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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霜雪 乌度 19427 字 3天前

第六十一章 背信弃义

“你先别急, 我们现在就跟你一起去清风门,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乔舒云温声安抚。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赶紧出发吧。”虞悠悠欣喜道。

乔舒云转头问谈轩明和云洛:“事发突然, 你们是继续去矩州,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清风门?”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继续去矩州渭南王府探查。

乔舒云点点头, 正要和卫辞一起跟随虞悠悠离开, 却见卫辞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垂着脑袋, 情绪似乎十分低落。

“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她催促了一声。

“我不去。”卫辞闷声道。

“你和韩姑娘夫妻一场,她现在遇到困难, 你怎能不去?”乔舒云训斥。

卫辞猛地抬头, 大声道:“你要我去跟她复婚,除非我死!”

乔舒云这才看到他眸中隐有水光,也才知道他误解了什么。

“即便你现在想跟韩姑娘复婚,人韩姑娘也未必会答应。”她没好气道。

卫辞瞬间转怒为喜:“你不是让我去跟她复婚?”

“除非你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让皇上收回圣旨。”乔舒云说。

卫辞立时露出自信轻狂的笑容:“不就是一道纳妃的圣旨吗, 我有的是办法让我皇伯父收回去。”

他一扫先前的郁闷和难过,给了谈轩明和云洛两人一万两银票作为路上的盘缠, 又取了一块随身玉佩交给他们。

“拿着这块玉佩, 不管是跟官府打交道, 还是要见渭南王, 都会便宜许多。”

当然, 他不忘给谈轩明使眼色, 让她把霜云剑交给云梨。

谈轩明接收到眼神, 把霜云剑往表妹手里一塞, 拽着云洛就跑远了。

乔舒云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忙要将霜云剑还给卫辞。

卫辞自是不肯接:“这剑是谈轩明给你的,你要还,就还给她好了。”

乔舒云:“……”

她倒是想还给谈轩明,可谈轩明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她再去追她,又要浪费不少时间,只能暂时将剑收下。

为了能够及时赶到清风门,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耽搁。

虞悠悠一路上看着卫辞对云梨处处体贴、百般细致,才明白,他有多喜欢云梨。

他看云梨的眼神,和他从前看凌薇姐姐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看凌薇姐姐的眼神虽温和,但更多的是欣赏。

而他看云梨的眼神,不但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里的爱意也满得要溢出来,偶尔还会夹杂着几分炙热。

虞悠悠不是三岁小孩,自然明白这炙热代表着什么意思。

想到凌薇姐姐至今还是处子身,她不得不相信,卫辞是真的没喜欢过凌薇姐姐,起码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半个多月后,一行人来到清风门,求见掌门韩烨。

韩烨正为圣旨之事发愁,听到卫辞求见,第一反应是愤怒,但想到之前有人提议的,只要凌薇和卫辞复婚,就能解决眼前此危机,便让人将卫辞等人客气地请了进来。

却见卫辞进来时,身边跟着两名女子,一名是女儿义结金兰的妹妹虞悠悠,而另一名,竟然是卫辞屠圣抢婚,并为之和凌薇和离的女子!

“不知燕世子今日驾临清风门,有何指教?”韩烨压着怒火问。

“听闻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要召令媛入宫为妃,想必韩盟主正为此事烦忧,渊渟今日不请自来,是想为韩盟主献策解忧的。”卫辞开门见山道。

韩烨心中怒气略消,面上却仍旧一派冷淡:“哦?不知世子有何良策?”

“皇命不可违,除非令媛已有婚约在身。”卫辞说。

韩烨面色稍缓:“世子的意思是,想要和凌薇复婚?”

门外,得知卫辞登门造访的韩凌薇急匆匆赶了过来,听到卫辞那句话,心里同样升起一丝希冀。

兴许,他心里并非全然不在乎她。

却见卫辞摇了摇头,说:“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渊渟既已与令媛和离,又怎敢奢求与她复婚?”

韩凌薇一颗心重新跌落谷底,看来,她再次自作多情了。

韩烨听到卫辞这句话,面色瞬时一沉:“世子既然已经背信弃义和凌薇和离,也不打算和她复婚,那么此前之话究竟是何意?难道世子不知,接到圣旨后,临时为凌薇订下婚约,乃是欺君之罪?”

“韩盟主息怒,渊渟当然知道临时订下婚约是欺君之罪,但倘若这婚约早就订下了呢?”卫辞不慌不忙道。

“你的意思是,药王谷?”韩烨明白过来。

“没错,听闻令媛和药王谷的阮少谷主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只要药王谷如今仍然愿意和韩家结亲,此劫必定可解。”

卫辞说完,又道:“说来惭愧,渊渟也是成婚后,才偶然得知令媛和阮少谷主订过娃娃亲,否则,渊渟必定不会夺人所爱,也不会让韩盟主陷于背信弃义之地。”

韩烨闻言一愣,难道凌薇没有同卫辞说过娃娃亲的事?

门外,韩凌薇再次如坠冰窟,当初,在卫辞上门提亲前,她本是想向他坦白娃娃亲的事,却在那时,得知他要给云梨一个侧妃之位,她心中难过,便没顾得上说娃娃亲的事。

后来,后来许是担心婚事再有什么变故,便一直没有告诉他。

没想到,这件事,现在反倒成了他攻讦她的一大罪证!

他既然丝毫不在乎她,也不想同她复婚,今日为何还要来此?

她就不信,凭他的聪明才智,凭燕王府的权势地位,他想不到别的办法解决此事。

可他偏偏选择了,让她和阮少谷主结亲这种办法!

看到他身侧站着的清丽女子,她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只有她按照之前的娃娃亲嫁给阮鹤弦,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和云梨重新在一起,云梨也才会放下心中芥蒂接受他。

他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当即走进厅中,目不斜视地从卫辞身边走过,向坐在上首的父亲行了一礼,道:“父亲,女儿先前和药王谷解除娃娃亲,本就是背信弃义。如今圣旨已下,怎能再强求药王谷违抗皇命重续婚约?那样岂不是置药王谷于险境?”

“可,这确实是眼前唯一的可行之法啊。”韩烨有些为难。

“父亲,女儿愿意入宫,还请父亲休要再提和药王谷结亲之事!”韩凌薇说完,转身离开。

离开时,同样目不斜视,没有看卫辞等人一眼。

“凌薇姐姐,你等等我,你听我说,你不能入宫啊……”虞悠悠匆忙追了出去。

韩烨没想到,女儿竟然宁愿入宫,也不愿意和药王谷结亲。

他想了想,还是看向卫辞,商量道:“世子也看到了,凌薇实在不愿和药王谷结亲,何况,迎亲使即将到来,现在临时派人去药王谷怕是也来不及。”

韩烨说到这儿,语气带了一丝恳求:“不如,还是请世子和凌薇复婚,当然,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等过几个月风头过去了,再行和离。世子若能答应,韩某必有重谢!”

“令媛方才应该只是一时冲动,并非真的想要入宫,只要韩盟主好好同她分说,她定会知道韩盟主的一番苦心,从而改变主意。”

卫辞说完,不等韩烨反驳,便接着道:“韩盟主还是尽快派人去药王谷商议结亲之事,迎亲使若来了,渊渟自有法子拖延一些时日。”

韩烨见卫辞怎么都不肯和凌薇复婚,心下自然恼怒至极,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按他说的法子行事了。

因着还要靠他拖延迎亲使,韩烨非但不能立刻轰他出去,还不得不吩咐下人将他带到客院好好安置。

到了客院,乔舒云想到刚才韩凌薇的反应,忍不住问卫辞:“除了和药王谷结亲,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辞摇了摇头道:“我才因为平顺镖局平反的事惹恼了皇伯父,若再在此事上动什么手脚,只怕会牵连燕王府。”

其实,法子不是没有。但一来,他不愿意为了韩凌薇将皇伯父得罪得太狠。

二来,以云梨的性子,只有韩凌薇嫁了人,他和她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可韩姑娘并不想和药王谷结亲,即便一时妥协,日后恐怕也不会幸福。”乔舒云担忧道。

“她只是不想置药王谷于险境,并非不愿意嫁给阮鹤弦。”卫辞纠正。

“你的意思是?”乔舒云问。

“她和阮鹤弦订下娃娃亲多年,还时常去药王谷小住,和阮鹤弦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我同她和离后,她第一时间带着巢燕去了药王谷,可见她对阮鹤弦的信任。正是因为对阮鹤弦有一定的感情,她才拒绝和药王谷重续婚约,以免将药王谷置于险境。”卫辞分析道。

乔舒云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却仍旧有几分担心。

“可若是你猜错了,韩姑娘对阮鹤弦并无感情呢?”

“即便她对阮鹤弦没有感情,他们成婚后,同样可以和离。清风门和药王谷乃是世交,药王谷想必不会为难于她。”卫辞说。

乔舒云点点头,心想:与其让韩凌薇和卫辞假复婚再和离,再受一遍情伤,不如让她和药王谷结亲。

毕竟,药王谷那位阮少谷主,据说是真正的如兰君子,不管是真的成婚结为夫妻,还是成了婚再和离,应该都能善待韩凌薇。

至少,不会像卫辞这般,薄情寡义,伤透了韩凌薇的心。

卫辞见她不再反对这个解决办法,才暗松一口气。

只是,要想让这个解决办法顺利实施,唯一的阻碍,是要让韩凌薇改变主意。

卫辞于是让下人传话,想要见韩凌薇一面。

直到用过午膳,下午申时,才有下人过来,带卫辞过去见韩凌薇。

乔舒云没有随他一起,只叮嘱他,好好向韩凌薇道歉,切莫再惹她伤心难过。

卫辞满口答应,跟随下人穿过长廊,来到后院一处建于假山上的四角亭,见到了正在亭中独坐的韩凌薇。

第六十二章 鱼刺

还未等他开口, 韩凌薇便直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卫辞自顾自地坐到她对面, 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品了一口,点评道:“茶不错, 若是能用梅花雪水来煎, 就更好了。”

韩凌薇实在佩服他的厚脸皮, 她和他闹到这般地步, 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她面前品茶?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他,让她打从心底里,又爱又恨!

“凌薇一介江湖女子, 比不得世子出身贵胄, 有煮雪烹茶的雅兴。”她讥讽了句。

卫辞不以为意,放下茶杯,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来韩姑娘药王谷一行十分愉快, 气色看着都好了许多。”

韩凌薇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阮公子有私情?”

“别紧张,你和阮少谷主有没有私情, 我并不关心。我只是觉得, 或许, 你低估了阮少谷主在你心里的地位, 你对他, 未必没有感情。不然, 你不会刚一和离就直奔药王谷而去, 也不会因为害怕牵连药王谷而不肯和阮少谷主结亲。”

卫辞缓声诱导, 这一招, 他还是跟云梨学的。

之前,云梨就是这样诱导他,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真的对韩凌薇爱而不自知。

“卫辞,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连自己的感情都认不清吗?”韩凌薇怒容满面道。

卫辞面上笑意微滞,是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在感情上像个傻子,失去了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看向对面怒形于色的女子,在这场错误里,她同样也是受害者,但他不会回头和她复婚,既然如此,就要彻底打消她的心思,让她别再抱有任何幻想。

“你之所以宁愿入宫,也不愿意和药王谷结亲,我猜,是想让我如鲠在喉,对你愧疚一辈子吧?”他慢条斯理道。

韩凌薇面上露出一丝惊慌,他是怎么猜到的?

卫辞见自己猜中了,轻笑一声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别说你入宫为妃,就算你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更不会惦记你一辈子。韩凌薇,你做不了那根鱼刺!”

韩凌薇身子微微颤抖,早在和离那天,她就知道他有多么薄凉,可今天,她对他的心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云梨一定会耿耿于怀,只要她心里放不下,你们这辈子就都别想在一起!”她咬牙切齿道。

卫辞再次笑出声来:“你错了,我并不奢求她能原谅我,也不敢妄想她能放下心结嫁给我。我只要用些卑劣的手段,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韩凌薇愣了下,她没有料到,他这样的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这样薄情寡义的心狠之徒,在云梨面前,会如此卑微,又如此痴情。

她这才认识到,自己败得有多么彻底。

“当初在地宫里,你抱住我,说喜欢我,可是把我误当成云梨了?”她问。

和离后她想了许多,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他当时的滚烫情意作不得假。

“不错。”卫辞坦然承认。

“我明白了。”韩凌薇起身,准备离开观景亭,却见亭外飘起了飞雪。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到手上,很快便融化消失了。

就像她对他的情意,也是时候彻底消失了。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他问了一句:“如果我在她之前遇到你,你喜欢的人,会不会是我、不是她?”

他这样的人,谁先遇到他,就会先一步住进他心里,而后来的人,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她想,她之所以输给云梨,还输得这般惨烈,最大的原因就是,云梨比她早十年遇见了他。

卫辞还真的仔细设想了下她所说的那种情况,很快,他得出结论:“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不是她,那么,你遇到的我,会比现在的我,还要恶劣百倍千倍。”

韩凌薇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恶劣到极致的人,还会有爱人的能力吗?

原来,不是先后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她抬脚迈出四角亭,迎着飞雪一步步离开……

卫辞回到客院,乔舒云问他,和韩凌薇谈得怎么样了。

“我把利弊都同她分析清楚了,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卫辞说。

乔舒云便没多问,如果韩凌薇实在不想和药王谷结亲,大不了,等她随迎亲使回京时,她去劫轿,总不能真的让她嫁给卫穆那个老皇帝。

两日后,迎亲使至,是礼部郎中常大人。

意外的是,迎亲队伍里,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湖阳长公主之子徐景声,一个是女扮男装的范锦茹。

徐景声和范锦茹看到卫辞,连忙脱离队伍,跑了过来。

“表哥,你怎么会在此?”徐景声吃惊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们俩吧?”卫辞反问。

“我这不是在京里待闷了,正好常大人要出京迎亲,迎的还是前表嫂,我就跟着过来凑凑热闹。”

徐景声解释完,又指着一旁的范锦茹,告状道:“锦茹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等我发现时再让她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让她跟着了。表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

“还不是怪表哥,偷偷成亲也不告诉我,我就是好奇表嫂、哦不,前表嫂长什么样子嘛。”

范锦茹语气埋怨,又见云梨站在一旁,想到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屠圣抢婚’之事,不禁怀疑自己从前是不是眼瞎,竟然以为表哥喜欢的是燃犀那个狐媚丫头。

卫辞无视她语气里的幽怨,直接问道:“皇上突然召韩凌薇入宫,你们可知缘由?”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钦天监算出皇上年底会有一劫,必须要娶一名韩姓六甲趋乾格的女子,才能化解此劫,刚好前表嫂符合要求,就下了旨召她入宫。”徐景声低声道。

卫辞有些讶异,这个理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乔舒云听了只觉得离谱,真要是有此一劫,又怎么会是娶一名女子就能化解得了的?

一旁范锦茹则是鄙夷地看了徐景声一眼:“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这只是表面的说法,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你倒是说啊!”徐景声催促道。

“其实啊,”范锦茹压低声音,“我听说,是宫里的俞贵妃,给皇上吹的枕边风,让皇上纳韩姑娘入宫,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俞贵妃?”卫辞仔细回想了下,怎么都不记得有这号人物。

“就是先前住在翠鹦殿的俞贵人,表哥你之前进宫参加宫宴差点遇刺,云梨姐姐中毒昏迷,不是在翠鹦殿主殿住了一晚吗?当时俞贵人就住在翠鹦殿偏殿,你应该见到过她的吧?”范锦茹解释。

卫辞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

以他的记性,如果见过,不会没有半点印象。

“原来没见过啊,我还以为,表哥你当时得罪过她,现在她得了皇上隆宠,又怀了龙嗣晋了贵妃,所以特意让皇上纳前表嫂入宫,想报复你呢。”范锦茹纳闷道。

卫辞皱了皱眉,他当时一心照顾云梨,见都没见过那个俞贵人,怎么可能会得罪她?

乔舒云回想了下,也不记得那个俞贵人是何模样,应该是没打过照面。

如果范锦茹的消息没出错,那个俞贵妃,为何要给卫穆吹枕边风,召韩凌薇入宫?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一行车队驶来,车队前还有四只仙鹤飞行引路。

待到车队行到近前,四只仙鹤飞落在地,为首的马车车帘被掀开,只见一名琼姿皎皎、如兰似竹的年轻男子坐着轮椅从车上飞跃下来。

他身上穿着件鸦青色长袍,外头裹着一件苍色披风,容貌虽俊雅,却隐现病弱之态。

年纪虽轻,武功却不弱,应当已有合境。

此子应当不是别人,正是药王谷少谷主阮鹤弦。

果然,他扬声道:“药王谷阮鹤弦,今日特来清风门迎亲!”

他话音刚落,那四只仙鹤便配合地鸣叫了一声。

正和迎亲使寒暄客套的韩烨听到声音,抬头一看,见是阮鹤弦,心下顿时一喜,原本还担心时间赶不及,没想到阮鹤弦今日便上门迎亲了。

他派去药王谷商议的人应该还在路上,这说明,阮鹤弦是得知圣旨之事,主动前来帮凌薇解困的。

阮鹤弦自出生以来,从未出过谷,此次却愿意为了凌薇出谷迎亲。

看来,哪怕凌薇嫁过一次人,阮鹤弦对她还是一片真心。

韩烨一时欣慰至极,不止是欣慰凌薇不用入宫,更欣慰凌薇能有个好归宿。

他快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好,好贤侄,伯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小婿此次来得匆忙,聘礼准备不周,还请岳父大人见谅。”阮鹤弦说着,递了一份礼单给韩烨过目。

韩烨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就被惊到了,原因无他,这份礼单上的东西,比之前燕王府的聘礼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药王谷对此次结亲的重视。

礼部郎中常大人见状有些不解:“韩盟主,莫非你有两个女儿?”

“韩某只有一个独女。”韩烨说。

常大人顿时急了:“我奉皇上之命,来清风门迎亲,你怎敢把女儿另许给药王谷?”

“常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和阮少谷主早就订下了娃娃亲,先前小女和离归家,清风门和药王谷便商议好了,要重续婚约。”韩烨解释。

“那你早前接旨时为何不说?你让本官回京后如何向皇上交待?”常大人发火道。

“早前宫里突然传来圣旨,韩某一介草民不敢贸然拒旨。可先前和药王谷解除娃娃亲时已经是背信弃义了,如今若是再和药王谷解除婚约,韩某岂非猪狗不如?”韩烨一脸为难。

常大人才不管他猪狗不猪狗的,今天要是让药王谷把人迎走了,等他回了京,定会被皇上骂成猪头,再贬去猪狗都不待的地方任职,这辈子都别想再调回京中了。

他正要强逼韩烨和药王谷解除婚约,就见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从清风门内走了出来。

此女正是韩凌薇,昨日她便收到了阮鹤弦的传信,说是今日会来迎亲。

信里说,若她愿意,那便真成婚,他会一辈子珍爱她。若她不愿意,便假成婚,风头过了再和离。

经过这么多事情,他还愿意如此尊重她,她心中自是感动不已。

她想,她愿意和他试一试。

所以,今日,她提前穿好嫁衣,等他到来。

药王谷的下人韩凌薇穿着嫁衣朝这边走来,连忙高声念起了礼单,每念一样,就有人将聘礼抬上前展示。

今日围观之人众多,看到那一抬抬贵重的聘礼,不禁发出连连惊叹。

待到礼单念完,韩凌薇也走到了近前,阮鹤弦朝她伸出手,牵着她一起朝韩烨拜了一礼。

虽隔了些距离,乔舒云还是清楚地看到阮鹤弦手腕上有一块兰草形胎记。

原来是他!

九岁那年春天,她随父亲一起出门走镖,途经药王谷所在的襄州时,一天她趁大家午歇,独自去附近一处湖边玩耍,看到湖边有一个轮椅,而湖中隐有涟漪,似是有人落了水。

她当即跳进湖中,果然看到水下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在往下沉,她连忙游过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救了起来。

人救起来后,她才发现他似乎五感尽失,无论她说什么,或是在他眼前挥手,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想,他应该是生了什么病,她应该赶紧带他去看大夫。

可她实在没力气了,连把他扶上轮椅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回去找人帮忙。

但等她带着爹爹他们找回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连同轮椅一起消失了。

她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人,只好放弃了。

时隔多年,这件事她已经差不多遗忘了,看到阮鹤弦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兰草胎记,才记起来。

不过,这到底只是一桩多年前的旧事,算不得什么,阮鹤弦也未必还记得她,她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多事。

看着韩凌薇和阮鹤弦一起朝韩烨行拜礼,接受众人的祝贺,连仙鹤也飞到空中盘旋,撒下一片片梅花花瓣。

连下了两日雨雪的天空突然放晴,有七彩虹光照射下来,为这场婚礼添加了一份美妙的色彩。

乔舒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美满、琴瑟和鸣,也希望这一桩婚姻,能够抚平韩凌薇在前一桩婚姻里所受的情伤。

第六十三章 出头

常郎中同样也被眼前这场梦幻般的迎亲礼给震住, 还差点准备和清风门众人一样上前送祝福,眼看着阮鹤弦就要当着他的面把韩凌薇带走,才反应过来, 他是替皇上来迎亲的,不是来参加别人婚礼的。

他连忙让兵士们上前抢人,无论如何, 他必须将韩凌薇带回去。

韩烨自然不能让他破坏这场婚礼, 当即给手下使眼色, 让他们拦住那些兵士。

药王谷的下人也紧紧围在少谷主和少谷主夫人周围, 避免那些兵士抢人或是伤人。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乔舒云看了眼卫辞,卫辞明白, 该他上场了。

他快步走上前, 拦在常郎中跟前,笑呵呵道:“常大人,别来无恙啊,不知皇上派你来清风门, 有何贵干?”

“你是?”常郎中看着眼前这位容貌俊美气度矜贵的公子,心下不解,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啊。

“常大人, 这位是我表哥, 燕王府世子。”徐景声跟上来介绍道。

不远处阮鹤弦听到这句话, 抬头看了卫辞一眼, 原来, 这就是凌薇宁愿和他退亲也要嫁的男子, 也是让她伤透了心的负心人。

“原来是燕王世子, 久仰久仰!”常郎中吃惊之余, 又有些尴尬,毕竟,他要替皇上迎入宫的韩姑娘是这位燕王世子的前妻。

“常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卫辞笑着提醒。

常郎中记起先前的问题,忙答道:“皇上命下官做迎亲使,今日是来清风门迎亲的。”

“既是迎亲,常大人为何要做出此等抢亲之举?”卫辞困惑道。

“世子有所不知,不是下官要抢亲,是这清风门掌门韩烨违背皇命在先,明明接了圣旨,却又欺君抗旨,将女儿另许他人,下官为了交差,只能如此了。”常郎中解释道。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清风门和药王谷二十多年前就订下了娃娃亲,这次圣旨下来之前,两家已经商议好了,好重新结亲的。”卫辞说。

“这都是清风门为了抗旨编出来的谎话罢了,并无证据啊。”常郎中表示不信。

一旁韩烨听到这儿,忙道:“谁说没有证据?聘书婚书都在此,还请世子和常大人过目。”

说完从袖中掏出几份文书递给二人,这都是卫辞提前让他伪造好的。

卫辞接过来扫了两眼,转递给常郎中,道:“常大人,既有聘书婚书为证,可见韩盟主所说属实,并非欺君抗旨。”

“这、这聘书婚书定是伪造的!”常郎中打定主意,就算聘书婚书是真的,他也得说成是假的。

卫辞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转头问韩烨:“韩盟主,不知韩家和阮家此次结亲可有人证?”

“当然有,我这就叫他们过来。”韩烨道。

“不急。”卫辞说着看向常郎中,笑道:“常大人,这人证物证俱全,你若是再让兵士们抢人,就真成抢亲了。”

常郎中犹豫了下,还是坚持到:“不管清风门有再多的人证物证,之前他们既然接下了圣旨,便不能抗旨,韩姑娘,下官今日必须带走!”

卫辞面上笑意微敛:“常大人,今日你将人带走,明日,皇上命人抢亲的消息就会传遍各州,民间说不定还会编出些无道昏君强抢民女的话本子来,到时候,皇上的一世英名可就彻底毁了,这后果,你担待得起吗?”

常郎中一时直冒冷汗:“可下官若是不能将人带回去,也少不了一顿斥责啊。世子,您才智过人,还请给下官出个主意吧。”

卫辞揽住他的肩走到一旁无人处,和颜悦色道:“常大人担心的无非是日后的官途,这样,我跟你保证,倘若你这次因为办差不利被贬出京,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调回洛京。”

常郎中听到这儿才明白,这位燕王世子来此,就是要阻挠他迎亲的。毕竟,皇上若是真的将他刚刚和离的世子妃召进宫为妃,他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只是,他要不要相信他这一句空口承诺呢?若是被贬出京,哪怕再调回洛京,只怕也是大不如前啊。

卫辞看出他心中犹豫,沉声提醒道:“比起办错差事折损皇上英名以至丢掉性命,甚至祸及全家,常大人应当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常郎中心头一凛,是啊,比起官途不济,还是保命最要紧啊。

“多谢世子提点,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常郎中当即让兵士们住手,拒绝韩烨的挽留,带着迎亲队伍直接原路折返回京。

徐景声和范锦茹好不容易出京一趟,还见到了表哥,自然不想就这么回去,便暂且留了下来。

事情解决,韩烨向卫辞拱了拱手,感谢道:“今日多亏世子出面,韩某欠世子一个人情。”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卫辞客气道。

不远处,韩凌薇见卫辞三言两语就化解了此次的危机,让药王谷的迎亲得以继续,她心里却隐隐有些刺痛,明明他是在帮她,明明她已经决定要放下……

阮鹤弦见她神色有些落寞,知道她是被卫辞伤狠了,他想,他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他转动轮椅,朝卫辞行去。

韩烨见他过来,还以为他是要向卫辞道谢,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非但不是来道谢,还是来挑衅的。

“听闻世子颇通音律,不知在下可否讨教一二?”阮鹤弦问。

卫辞有些意外,不过,不管他是为了给韩凌薇出头,还是想刻意挑衅他,他都没兴趣同他切磋。

“今日是阮少谷主的大喜日子,我就不耽误少谷主的时间了。”他婉拒道。

“是啊,时间宝贵,还是办正事要紧。”韩烨出声劝道。

韩凌薇跟了上来,知道阮鹤弦向来淡泊名利,从不与人争执,此举定是为了替她出头,忙朝他摇了摇头。

阮鹤弦却执意挑衅道:“世子不肯与在下切磋,莫非是虚有其名?”

卫辞轻笑一声:“既然阮少谷主如此执着,那就请少谷主先赐教吧。”

他自认六艺里最擅长的就是音律,刚才之所以不答应,是想在迎亲礼上给阮鹤弦留几分面子。

既然阮鹤弦非要把脸面送给他踩,那他就却之不恭了。

阮鹤弦微微一笑,道:“那阮某就先献丑了。”

卫辞回到乔舒云身边,主动解释道:“是他非要同我比的,不是我故意捣乱。”

乔舒云虽不明白阮鹤弦为什么非要同卫辞切磋音律,但待会儿得让卫辞放下水,不然若是让阮鹤弦输得太惨,迎亲礼还怎么继续?

却见阮鹤弦让人将他的琴从马车上取下来,将琴放到膝上,先调了下音,才正式开始弹奏。

只听天籁一般的琴音从他指间流泻而出,如泠泠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清新幽丽,接着琴音一变,似松风绕林,松沉旷远……

乔舒云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以阮鹤弦这般出色的琴技,卫辞别说放水了,就是全力以对,也未必能赢他。

卫辞微微挑眉,没想到这阮鹤弦有几分本事在身,难怪敢挑衅他。

一曲梅花三弄,被他这么一改,倒是别有几分韵味。

然而,很快,他发现,这首琴曲远不止这般简单。

今日迎亲礼,广场上围观之人甚多,其中多是些寻常百姓。

原本听说阮少谷主和燕王世子要切磋音律,大家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留下来听的。

万万没想到,随着琴音飘散,明明刮着寒风,众人却觉得身体暖洋洋的,不管是连日劳作的辛苦疲惫,还是体内的暗疾隐痛,竟都消解了大半!

早就听闻药王谷的阮少谷主能够药手回春,没想到他只是弹一首曲子,便能消解大家的疲惫病痛,这简直是神技啊!

这少谷主,莫非是活菩萨转世不成?

不止是广场上的百姓们,就连卫辞,也觉得身上一直未能愈合的伤势有所缓解,伤口处也没那么疼了。

又见百姓们纷纷朝阮鹤弦跪下磕头谢恩,卫辞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若阮鹤弦只是琴音如同天籁,他自有把握能赢。

可现在,这琴音竟有治愈病痛的功效,获得了广场上数以千计的百姓们的认可,那么,他再想赢就难了。

这时,耳后有人惊讶地说了句:“鸣凤琴?”

卫辞和乔舒云一回头,却见云洛和谈轩明二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你们不是去矩州了,怎么又来这儿了?”乔舒云不解地问。

“云老头担心你们来清风门会被群殴,就改变主意赶过来了。”谈轩明解释。

卫辞则是好奇地问云洛:“您老刚才说什么?阮鹤弦手里的琴,难道就是九大至宝之一的鸣凤琴?”

云洛点点头:“鸣凤琴当年断了弦不知去处,没想到被药王谷得了去。不过这重接的弦,似乎威力大减,就和敖锐手里那条幽龙鞭一样,只能算是残品了。”

卫辞心情愈发凝重,即便是残品,也是九大至宝的残品,难怪能有此神效。

今日他既然答应了切磋,便不能反悔,更不能输。

否则,输的不止是他的颜面,还有云梨的颜面。

他要怎么样,才能赢过这一首用鸣凤琴弹出的有疗愈神效的梅花三弄呢?

第六十四章 美梦

阮鹤弦一曲毕, 百姓们纷纷高喊活菩萨,想让他再弹一曲。

“诸位,燕王世子极善音律, 想必他定能给大家带来更悦耳的曲乐。”阮鹤弦说完,转动轮椅离开广场中央,将场子让给卫辞。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卫辞, 若他不能奏出比阮少谷主刚才那一曲天籁之音更出色的乐曲, 就说明他当真是虚有其名了。

乔舒云同样看向卫辞, 她倒是无所谓他的输赢,今天这种场合,他输了更好, 但, 如果他在自己最擅长的音律上输给旁人,还输得过于惨烈,恐怕会很伤自尊,还会进而影响心境。

“小子, 要不咱们甭比了,比输了怪丢人的。”云洛提议道。

“男子汉大丈夫, 怎么能临阵脱逃呢?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下次再赢回来。”谈轩明反对道。

“谁说我表哥会输, 我相信表哥, 一定会赢的。”范锦茹笃定道。

“没错, 表哥必胜!”徐景声附和。

卫辞没有理会他们, 而是看向乔舒云, 问:“云梨姐姐, 你希望我输还是赢?”

“尽力就好。”乔舒云答。

卫辞点点头, 没去广场中央,而是提气跃上广场东侧的一处高台,取下腰间玉笛,朝台下众人道:“一曲《神化引》,献给诸位!”

说完,他将玉笛放到唇边开始吹奏。

只听悦耳飘逸的笛声从高台上传下来,如同皎月银光,洒满整个广场,悠扬飘荡、绵延回响,松紧有度,缓急相间,让人心境逐渐变得空明,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洒脱尘杂、羽化升仙的错觉……

乔舒云听得出来,卫辞这一曲吹得很是尽心,每一个音调都无可挑剔,也算得上是天籁之音,但仅仅如此,怕是无法胜过阮鹤弦先前那一曲。

阮鹤弦听着笛声,手指在轮椅上轻轻敲击,不可否认,这位燕王世子,在音律上的确极为出色。

可惜,他那支玉笛虽用料珍贵,却远比不上他的鸣凤琴。

他这一曲神化引,自然也比不上他钻研多年,能用来疗愈病痛的梅花三弄。

这一局,算是他作弊了。

一旁,韩凌薇仰望着高台上手持玉笛的俊美男子,他沐浴在七彩虹光下,如同谪仙般超凡脱尘、飘然出世……

不知为何,她仍旧相信,他不会输。

虞悠悠看到韩凌薇的神情,知道她对燕九还未全然放下,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时,广场上的百姓们似乎纷纷陷入迷妄之中。

“我发财了,我终于发财了!”有人面露狂喜。

“我有儿子了,哈哈,我有儿子了!”有人喜极而泣。

“娘,您有救了,儿子拿到了仙药,可以救您了!”有人欢喜若狂。

……

紧接着,他们朝高台跪拜,不停地磕头谢恩:“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看到这副景象,乔舒云才明白,原来,卫辞吹的不是普通的乐曲,而是催眠曲。

他们这些身有内力的习武之人自然不受影响,但那些普通百姓,却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神光普照,满足了他们心底最迫切的心愿……

其余人等自然也反应过来,云洛惊得张大嘴巴,心想:这小子真是个人才啊!这种催眠曲一般用来对战害人,这小子却减弱威力用在了这种时候,妙啊!

谈轩明腹诽,有时候她真不知道到底她和卫辞两人,谁才是魔教中人?

徐景声和范锦茹则已经陷入催眠,一个傻乐不已,一个面露羞涩,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韩凌薇见状,心想果然,他总是能出乎她的意料!

虞悠悠露出轻松的一笑,她就知道,燕九不会轻易输的!

阮鹤弦则是蹙了蹙眉,他习惯了治病救人,看到众人被催眠,如痴如醉状态癫狂,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哪怕他弹奏先前那一曲时已经耗费了大半内力,他还是再次抬手抚琴,想要将百姓们从催眠中唤醒过来。

卫辞听到琴音,也不以为意,只多用了几分内力,让笛声压过琴音,坚持将一曲吹完,才从高台上飞了下来。

没了笛声压制,琴音很快将场中众人唤醒,阮鹤弦这才停了下来,咳了两声,质问卫辞:“只是切磋音律,燕王世子何故催眠害人?”

卫辞轻笑一声:“究竟是我催眠害人,还是阮少谷主太不通人情?”

阮鹤弦微微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却见场中百姓们从催眠中醒来,见美梦破灭,竟纷纷大哭起来。

看着众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景象,卫辞感慨道:“百姓们活得太苦,有时候需要的不是疗愈病痛,而是一场美梦。他们本可以多欢喜片刻,是阮少谷主你,毁了他们这场美梦,让他们不得不提前面对生活的苦痛。”

阮鹤弦沉默了,他自诩治病救人妙手回春,却原来,因为太久没出谷,已经不知人间疾苦了。

“今日这场切磋,是我输了。”他转动轮椅,转身离开。

韩凌薇最后看了卫辞一眼,跟随阮鹤弦一起离开。

两人同韩烨拜别,正准备上马车离开,突然,有数名高手凌空飞来,直奔阮鹤弦而去。

韩烨当即飞身上前阻挡,却见来人中不止有血鸦堡堡主綦天棹,还有阎绝塔塔主甘同悲,两人和他一样,都是涅境后期高手。

“二位今日公然来此寻衅,是想向清风门乃至整个武林正道宣战吗?”韩烨大声质问。

綦天棹桀桀一笑:“我等无意与清风门为敌,只要你的新女婿愿意将手中的鸣凤琴交出来,我保证,不会伤一人性命。如若不然,嘿嘿……”

鸣凤琴?韩烨心中一惊,这才知道,原来阮鹤弦手里那把琴是传说中的九大至宝之一的鸣凤琴。

可阮鹤弦既已来清风门迎亲,就是他韩烨的女婿,他绝不能让外人将这把琴抢走!

他当即持剑迎上去,凭着出色的剑术,竟也勉强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打成平手。

至于血鸦堡和阎绝塔的几位长老,不用韩烨吩咐,清风门的诸位长老自然纷纷出手阻拦下来。

然而,血鸦堡和阎绝塔此次来的人远不止这些,綦天棹一声令下,数百人从暗处冒了出来,且直奔场中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去。

韩烨连忙命令清风门一众子弟出手阻拦,保护百姓安全。

乔舒云等人连忙加入其中,保护百姓们安全撤离。

为了能杀死更多的敌人,保护更多的百姓,乔舒云头一次用出了卫辞送给她的那柄霜云剑,此剑一出,威力极大,很快,便将血鸦堡和阎绝塔那数百门众斩杀大半,百姓们也得以安全撤离。

但场中韩烨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的对战却不大妙,纵然韩烨一手清风剑使得再出神入化,也终究不是綦天棹甘同悲二人合力的对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要重伤落败了。

乔舒云忍不住问云洛:“您老还不准备出手吗?”

云洛尴尬一笑:“实不相瞒,我所习的功法有那么一点小问题,不是总能发挥出圣境实力的。”

乔舒云大为惊讶:“那你现在能发挥出什么实力?”

“现在大概,跟卫辞那小子差不多吧。”云洛答。

乔舒云敏锐地察觉到他这句话蕴藏的含义,忙问:“意思是你之后,境界还会继续下降?”

“不错,直到内力彻底消失,才会开始反弹。”云洛坦然承认。

乔舒云恍然,难怪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带谈轩明跟过来,原来不是怕她和卫辞被群殴来保护他们,反而是来让他们保护他的。

云洛是指望不上了,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烨落败,鸣凤琴被邪派抢走吧。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乔舒云于是飞到韩烨近前,将手中的霜云剑抛给他,道:“韩盟主,试试此剑!”

韩烨接过剑,很快扭转了劣势,和綦天棹甘同悲二人的对战,再次陷入僵局。

乔舒云在旁观战,心知即便有了霜云剑,韩烨也只是能多坚持片刻,那之后恐怕……

卫辞见她满脸担忧,犹豫了下,走到阮鹤弦近前,问:“阮少谷主,不知可否借琴一用?”

阮鹤弦有些迟疑,倒不是怕他夺走鸣凤琴,而是今日这些人既是冲着鸣凤琴来的,他若是把鸣凤琴给了他,只怕会给他带来危险。

但转念一想,他贸然借琴,必是有自己的用出,于是,他将琴递给了他。

卫辞接过琴,一撩袍摆,席地而坐,手拂弦动,弹奏出《雪龙吟》第六曲。

此曲一出,在鸣凤琴的加持下,场中所有习武之人皆晕眩了一瞬,唯独手持霜云剑的韩烨未受影响,他抓住机会,一剑斩掉綦天棹小半边身子。

失去了綦天棹这个战力,甘同悲独自一人,自然打不过手持霜云剑的韩烨,他当机立断,带着綦天棹剩下大半边身子迅速逃走,其余长老门众见状也快速撤退离开。

清风门的人本来打算上前追击,被韩烨出声拦住了。

他以一己之力与綦天棹甘同悲二人对战这么久,内力几乎耗竭,再追上去,是有害无益。

危机解决,卫辞起身,将琴还给阮鹤弦,下一瞬,吐血倒地,昏死过去。

韩凌薇和虞悠悠见状俱是惊呼一声,乔舒云等人也急忙赶了过来。

阮鹤弦给卫辞把了脉,发现他本就有严重的旧伤,刚才又强行弹奏那首攻伐之曲,导致内伤加重,若不及时治疗,只怕性命不保。

他当即给他施了针,又用内力为他疗伤,待到情况稳定了些,才让人将他抬进清风门安置,再做后续治疗。

鸣凤琴的消息既已暴露,韩烨不敢让阮鹤弦就这么带着凌薇回药王谷,便让他们暂时留在清风门,改日他找来帮手,再亲自送他们回药王谷。

卫辞伤势虽然极重,但在阮鹤弦的医治下,不过三五日功夫,伤势便已经好了许多。

这几日卧病在床,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云梨对他态度好了许多,他知道,应该是那天他主动借琴弹奏雪龙吟,帮韩烨对敌,帮清风门渡过难关,还为此受了重伤,她才会缓和态度。

他本来打算在床上多躺几日,好多博些她的怜爱,不过,当他得知韩烨直到现在都未将霜云剑归还,他便一刻也躺不下去了。

韩烨到现在都不还剑,显然是看出了剑的来历,打算霸为己用了!

亏得云梨无私借剑给他,堂堂武林盟主,竟然也是个有借不还的老匹夫!

霜云剑是他专门为云梨打造的,只能属于云梨一个人,他必须去把剑要回来!

第六十五章 露馅

卫辞找到韩烨时, 韩烨正和女儿女婿一同在花厅里喝茶闲聊。

说到鸣凤琴时,韩烨十分疑惑:“此前江湖上并未传出过鸣凤琴的消息,血鸦堡和阎绝塔是怎么知道鸣凤琴在药王谷, 又怎么知道,鹤弦会带着这把琴来清风门迎亲?”

“依女儿推断,血鸦堡和阎绝塔应该只知道鸣凤琴会在迎亲礼上出现, 并不知道鸣凤琴具体在谁手里。否则, 綦天棹和甘同悲不会等到迎亲礼当天才动手, 在鹤弦来的路上动手, 岂不是更容易得手?”韩凌薇猜测。

“若是这样,那此事应当另有幕后之人,刻意将消息透给血鸦堡和阎绝塔, 让清风门和血鸦堡阎绝塔打得两败俱伤, 若非……清风门现在怕是已经灭门了。”韩烨面色凝重道。

阮鹤弦面色同样有些凝重,从药王谷到清风门不过几日路程,他来清风门迎亲也是临时做下决定的。

而血鸦堡和阎绝塔显然早早就做好了攻袭的准备,这幕后之人, 难道能够提前预测到,他会来清风门迎亲, 还会带上鸣凤琴不成?

阮凌薇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问阮鹤弦:“你来迎亲前, 可曾向外透出过消息?”

阮鹤弦摇摇头:“迎亲是临时定下的, 也不曾向外透露过消息。”

“许是贤婿身边出现了内奸, 贤婿不妨把身边的人好好清查一遍。”韩烨推测道。

“是, 鹤弦回去后便好好清查。”阮鹤弦应道

卫辞听到几人的谈话, 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 或许, 血鸦堡和阎绝塔只知迎亲礼上会出现九大至宝之一,恰巧阮鹤弦拿出了鸣凤琴,便以为幕后之人所说的至宝是鸣凤琴。

而实际上,幕后之人想让他们出手抢夺的,是原身为‘桑乾剑’的霜云剑?

可桑乾剑的消息又是如何泄露的?去年去烟波湖打捞时,他一直借的是‘破山剑’的名义,应当没有人知道,霜云剑的前身是桑乾剑才对。

不,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的。

那就是飞星阁的阁主夏侯衍,毕竟,‘桑乾剑’在烟波湖的消息,就是他从夏侯衍那里打听到的。

难道,夏侯衍就是幕后之人?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飞星阁不是早已不问世事,只买卖些寻常消息度日吗?

还是说,血鸦堡和阎绝塔出的价格够高,让夏侯衍违例,透露了九大至宝的消息?

卫辞正沉思时,韩烨发现他过来了,忙道:“世子既然来了,快坐下一道喝杯茶。”

卫辞回过神来,开门见山道:“不必了,我此来,是想向韩盟主讨回一样东西。”

“哦?是什么东西,值得世子亲自跑一趟?”韩烨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几日前云梨借给韩盟主的那把剑,如今危机已除,韩盟主是不是该将霜云剑原物归还了?”卫辞直截了当道。

“原来是那把剑啊,是这样的,血鸦堡和阎绝塔虽暂时撤离了,但难保不会随时再来进犯,还有别的魔道邪派,若是听到消息,怕也会来清风门夺宝。以防万一,这把剑就先借我一用,等危机一过,我再还给你们。”韩烨解释。

卫辞心下冷笑,照他的说法,清风门永远都可能有被攻袭的危险,霜云剑他也要霸用一辈子了?

不,不止一辈子,怕是死了还要当传家宝传下去吧。

卫辞勉强压抑住怒火,笑道:“不瞒韩盟主,这把剑是我送给云梨的生辰礼,也是给她护身用的。魔道邪派若是来清风门攻袭,云梨无剑护身,岂非会有危险?”

韩烨心下微恼,卫辞当着他们的面,说宝剑是送给云梨护身的生辰礼这种话,简直是不把他和凌薇放在眼里!

“这把剑威力甚大,放在云梨姑娘手中,怕也发挥不出效用。云梨姑娘若是缺剑护身,可去我清风门剑池挑上一把,算是清风门对云梨姑娘先前出手相助的回报。”韩烨提议。

卫辞面上笑意尽敛,讽刺道:“照韩盟主的意思,阮少谷主的鸣凤琴也应当放在我手上,毕竟,若是再有敌袭,这把琴放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出效用。”

“你……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韩烨恼羞成怒道。

“如何不能混为一谈?”卫辞反问。

“鸣凤琴乃是九大至宝之一,而霜云剑只是一把威力甚大的剑罢了,二者自是不能混为一谈!”韩烨道。

“在韩盟主看来,霜云剑只是一把威力甚大的剑,可在我看来,却是这世上最最珍贵之物,因为这把剑代表着我对云梨的一片心意。即便韩盟主要拿鸣凤琴同我换这把剑,我也不稀罕。”卫辞冷笑道。

韩烨见他再三挑衅,当即拍案而起,准备给他一点教训,让他认清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韩凌薇连忙拉住他,劝道:“父亲,那把剑既是云梨姑娘之物,就还给他们吧。”

韩烨有些犹豫,霜云剑威力之大,他总怀疑来历不凡,之所以一直留着不还,一是防备敌袭,二是想仔细研究下剑的来历。

如今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不愿就此归还。

韩凌薇见状,只好悄声在他耳边劝道:“那日若非云梨姑娘主动借剑,还有世子挺身而出抚琴相助,清风门不会轻易度过难关,父亲占剑不还,传出去,只怕有损父亲清名。”

韩烨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半辈子同剑打交道,第一次遇到这么好的宝剑,实在不舍得归还罢了。

不过,心里再不甘,也还是听了劝,让下人去将剑取来,还给了卫辞。

卫辞拿了剑便走,不愿多停留片刻。

韩凌薇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解释道:“我父亲是个剑痴,看到宝剑总是会爱不释手,霜云剑是难得的宝剑,他只是想多借用几日,并非真的想要占剑不还,还请世子见谅!”

“依韩姑娘之意,天下所有贪官也只是想借百姓钱财一用,何错之有?”卫辞讥讽道。

韩凌薇脸色一白,他竟将父亲与贪官蛀虫相比?

父亲担任武林盟主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公平公正,从未为一己谋私,最是清正不过了。

她正想再为父亲辩解一二,就见云梨朝这边走了过来。

卫辞看见云梨过来,眼睛一亮,当即迎了上去:“云梨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是来寻我的吗?”

乔舒云是听谈轩明说,她无意间在卫辞面前提起韩烨尚未归还霜云剑的事,卫辞听了立马去找韩烨讨剑了。

担心韩烨会为难卫辞,才匆匆赶了过来。

见卫辞手里拿着剑,看起来也并无大碍,应是顺利将剑讨了回来。

又见韩凌薇就站在卫辞身后不远处,便问:“韩姑娘可是有话要同你说?”

“没事,已经说完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卫辞是一刻也不想在清风门多待,想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就走。

乔舒云只好朝韩凌薇点了点头,随卫辞回客院去。

路上,见卫辞健步如飞,忍不住道:“中午不是还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吗?连用膳都要人喂。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大好了?”

卫辞意识到露馅,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

乔舒云连忙扶住他,意识到他在装病,忙要松开手来,他却攥住她的袖子不肯松手,还故意将身子大半重量倚靠在她身上,一副病入膏肓无法正常行走的模样。

“松开!”乔舒云冷声道。

卫辞非但不松,还扒拉得更紧了,一脸后怕道:“云梨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去讨剑有多么凶险,韩烨那个老匹夫,非但不肯还剑,还想对我动手,我腿都吓软了走不了路了!”

乔舒云微微蹙眉:“那他后来怎么又把剑还给你了?”

“自然是怕我把他霸剑不还的事说出去,损了他武林盟主的清名。又顾忌我父亲的威名,不敢杀我灭口罢了。”卫辞哼声道。

乔舒云心想,人心果然还是经不起考验,连韩烨这样素有清正仁善之名的武林盟主,见了宝剑也忍不住生出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你刚才不该一个人去讨剑的,若他当真不顾脸面,杀你灭口,回头王爷即便想帮你报仇,怕也没有证据。”乔舒云说。

卫辞乖巧地点点头:“那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喊你陪我一起。”

“嗯。”乔舒云应了一声,见他执意不肯松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后怕吓软了腿,只能任由他扒拉在身上,搀扶着他回了客院。

客院里,谈轩明正顶着一张俊美的男子面容调戏范锦茹。

“锦茹姑娘,你们洛京都是像你这么美的美人儿吗?”谈轩明笑着赞美。

范锦茹看着眼前这位虽不如表哥俊美,却独有一份邪魅气质的公子,不免有些羞涩:“公子谬赞了,锦茹容貌在洛京只能算是寻常。”

“锦茹姑娘太过自谦了,谈某自问阅过美人无数,但都是些俗物,不像锦茹姑娘,自有一股天真娇憨之态,让谈某一见钟情,宿寐难忘。”谈轩明满脸深情道。

范锦茹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手足无措:“当、当真?”

谈轩明一摇折扇,邪魅一笑道:“谈某从不言谎,只不知锦茹姑娘对在下,是何看法?”

范锦茹痴痴地看着他,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虞悠悠突然拿着拿着鞭子冒了出来。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昨日他还同我说,我是他见过最可爱最古灵精怪的女子,对我一见倾心,朝思暮念呢!”虞悠悠冷哼道。

“什么?”范锦茹瞪大眼睛,刚刚萌动的春心一下子破碎开来。

“那个,二位美人儿,你们听我解释……”谈轩明退后半步,准备随时逃跑。

虞悠悠看出他的意图,直接飞身过去,一鞭子朝他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