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七皇子已没了母家,成不了气候。若有事也不是针对七皇子的,那必定就是针对她和太子了。
她想到这几年太子和二皇子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禁留了个心眼,吩咐苏叶道:“你立刻从西直门出宫,通知姜府的人先去泽兰居瞧瞧,阿瑶在不在那。”
苏叶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但姜皇后吩咐了,她还是立刻去了。
姜相国得到消息后,也疑惑:“这泽兰居是什么地方?”
姜侍郎迟疑两息后才道:“好像是近两年才盛行的南风馆……”
“南风馆?”
姜相国蹙眉:“建过之初陛下不是下令过查处南风馆?”
西途民风彪悍,天佑帝虽一直推行汉制。但对前朝惠成帝男女不忌的行为很不齿,建国后第一年就将玉京城内盛行的南风馆打消殆尽,并严禁官员出入这类的小倌馆和押妓。
姜侍郎解释:“泽兰居对外只是茶楼,里面的侍者虽皆是样貌英俊的男子,但大多都是陪着吟诗作画、投壶舞剑、弹琴说话解闷之用。说是并未出格,官府也管不着。”
京中不少少男少女,富商贵人都喜欢去坐坐。
这种放在明面上的鬼话姜相国自然是不信的,正经生意哪里有通宵达旦的道理。
若是平时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牵扯到自己孙女,他自然要谨慎。
“先不管它做什么的,你先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让良玉带几个好手,从泽兰居后门入,找找阿瑶有没有在那。”
这孙女真是骄纵惯了,待找回来后,定要好好管教。
姜侍郎点头把姜良玉找来耳语几句,姜良玉立刻带着几个好手往泽兰居赶。
不能大张旗鼓骑马,他只能抄近道。走过几条巷子,快到南城时,和另一头过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姜良玉自小习武,下盘倒是稳,纹丝不动的站住了。倒是对方,直接被撞倒了下去,脑袋撞到了转角的青石板上,见了血。
姜良玉没空理会对方,摆手示意身后侍从来处理。正要继续走,摔倒的那人突然一把揪住他衣衫,仰头愤怒道:“哪个狗奴才撞的本皇子!”
姜良玉低头,就对上五皇子过分圆润的脸。
他诧异:“五皇子?您怎么在这?”
“你管本皇子怎么在这,你快将本皇子送到医馆去,不然本皇子告你谋杀皇族!”
他揪住姜良玉不放。
“五皇子你先放手,我还有事,让我侍卫送你去医馆可好?”
姜良玉着急,又不能和他动手。
五皇子踉跄爬了起来,圆润的身体如一座大山堵住小巷口。
姜良玉朝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转身想往另一个巷子绕道走。
五皇子身后又窜出几个人,冲过去将人拦住。
姜良玉拧眉:“五皇子,您这是何意?”
五皇子不高兴道:“是你撞了本皇子,还问本皇子何意。自然是让你带本皇子去医馆看大夫,否则你哪也别去!”
反正二哥只让他拦人,也没说何意。
姜良玉直觉这事不太对劲,但确实是自己撞了他。为了尽管脱身,当下也不再纠缠。亲自将五皇子送去了附近的医馆,待他从医馆赶回来,再赶到南城泽兰居时。身着常服的天佑帝已经带着姜皇后、太子还有二皇子等人进了泽兰居。
他眉头蹙得死紧,吩咐侍从
立刻回去禀报姜侍郎,自己则从泽兰居后门溜了进去。
才穿过后院,摸到过道处,就见天佑帝站在一楼大堂楼梯处说话。
没说两句,泽兰居的当家人贺雪公子就开始清场。
楼上的客人陆陆续续下来,随着一楼的客人一起往外走。白九和几个御前侍卫在场,姜良玉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得耐住性子静静等待。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后,贺雪公子带着一众人往三楼雅间去。
木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整个泽兰居都很安静,唯有三楼朝东的天字第一号雅间内传来欢快的丝竹声,以及男女的笑闹声。
男子的声音混杂,不确定是谁。
但女子的声音只有一人,骄纵又放肆。走到门边上的众人都听出来了,是姜家嫡女姜瑶的声音。
天佑帝拧眉,看向二皇子:“你不是说,只有小七在里面?”
二皇子也是一脸茫然:“父皇,儿臣确实只瞧见小七过来。遣过来瞧的人也只认识小七,并不知姜姑娘也在。”
也是赶瞧了,他恰好瞧见姜瑶将赵砚拽进泽兰居。原还想着要如何把父皇引来此处,小七在那就好办了。
姜皇后脸色难看,帮忙找补道:“陛下,许是阿瑶正好和七皇子碰见了,在劝七皇子回去。”
她环顾一圈四周:“毕竟,这不是适合小孩来的地方。”
太子立刻道:“母后,都未听见小七的声音。许是二弟和他身边人都瞧错了,小七不在里头。”
而且,小七大半夜的哪里会跑到这里来,必定是起夜的时候瞧见阿瑶表妹才跟出了宫。
姜皇后拧眉瞧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帮那外人说话!
太子话音刚落,里头立刻又传来赵砚微醺的声音:“阿瑶表姐,别难过了。做人不能太死板,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他就是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好看的哥哥到处都是,你瞧,这里就有好多厉害的哥哥,会弹琴,会作诗,还会舞剑,最重要的是会哄你开心啊……”
姜瑶醉醺醺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你说的对!我不喜欢太子表哥了。宫里破规矩那么多,本姑奶奶也不要待在宫里!”
赵砚的声音又继续响起:“就是就是,太子哥哥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会有好多妃子,好多儿子。阿瑶表姐就算当了皇后,也只能住在凤栖宫,等太子哥哥来见你。你想想,你惨不惨?”
姜皇后仿佛被当胸一剑,心中郁气集聚。
偏生姜瑶还要补刀:“惨!本郡主才不要像皇后姑母那么惨!”
天佑帝脸黑: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多少人都羡慕不来,怎得到了他这就惨绝人寰了?
且天子有三宫六院不是正常?
他的后宫叫前朝所有皇帝的后宫已经算很清静了,这么多年也就那么点人。
这兔崽子喝醉后不胡搅蛮缠,开始胡咧咧了!
天佑帝彻底听不下去,正要推门,就听见姜瑶大喝一声:“谁让你巴拉本郡主表弟的!”
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巨响,桌椅碗碟的碎裂声,以及赵砚和一群男子的惊呼声。
天佑帝直接改推为踹,又是砰咚一声巨响,雅间的门应声而碎。
一阵香粉扑面后,雅间里的情形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桌椅杯碟倾倒,古琴字画倒挂,七八个衣衫轻薄,面容俊美的男子或倒地或弯腰聚在一处。姜瑶仰倒在一副巨大的双面玲珑绣屏风上,身下还压着两个同样面容姣好的男子,手上还拽着一半绿色纱衣,另一半纱衣要落不落的垂挂在一名姿容昳丽的少年公子身上。
而赵砚就站在这群横七竖八的人对面,酡红着双颊,双眼圆睁,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听方才的动静,应该是有人想巴拉小七。被醉鬼姜瑶制止,然后摔做了一团!
不管事情如何,这画面……成何体统!
天佑帝忍不了一点,一声怒吼,目露凶光直直看向赵砚:“小七!”
醉鬼赵砚听见他的声音,缩了缩脖子,抬眼,踉跄了两下,似是要栽倒。
太子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捞住他手臂,将人拉到身前。
赵砚一下子抱住太子劲瘦的腰,从他腋下探头去看天佑帝。醉醺醺的眼眯了又眯,然后呵呵直乐:“怎么有两个父皇?”
摔作一团的那些公子听见两人的称呼立时面白如纸,皆是惊慌的看向门口的贺雪公子。
贺雪公子面色也很不好:若是知道这俩姐弟的身份,打死他也不会接待!
冯禄朝白九递了个眼色,白九立刻将里面的几个公子和贺雪公子一并带走了。然后令人把守三楼雅间的入口处,静静等待。
雅间内,姜皇后身边的苏叶连忙快步过去扶起姜瑶。姜瑶踉跄两步,顺着赵砚的话往天佑帝面前凑,醉鬼发言:“我看看……”然后一惊一乍的哎呀一声:“还真的有两个姑父陛下啊!”
说着还要伸手去抓天佑帝的胡子。
苏叶是拦也拦不住,急得都快哭了,求救的看向姜皇后。
还不等姜皇后有所动作,天佑帝已经一把拍开她的手,冷嗤:“放肆,你这个太子妃还想不想当了?”
姜瑶被吓了一跳,先是愣在那,继而委屈的瘪嘴,红着眼睛道:“不想,我不当太子妃了,当太子妃一点也不好。”
“阿瑶!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皇后一把将她拉得退后几步,朝面色不善的天佑帝道:“陛下,阿瑶醉了,说的是胡话,您别当真。”
姜瑶嚷嚷道:“我没说胡话,我不当太子妃了!太子哥哥都说了,他不喜欢我!我还上赶着当太子妃做什么!”
“姑娘,这可使不得。您醉了,奴婢先扶您回去吧。”
说着就从姜皇后手里接过她,半捂住她的嘴要将她拉走。
姜瑶边挣扎边拍她的手:“我没醉!太子妃有什么了不起!是你们每个人自小就告诉我,我就是太子妃的。又不是我强要的,弄得我多稀罕似的。本姑奶奶十五豆蔻,貌美如花,才不要像皇后姑母一样住在凤栖宫日日等太子表哥……”
啪!
姜皇后一巴掌耍在姜瑶脸上,姜瑶酒一下子醒了大半,捂着脸眼泪婆娑的看着她,不可置的呜咽:“皇后姑母……你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打过我?”
姜皇后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就是太娇惯你了!苏叶,将阿瑶送回凤栖宫!”
苏叶扶着终于不折腾的姜瑶往外走,姜皇后这才看向天佑帝,重新道:“陛下,今日之事只是个误会。”
天佑帝面色冷凝,和她对视:“皇后,你真认为只是个误会?既然两个孩子都不满意这门婚事,那这婚事就算了吧。”
“陛下!”
姜皇后当即反对:“阿瑶只是醉了,而且,太子没有不满意这婚事。”
“皇后!”
天佑帝本想给她留两份体面,但都这样了,也不得不说了:“你别替太子说,让太子自己说。”
几人同时看向太子。
跟来的小路子连忙跑到他身边,把已经醉死过去的赵砚接了过来。
太子抿唇:这事已经搬到台面上来了,就不得不提了。
他盯着姜皇后警告的眼神,朝天佑帝一礼:“父皇,儿臣对这婚事没有不满。但儿臣一直以来,对阿瑶只有兄妹之情。儿臣尊重阿瑶表妹的意思,若她清醒后,执意要嫁给儿臣,儿臣就娶她。若是她不想当太子妃了,儿臣希望父皇能取消这门婚事。”
姜皇后隐在袖子里的手捏得发白,死死盯着太子微垂的头。
天佑帝叹了口气:“那就按太子说的办,阿瑶也不必回凤栖宫,就先让她回姜府吧。冯禄,你选两个宫里的老人去守着姜瑶,谁也不能干涉她的决定。她酒醒后的决定,第一时间来禀报朕!”
他说完,转身就走。
太子不敢和姜皇后对视,扶着赵砚紧跟在天佑帝身后。
姜皇后郁结于胸,身形晃了晃,险些摔了。
苏叶连忙伸手去扶她,安慰道:“娘娘,事情还是有转圜余地的。陛下不是说了,若是姜姑娘愿意……”
“你不懂!”
姜皇后胸口一阵阵的疼:“最多一个时辰,玉京内外都会知道阿瑶出宫嫖的事了……”
温妃一党会群起而攻之,陛下不会准许一个屡次犯禁,有污点的太子妃。
这婚事,成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