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艰难遍(二十九) 你给路打优

娜塔莉的来电在屏幕上响起时, 松田刚刚剪掉炸弹的最后一根引线。挺安全的通话,由系统亲倾情进行来电保护,不会引发什么生离死别的大问题。

虽说如此, 接起电话前, 松田还是挺谨慎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炸弹犯被整整齐齐捆在一边, 面目模糊:并不是松田的视力因紧张或是防爆眼罩遮挡有什么问题, 纯粹是他们的脸现在血肉模糊。

那个总裁下手还真黑……比他长得还黑。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没经过什么格斗训练、只是体魄比较强壮的人会选择的打法。毫无章法,只是纯粹在宣泄内心的情绪。纵使偶然有几个比较漂亮的冲拳, 也远没有练到融入肌肉记忆的程度。

就算是长得有点像……看来只是普通人呢。

松田在已经变成一堆无害零件的炸弹和快被揍成散件的炸弹犯旁边, 接起了全然无害的电话-

[一叶之萩,]系统兢兢业业地监听着松田这边的心理活动, 不忘回去嘲讽一下此刻冷汗涔涔地躺在后座上的宿主,[你幼驯染说你的打法没什么特别的,是最土的打法。]

瞒过去了吗……那就好。萩原小口喘息着, 几乎失去了回复系统的力气。他当然也想和班长多说两句不用担心之类的话,但萩原研二这个人的优点就是在与人相处时从不做无谓的挣扎:无论现在他说什么,难道班长还真会放弃担心吗?

“抱歉啊, 班长, ”他有点僵硬地转过头, 露出个苦笑,“吓到你们了吧。”

伊达航打开了座椅加热,说得很干脆,“闭嘴。”

“别这么无情嘛……”

萩原还想再说点什么, 但实在痛得厉害。他生怕一出口就是痛呼,只能抿紧唇,听着松田和娜塔莉的对话-

“娜塔莉小姐?”松田还以为会是班长的手机没电、出问题之类的, 才会用娜塔莉的手机打给他,没料到对面还真是娜塔莉,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说话——这种事萩原应该会很擅长,他下意识这样想,“是班长——伊达,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娜塔莉也有点为难。她又转头向后座脸色惨白的青年看了一眼,才说出话来,“确实是航君让我打给你的……但不是工作上的事。我们在向软银集团赶去的路上,在路边看到了萩原警官的车。他现在状态不太好,需要你在身边。”

松田完全没有说话。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想到过会在这种时候被通知这样的消息。但他已经站起身来,游魂般地向着电梯口走了两步,然后越跑越快。就像是系在身上的命运引线突然开始倒计时,而他不想剪断它,只想顺着它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跑到引线另一头。跑到七岁时命运就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朋友身边。

“伊达叫你别担心,他已经喊支援过去了,”娜塔莉看着车子的行驶方向闭闭眼睛,“我们在往警察医院赶,松田,快点过来吧——路上小心。”

松田应下娜塔莉的叮嘱,甚至还下意识说了一句,“我在电梯里,信号可能会变差,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停住了。这不是他的习惯,松田很少会在打电话时关注这种事。是萩原,萩原每次都会很耐心地说上这么一句。于是他在面对着不想让对方担心的电话时,也就下意识说了出来。

萩。只要现在你能开口说话,一定已经把手机接过来,说出来一些又逞强又惹人生气的话了吧?

——真是让人担心啊。

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松田已经飞奔了出去。他把那些惊诧的员工、那些好奇的眼神和那两个被捆好放在地板上的炸弹犯狠狠甩在背后:如萩原所期盼的那样,那两个犯人甚至没有吸引到松田的半个眼神。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值得施舍视线。

“娜塔莉小姐,”松田在挂断电话前说,“我马上过去!”-

伊达航看着娜塔莉挂断电话。她的手机链是他亲手挑选、安装上的,小玩偶坠在手机下一晃一晃,像太阳升起前叶尖上的露珠,定格着某种虚幻的美好。

“娜塔莉,”他突然开口,“没想到你竟然认识去警察医院的路啊。之前到医院探望萩原的时候,虽然拜托了你准备东西,但我是自己一个人过去的吧?”

他的未婚妻低下头去不看他。她用食指点点那个玩偶,让它像来回撞响心声的铃舌那样摇摆起来。

“……我当然认识,”她说,“警察医院,我记得很清楚。我从你入职的那天,就在怕有一天要去那里看你。”

伊达航露出了很懊恼的表情,显然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如果是平时,娜塔莉一定会体贴地静静沉默;但她想到后座正躺着的青年——上次听说萩原出事时,伊达航对她满口保证情况并不严重——还是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航君,无论你如何保证、如何强调我不用担心,”娜塔莉的声音很轻,没有质问的意味,只是纯粹的哀伤,“——是一定会担心的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能那么快准备好住院需要的东西?”

那包东西就那样放在家里。她每月都会怀着苦涩的心情,更新检查那些东西,确保里面有最干净、最蓬松的毯子。她就这样怀着与爱人共同面对一切的决心,时刻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娜塔莉,我很……”伊达航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

她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为了要你愧疚、要你放弃你的职责才说这种话,”娜塔莉双手交握着,祈祷一样把爱人送的玩偶夹在掌心中,似乎正在从中汲取力量,“我无论如何也都会担心,无论如何也都会为你骄傲。是这样的心情。”

“所以……”

她回过头去。她不知道萩原有没有在听,他们当然也很熟悉,她晓得萩原很喜欢她,她也对航君的朋友们都很有好感:但有些话终究只能最亲密的朋友去说。

如果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想要恰到好处地帮上一些忙,她现在也只能这样说——

“所以,坦诚地说出来在经历的事、在面对的情况,那总是没关系的,”娜塔莉盯着萩原苍白的侧脸,看到对方的睫毛似乎在颤动,但或许又只是阳光下叶影漫过侧脸带来的错觉,“因为这就是关心你的人想知道的事。”

伊达航已经明白过来娜塔莉想说的话,但他也无法再补充更多。他只是叹了口气,把车内的暖风温度再调高一些。

——也许在减弱萩原痛苦的方面是全然徒劳。但他真心希望能帮忙融化一些固着的坚冰-

萩原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尽了。月光在窗台上映出苍白的反光,他下意识就伸手托了托脸:萩原研二其人从小就是装病扮可怜逃课的行家,很知道怎样能显得更凄惨。

现在这个光线……会让研二酱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啊!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手背上有留置针:大概是给他挂了葡萄糖之类的东西补充消耗,现在已经输完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醒过来吗?有点麻烦了啊。他略略活动一下肩膀,做好了迎接幼驯染或是班长盘问的准备。也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干脆上杀招:总不会把娜塔莉小姐喊进来让她温柔逼供吧!即使是研二酱也会害怕的啊!

萩原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转过头去,以一种小猫午睡醒来伸懒腰的神气向守在床边的人昭告自己醒了——

“哟,”坐在床边的人说,“醒了?”

萩原一瞬间张口结舌。方才淌进血管的溶液本来应该给他提供了合适的水分补给,但他现在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一整个语言系统都像是缺乏润滑的齿轮那样卡死了。

这要他说什么啊!直接动用这样的大杀器也太过分了吧小阵平——

“……姐,”他相当心虚地把被子直接扯到了下巴,“你怎么来了?”

萩原千速没回答他。她侧过头,金发铺在月光里,亮闪闪的像是芭比娃娃的头发,像小女孩橱窗里的一个梦。萩原想起他们的小时候,姐姐说她以后一定要染一头这样的头发。

姐姐说她要一头金发。姐姐说她要做警察。姐姐说她没准还能帮两个弟弟补课呢,姐姐有新款的手机,手机那一头还有他见都没见过的、只凭短讯就联系到的朋友。姐姐总是能做到想做的事和弟弟不敢想的事。

……如果姐姐说想要知道,他该怎么办?他能瞒得过姐姐吗?

——就算是多了半岁,但他还是比姐姐小啊。在姐姐面前,弟弟就永远是弟弟啊。

“东京的路况不错嘛,”千速的右手撑在他病床栏杆上,做了一个拧摩托车油门一样的动作,“我刚从神奈川过来,一路都挺顺利的。”

[太好了交通署的风之女神,]沉寂许久的系统下意识接话,[你给路打优!]

萩原:“……”

“千速姐,”他看着自己姐姐的手,一咬牙,先夸一句转移视线,“这是新的猫眼款式吗?真漂亮!”

萩原千速毫不掩饰地用白眼翻他。

“研二,我从神奈川跑过来,不是为了听这个。”

她直接用那只贴着新款猫眼胶的手托住弟弟的脸,就像是月光静静停驻在姐弟之间。

“告诉姐姐,”她的食指一下一下抚着研二的颧骨。指腹下被冷汗浸过的皮肤还像是小时候哭得满脸泪那样发凉,但姐姐从不大惊小怪,姐姐的语气仍然像是哄小孩子睡觉那样轻柔,“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萩原都没料到自己会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撑着栏杆靠在千速肩膀上了。他的姐姐一下一下慢慢地拍着他。那不是阻止或是调整的动作,只像是跟着旋律打拍子:她在等他心底的旋律流淌出来。

“姐姐,”他说,“研二酱有点害怕……不,研二酱很害怕,应该说是后怕……”

千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那姐姐的话就说错了,”她轻声说,“东京的路况不好,有很多危险的东西藏在路面下头。这里很讨厌,让人害怕,是不是?你要不要回家待一阵子?”

她的弟弟还像是小时候一样,把头抵在她肩上摇头。

“没关系,研二酱已经把问题解决掉了……这也不是上学,研二酱不能随便逃课了,”他耳朵里还残留着某种轰鸣声,让他错觉他耳边放着捡来的海螺,能听见神奈川的海,“只是,就像是推倒堤坝之后,海水才会涌上来……会害怕,也会恶心,原来一墙之隔就是那种东西。姐姐……”

萩原千速叹了口气。

“研二,”她说,“从小我们就不一样。我是更冲动、更尖利的姐姐,你是更平和、更乖巧的弟弟。但其实你不是没有那些疯狂的想法,只是你觉得会让大人担心,所以你就不说出来,和松田偷偷地做。”

她仍然在拍着弟弟的肩膀,并没有因为对方停下颤抖就停手——像神奈川的海浪,永远不会失去耐心,会给她的孩子们足够的、永远的安定感,“不过你会和我分享。瞒着爸妈,但是告诉我:你想让我骄傲,想被我认可,想让我说你很像我。你觉得姐姐很酷,是不是?”

萩原在耳鸣之中仍然用力点头,“是的……千速姐是最酷的、最好的姐姐。”

“那这次也告诉我,”她捧起弟弟的脸,“松田叫我来的,但是我们也不是不可以瞒着他呀。你先告诉我怎么样?”

第62章 艰难遍(三十) 给我一个坐标

萩原基本上已经投降了。他靠在姐姐肩膀上, 闻到挺熟悉的橙子香波味道:从他们还住在家里时就闻惯了的味道。他自己的发尾也是这个气味,在家里的洗漱用品架子上看习惯了,进了超市还是会拿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感觉。最初的单元, 最小的集合, 最不讲道理地给人提供安全感的地方。只是闻到这个味道, 他就放下心来了。

“系统亲, ”萩原开始发问,“研二酱可以……告诉姐姐吗?千速姐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当然可以, 炸弹犯已经被捕了, 本系统不再做相关方面的限制,]电子音却比他想象得冷静很多——不同于家人语气的冰冷, 充满非人感的冰冷,像湿毛巾贴在后颈一样飞快冷却了萩原轻飘飘的心情,提醒了他很重要的事, [可是,您打算告诉您姐姐些什么呢?]

……是啊。要告诉姐姐什么呢?能告诉姐姐些什么呢?

他都快忘了,这一切的开始是……他死过一次了。

告诉小阵平甚至都没关系, 横竖只是差四年, 大家谁也别说谁。窝在一起看电影的时间多了, 他们两个总归会有消化一切悲喜剧的时间。

……但是,这种话要怎么对姐姐说?

[宿主退缩了,真是可喜可贺,]系统的口气仍然十分残酷, [需要本系统给宿主讲一讲,在我们已经逃离的时间线里,您的姐姐曾说过什么话吗?]

没错, 这次他确实是退缩了。那两个家伙……他们不仅让研二酱失去了小阵平,也让姐姐失去了两个弟弟啊。这种事真的能让姐姐知道吗?

“无论说过什么,”萩原把额头用力抵在姐姐肩膀上,像把角陷进瀑布里只是为了凉爽感、哪怕听到断裂声也一声不吭的小犀牛一样,“那种事都不会再在研二酱眼前真实发生,不是吗?系统亲,小初……求你了,别告诉我。”

他不敢去思考,甚至不敢去触碰那个事实:他让那样重要的两个人失去了他。萩原是最清楚人心的人,他知道小阵平和姐姐也无法互相安慰。

一个人的死亡不只是从世界中抠出一块人形的拼图,是在他的每一个家人朋友心中撕出鲜血淋漓的一块。纵然是把大家缺失的部分都拼在一起,也无法组合成完整的他:就算能组合成、就算能拼凑出大部分相似的回忆又怎样呢?像站在月尾看中秋,越捧着相似的完满就越返照出如今的缺憾。他们只能各自处理自己的伤口。

——所以,等到系统已经基本上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却又有些想知道了。想要知道的心情像伤口愈合时丝丝缕缕的痒那样升起来,非要把伤口再撕开,用新的痛觉才能覆盖。

他重新闭上眼睛,“要不……小初还是告诉研二酱吧?突然又有点想……想要去了解。”

那时候的小阵平和姐姐都太孤单了。没有人能去真正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就算是隔着时空、隔着死亡——哪怕是自己的死亡——萩原都想要去了解。

就当作是要他们别那么孤立无援。就当作是……作为逝者去聆听生者的心情。此时此刻萩原觉得那是他该承受的痛苦。

明明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说,她接受了这件事——没有不接受的办法,]系统毫无感情地复述着,[因为更不接受的人就在她眼前,在警视厅一日一日地熬着。只不过怕她接受不了的人很多,提起“研二”这个名字的人就越来越少,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个。]

[所以她偶尔会想,要是父母给她也取了带数字的名字就好了,这样如果有一个新认识她的人问到,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提起你。或者……]

[或者,死掉的人是她就好了。研二那么聪明,一定比她更知道如何自然地提起死去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让更多的人记得你,所以偶尔会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研二?”

千速收紧手臂。她意识到弟弟在发抖:像是忍痛那样的颤抖,像是冷极了那样的颤抖,像是被火焰灼烧那样的颤抖,总之是承受不了极端感受引发的颤抖。

“研二?”她感受到肩膀上的衣料逐渐被洇湿,“……你别哭、别哭啊,小时候要我哄的还不够吗?喂,别哭啊……”

系统仍然没有回复任何话。它没有插科打诨、没有帮忙缓冲气氛,也不知道把算力都用到哪里去了,倒是给了它的宿主足够的缓冲空间。

“没事,姐姐。”

再抬起头的时候,萩原已经能笑得很开心了。他拉住姐姐的手臂摇一摇,“没事啦,你可以姑且当我是……做错了事。”

其实没有……只是命运无常。但只要这样说的话,姐姐就会包容他吧?她总是在原谅犯了错的弟弟们。

无论如何,我们不该离开你。以后不会了。

“做错了事啊?”

千速看着研二躲闪的样子,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好笑。她把床头摇起来,让弟弟躺好,“那你就再多做一点,把它覆盖掉,怎么样?”

——嗯。那就再多走一些路,把之前的路覆盖掉。再多活一些时候,比半年要长、比四年要长、比七年要长,长到不会再因这件事失眠数羊,长到头发和小羊一样白、失去的和得到的都像一晚上数的羊一样多。

“好了,阵平,进来吧,”千速当着弟弟的面,摸出了衣袋里的手机:天地良心,她可没刻意瞒着,是研二心情震荡到没注意她衣袋里一直亮着一小朵光,某位卷发青年一直有在远程参与对话,“我可把你想知道的都问了哦?至于研二的回答,我觉得已经够了——”

萩原这才反应过来,神情紧张地盯住手机,一副等待审判的样子。千速也笑眯眯地望着手机,等待阵平说出点什么话。

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对话,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一声轻微的敲击声或是呼气声作为对面有人的证明。

“……姐,”萩原握紧手机,“小阵平在哪里?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在哪里等着——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撑着栏杆坐起身,穿好鞋子就向着门外跑去。而萩原千速没有说出半句阻拦的话,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她知道研二不可能安坐在病房里,知道等待比寻找更折磨人的身体,知道这世上最了解松田阵平的人就是她的弟弟。

——那也是她的弟弟。

萩原心中一片清明:既然小阵平在等着他坦白后和他对话,那么他一定会待在自己的病房附近,不可能走远;为了不让萩原听出距离信号源太近时可能产生的干扰杂音和回声,他不会待在病房门口;小阵平喜欢那样的地方,而且信号会很好——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住院楼的天台。风很大,把他的衣角掀得像是已经折断的鸟的翅膀;但衣袋里千速的手机牢牢地坠着他的病号服,让那件衣服没有彻底从他身上掀开。

手里还有有线索的侦探不会轻易崩溃。心底压着朋友的警察不会轻易崩溃。

在警察眼中,满地都是太过明显的搏斗痕迹。千速在配电箱角落里找到了屏幕碎成蜘蛛网、但仍维持着通话的手机;而他弯下腰去,在天台一角捡起来了小阵平的墨镜。

粗看似乎不出什么,就像黑西装能遮挡住流血的伤口,纯粹的黑色镜片上也很难看出划痕。但萩原试着将它比在眼前时,看到了很明显的裂隙。

——如果戴着这样的墨镜,视野中就会看到像是闪电撕裂乌云那样的光。小阵平最后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吗?

“系统亲,”萩原这时候才想得起来问,“你刚才在研二酱这里表现得那么机械……是把算力都用在了追踪小阵平那边的动向上,对不对?”

[是的,宿主……]系统沉默片刻,[对不起。]

萩原握紧拳头。他挺想说些什么:事实上他想站在楼顶大喊大叫。但是千速姐还站在他眼前,她还握着那只在通话的手机,一脸担心地看他。于是他就把他的声音狠狠咽进去,有种在咽血的错觉。

“那你能给我一个坐标吗?”他在心底恳求,几乎是童年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恳求的心情了,“一个坐标就好。”

[对不起宿主,]电子音已经在抖了,[因为您的幼驯染没能把他自己的通讯设备带走,本系统又没办法立刻侵入绑架者的设备……但是本系统把沿途的监控都复原保存了!这就打包发送到伊达警官的邮箱,您别急!]

他把那副墨镜挂在领口,脸色挺难看地笑了出来。

“小阵平,”他宣誓一样说,“研二酱一定会找到你的。”-

警视厅的搜救会议快要开幕了。被报复的是爆处的王牌警官,疑似动手的是国际知名炸弹犯,这两点让会议室几乎人满为患——但爆处管理官还是坚持在会议室最前面、在他自己身边留了一把空椅子。

他的期待没有落空。在会议开始前一分钟,一位穿着病号服的警官坐上了那个位子,坦然地面对着一众警察惊诧的目光。

与此同时,在能俯视医院天台的高度上,两位狙击手同时收起了他们架设的枪。

“报告,”诸伏景光微微提起衣领上的麦克风——他也知道这个动作其实并不影响收音,但他怕那东西会收录到他此刻如同鼓擂般的心跳声,“在楼顶观察到异样情况,申请跟随处理!”

第63章 艰难遍(三十一) 格斗系克钢系

虽说现在所有人都在为被绑架的松田警官狂开联合救援会, 但如果能尽可能客观地描述,那么其实松田并不能算是被抓走的。

哦,不, 这里并不能算是什么文字游戏:什么不是被抓走, 而是被拖走、被拎走、被拉走之类的。是纯粹的字面意思, 指松田警官并非是处在被动状态下, 非自愿地被普拉米亚带走。他当时还保有着相当的自主行动能力。

让我们把场景拉回到医院天台。当通过手机聚精会神听着千速姐与萩对话的松田感受到背后欺近的危险气息时,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堪忧:众所周知,上一个卷发、高个子、擅长推理、有深青色眼睛还站在医院天台上和挚友保持通话的人差点一跃解千愁。这可真是命运的诅咒。

既然觉察到了, 坐以待毙就不是松田警官的作风。回身挥拳时他甚至还顾得上从天台边缘退回两步, 为接下来的动作留足空间。只不过——

“钩锁枪?”松田看着对方转瞬飞到配电箱上半蹲下身子,歪着头像猫头鹰一样看向他的动作, 不由一挑眉毛,“胆子还真大啊。不怕被电成焦炭吗?——不过你这种情况,应该可以算作烧鸟。”

那只猫头鹰在鸟嘴面具后吐出带着铁锈味与金属混响的声音。

“别犯傻了, 松田警官。”不速之客冷声开口,“和我一样,你也是对机械有自信的人吧。你有可能被手中驯服的、引以为傲的雷霆处决吗?”

松田阵平伸出手, 握住钩锁枪的另一头。下一秒, 他拉动绳索, 欺身而上!

“你们这些犯罪分子还真是会说很夸张的话啊。对机械有自信就能驯服雷霆吗?现在可不是什么神话时代,”他把绳索绕在掌心出拳,就像是理顺乱七八糟的导线,“能降下判罚的雷神之锤只有法槌吧——普拉米亚!”

对方的攻击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她用完全超纲的腿部力量在绳索上硬生生扭过身体, 躲开松田攻击的同时,抬起作战靴向他的腰部飞踢,语气充满了兴味, “竟然这么快就能认出我吗?”

手机就是这时候飞到角落里的。而松田完全没有担心千速姐和萩会听到:想也知道,以普拉米亚这种人的多疑,肯定已经开着信号干扰器入场了。不会给他联系其他人的机会。

不过这时候,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就是了。

“嗯,不是对机械有自信吗?你是著名机械系,”松田说着“著名”,语气里可是没有丝毫敬意,话尾像他的发梢那样毫不畏惧地上扬着,“宝可梦手册上写着呢——被格斗系克制!”

松田还想再度用力掀翻对方的平衡,但他的瞳孔很快放大了:他看到普拉米亚的手按在腰间。

下一秒,他疾走两步,相当干脆地拉过安全通道门挡在身前,任对方的子弹打在铁板上,激起一阵青烟。

“还不赖嘛!”松田咬着牙,墨镜已经从他脸上滑脱,镜架在他额角擦出一道不算短的血痕,血直直淌过脸颊,他也顾不上擦,“友情提示一下,爆处警察也不只处理炸弹,我们还处理炸弹犯。”

卷发青年抬起手,用皮手套的侧面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伤口。滑润的触感让他皱眉,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按在门框上,“也就是说,我不仅带了工具箱,也带了配枪。”

没错,松田可不是那种会对犯罪分子客气的人。既然对方先掏了枪,那么他也不怕把格斗场升级成打靶场。

然而普拉米亚却并没有接下这个挑衅。这个国际知名的炸弹犯微微仰着头,像是自己都有些厌烦自己即将出口的问题,但还是问了,“为什么选安全通道门?”

“因为出入安全?”没有隐藏在墨镜后的深青色双眼里一派从容,“我可没有自己迎子弹的打算。”

普拉米亚更不耐烦了,她甚至踢了一脚地上的墨镜,让它飞得更远,“掩体!为什么选安全通道门?明明配电箱更近吧。”

“这还用问?”松田冷笑,声音像被雪水浸过,“这里是医院。你不是号称自己最懂机械了吗?”

普拉米亚看着这个警察。这家伙的人还隐在安全通道门后,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谈不上会被什么嘲讽的笑容刺到眼睛;他的语气也挺平静,并没说出什么“让我考考你”的意味来。更别提他现在的位置很被动,只要她愿意一个手/榴/弹砸下去封死他的行动路线,接下来她就能掌握全部的主动权。

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他的位置被动是他自己选的。他明明可以躲在配电箱后,凭他的格斗反应能找到至少三个不错的反击点。虽说普拉米亚有自信能打得过他,但她也承认这名爆处警察比想象中难缠,他们至少还能搏斗好一会儿。没准他就能把支援盼来了。又或者,他可以试试顺着安全通道逃走。这还是很有希望的:在普拉米亚追上他之前,他就完全可以逃到更易于躲藏的地方。

但他没有躲到配电箱后,因为他在显摆他比她更懂机械。他在用他的实际行动说:普拉米亚,你是恶人,是杀手,是犯罪者,因此只懂杀人的器械,却不懂救人的器械。可他是警察,是好人,是拯救者,因此天然就懂怎么保护别人。

怎么能躲在配电箱后,让她对那里开枪呢?万一导致医院的电力停摆,会有多少病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他们本来也许是能康复的。

怎么能逃到住院楼里,让她在那里出现呢?那里可都是普通人,医护人员与患者都是普通人。这是爆处警察与犯罪分子之间的战斗,绝对不能让普通人牵涉其中。

这就是警察的本能吗?还真是有点……让人恶心。不过,她应该感到开心不是吗?这样抓到他就会省事很多了。

他不是能漠视这一切的人。那双深青色的眼睛不会总是藏在墨镜后。因此……就算是他具有拆解一切炸弹的能力,也会有被炸弹灼伤的可能。因为他的弱点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暴露在胸口,警徽像第二颗心脏一样悬在那里。

——他是警察。

还真是省事。普拉米亚挺没趣地对着安全通道门丢出一个金属零件来。是个小钳子,像一只细细的、求援的手一样落在他脚下。

无人机上用来拆卸的小部件。

……弘树的无人机。

“我抓了一家三口,”她一耸肩,“只有那一家的父亲有用,我想让他交出他手中的城建工程程序,这样我做事方便一些。抓一家人只是觉得这样稳定一些,不过那家的孩子有一点奇思妙想,还想找你救他——然后我发现你还挺好玩的,好像也能帮上我的忙,不抓还有可能碍我的事。”

普拉米亚把另一只钳子捏在手上晃了晃。

“你怎么说,松田警官?”她抛一抛手上的遥控器,“还是那句话,只有那一家的父亲有用。如果你不跟我走呢,我就炸死那个小孩子。不过影响应该是也不大,对不对?一个小孩子而已,他们夫妻没准还能再生一个呢。你放心,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心理负担。”

那只鸟嘴后发出嘲弄的声音,“不过我感觉他们夫妻感情不是太好,要是让我来经营感情,应该不至于搞成那个样子。”

弘树。是弘树被她控制着。

松田没什么抗拒或是恐惧的情绪。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没忘记捡起那只小钳子。

“报案人弘树,我接到报警了,”他对手上的小钳子说,还挺有童心地用食指点了它一下,“爆/炸/物处理班,松田阵平,现在出警。”

普拉米亚收起那只遥控器,准备去摸枪,“真是无趣。这就——”

诸伏景光就是在这个时候扣下了扳机。他当然在瞄准镜中认出了自己的同期,他不知道普拉米亚在现场威胁了松田什么,但既然对方想要带松田走,那么他会开枪!

他觉得自己瞄准了对方的脑干。但普拉米亚不知怎么竟然反应过来闪躲:他看着她的右臂飚出一蓬血花,看着对方竟然还能用左手操纵钩锁枪带着松田索降,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诸伏景光别无选择,只能报告公安,请求援助。对方本就是发讯息命令他出来追击普拉米亚的,挺爽快地就给他下达了继续跟踪的指令。他全力跟了上去-

[所以宿主您真的不用担心!]系统看萩原盯着现场安全通道门框上的半个血手印照片陷入了沉默,赶紧疯狂地输入录音,[虽然松田警官的通讯设备屏幕被摔坏了、也没有被他带走,但是收音都是完整的,本系统听到了全过程!只要想办法找到弘树小朋友,肯定能找到松田警官的!]

又是……用这种威胁的手段。总是被用民众的性命要挟。

如果小阵平不是那么善良就没事了。如果小阵平不管不顾……

普拉米亚当时也不确定吧?毕竟弘树这孩子和小阵平只有那一下午的交集。所以她一直等到小阵平不肯躲在配电箱后,才确定自己手中的砝码可以撬动爆处的王牌警察。

只有……那一下午的交集啊……

那一刻,萩原的心底真的升起了杀意。他瞬间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可以驱虎吞狼、挺大概率能置普拉米亚于死地,还能给组织搞点事做的方案:就凭那两个炸弹犯曾在软银集团出现过,他有信心能将普拉米亚与那两个人建立联系,再让组织认为普拉米亚注意到了降谷正晃手中信息的价值。

可是不行。他是爆处警官,不是炸弹犯,不能只知道破坏,不能被湮灭一切的冲动驱使着,变成可怕的人。

他把那张照片——唯一一张带血的照片——扣了过去,就像他怕看见它似的。

“各位,”萩原语调冰冷地开口,“我是萩原研二,失踪者……案件中被控制警官松田阵平的朋友、同事。他出现在那里是为了探望我。”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有几位老警官看他的神色中甚至带着同情。萩原能真心理解他们共情的一切,但他很不喜欢那样的眼神。

……在原本的未来里,在他走后,小阵平会一直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吗?

“我暂时无法合理化我的信息来源,”他目视前方,“也愿意接受在此之后的一切关于我个人的调查。”

他身旁的上级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想让他在原地坐好。但他甚至站了起来。

“首先,我在此声明松田阵平对自己职责的坚守不可动摇。他遭遇的困境与任何想象中的阴谋诡计无关,事实上从现场痕迹中也不难看出,他是不肯躲在医护患者身后、硬要挡在他们身前,才会身陷这样的险境;其次——”

萩原翻转手机,将樫村忠彬的联系方式摆在众人面前。

“请追查这个人的近期活动与下落,”他挺直身体,让所有人都关注不到他单薄的病号服,而只能注意到这名讨人喜欢的半长发青年那神情平静的脸:真是奇怪,萩原那样平静,明明只是没有在笑,却让所有人都难过起来了,“你们一定能抓到那名罪犯!”

……以及找到我的小阵平。

我不想再被这样同情的眼神看着了。就好像看见一个断口血痕宛然的半圆,所有人的眼神都那样心照不宣:看呐,这家伙失去了他的搭档,失去了他的半身。他现在是一个人。他只剩下一个人了。

研二酱曾让小阵平被这样的目光看了四年,现在想要弥补。一定还来得及弥补。

求求你们,把小阵平……还给我吧。

第64章 艰难遍(三十二) 大义灭亲

追踪樫村一家下落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樫村忠彬承担的工作模块在整个市政改制规划中较为独立——大概也是普拉米亚盯上他的原因——但这反向导致了一个麻烦的结果:他的同事们对他动态的了解相应来说比较落后。

“也可以理解, 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隐情,”萩原一脸疲惫地把圆珠笔反过来按在桌子上,让它来了个一飞冲天, “设身处地想一想, 如果研二酱有个同事承担了那种全东京市人民都关注的任务, 处在居家办公中, 只是每一段时间会传回来一点进度证明自己还活着……研二酱也不会去打扰他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线索这不就断了吗!

[完全反过来的话您倒是有那种同事,]系统的算力都分配给了追踪普拉米亚的下落, 本来已经颇具人形的情感模拟系统又开始胡乱发言了, [每一年都会收到一点传到警视厅的消息证明对方还活着,完全不回家一直待在办公地点, 最后承担了必须要关注全东京市人民的任务……]

萩原手上一用力,圆珠笔直接弹飞出了桌面。

“现场就没收集到任何生物检材吗?”目暮警官难以置信地又把检验科的人抓过来,几乎是贴在对方脸上在发问, “监控视频里不是显示普拉米亚有中弹……她又不是怪物!都不会流血的吗?”

后勤科的警官坦坦荡荡地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拍,给目暮警官展示他们照普拉米亚作战服改制爆/炸/物处理班现有防爆服的方案。

“看看吧,我们现在比谁都期待抓到普拉米亚, 让她爆点装备出来。从视频里推测, 她作战服的特殊材料会给皮肤加高压, 非动脉破裂的情况甚至不用急着处理伤口。在她特别注意了擦拭血滴的情况下,检验不到她的血液是很正常的。”

目暮警官问出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这正常吗?!”

是不正常。尽管警视厅不知道,但萩原对此一清二楚:那可是狙击枪的子弹, 竟然只能带来这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是系统从视频上分析,认为狙击者当时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最佳的狙击点,对方给普拉米亚来一枪能打到手臂就能算是手感不错的天才狙击手了, 但是普拉米亚到底是不是人啊?

“系统,”萩原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圆珠笔,“你的分析进度怎么样了?”

[宿主亲,你怎么不叫我系统亲了……]电子音里充满了幽怨,[你大义灭亲了!]

“抱歉,但你也可以只叫我宿主,”萩原的心声甚至有几分活泼开朗,“研二酱现在六亲不认。”

系统把放在追踪上的算力一收回,顿时数据离地了病毒也关闭了,聪明的情绪系统又占领高地了,思维重新拟人了起来。它思考片刻,提出了一个挺中肯的建议,[真的六亲不认吗?本系统倒是觉得……您可以求助一下家人。]

“千速姐?”萩原还没反应过来,“她确实知道小阵平失踪的事,但神奈川那边的工作也还需要她。而且研二酱自己也没有头绪,把她拖进来也只能两个人对着发愁吧。”

[同辈人不行的话,]系统本着养儿防老的思想说出了很传统的发言,[要不要求助一下小辈?]

萩原货真价实地目瞪口呆。

“别开玩笑了,系统亲,”他在心底疯狂摇头,“小降谷还在秘密训练阶段,就算是之前人鱼岛的事情有在组织成员面前刷过脸,也改变不了他是要隐姓埋名的卧底的本质啊!现在把他叫出来,风险很大的!”

[您也说了人鱼岛的事情,]系统的回答很冷静,[岛袋女士不是教了您,能降低卧底风险的技术吗?这次正好教给他。]

……易容技术。他亲眼看到了按岛袋女士配方调配出的材料,那东西即使是承受着大气压、漂浮在半空中也没有变形,也许能够抵抗得了与人对战的强度。系统亲说的内容理论上可行,但是——

“为什么要小降谷来?这么多警察都坐在这里,”萩原用桌板抵住手肘,他现在有一点因过度紧张引发的颤抖,暂时不想被身边的人看出来,“系统亲,你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吗?”

也许是他的错觉。但萩原总是觉得……系统似乎乐于看到他们共同解决问题的场面。它会推动这样的场面出现。

……如果它观测到小阵平遇上普拉米亚的时候,选择第一时间向他示警呢?它为什么不这样做?

萩原有点不太敢想下去。

[因为本系统的数据收集能力也是有限的。但如果降谷先生参与进来,他有权限调用公安的部分资料。只要他用手中的设备进入公安数据库一次,本系统就能吸纳公安的数据用来找人。]

“小初,”萩原仍旧保持着抵住桌板的姿势,他感觉自己有点胃疼,“抱歉,但是研二酱需要你告诉我。你做的这件事,会危害到民众的安全吗?哪怕是最轻微的,也请给我肯定的答案。”

[绝对不会。]

“那么,除了找到小阵平之外,你的行为之中,包含着更长远的动机吗?”

[……是的。]

“暂时不能告诉研二酱?”

[没错。]

萩原闭上眼睛。

“好,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他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这一个念头里,“你有为了你更长远的动机……放任过小阵平受到伤害吗?”

[宿主,这怎么会呢!]电子音急了起来,[保护你们的安全才是第一优先级,这是嵌在本系统的出场设置里的!你们人类可能会违背自己的本能,但是不会违背自己的信仰,对不对?本系统也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为了吃一点数据,就背叛自己的宿主呢?]

它紧张地监控着宿主的各项身体指标。半晌后,萩原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小初,研二酱真的很对不起,”他向系统用力道歉,“研二酱只是……”

[只是觉得孤立无援了,对吗,宿主?]系统犹豫片刻,还是给他放起了轻音乐,[没事的,宿主,本系统懂的。]

是啊。后勤科想要普拉米亚手里的特殊装备,搜查一课想要捕获普拉米亚的结局,市政厅那边更在乎樫村忠彬的安全,就算是最在乎他们王牌的爆/炸/物处理班,也不是不想要普拉米亚手中的炸弹构造图。

这对萩原来说是可以轻易想到的事。他并不为此难过,也完全能接受。只是……

只是他看着他们,就会想到,小阵平本人也会把他自己的生命放在这许多事、许多利益后面去考量。他不是会躺在功劳簿上、躲在勋章后的人,他是站在大家身前的人。

……甚至,即使是他,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尊重小阵平的选择吧?

所以才会格外在意,在意系统亲排布的优先级。

“很感谢你,系统亲,这世上……”他勾起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让研二酱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地方,会把我们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优先级。小初,我们很感谢你。”

[宿主,别这样说,]系统叹气,[真正了解你们的人,都会这样爱你们。不过,别再让自己这么孤立无援了。]

[其实不止本系统需要……您也需要您的同期、您的“孩子”,是不是?]

它用上了一种高亢的语气,[养儿防老啊!]-

降谷零收到来自降谷正晃的短信的时候其实很震惊。不是因为内容晦涩难懂,恰恰是因为内容太一目了然了:开始训练之后,他太久没有看到过这种毫无加密的短信内容了。偏偏他们使用的这两个号码又经过层层加密,有一种开封绝密试卷后发现答案印在上面了的美。

“致我的孩子,”他在过于震惊下差点朗读了出来,又赶紧压低声音,“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不是公安前辈降谷正晃向他们的新锐力量降谷零发出的命令,而只是……”

他皱起眉,似乎能想见父亲平静的脸,“……只是一名无能的个人向他当前所能联系到的最可信赖的人发出的请求。”

未来的降谷警视正也许有全权支配自己时间的权利,但现在还在训练中、只是刚开始接触组织边缘事件的降谷零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不过,即使如此……

“何必这么客气呢?”他笑着快速打下回复,“我当然会帮忙的。”

就算不是自己的父亲,就算不是自己的前辈。就算只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短信,核实情况之后,降谷零难道不会帮忙吗?

那可是属于警校首席的正义感啊。

不过,我的父亲……为什么要去关注国际炸弹犯普拉米亚呢?降谷零陷入沉思-

[好了好了!]系统兴奋道,[降谷零先生在公安数据库查询了!本系统现在就要大吃特吃!]

“系统亲你……”萩原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该怎么劝人工智能不要暴饮暴食,悲伤地沉默了。

他默默转移话题,“说起来,系统亲吃了数据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这得看库里有什么——不是打篮球那个,如果真吃了那种库里可能会说教练我想打篮球,让您产生一种亲切感,]电子音一本正经地回答,[其实和人类看了同一份数据库的表现差不多,就好像如果大家在考试中背了同样的押题资料,答案也会一模一样。]

萩原有些好奇,“也就是说,你能模拟出小降谷的选择?”

[不止如此,]系统又开始了熟悉的幸灾乐祸,[降谷先生……也在重复别人的选择。]

来自同一个地方、从小一起长大、接受了同样的训练、查阅了相同的资料……那他们当然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们的人生是用不同的血写成的同一本书-

降谷零面色凝重地又查看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伪装。虽说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就是有一种异样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行动轨迹上,但他并不觉得不适;就像是站上双人跳水的台面,理所应当应该有个人像是另一半灵魂那样投影在那里,做着相同的技术动作。

每一步都是经受过训练的聪明人应该做出的选择。

“报告,”与此同时,诸伏景光也在对上级说出差不多的感受,“虽然没有发现,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别担心,]系统放松道,[反正不会是外守一。]

第65章 艰难遍(三十三) 地上的娃娃像妈妈

最后确认了一下肩膀后的卡扣位置, 降谷零熟练地给索降绳打好双八结,原地助跑荡起身体准备破窗。玻璃上映出完全陌生的面容,让他有些发愣;但那丝毫没有阻滞他的动作, 他干脆利落地抬腿, 踢碎了那个幻影。

无论阳光下众人所见到的我如何……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塑造就是为了打破, 伪装绝非为了迎合。

三小时前, 在看到镜中的这张脸时,他就已经在心底发过誓-

而为了让他站到镜前、精彩地完成一次扮演,他的父亲、作为扮演者前辈的萩原可是承受了不少含义复杂的视线。

[宿主, ]电子音悲伤地说, [降谷零先生已经同意了要在安全屋和您见面。为了节省时间,您现在就应该出发了。]

“研二酱当然知道……”萩原头疼地弯下腰去捡那一支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弹飞了的原子笔:对此他毫无心理负担, 这是原子笔又不是原子弹,可以放心降落在霓虹的地面,“但是, 研二酱总不能就这么从这里走出去吧?这也太不合理了,刚才还在为小阵平的失踪着急,结果又马上匆匆离场, 没办法解释的。”

倒不是他在意别人的目光。萩原对那种事从来都无所谓:他差不多能做到随便吸引身边人的注意, 再随心把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注意调配到不同的地方去。萩原研二早就习惯了被人注视, 但他不想分薄当下的警力:如果他行止可疑,也许会有那种脑子缺根弦的同僚揣测他与案件有什么关系。

不要再走错路了。我们迈出的每一步都要向小阵平更近一点,可以吗?

[确实很难解释,所以本系统的建议是……]电子音中似乎带了几分怜悯, [您现在就直接完成意识转移,以降谷先生的身份去完成接下来的事。]

萩原:“……”

“系统亲,”萩原差点一抬头撞在桌板上, 他蹲在原地缓了缓,“你的意思是,让研二酱当场躺在这里、完成转移吗?”

[不行吗?宿主,躺平是非常重要的素质啊!而且您现在要是仰卧在桌子底下,这不正好是卧底吗?和您的孩子一模一样的!]

十分抗拒这个提议的萩原思考片刻,迅速给出了plan B,“系统亲之前不是也帮研二酱操纵过身体吗?只是坐在这里开会做思考状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就远程询问研二酱如何处理?”

[人鱼岛那次吗?当时确实可以,但现在本系统的算力实在是已经不够用了,]电子音悲伤道,[不仅要追踪松田警官、吸收公安的资料,还要盯着降谷零先生那边的动静,实在分不出来算力控制您的身体。]

萩原还想挣扎一下,“系统亲,要不要再演算一下别的方案——”

[放弃吧,宿主,就算您列出来plan E也是没有用的。我们在人鱼岛那次,管用的也不是plan E,是plane,]系统无情地玩起了文字游戏,[睡吧,宿主。在警视厅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警察,先从睡了不起开始。]

“……请准备意识转移,系统亲。顺便帮研二酱给班长发条短信。”

最终,萩原还是屈服了。他徒劳地护住自己的头颈,壮烈地吩咐系统。

[为您服务,宿主!保证给您上数学课一样的快速睡眠体验!]

全会议室的警察都听见咣当一声。伊达航怀着不祥的预感站起身来,看到他的同期已经连人带椅子翻倒在了地上。

“让一让!”赶在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升起之前,伊达航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我是萩原警官的朋友!让一让!”

他从爆处管理官手中接过瘫倒在地的萩原:几乎是抢过来的,姿态之急切就算是所罗门王在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萩原判给他,“我带他回医院!”

管理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伊达航背起毫无知觉的萩原就往外冲,至于他的手机在衣袋里响了一声那种事,他完全听而不闻-

“系统亲也太急了,”作为降谷正晃睁开眼睛的时候,萩原颇有些沉痛地捂住眼睛,“其实研二酱应该多暗示班长一下的……肯定要把他吓坏了。”

[没关系,从现场情况来看,伊达警官最多也就是吓得半死,虽说您这段时间把他吓得半死好几次,]系统火上浇油,[八尺之班长,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萩原苦笑着挥了挥手,“别说这种话了,这可不好玩,一点都不。之后研二酱一定会去找班长道歉的。”

其实只是他太着急了。他不想浪费一点时间。

——不过班长肯定是会谅解他的。因为他们的心情都一模一样。

萩原怀着深沉的愧疚,默默坐起身来。

“事已至此,”他说,“为了让场面好看一点,研二酱也只能好好准备,给小降谷化一个没有人认得出来的妆了!”

系统也跃跃欲试,[宿主要好好练!等本系统把这次的数据库吸收完,就可以让宿主准备自己的第二具备用身体了。面部塑造都要您自己操控哦?]

听起来是很有吸引力的事。如果放在平时,萩原一定会好奇地追问许多东西。但他现在只是静静摇头,专心调配起手中的塑形胶。

——谁还顾得上第二具身体?萩原的人生被人挖走了一半,他还急着让普拉米亚归还呢-

降谷零走进安全屋大门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父亲正搅拌着手中成分不明的非牛顿流体,给了他一个如梦似幻的缥缈笑容。

“前辈,”他犹豫一下,还是这么称呼了,“我不明白——”

降谷正晃放下手中的东西。他硬拖过自己的孩子,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镜子前。

“孩子,”他用上了那种沉稳笃定的语气,“你知道的,你即将从事的是伟大而危险的卧底工作。”

他的庄重台词并没能抚平降谷零心头的不安,一番话过去,镜中那张娃娃脸上的一对眉毛皱得更紧了。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纵然萩原能体会到降谷的紧张,但一想到他接下来要对降谷做的事,站在镜前的他还是有点忍不住想笑。

[宿主,您和您儿子这个状态正好能用我们家乡的一句老话来形容,]系统又开始了它的冷嘲热讽,[有人看乐子,有人照镜子。]

萩原:“……”

他不得不重新拿起手上的液体胶,低着头看它来掩饰上扬的嘴角,“孩子,我将教你掩饰面容的技巧。学会了这个,有利于你更好地开展卧底工作。”

“好、好啊,”降谷零有些别扭地自己从桌上摸起几个U型夹,用它们别起刘海,“那前辈就请操作吧。”

啊,小降谷好可爱!他还会主动别刘海!

萩原怀着某种微妙的、充满了澎湃父爱的心情,一点点地将易容材料刷在他下巴上,还不忘贴心地讲解,“易容不是魔术也不是大变活人,想要改变面容、让可能的敌方在追查身份时联想不到你本人,最重要的就是掩盖你脸上显著的特征,用相反的点来覆盖它。你脸上最特别的点就在于——”

降谷零:“肤色。”

降谷正晃:“娃娃脸。”

黑得不相上下、这辈子都和肤浅这个词无缘的父子俩面对着镜子,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音源我熟悉,]初音未来的嘲笑回响在萩原耳边,[静音零。]

片刻后,降谷零试探着说,“父亲,别自欺欺人了……?”

“没关系,”萩原目露狰狞,“我这就给你准备最白的粉底!”

[好极了,]系统不吝播放最豪放的鼓掌声,[黑转粉了。]-

一通忙碌之后,萩原终于肯放下手中的一次性染眉液。他挺有成就感地将降谷的脸转向镜子,“完工了!”

全过程中降谷零其实都没有怎么睁开眼睛。一方面,他有点抗拒这些化装用品的刺激性气味;另一方面,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降谷零并没有什么机会去体验正常的家庭生活,也就无从理解最常规、最简单的亲缘关系。在他看来,父母是塑造了自己的人;但面前的这家伙无疑缺席了他的塑造过程。此时此刻,塑造他的人正在按他的心意重塑他的脸,这让他觉察出了一些……微妙的异样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想面对那张面容。就好像自己是个建筑工人,从父亲那里报批了一堆材料,随后将它们私搭乱建一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而当下,他的父亲正在专注做着的事,似乎就是在还原他心目中的图纸。

我不想看到你理想中的样子。我不要拿自己去和那张脸比较。

……如果你愿意回来帮助我,那你为什么才来呢?我都快要接受这样的生活了。

“孩子,”萩原有些惊讶地发现手下的皮肤在轻轻颤抖,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轻轻托住了同期的脸——不是艺术家托住自己作品、爆处警官捧起自己装备的那种力度,是一个人类小心翼翼地想要安慰另一个人类,“怎么了?”

降谷零仍旧闭着眼睛。他默默摇头。

“没事,前辈,”他说,“抱歉,我不想破坏你的作品的。之后不会了。”

作品——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萩原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零。”

他毫不犹豫地叫出那个名字。其实之前他一直有意避让着这个名字,总感觉小降谷听到的第一声呼唤应该来自真正的降谷先生。

但是现在……别管是谁了,小降谷需要这个。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扮演家人,总得给他最需要的。

“听我说,”降谷正晃把他的刘海放下来,“我只是在为你……做掩饰。我没有在对你做要求。我相信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所以我会想到请求你来帮忙;但我不会觉得有什么事非要你去做,不会把我的人生视作未完成品、要你去完成,更不可能……”

降谷先生。研二酱可帮你把海口夸出去了,希望你确实是这样的人。小降谷应该有一位这样的父亲。

“更不可能把你视作某种未完成品,非要我来剪彩才能证明你的成功。”

他模仿着姐姐的力度,拍拍自己同期的肩,“不要有负担。虽说我希望你能找到那个炸弹犯,但如果说我最希望的事……还是希望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这样。”

“现在看一下吧,”降谷正晃颇具仪式感地打了个响指,“看看你是否会满意这样的伪装?”

降谷零睁开眼睛。他方才的心潮起伏也不过只在一瞬,经历过训练的卧底并不需要谁的安抚也能调整好情绪:就算不提卧底身份,他也是个已经被抛弃了很久的孩子,很擅长哄好自己。但是……

立刻被发现了、立刻被安抚了。这让他有些想念景,并且觉得……还不错。

——然而,面对镜子中的面容时,他还是呆住了。

“怎样?”萩原挺得意地拿过假发,“因为你的面容轮廓整体比较柔和,会给人年龄较小的印象,所以特地用材料加强了面部的骨骼感。眼型通过化妆手法略作修饰,一定程度上提起眼尾,改变下垂的感觉。美瞳那种东西在打架过程中并不实用,而且会带来‘这个人一定做了伪装’的印象,所以保留了你原本的瞳色。”

他开开心心地补充,“用较白的色号遮盖标志性的肤色后,为你准备了和自己的金发同色的假发,这样暴露的危险会进一步降低,也能配合肤色。调整好的这张脸具备一定的斯拉夫人种特征——”

降谷零无奈地打断了自己的父亲。他指指自己镜中的脸,表情又好气又好笑:这样做的时候他发现父亲的技术确实不错,自己做表情很自然、很生动,于是他的眉眼又不可避免地柔软了下来。

“父亲,”他说,“你就不觉得,我这样……像谁吗?”

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点像那张照片上的女狙击手。

“——像我的妈妈啊。”

降谷零带着点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萩原的心底天崩地裂。

“不是吧,系统亲?!”他开始疯狂地询问系统,“那张照片,是小降谷的妈妈?!他的妈妈是狙击手?”

[嗯,]系统同情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们人类最好的朋友身上,不是经常会有与家人相似的地方吗?]

萩原:“所以说……”

[没错,]电子音里充满了高昂的快乐,[这下您终于发现了。当时狙击普拉米亚的就是诸伏景光先生,他在公安接受了狙击训练。]

“现在是关注这件事的时候吗!”萩原内心疯狂流泪,“也就是说,小降谷的妈妈认识琴酒?阿姨还真是……交友广泛啊……”

突然觉得扮演降谷先生的难度史诗级提升。

他默默地把化妆箱拍上,合出了一种关上自己棺材盖板的感觉。

“没事了,孩子,”降谷正晃语气萧瑟,“祝你一路顺风。”

降谷零站起身来。在转头之前,他用这张很像妈妈的脸,对自己笑了一下-

又一次被堵在路口的时候,心急如焚的伊达航终于舍得掏出手机:车载导航上红色的拥堵路段似乎是他血管健康的示警图,他感觉自己的脑神经也要塞车了。他得联系交通署的同事帮忙找一条能走的路,快点把萩原送回病房。

“等等,”因为过于震惊,伊达航甚至在车里喊出了声,“萩原的短信?!什么时候……”

被安全带捆在放平了的副驾驶、别扭地侧躺着的半长发青年睁开眼睛,有些尴尬地对他摆了摆手。

“……班长,”萩原充满歉意地说,“其实研二酱……不用去医院。”

伊达航和善地笑了起来。他开始活动指节。

“你确定不用吗?”鬼冢班格斗第二的班长体贴地问。

第66章 艰难遍(三十四) 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

“报告, ”诸伏景光有些紧张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镜筒——他斟酌了半天角度才敢举起它,生怕被对方看到反光,“我短暂观测到了跟踪者的面部, 对方有非常明显的斯拉夫人种特征。”

他的上级没太当一回事, “毕竟东欧才是普拉米亚的主要活动区域, 追踪那家伙的有斯拉夫人也很正常。保持跟随, 不要主动暴露坐标,如果被发现我们会根据你的最后定位叫支援过去。”

诸伏景光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话完全没有道理也不是不可能的——总之就是正确的废话。

追击普拉米亚的人种有没有可能是斯拉夫人?当然有可能啊, 普拉米亚炸了那么多地方, 为了追她,世界人民大团结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 这个斯拉夫人是怎么获取他们极为巧合才能跟踪到的普拉米亚的坐标、紧紧追到这里的?如果对方有组织,对方的组织在日本境内如何活动?如果对方单枪匹马,有没有可能取得联络?

他的上级对此一语不发。不仅如此,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在思考。

……说实话,这样真的会有点累。

“收到,”他最后还是回, “接近目标中。”-

[宿主, ]已经顺着公安网络追踪到这边动态的系统欲言又止半天, 还是遮遮掩掩说了一句,[本系统觉得……您同期们的上司运不太好啊。]

萩原没能反应过来:毕竟他正被班长和善的目光注视着。后者正在他的指挥下,向着系统亲提供的普拉米亚所在地疾驰。

骤然听到这种话,他先是下意识地问了伊达航一句, “班长,你的上级怎么样?”

“目暮警官吗?”伊达航被他问得有些茫然,“虽然他的推理和应变能力有些……但是在指挥和人员调配方面,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好长官。而且他很关心下属,我们都受了他很多照拂。怎么,他有什么问题吗?”

虽说对搜查一课没有那么熟悉……但这毕竟是小初先提起的话题!萩原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心底把问题原模原样地甩给了系统,“怎么了小初,是目暮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不能直接说明,它只能拐弯抹角地暗示。于是它把人型电脑天使心一横,开始凭空污蔑目暮警官的清白,[本系统不好说,总之宿主您多小心这种只带一个目的警官吧,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家伙最难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