我……”

手腕却倏地一沉。

从方才起,一直一言不发的贺凤臣,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空气霎时间凝固。

方梦白的容色也淡了下来。

“你当真要跟他走?”一派寂静之中,贺凤臣淡淡反问。

阿风愣了一下,头皮霎时就麻了半边。

救命,不是假成亲吗?这到底是个什么走向?

“我……”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没有。”

贺凤臣松开手,道:“那就在这里说。”

方梦白淡望着:“升鸾,你让阿风自己决定。”

贺凤臣直视着他,红唇轻启:“只怕阿风的决定,你承担不起。”

方梦白面色轻轻一变,很淡,也很快,转瞬即逝。

阿风心里深吸一口气,勉强令自己恢复了冷静。

既然阿白已经恢复了记忆,她就不得不给他们之间一个交代了。

从前被她逃避的问题再一次摆到她面前。

阿风先试着商量:“方道友,二哥说得对,有什么是不能在这里说的吗?”

方梦白勉强一笑:“阿风,你当真要嫁给他吗?”

被点到的贺凤臣静静立着,不开口,不解释,不争不抢,不辨不言,大红的喜袍映衬他愈发脱俗,红光满身,犹如画中天官。

方梦白仅瞧了一眼,便被刺痛双眼,目光闪闪,只觉鸠占鹊巢,婢学夫人,恨不能上手扒了他的皮。可他不能,他必须忍让,说不定日后还要长久地持续忍让。

他移开视线,对阿风露出个宽容的微笑。

她——没有。阿风脱口而出,刚想解释这是个假结婚。临到嘴边,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她都已决心跟贺凤臣在一起,是真是假,不过早晚罢了。

她狠狠心,诚恳看向他:“阿白,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狠心吗,当然狠心。

因为,她清楚地瞧见了方梦白刹那苍白的面色。

不舍吗?当然不舍。她还喜欢着他。

可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五年前,方梦白已经做出了选择。

“如果说,我不同意呢?”方梦白一字一顿,轻声反问。

阿风有些不忍:“我以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我后悔了呢。”方梦白倏道。

阿风一愣。对上他苦涩的双眸。

“我后悔服下断情丹,我后悔忘记你。阿风,你还要嫁给他吗?”

“……阿白。”她下意识想要逃避他的视线。一转念却又变了注意,改为直视向她。

方梦白沉默一刹,倏淡淡一笑:“阿风,是你先背叛我的。”

阿风摇摇头,诚恳说:“对不起,阿白,从前是我做错。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哪怕要我的性命,我也绝不吝惜。这是我欠你的。”

方梦白轻轻打断她:“我不要你的道歉,你心里仍有我是不是?”

他温柔的秀目逼视着她。

阿风几乎有些不敢看他的双眼,可她还是逼自己去看了。

“抱歉,我……” 她违心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贺凤臣仍不发一言,不悲不喜,神色莫辨,冲淡渊静如海。

强烈的心痛,令他险些站不稳双脚,心碎之下,方梦白竟柔笑了:“阿风,我不信。我们之间仍有必须要说清的误会。”

他话音刚落,青影一动,竟突然抢攻贺凤臣!

第110章

贺凤臣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迅速回击,还以颜色。

二人眨眼之间,便已经过了百招。

方梦白样貌温润, 出手却极为辛辣不客气, 招招式式, 皆冲贺凤臣心脑命门。

幸得贺凤臣也绝非易于之辈,否则这场婚礼,定然落个新郎被破脑刳腹, 刿心断肠的血腥下场。

一众白鹿弟子此时都已惊呆了。

……原来大师兄真是来抢亲的?

抢亲就算了,这看着好像还像是奔着取新郎性命来的, 这还是他们温柔蔼然,善良体贴的大师兄吗?

最重要的是,这个新郎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等等,这不是他们之前那位贺嫂子, 大师兄从前的那位男妻贺道君吗?!

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白鹿众人大惊失色。

本以为断袖的贺嫂子, 跟个姑娘结婚了。然后,本以为断袖的大师兄,抢的不是新郎, 而是新娘?

这位新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昔日道侣为她反目成仇?

一向修身养性,正心诚意, 自认为正义伙伴的的众白鹿弟子,还停留在被动参与犯罪之后接二连三的震撼之中没回过神来。

场上的战斗已渐裙白热化。

方梦白的实力毕竟要高于贺凤臣, 眼见他突然翻掌劈向贺凤臣的后脑, 阿风忙去拦截。

方梦白攻势却突然变了,掌影如落花纷飞,诡谲变幻间,他作出了个假动作, 改袭向阿风双肩。

阿风全身心都忙着救援贺凤臣,一时不察,被方梦白扣住肩头。

贺凤臣面色遽变,立刻劈手去抢。

奈何方梦白早已准备,提着阿风的肩膀,脚下纵起一道烟气,顷刻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阿风掳走。

四周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场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大红的喜袍反衬出贺凤臣面色愈发苍白。

出乎意料的是,贺凤臣并未去追。他下意识追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沉默一刹,并反手将喜袍扯下-

眼前的景物在飞速地倒退。

阿风为方梦白所掳。

她没有挣扎,更没有呼救。

直到方梦白将她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放下。

阿风抬头一看,是青山城群山之间一处不知名的密林,这样的林子到处都有。

“阿风。”方梦白柔声说。

却对上阿风出奇平静的视线。

“阿白。”阿风摇摇头,“你这时何苦?”

“何苦?”方梦白也摇摇头,“我的妻子要跟她的情人成亲,我难道还能坐视吗?”

阿风环顾一圈,叹口气:“不是成亲。”

她终于有机会澄清真相。

“你来时应该也看到了那只鬼怪,那是只专挑婚礼下手的喜气鬼 ,我跟二哥只是假成亲,是引出那鬼怪设的一个局。”

方梦白一愣,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眼里霎时涌动出希望的璀璨,“那么阿风……”

很残忍。阿风还是打断了他,“阿白,我之前没说,是觉得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了。”

方梦白迅速沉默,连同沉默的还有他眼底的光。

“阿白,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昨日。”方梦白直言不讳,“得到你们喜讯之后。”

阿风一愣,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令她的心再度泛起细细的涟漪。

方梦白只消瞧她一眼,就笃定说,“阿风,你心里仍有我。”

阿风平静说:“既然被你看了出来,我想,我也无法再瞒你了。”

方梦白柔声说:“我是瞧出来了,若非如此,你又怎会三番四次,救我,救方丹青的性命。”

“那你猜我刚刚为何会否认?你认为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她找了块大青石头坐下。

既然要谈,那就开门见山好好谈谈吧。

“我不知道。”少年摇摇头,也提着衣摆在她身边坐下。

“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想你争取一个机会。”

阿风一怔。

方梦白淡淡说:“我不曾后悔什么事情,若说我平生所做的最后悔的事,便是服下断情丹。”

“阿风,你知道我为何会服下断情丹吗?”

“为什么?”这的确是她心中无法忽视的隐痛,她忍不住问。

“原因很复杂。”方梦白苦笑。

“阿风,因为我爱你。”

“我实在无法忍受你的背叛。当时,你对我的背叛打击是巨大的。我感觉日月无光,生命也黯淡失色,我无法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之中。”

阿风又一愣,思绪随着方梦白的话语回到五年前的过去,心头也泛起酸涩,“阿白……对不起。”

方梦白摇摇头,那段回忆当真令他太过痛苦,他此时说起,面色仍褪去了血色,显露出苍白的痛苦,“若那样下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死路。我当真会杀了自己。摧毁你我的一生的。”

说他懦弱也罢,那时的方梦白,的确是全心全意深爱着妻子的丈夫,一个普通的却被卷入修真界爱恨情仇中的文弱书生。

他那时,的确在绝望之中,曾考虑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风面色遽变。

方梦白瞧见她神色变化,倒是很开心,很欣慰地笑了。“但我明白,这样做,死去的不止是我,也会毁掉你的一生。”

“所以,那时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服下断情丹,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将选择权交给你。”

“贺凤臣的性子我了解,即便我忘记了一切,仍有他来照顾你,他绝不可能放弃你的,哪怕我是他的知交好友,这一点,他倒是比我坦荡。”少年淡淡说,“或许这便是禽兽的直接,兽性大过人性,而人总是优柔寡断的。”

阿风的心突然就很乱。强作平静的心随他的话再度起伏不定,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你就不怕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吗?”

方梦白温言说:“这就是我交给你的两个选择。选择他,成全你们。或者选择我……”

“其实我的心情也很复杂。既想要成全你……心里却也算计了一件事。”

“什么事?”

方梦白转头凝望着她,“因为,当我作出这样的抉择之后,阿风你绝不会在同贺凤臣在一起了。”

阿风又一愣。

“阿风,你性子温柔多情。这是我爱你的一点,又是如今深恨你的一点。

“你还记得我们从前一起逛街的时候吗?”

“那时,你染上了风寒,大夫要你忌口。”说起旧事,方梦白眼底不禁涌动起淡淡的温柔,“……那时,你看到街边这个小吃也想吃,那个小吃也想吃,我恐你身体不能负担,就说羊肉串跟冰酪你只能选一样。”

真奇怪。

明明只是从前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方梦白一提起,阿风竟毫无滞碍地想了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犹如昨天。

“你那时选了羊肉串。”方梦白轻声说,“可事后回到家你就后悔了,你说你真应该吃那碗冰酪的。”

“是的,我记得。”阿风心情复杂说,“之后等我身体好了,你特地带我去了镇子上吃那碗冰酪。”

方梦白也笑了:“阿风,这就是你的缺点。生活中,常常难以作出选择,我记得,你说这叫选择恐惧症。”

“得到一个,又惦念另一个。没经选择的第二个,就深觉出好来。”方梦白柔声说着。

阿风脸有点烧。

“这也是我笃定,阿风,你为何心里仍有我的原因。”

阿风:“……”

这还不如说她既要又要呢。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愧是枕边的夫妻,在她没有觉察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将她的性格摸得透透的了。

“可……那也不意味着我会和你再续前缘。”她闷声说。

方梦白摇摇头,秀目漫上了星点笑意:“……会的。”

“因为如今的我,已非当初的我。而升鸾,也不再是当初的升鸾。”

这话信息量实在太大,阿风不禁又愣了愣,心里猛地升腾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她多看了他一眼:……不会吧?

少年微微一笑,轻声作出解答,“我来,不是为了独占你。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的。”

“一个让我爱你的机会。”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阿风我仍爱你。而今,这爱又越过了从前之爱,让我愿意分享出你的爱。”

“只要你好,开心,幸福,只要我能陪在你身边,那我什么都愿意。”

“因为,我爱你。只这一点,便令我沦为了一个败者。

“你是绝对的胜者,因为你的手里握有最重要的筹码——这便是你的爱。

“而你,什么都不必要做。只需要决定将这爱分享给谁就好。

“是我需要你的爱,这令我成为了你的俘虏。”

这太荒谬了。阿风彻底愣住了,心里刹那间翻山倒海一般,各种情绪五味杂陈,“这……”

方梦白轻柔地眨着眼,预感到她要拒绝,提前阻止了她:“不必有心理负担和道德的枷锁,阿风。男人三妻四妾,并未有人说过男人的不忠,不是。”

“那只是维护统治的工具,困不住自由的真爱。”

“更何况你我他如今并未成亲,我所求的不过是个竞逐的机会。”

阿风:“……”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出了罗O老师的声音。

我同时跟八个男的结婚,但是就是不领证。就是让你们羡慕但是你定不了我的罪。

她发誓,来之前,她真的想尽量,冷静理智地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作个交代的。

可方梦白这一连串无缝连招,直接给她打懵了,震撼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她心头震动。

她清楚地瞧见,方梦白虽然是温和,轻柔地说出这些话,可他眼底仍深藏着很淡的落寞。

毕竟,又有谁能发自内心地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呢。

阿风感动,同时又不可避心生怜惜,而怜惜就意味着她再度动摇了。

可她还是没有松口,她的眼前闪过贺凤臣的身影。

“可是,二哥……”她说。

“他会同意的。”方梦白的语气轻而笃定。

阿风:“……”真的吗?

方梦白耐心作出解释:“因为,他比我更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否则,他为何没有追来?”

经由方梦白的提醒,阿风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没注意到的问题。

是。为何贺凤臣没有追来?

“既然日后要和平共处,我不介意在这里替他多说一句好话。”方梦白淡淡说,“阿风,他信任你。”

他的意思难道是说,贺凤臣早就接受了他们三个人这么恶俗的关系?

阿风默默张大嘴,这样的关系放在现实里并且让她亲身经历,还是有点太震撼了。

“阿白我……”她大为不安。

方梦白打断说:“不需要在这里立刻给我答复,阿风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一年也好,十年也罢,我都会等你。”

“阿风,我来不是为了逼迫你。”

方梦白沉默一刹,“我来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失败者向你臣服,乞怜罢了。”

还没等阿风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少年又微笑着下达了逐客令:

“去罢,阿风,或许他现在正在等着你。”

他掳她走时如此张狂,放手得却如此轻易,倒令她有些无所适从了:“可是阿白你……”

“我也在等着你。”方梦白道,“阿风,我会一直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