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可笑!
他是高傲也是自卑的,自他有记忆起,所有的自卑都源于这副孱弱病态的身体。
他恨这个恨那个,到头来,竟是口口声声说最爱他的母妃赐予他这辈子最承重的枷锁。
他竟不知该恨谁?
这个真像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笑,喉咙里却发不出丁点的声音,只能呼哧呼哧犹如破风箱喘着粗气。
“启儿!你怎么了?”
他状态实在吓人,温妃吓得不知所措,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无措的喊:“快来人啊,快来人……”
雪芽吓得六神无主,赶忙跑出去找大夫。
“启儿,你别吓母妃!是母妃对不起你!”
温妃开始语无伦次,再次伸手去抓他的手。
他的手死死抓住被单,眼角滑出一滴泪,别过脸去,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老管家拉着踉跄摔跤的大夫跑了进来,温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开位子,祈求道:“大夫,快救救我儿!”
就在她让开的一瞬间,榻上之人的手松开,毫无生气的垂落在榻边……
温妃双眸睁大。
大夫只看了一眼,为难道:“娘娘,二公子殁了……”
殁了?
王军庆功宴当夜,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殁了。
没人敢告诉天佑帝,但天佑帝还是知道了。
他面上不显,庆功宴结束后又吐血了。这次虽不至于昏迷,但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床。
这次理由都不找了,直接罢朝七日。
赵砚知道,此事症结在二哥。
父皇心情没办法舒展,纵使他回档也无用。
如今之际只能养着。
二皇子被除了族谱,死后不得入皇陵,只得以温家子的身份葬入了温家祖坟。
出殡那日,细雨连绵,亦如二皇子总是阴郁的脸。
赵砚,五皇子和六皇子站在泰和茶楼的二楼看着,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五皇子瞧他心情不好,撇撇嘴,劝慰道:“你莫要难过,是二哥自己想不开才丢了性命,不关你的事……再说了,他生来体弱,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就说过他恐活不长。”
赵砚也没有多难过,他和二哥没什么感情,有的只是仇怨。
只是有些感慨物是人非。
他本想回档救二哥一命,但他终究把自己逼死了。
匆匆一瞥,他看见姚侧妃站在对面的酒楼,似乎也在看送葬的队伍。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儿,仔细一看,那女孩儿的眉眼居然生得和二皇子极像。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惊慌之余,抱着孩子匆匆走了。
赵砚诧异,难道当初那假世子虽得逞了,但孩子确实是他二哥的?
那还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不过以二哥执着皇孙的性子,也不会满意姚侧妃只生了个姑娘。估计还会想方设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六皇子自然也看到了对面的人,他小声道:“原先温妃和温国公是很紧张姚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你出征那会儿,姚侧妃就生了。是个女孩儿,温妃和温国公就彻底没搭理过姚侧妃了,甚至默许她一直住在姚府,也不提让她回王府的事。”
许是他们觉得,女孩儿对二哥没有任何帮助。
待送葬的队伍彻底出了城,赵砚几人才从城楼上下来。五皇子和六皇子又争抢着拉赵砚去他们府上,赵砚摆手:“不了,我还是回宫,还要去照顾父皇。”
五皇子问:“小七,你已经过了十五,也封了王,父皇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出宫建府?”
小七总是在宫里,他想要见人,一点也不方便。
也没瞧见父皇有任何要建七皇子府的打算。
“再说吧!”
他要去临泉郡的打算,暂时谁也没告诉。
“父皇那边暂时离不开我,至少要等父皇身体好得差不多。”
“那好吧。”
五皇子蔫耷耷的:“等我处理完公务,就去宫里寻你。”
六皇子无语道:“小七忙得很,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烦他?”
五皇子立马横眉冷对:“我烦的是小七,又没烦你,你出什么声?”
还是小七最好说话。
六皇子骂他:“你没看到小七很累?”
这两年,他们两个好像死对头,没事就吵。
尤其是在赵砚这事上,六皇子觉得从小就他和小七最好,老五这虎了吧唧的憨逼凭什么想后来居上。五皇子则觉得小七救过他的命,四舍五入,他和小七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小七凭什么不能和他天下第一好?
他一定是小七最好的哥哥。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砚干脆直接走了。
两人顿时也觉得没意思,互相剐了对方一眼,扭头就走。
马车径自往皇宫去,快到城门口时,和另一辆华贵的马车碰上了。
他略微讶异:温妃的马车怎么在这?
但转念一想,今日温二公子出殡,温妃就是不能送葬,也必是要来看。
此刻,他不是很想和对方碰面。
他吩咐车夫靠边停一停,让温妃先过去。
没想到,温妃的马车也被拦了下来。温妃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蹙眉问:“何事?”
雪芽红着眼睛小声道:“他们说,马车上的白绫不吉利,需得取下来才能进宫。”
从赵砚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清楚她的脸。
往日容色艳丽盛气凌人的温妃,此刻眼睑下耷,满面憔悴,整个人一下老了十来岁。
正在收回目光,马车里的人突然就侧目朝他看来。
那目光比冬日黎山上的寒冰还要叫人心凉,怨毒,愤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赵砚叹了口气,怎么又关他的事?
他无缘无故被刺杀,他招谁惹谁了?
前面马车上的白绫被取了下来,那车缓缓往前,最后消失在视野里。他的马车,才再次行驶起来。
随着二皇子的薨逝,二皇子党彻底散去。温国公也一病不起,温妃更是闭门不出。
天佑帝这一病就陆陆续续病了两个月,连寿宴也直接取消了。
赵砚见他这样,也不好提离开的事,只好日日守着替他行针调理身体。
担忧他母妃着急,于是特意写了封信说明情况,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灵泉郡。
天佑帝边看折子边道:“近两个月辛苦你了。”
赵砚摇头:“不辛苦,儿臣小时候住在甘泉宫,生病了,父皇也是这样认为的照顾儿臣。”
天佑帝脸上有了笑意:“难得你这记性还记得。”
赵砚:“自然记得的。”
他自然接过天佑帝递过来的折子,帮忙读起来。十封折子里有九封是提立储的事,期中就封里一半是提立四皇子的。
他照例读完就放下,天佑帝叹了口气道:“朕这身子骨,是该立储了。明日早朝,朝臣多半会吵起来,朕担心会被气死。小七,你陪朕一起去上朝吧。”
赵砚不太想涉及朝政,但父皇身体这样,他确实有些担心。
于是点头应了。
次日早朝,朝臣果然提及立太子一事,不过有一点他猜错了。
面对四皇子党的力荐,五皇子和六皇子党丝毫没有要吵的意思。
周伯侯出列淡声道:“陛下,听闻平阳王在战场腿脚受伤严重,就算要立四皇子为储君,也要等四皇子腿脚好利索。”
许尚书出列附和:“臣附议,四皇子至今没来上朝,大楚总不能立一位腿脚不好的储君。”
林少卿恼怒:这是在诅咒他外甥?
“陛下,立长立嫡,平阳王又立有大功。七殿下也说了,平阳王的腿好好养无碍的。”
周伯侯双手交叠,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有无大碍,走两步就知道了,画什么大饼?”
先立太子,万一真瘸了,总不好立马又废太子,岂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
林少卿怒瞪着他:“难道要平阳王来朝堂上走两步给你看?”
周伯侯挑眉:“也不是不可以。”
“你!”
林少卿脸黑。
“好了!”
高坐上的天佑帝终于开口了:“冯禄,即刻去将平阳王请来,就在金銮殿上,让太医令好好验一验他的腿。”
就目前来说,天佑帝也是属意老四的。
老四虽话少,但自小沉稳,对这么多兄弟也不错。文韬武略仅次于太子,尤其现在小七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将来若是登基,发现了小七的秘密,也能护着小七。
文武百官也心思各异。
四皇子党自然觉得没多大问题,这次储君之位定是稳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心思就相对复杂:这次,平阳王的赢面确实大很多。
但只是立储而已……当初他们也以为太子的地位牢不可破……谁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呢。
众人静静等待,不多时,冯禄又匆匆回来了,边跑边大喊:“陛下,不好了,平阳王殿下出门就被马车撞了,从马车里摔下来,把腿骨摔断了!”
“什么?”
天佑帝蹭的起身:“断了?”
四皇子当也集体回头,脸上却是震惊到不可思议:“断了?”
好好的怎么能断了?老天爷这断的是他们前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