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不断的挣扎,越挣扎,天佑帝的脸色越难看。
显然,天佑帝是不信一个奴才能胆大包天至此的。他冷着脸朝赵砚道:“你先回宫休息,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砚朝他行了一礼,目光在寒松惊恐的脸上掠过,毫无怜悯的走了。
待人出了长极殿,天佑帝才肃声道:“冯禄,带上这个狗奴才随朕出宫,摆驾二皇子府。”
冯禄应是,立刻命人备轿。
御撵出了皇宫后,直接换成了普通马车,一路低调的行至二皇子府。
府上的人刚要跪迎就被白九等人控制住,王府的人重新紧闭,王府内气氛沉闷死寂。守在寝殿外的奴婢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全都低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寝殿的门被推开,一股难闻腐败的死气混合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有脚步声走了进去,踢踏踢踏,脚步声停在了屏风之外。长久的沉默过后,榻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寒松?”
屏风后的人依旧没有出声,就在二皇子忍不住要爆粗口,那人影动了……
一双暗底龙纹靴踏了出来,其上是明黄的龙纹锦袍。
榻上的二皇子眸子微睁,视线上移,就对上了天佑帝冷沉的脸。
他眸子瞬间惊喜,继而很快又暗淡了下去,转回头,麻木空洞的看着头顶寸余罗帐。
天佑帝往前迈了两步,冷声问:“既有好转,为何不让人上报?”
二皇子这才复又转头,和天佑帝对视:“父皇既不在意儿臣的死活,又何须上报?”
天佑帝反问他:“你是觉得没必要上报,还是瞒着朕在暗度陈仓,蓄意谋害小七?”
二皇子眼眸瞬间阴郁,气若游丝问:“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朕什么意思?”
天佑帝冷喝:“把人带上来。”
寝殿门口的白九提溜着寒松进来,把人下巴合上后,直接丢到了二皇子榻上。
寒松扑通砸在床柱之上,吐出一口血,爬起来就朝天佑帝疯狂磕头:“陛下,都是奴才的主意,不关我们殿下的事。是奴才拿了二皇子的玉牌找死士刺杀的七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奴才,奴才该死!”
床榻上的二皇子听明白原委,脸色煞白。
天佑帝只当他心虚,喝问:“老二,你还有什么话说?”
二皇子双眸沉痛:“父皇认定是儿臣做的?”
“难道不是?你的侍从!你的死士!”
天佑帝愤怒:“当初朕都说过了,姚氏的事不是小七告知朕的!你自己自作自受,却要嫉恨小七!”
二皇子冷笑:“儿臣自作自受?若不是父皇偏心,处处不满儿臣,儿臣何至于想利用孩子上位?姚氏那个贱人何至于有机会羞辱儿臣?”
天佑帝恨铁不成钢:“好好好,当初姚氏之事你明明知道,却和朕指天发誓。为了太子之位,连皇室血脉都可以混淆!你要明白,朕若要立你当太子,决计不是因为你身体如何,能不能生孩子,而是基于你的心性和气度!”
他语气失望透顶:“这两点,你是半分都不及太子!”
二皇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喉头腥甜:又是太子!太子都死了,还拿他和太子比较!
他这辈子都注定越不过太子去。
他卧床日久,心中本就积郁难消,此时又被如此刺激,一时口不择言,嘶吼道:“即便太子再好,那也不是父皇亲子!儿臣本就是长,也该是嫡,凭什么不立我当太子!”
他撑起半边身子,扒着床沿,十指指骨用力到发白。面部因为用力,狰狞到几乎扭曲。
似乎要将他这二十几年来的郁气全都倾吐个干干净净!
当众被人揭穿遮羞布的天佑帝气得心肺俱裂:“你冥顽不灵!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如何当太子!”
二皇子哈哈大笑,笑容遏然又停了下来。盯着天佑帝,似一只黏腻的毒蛇吐信,阴恻恻道:“儿臣不能当太子,那谁也别想当太子!若不是我身不能动,依附之臣散尽,绝对会让老七和老四战死沙场,让老五、老六横
尸荒野,让我的好父亲,亲缘散尽,断子绝孙!“反正他这样半身不遂,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受够了!
这一句‘亲缘散尽,断子绝孙’,蓦的让天佑帝想起卢国公的那句诅咒。
他胸中怒气难消,连连咳嗽,直接就咳出一口血来。
“陛下!”
冯禄连忙上前扶住他,天佑帝指着他,气得指尖都在抖:“丧尽天良!你还有无人性,他们都是你的兄弟!”
二皇子冷嗤:“您不也是杀兄弑父一路登上皇位?哦对了,连您表家的闫氏子孙也被您杀干净了!”
那语气,大有咱们父子两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的得意。
“好好好!”
天佑帝被这孽障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好得很,朕既杀兄弑父,也不在乎再掐死你这个逆子!”
“正好,儿臣也不想活了!只愿下辈子不再为你子!”
二皇子梗起脖子,一副死气沉沉,一副等他宰割的模样。
天佑帝胸口起伏几次,又猛得吐出一口血,身体直接往后背倒。
“陛下!陛下!”
冯禄吓得要死,险些被倒下来的天佑帝压倒,幸而一旁的白九冲过来扶了一把。
他尖声大喊:“快,快扶陛下回宫,找太医!”
人群呼啦啦的离去,病榻上的二皇子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着笑着,人就没了声息。
被吓傻了寒松跪起身子,小心瞧了一眼。只见榻上的人双目圆睁,一动不动,胸口似乎也没了起伏。
他心下微颤,克制着慌乱和害怕伸手去探床上之人的鼻息。
指尖一片平静,竟连呼吸都没了。
寒松眼神乱窜,抖若筛糠,突然大哭出声:“殿下,殿下薨了!”
寝殿的门被打开,外头的奴才听见声音齐齐勇了进来。看到榻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二皇子时,都吓得齐齐后退。
还是老管家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大喊:“快,快去请温妃娘娘!”
奔进来的奴才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二皇子府就被一群禁卫军给围了……
不稍片刻,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知晓二皇子气晕陛下,自己也被气死的事。
心里还有丁点期望的二皇子党彻底崩溃了:他们命苦,怎得跟了如此一个作死的皇子!
宫里的温妃听闻禀报后,手上的茶盏直接落地,还未起身,人就伤心晕厥。
醒来后,立即就要赶去二皇子府。
“娘娘……”雪芽哭着喊:“您此时不能去,陛下还晕着,你此时若去,温国公府以后就保不住了!”
温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状如疯癫:“本宫儿子都死了!”
还要她顾忌陛下。
这么多年,陛下的冷落早已让她冷了心。
也不等软轿过来,她直接就跑出了流华宫,流华宫的奴才立刻跟着追了出去。
春雷阵阵,天冷路滑,跑至御花园,温妃一个不注意就摔倒在地。
远处行来几座轿撵,容妃、静妃和云妃坐在轿撵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往昔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温贵妃发髻散乱,钗环落地,污水染了满身,形容狼狈和她们对视。
正应了那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几人也没落井下石,径自绕开她往甘泉宫去。
雨越下越大,待几人到了甘泉宫外,大理寺卿、周伯侯以及六部的老臣都来了。
众人朝着几人行礼,容妃最先开口:“陛下如何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敢开口。
等了片刻,冯禄先出来了,朝众人道:“诸位大人娘娘,太医还在替陛下诊治,你们先散了吧。”
很快,赵砚提着药箱赶了来,在众人的瞩目中,跟着冯禄又进去了。
这一进去,甘泉宫的门就再也没打开。
文武百官不能再宫中逗留,只得先行回去了。嫔妃也不好一直守在寝殿外,人虽回去了,却时刻让宫里的婢子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陛下突然病重,王军的庆功宴是没办法再举行了。
朝廷内外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储君还未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