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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拿着一枚沉甸甸的银子,眼睛都瞪大了,连忙追上去将自己的杆子和斗笠塞给他们:“山林蛇虫多,露水重,还需得注意下。”

忙着带人摘柿子的陈逐反应过来,接过以后谢过老翁继续走。

“想摘哪棵树?”陈逐问。

顾昭瑾没什么经验,凭直觉随便选了一棵,两人到了树下,陈逐用帕子垫了一圈斗笠的内部,把斗笠扣在了顾昭瑾脑袋上。

“那你呢?”只有一顶帽子,顾昭瑾戴了陈逐就没有。

陈逐笑眯眯地说:“此树太高,用杆子也难打,我背着你摘。”

说了声“好”,顾昭瑾也没什么扭捏的,在陈逐蹲身之后,慢慢地攀上了他的肩背。

只是,动作看着镇定从容,耳垂却有些发红,手臂生疏地圈在陈逐的肩颈,在对方起身之后因为失重感下意识夹了一下大腿。

“陛下可要扶稳。”陈逐掂了掂背上清瘦没什么重量的身躯,托着顾昭瑾的臀腿,把对方虚环着的手臂点了一下。

顾昭瑾点点脑袋,点完以后意识到陈逐看不到,又在他耳边“嗯”了一声,把手臂收紧了。

陈逐背着人,将顾昭瑾尽量托举得更高,顾昭瑾手里拿着捆绑了锋利石片的杆子,对准两人看好的柿子梗拍打。

“那儿那儿!那个看着好些。”陈逐在底下瞎指挥捣乱,扛着人到处跑,顾昭瑾拍完这个拍那个,忙得都快出汗了。

侍从们跟在两人屁股后面到处捡柿子,从老翁那儿拿的口袋很快就装满了好几袋子。

中场歇了一会儿,顾昭瑾抵着脑袋看陈逐:“够了吧?”

摸了摸他有些湿意的额头,陈逐用袖子给他擦掉汗水:“没关系,多摘一点,拿回去也能分给其他人。”

“柳常若能分得陛下亲摘的柿子,肯定要高兴。”陈逐没忘记自己是偷偷把人看顾的皇帝陛下带出来的,总得为回去以后不挨太久的念叨考虑下。

顾昭瑾应声:“丞相等诸位朝臣也可以分些。”

两人一拍即合,继续在柿子林里穿梭玩耍,玩到后面侍卫们柿子都要捡不过来,等忙完一抬头,发现太傅大人怪带着陛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有几人慌乱了下,他们的头儿却不紧不慢:“大人说了,让我们在这边等着。”

原来是早有安排,众人不慌了,候在这里等人,顺便把柿子按照块头大小,成熟程度分了分。

而陈逐这边,看似带着顾昭瑾漫无目的地行走,还一边走一遍和人搭话吸引注意力,实则直往目标而去,等顾昭瑾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芙蓉树林,成片的芙蓉树林。

万千树木沿坡势层叠舒展,枝桠间缀满粉白、浅绯、丹红的花朵,似云霞坠地,又若繁星落枝。

陈逐带着静默下来的顾昭瑾往里。

顾昭瑾这才发现此处被人布置出来了一个亭子,铜铃摇晃发出清脆的声音,檐角下的点燃了精美的花灯,在未散尽的雾色中朦胧柔美。

凝着细碎露珠的花瓣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微光,恍若千万盏琉璃灯悬于碧叶间。

忽而一阵风起,花影婆娑,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两人头顶,顾昭瑾的斗笠未摘,成了一顶戴在头上的花环。

呼吸间都萦绕着清甜的香气,整片芙蓉林宛如天边燃烧的晚霞,望着这片树林的帝王怔怔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差点来不及布置。”陈逐说,“好在赶上了。”

从意识到芙蓉对于顾昭瑾的特殊意义以后,他就遣人寻找芙蓉树林,终于找到了这么一处合适的。

拍了拍落在肩头的花瓣,陈逐戳了一下顾昭瑾的腰侧:“喜欢么?”

顾昭瑾的喉咙发堵,声音发哑,半晌回答说:“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

陈逐眼中的笑意加深。

“喜欢我还是喜欢这芙蓉树林?”他说着捉弄人的话。

攀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紧了紧,有些难为情般,声音低低的:“都喜欢。”

“得选一个更喜欢的。”陈逐不满意这个一碗水端平的回答。

顾昭瑾这次沉默了更久,声音更轻:“芙蓉……”

被陈逐掐了一把臀肉,同样恶作剧了一番的顾昭瑾自食恶果地闷哼,补充了自己的话语:“喜欢芙蓉树下的陈郎。”

平铺直叙的几个字,没什么勾连婉转,缠绵悱恻,但是陈逐硬生生在听到“陈郎”两个字的时候激灵了一下,搂着人的手臂都用力了许多。

他的眼神危险:“陛下非要在这里招我?”

“是你先招我。”搂紧了他的肩背,顾昭瑾还有些不服。

陈逐闷笑,带着自个儿完全没察觉出,自出宫后不知不觉放松许多的顾昭瑾在芙蓉树林里逛了一圈,就到底是谁先招谁这件事探讨了好半晌。

掰扯了好一阵,把偌大的林子都逛完了也没分出胜负。

他们往回走。

“这林子我买下来了,以后我们每月都出来看看。”陈逐说,“春夏秋冬,烹茶煮酒,佳人相伴,美得很。”

被说是佳人的顾昭瑾抿着唇,轻声说好。

陈逐又道:“到时候你选几棵最喜欢的,种到我府上。”

“好。”背上的人很轻地晃了晃小腿。

……

得了一枚银锭的老翁很大方,把斗笠送给了他们,还让他们想吃柿子了尽管来摘。

两人谢过好意,从树林出来以后继续往山上去。

但是这次行走的只有背着人不肯放下来的陈逐一个,顾昭瑾趴在他的背上,斗笠在头顶纷纷扬扬地下着花瓣,于他们身后落了一地。

回头看了眼飘扬的花瓣,以及一个个喜笑颜开吃柿子的侍从们,慢慢地剥着柿子皮的顾昭瑾将果肉递到陈逐嘴边,看着人偏头啃了一口。

“甜么?”还没吃柿子的皇帝陛下如是问到。

“甜。”

陈逐轻掂背上的人,看花瓣到处飘,得了乐趣似的笑一下:“陛下喂的,能不甜么。”

顾昭瑾没搭理他,自己也咬了一口。

沁人心脾的甜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很轻地勾了勾唇角。

越往上走风景越开阔,山雀扑棱棱掠过泛黄的竹林,惊起满地碎金般的竹叶,回望来路,村落已缩成棋盘大小,白墙灰瓦间腾起袅袅炊烟,与远处蜿蜒如银带的溪流,共同织就一幅朦胧的秋景图。

行至半山,雾气忽然浓起来,枫林红叶若隐若现,霜风裹着碎金般的日光掠过山脊,石阶上铺满赭红与苍黄交织的落叶,每踩一步都发出细碎的脆响。

“到了。”终于在寺庙前面站定,陈逐把人放下来。

先一步抵达的小厮们迎了出来。

他们提前捐了香火钱,把贡品摆好,将摸清楚的寺内上香祈福的顺序和规矩告诉两人,然后和其他人会合,开开心心地一同分果子吃。

陈逐捞了许多枚柿子在怀里,拉着顾昭瑾买了寺内的香烛,和人按照规矩一个殿一个殿地拜过去。

基本上是陈逐在拜,顾昭瑾被他拦着只能站在一旁心中默念。

“陛下九五之尊,别乱拜。”陈逐这么说。

他可没忘记细桶说过顾昭瑾是大气运者,万一乱拜,把自己的气运倒拜出去了,岂不是吃亏。

若是这些神佛真的灵验,那虔诚的人有一个也够了。

顾昭瑾其实没这么多讲究,但是陈逐坚决不让,他只得作罢。

静静看着陈逐每一次的叩拜,顾昭瑾捧着柿子和剩下的香烛,在陈逐起来以后一丝不苟地躬身帮人掸去浮灰,整理衣襟。

两人配合默契,每过一个殿,供案上就要多两枚柿子。

有些胡闹。

但不知是否错觉,顾昭瑾总觉得得了柿子以后,这些神佛看两人的目光都和蔼许多。

观察了一路,直到最后一个殿,他将这发现和陈逐说了。

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让神佛保佑“顾昭瑾和自己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两人姻缘幸福美满”、“贤王毒后早死”……的陈逐没绷住笑了笑。

道了一声“勿怪”,他赶紧拉着顾昭瑾出门。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顾昭瑾幽幽看他。

“太对了。”陈逐立刻回答,“他们一定被我们的虔诚感动到了。”

他们如此恳切,神佛哪有不应的道理,陈逐笃信着。

失笑不过是觉得观察着这些的帝王与平日的严谨格外不同,有着让人想要揉搓一番,捧进怀里捏捏抱抱的率真。

竟会如此可怜可爱。

嘴角的笑意太难压,陈逐拉着顾昭瑾在外间院子的角落里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

“我们去挂福带吧?”眼见人要被惹恼了,陈逐连忙转移话题。

顾昭瑾的扳指、脚链、玉佩等物品在到山脚下以后就被陈逐摘了下来,并他自己手上顾昭瑾送的手绳一起,让小厮们提前交给了住持开光,此时仪式还有好一会儿,与其干等着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瞥了一眼眼中还荡漾着笑意的陈逐,顾昭瑾挠了他手心一下,在对方要捉住他的手挠回来之前,撒开了手,施施然往前走,方向正是领福带的位置。

没忍住又挑了挑唇瓣,陈逐忍着笑追上去,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地再次牵上帝王的手指。

挂了福带后,在陈逐“来都来了”、“闲着也是闲着”的劝哄下,两人又接连挂了同心结、长命锁、护身符、平安牌……只要是寺内有的,他们全都挂了个遍,等终于忙完以后,天色都暗下来了。

住持亲自给他们送还了开光的物品,对于陈逐这个财大气粗,将他们这少有人迹的整个寺都包下来了的客人非常和颜悦色,对着两人说了格外多的好话,还送了他们几个茱萸囊。

陈逐笑盈盈地点头,将祝福全都接了下来。

要了一间厢房,两人将各种贴身物品重新戴好,眼见顾昭瑾准备将茱萸囊和玉佩挂在一起,陈逐伸手制止了一下。

“不可以吗?”插茱萸这种事情顾昭瑾不是很熟悉,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没有不可以。”,陈逐摇摇头,把他手里拙朴的茱萸囊拿走,从自己的兜里掏出来了个看起来奇丑无比的锦囊,“但是它霸占了你的腰带,我这个怎么办。”

说着,他在顾昭瑾愣愣注视自己的目光中,将锦囊挂在了对方的腰间。

“僻邪驱瘟,保佑安康。”陈逐轻声说。

顾昭瑾垂眸去看,锦囊上的针脚疏落,手艺很不好,隐约能看清上面绣了个图案。

他眨了眨眼,望进陈逐含着笑的眼神。

略略加速的心跳催使顾昭瑾伸手扯了扯面前人的衣襟,而后在陈逐以为他要说什么凑近的时候,忽地抬起脑袋,在他唇瓣上落下一吻。

得了个意料之外的香吻,陈逐眼神微暗,在人要退开之前,追过去按住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一炷香后,顾昭瑾抿着发肿的唇瓣散热,陈逐搂着他的腰,偷香窃玉过后很是自得,一时间得意忘形,指着亲手做的茱萸囊炫耀:“你猜我绣的什么?”

对锦囊上的丑东西越看越顺眼,但还是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顾昭瑾迟疑地猜测了一下:“芙蓉?”

“你看这像花吗?”陈逐无奈地笑。

竟然不是花。

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顾昭瑾感觉自己有数了:“梧桐树。”

糊成一团,窟窿眼、枝干、树根全都有的模样,除了梧桐树别无他物。

陈逐面无表情。

顾昭瑾:“……龙?”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艺不咋地,陈逐抹了把脸,搂着人没好气:“得,别猜了,我直说。”

顾昭瑾觑他。

“是你。”陈逐说。

皇帝懵了,脸上露出来震惊的神情。

陈逐无奈,又笑得不行:“什么意思,有这么难看吗?”

他瞅了瞅顾昭瑾腰上的茱萸囊,自觉这托了内侍,从宫内巧手那儿学来的手艺也没这么差劲。

“……好看。”顾昭瑾艰难地说了违心话。

这副模样实在太好笑了,陈逐又郁闷又没忍住把人压着亲了好一会儿,直到顾昭瑾能诚恳地说“好看”,这才把人放过。

平复好情绪,等嘴唇消了肿,两人出了寺庙。

外间已是黄昏。

暮色如泼墨般漫过层峦,整座山笼在橘红色的光晕里,远处村落升起寥寥炊烟,与天际的绛紫色暮霭纠缠着,渐渐化作水墨般的朦胧。

眼前景象几乎被残阳染得微醺,两人的心情也似温酒一般飘着,晃晃悠悠地,裹了柿子混杂茱萸的甜味。

顾昭瑾本以为到此就该回宫了,不成想,陈逐拉着他经直往寺旁的凉亭里坐下。

见他们出来,侍从们忙活起来,架起一大一小两个铜锅煮水,将放在竹篾中的食材全都拿了出来。

有些是在城里准备的,有些是暗卫小厮们在山里新鲜采来,借由寺庙后院清洗过的野味。

“秋色宜人,不煮个热锅暖暖身子多少有些煞风景。”陈逐笑着说。

顾昭瑾这才想起昨晚的时候这人问过自己想吃什么,原来那时候就在打算了。

他点点头,盯着锅里的水,看着其一点点沸腾起来。

借着衣摆的遮掩,陈逐牵着他的手指,面上惬意地赏着景色,手中却是揉来捏去,一点也没有看起来这么安分。

暮色自山涧蔓延开,凉亭笼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青石桌上铜锅咕嘟作响,沸汤裹着野菌与山笋的清香,混着松柴燃烧的焦香,袅袅升腾至黛瓦檐角。

炭火噼啪跃动,铜锅边缘泛起暖红。

侍从们已经围着大锅大快朵颐起来,拒绝了他们伺候的陈逐用竹筷挑起小锅里的肉片,在赤红的汤汁里打个旋,放进了顾昭瑾的碗里。

“可能有些辣,吃不惯的话我们就再兑点水。”

顾昭瑾点头,将肉片送进嘴里,略微辛辣椒麻的味觉在口腔绽放,扑鼻的香味直入咽喉。

咽下去之后,热气直达胃部,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亮。

“喜欢?”陈逐并不意外地帮他缕了下鬓边的碎发。

吃了太久的清汤寡水,顾昭瑾已经很久没吃这些能让人口舌生津的东西,乍一品尝,当真是颇为美味:“嗯。”

“喜欢就多吃一些。”陈逐便笑。

陈逐乐此不疲地给顾昭瑾进行投喂,野菌、山药、嫩笋、河虾、各种肉片、炖得烂熟的棒骨……

因为过了辣汤,帝王的唇瓣吃得有些红彤彤的,眼尾也飞了霞色,浸了水光。陈逐看着,没有升起丝毫狎昵的心思,反而只觉得心脏发软,像是被浸在了温水中一样。

而被他注视的顾昭瑾若有所觉地抬了抬眸,却是左右看了看,见侍从们都忙于呼和着在大锅里抢食,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将自己碗里的肉片夹了起来,飞快递到陈逐嘴边。

陈逐一愣,眼里溢满了笑意,将肉片咽了下去。

“好香。”他说。

顾昭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要给他再夹个剥了壳的河虾,却看着人凑到自己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不愧是陛下碗里的,比我自个儿的就是要香一些。”

话音落下,顾昭瑾暗暗戳了他一下。

于是坏心思逗弄人的陈太傅,只能眼睁睁地凝望到嘴的河虾拐了个弯,送回了顾昭瑾自己的嘴里。

暗乐又不小心把人逗过了,他憋着笑再捞了点熟食放在顾昭瑾的碗里。

“臣妾错了陛下,再喂臣妾一口——”

……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褪去最后一抹霞光,一群人踩着夜色下山。

下山比山上轻松,再加上要消食散味,陈逐没有背着人,而是与顾昭瑾并排走,和人一起欣赏比平日漂亮些的月色。

前后是提着灯的侍从,与两人有一定的距离,并且很有眼色地目不斜视,只看顾脚下的道路。

陈逐光明正大地牵着顾昭瑾的手指把玩按摩,指尖总喜欢在对方戴了扳指的拇指上摩挲,去寻“长生”那两个字。

顾昭瑾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晚膳,浑身都在发汗,掌心也是热乎乎的,走在山野暮色中,竟也不觉得深秋的寒风彻骨了。

扳指被磨得有些痒和硌人,热汗在掌心黏黏糊糊,但是两人谁也没有提出来,反而指缝扣得越紧了一点。

十指严丝合缝,纠缠得不分你我,袒露在天地间,像是合该如此。

气氛闲适又亲昵。

陈逐注意着两人脚下的石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戳了一下。

偏头看过去,他的眼眸露出询问的意思。

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压了压涌到耳畔的热意,顾昭瑾贴到他的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喊:“陈溯川。”

“嗯?”陈溯川歪着脑袋,晃了晃两人的手指。

顾昭瑾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瓣。

帝王凤眸上挑,眼中莹润的水光漫过眉梢,眼尾像是用笔锋勾出了一抹流霞,轻颤着睫羽对他耳语道:“折花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别等了吧。”

第115章 顾明珩,再唤我一声 陛下不回宫啦……

天色已然黑沉, 但是左等右等没等到帝王回宫。

就在柳常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长翅膀飞去找顾昭瑾的时候,忽然接到了陈逐派人往宫里送的信。

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了, 他火急火燎地打开信封,却在看清陈逐在信中说什么月色美夜色美, 陛下和他在宫外赏景,今晚就不回来了的消息以后, 气了一个仰倒。

不论太监总管这儿到底是如何在宫里蛐蛐陈逐的, 把人拐回了自己府上的陈太傅只觉得神清气爽, 走路都生风。

得了消息, 匆匆迎出来的管家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大人, 看清站在陈逐身边的人以后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家大人说今晚回家,可没给他说带回来这么大个惊喜啊!

连忙给两人行礼, 管家诚惶诚恐地将人迎进来, 打算张罗点夜食, 被陈逐拽着人直往后院的动作打断。

“用不着, 你们热闹你们的。”陈逐忙着有事要干, 匆匆留下一句, “我带回来的那些柿子, 拿三分之一府里自己分。”

管家只得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地应好,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家大人风风火火地拽着人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砰”地一声, 屋门合上,将管家喋喋不休的话语关在了外头。

顾昭瑾全程没有说话。

先前在凌霄山上说的那句话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太过大胆放肆, 后来飞快被人拽下山、马车飞驰, 再到抄小道转眼回了府,他整个过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此时此刻,两人陷入浓墨似的黑暗, 顾昭瑾这才有些紧张起来。

陈逐的呼吸声喷洒在耳畔,他能感受到对方攥着自己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道,手心滚烫,如同烙铁的温度随着肌肤接触的部位蔓延开来,促使着他的血液也开始升温。

尽管身处黑暗,陈逐的目光也有如实质。

像是藏匿在不为人知之处的猛兽,虎视眈眈地,只等着伺机露出獠牙。

偏了偏脑袋,顾昭瑾的声音有些轻:“点个蜡烛吧?”这种无法视物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只觉得好像不小心放出了什么恶鬼。

陈逐没有动,手指沿着手下的肌肤一点点向上蜿蜒攀援,摩挲过对方柔软的小臂,肘部,在大臂的地方反复流连,最后攀到顶峰。

轻点了几下顾昭瑾的肩头,像是在礼貌地扣门,而后不等主人给予回应,陈逐的手指就顺着衣襟滑入。

从锁骨开始揉捏,陈逐的声音低沉:“不能点蜡烛,会有影子投在门窗上。”

顾昭瑾反应过来了,抿了抿唇瓣,没再提起这个话题,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陈逐手上的动作中。

在适应了夜色之后,他已经渐渐能够看清屋子里朦胧的轮廓。

桌椅床榻、屏风幔帐,以及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影。

从陈逐淡定如初的模糊面庞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急切,但是手中的动作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断摸索探寻,刮过微微敏感的部位,打着圈逗弄似的。

屈起了手指,略微粗糙的骨节轻轻碾了一下,带来的酥麻感觉在这个部位绽放开,往四肢百骸传递。

顾昭瑾闷哼了一声,与平日里格外不同的感觉让他的大脑有些空白,胸腔止不住地战栗,却被人用手掌按住了,口中轻拍着哄似的让他冷静下来,手里的力道却越重也越恶劣了。

陈逐的夜视能力很好。

他借着透过屋门的些许月光,看清了顾昭瑾难为情绷着面庞的模样,薄薄的嘴唇被咬得有些红,白皙的耳垂随着胸腔的起伏轻抖,像是应和着在他手中收缩绷紧的小玩意儿。

因为今日的头发是用玉冠竖起来的,因此对方没办法用乌发遮掩自己的情绪,一览无余的青涩反应和懵懂表情看起来格外引人注意。

就连那垂落如蝶振翅的眼睫,都似乎是在欲拒还迎,引君采撷。

喉结上下滚了滚,陈逐一只手心覆着顾昭瑾的胸膛继续逗弄,另一只手却是环上他的腰肢,在对方受惊似的颤了一下腰以后,将人转了一圈,抵在了屋门上。

后腰抵着门上的雕花,前胸贴着陈逐的胸膛,顾昭瑾在这全然被禁锢的姿势中落于下风,只有一双手还能稍稍抵挡,试图驱逐捉男人肆意妄为的手指。

无果。

陈逐的手指实在太过灵活了,与他捉迷藏似的,四处侵扰,又会很快地转移阵地。

胸口、腰眼、肚脐……一点点引导着顾昭接的手指也不断向下,去追赶,去抚触,将自己的全身一点点展开。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一点以后,顾昭瑾的耳垂已然烧红。

然而,身为罪魁祸首的陈逐却状似无辜,在堪堪触碰到更下的位置之前,忽然抽离,转头摸上了顾昭瑾的肩背,大掌在他的肩头摩挲,宽大的手心将怀里瘦削的肩头整个包拢了进去,控制着不让对方颤栗。

细滑的触感让陈逐爱不释手,直把这一处揉得发红发软。

顾昭瑾的肩胛骨也开始颤了,硌着门板还有些发疼,然后被人用胳膊在身躯和屋门之间挡了一下。

感受到怀里人的瑟缩,陈逐欣赏着他身上一点点绽放开的靡丽颜色,在顾昭瑾怒而反击,伸手在他身上掐揉摸索的时候,大大方方地敞开了衣襟。

“陛下还想摸哪儿?臣妾都依陛下——”陈逐的身影贴着顾昭瑾的耳畔,低沉婉转,好不大方。

他甚至还抓了顾昭瑾的手腕,在人摸到略微不平的位置下意识避开之前按住了,非要让他在这儿停留。

其实陈逐身上没太多敏感的位置,胸口更不是,也不会像顾昭瑾一样因为难捱而战栗。

但是看着顾昭瑾这明明被他惹恼了想要报复回来,却还拘束得窘迫难堪的样子,心中却满是强忍着的笑意,略有些恶劣的情绪蔓延上来,非要看人更受惊吓似的才好。

陈逐引导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胸腹、腰肌上抚摸,稍稍绷起一点肌肉,好让对方能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线条:“陛下摸摸,这儿也很舒服。”

顾昭瑾的指尖都蜷缩起来了,还被人强攥着展开铺平,在男子健壮的身躯上反复感受与描绘。

指尖接触的地方都像是带了火一样,烫得他只想把手抽离,然而已经晚了,从他学着陈逐的动作,把手探进对方衣领却还束手束脚的时候,这场嬉戏追逐的掌控者就已经换了人,是进是退由不得他。

陈逐圈圈画画着顾昭瑾肌肤的每一处,或拢或捻,或轻或重,时快时慢,迫使着对方溢出一阵阵难以压抑的闷哼。

而他自己这边,则是控制着顾昭瑾的手指与自己的手指同频,双方几乎是同时抚触过相同的部位。

顾昭瑾浑身颤着发软,几乎快要在陈逐的怀里站不住脚。

陈逐却是面不改色,除了腰腹绷得更紧之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看着顾昭瑾因为双倍的刺激而涩然的模样,在喉咙间溢出轻笑的声音,又沉又哑,仿佛刻意的引.诱。

“陛下喜欢吗?”陈逐低头,贴着他的颈侧询问。

陛下开不了口。

因为一开口就会克制不住地溢出哼声,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帝王惶恐,顾昭瑾几乎是把自己的唇瓣咬死了,逼迫自己将那些奇怪的声音咽回去。

陈逐不依不挠,用鼻尖轻顶,去抬他的下巴:“陛下?”

蓦地抬头的动作使得顾昭瑾猝不及防地泄了声音,低.喘一声,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沙哑悦耳,让听客满意地贴了贴他的唇瓣,在上面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唇舌纠缠,被顾昭瑾自己咬得发红的唇瓣被人用怜爱的力道接触,舌尖可怜似的舔过那些微微下陷的齿印,非常仔细地将每一点痕迹都安抚过。

“痛不痛?”舔着他唇瓣的人这么问道,语气好似非常心疼。

顾昭瑾没法说话,迷迷糊糊摇了摇脑袋。

看着人晕头转向的模样,陈逐眼中满含了笑意,舌尖继续轻舔。

柔情似水的动作让顾昭瑾恍惚间松了心神,紧抿的齿关启开了一些,然后被早就等在外间的唇舌迅速探入。

陷阱似的柔和忽然消失了,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掠夺。

横扫、吮吸、纠缠、舔舐……陈逐对于顾昭瑾的唇舌齿列比对自己的还熟悉,不断地往里压入,去扫荡,去辗轧,把对方的口腔沾染得只剩下自己的气息。

极其凶猛的动作使得顾昭瑾只能被动承受,涎水从合不上的唇瓣滑落,淌过下巴,湿漉漉的感觉使得顾昭瑾不断想要推拒陈逐的欺压。

只可惜,生涩的防守抗拒,在耐心狂热的猎人这儿压根构不成什么威胁,反而像是羊入虎口,主动地把自己软嫩滚烫的舌头往对方的口腔里送。

陈逐的手,陈逐握着顾昭瑾的手,陈逐的唇舌。

三重的刺激让顾昭瑾的眼神都变得迷离了,身躯完全瘫软在对方的怀里,若不是身后还有一扇门,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在陈逐面前滑倒。

更要命的是,在两人的拥吻动作间,本来紧束头发的玉冠不知是磕碰到了门上的哪处雕花,被撞了一下之后竟然松动了。

沉甸甸的玉冠从头发上坠落,顾昭瑾来不及发出提醒,就看见陈逐伸腿勾了一下,给下坠的玉冠卸了力。

玉冠落地,毫无损伤,然后被陈逐轻踢了一脚,“骨碌碌”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顾昭瑾尚且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失去了束缚的头发就散落下来,一大半滑落肩头,刺激着被人摸得发麻发痒的部位,还有一部分竟是直接盖住了他的眼眶。

眼前一黑,视野被剥夺。

在视觉失灵以后,其他感官的感知便被不断放大,尤其是触觉和听觉这一方面,越发灵敏。

耳边是陈逐低沉沙哑的气息,两人的手指在衣料中穿梭、摩挲的时候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接吻时不断带出来的水声还有喉结滚动的吞咽声。

以及触感。

顾昭瑾感知到了陈逐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先前的嬉戏,手指的力道开始加重。

粗糙的掌心和柔软相互偎贴,随着两人的亲吻也更加深入。

而之前掌控着顾昭瑾的手,呈现镜像抚触的动作却发生了变化,却不是往后,而是向前。

顾昭瑾浑身紧绷,几乎要溢到嘴边的喘气被人却被人淹没在了唇齿间。

陈逐攫取着顾昭瑾的唇瓣,唇舌舔舐揉捻,贴着人的唇瓣说:“臣……很为陛下亢奋。”

声音很含糊,但是浑浑噩噩的顾昭瑾还是听清楚了,本就着了火一样的肌肤越来越烫,烫到他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腔之中蹦跶出来。

但是这些滚烫却比不过陈逐的勃勃兴致。

感受到对方勃然的生机,顾昭瑾将其与先前陈逐放在木盒里的那些玉进行对比,惊悚地发现,他竟是高估了自己。

“陈溯川。”顾昭瑾竭力在陈逐密不透风的吻中找到了空隙,艰难地发声道,“不然还是再等等……”

“等不了。”陈溯川断然拒绝。

如果先前还没到这一步,或许陈逐还能压着自己等。

可是顾昭瑾自己送上门来,这难却的盛情和大方的宴请,他又怎么可能会愿意错过。

说着,他紧扣顾昭瑾的手腕,让对方柔软的掌心与自己紧贴,不断去感受、去适应、去描摹出自己的轮廓。

而越是贴近,顾昭瑾就越是瑟缩。

可是前进后退都是没有生门的。

前进则感受更鲜明,后退的动作,却会不小心又把自己送得深了一点。

他想要往侧边跑脱,却刚瞄准了空位,就被陈逐用膝盖顶了一下腰眼,堵死了逃跑的可能。

看着怀里帝王上天入地逃跑无门的模样,陈逐的笑意越来越盛,手中引导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稔、深入。

再一次发出闷哼,顾昭瑾破罐子破摔地用了力,咬上陈逐的喉结:“陈溯川,去榻上。”

去宽阔的床榻上总比在这方寸之地自在一些。

顾昭瑾是这么想的,却发现自己的推测好像出了差错。

床上一个巨大的木匣占据了“半壁江山”,只剩下一个能够容纳成年人平躺的空间。

陈逐把顾昭瑾按倒在床褥之中,不知道管家什么时候换的,应该是想着讨重阳彩头的红色锦被将对方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莹润如玉。

本以为能有更多空间的皇帝陛下作茧自缚,一处腰侧硌着木匣,另一处则是床榻边缘,身上覆着陈逐,完全动弹不得。

早有所料的陈逐闷笑,慢条斯理地享用投怀送抱的帝王。

层层叠叠的衣衫如同盛放的重瓣芙蓉,被人扯下松散的花瓣,毫不留情地抛落。

鹅黄色与红粉色的鲜亮花瓣如纱,纠缠在一起,从床榻边缘坠下,露出其中包裹的白粉色的花芯,花芯在采花人认真细致的抚摸中轻颤,色泽越来越鲜艳,在不同的部位被揉得斑驳,并由里到外地沁出一些露珠。

亲吻掉顾昭瑾鼻尖都渗出的汗水,陈逐的动作格外轻柔。

美食已经到了唇边,他有足够的耐心将其催发得更加美味可口,达到最适合赏味的状态。

当然,除了就餐者的抚弄与等待以外,必要的酱料与调制品也必不可少。

花芯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放松开来,陈逐伸手摸向了身侧的木匣。

“啪嗒”一声,木匣的搭扣被人打开了。

陈逐伸手进去,摸出来了几个玉制品和大罐子。

“陛下,你喜欢更热一点的,还是更凉一点的?”陈逐自认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人,在这样的档口,甚至还能征询起顾昭瑾的意见。

顾昭瑾的手指抵着唇瓣,压抑哼声,压根没听清到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耳边嗡嗡的,似乎是陈逐又在逗弄人。

他偏过头不愿理会,以防对方更加得寸进尺。

“让我选么?”陈逐意会似的恍然大悟,思考了一下,直接将玉制品丢到了一边,开始自食其力。

罐子里的脂膏被他用了许多,微凉的膏体遇到温度就化开了,流淌在顾昭瑾的躯体,使得对方本就绷得和弓弦似的身子又颤栗了一下。

陈逐顺着流对方轻颤起伏的动作缓慢深入,贴在顾昭瑾的耳边,轻哄着让人将咬得发红的手指松开。

顾昭瑾没有照做,反而更窘迫得想要蜷缩起来。

“陛下,睁眼。”陈逐去吻他的鬓发,掰他的手指。

顾昭瑾勉强睁开了因为难为情闭上的眼睛,轻轻地睨了陈逐一眼。

失神的目光其实没能看准位置,但是陈逐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瞥,漆黑的夜将帝王乌黑的长发、殷红的唇瓣、水润泛着红意的眼眸映照得更加幽微朦胧。

顾昭瑾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在陈逐的眼眸中多么引人入胜,他只是微启唇瓣,在对方密不透风的拥吻中尽力地呼吸。

他太热了,不仅是心跳沸腾到快要爆炸,就连陷入在柔软床褥里的身躯,也在陈逐的掌控中不断起伏。

陈逐将一切尽收眼底,在对方又一次喘息之中,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抬手、抬腿。

顾昭瑾身材修长,但与陈逐相比终究是太过清瘦,被男人覆盖着几乎被隐藏,只有被对方钳住的双腿在两边若隐若现。

不怎么见天日的部位几乎被男人的大手紧紧的钳制住,陈逐修长的五指陷入他的皮肉,溢出部分的白腻。

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炙热气息,陈逐看着顾昭瑾被自己牢牢掌控的模样,视线落在对方逶迤着红霞的眼。

这样的姿势稍微有些羞耻,顾昭瑾抬起一只手遮了遮眉眼,却被对方强硬拽了下来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

心脏鼓动,两人浑身的血液开始往一个方向集中涌动。

那是被顾昭瑾的温软包裹的位置,膏体融化的汁水在两人皮肤间攀涌,直通天灵盖。

冰凉细腻的触感落下,沿着沟壑流淌,顾昭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感受到入侵的拥堵感,修长的手指克制不住地从陈逐后颈往上挪,抓着他乌黑的满是潮气的青丝。

顾昭瑾的瞳孔失焦。

陈逐也没好到哪里去。

喉结随着急促呼吸上下滚动,他的眼神追逐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臂弯托起白皙温软,让顾昭瑾的手臂撑在他的胸膛,一边接吻转移注意力,一边缓慢下沉。

口齿生津,顾昭瑾费力地吞咽着,男人的吞噬过分强势,交换的呼吸让他大脑有些浑浑噩噩。

缺氧了……

顾昭瑾闭着牙关逼迫侵入唇缝的舌尖收回去,等好不容易男人做势要退后,他终于喘息一口气,却被对方寻找到机会再次追击。

两人唇间分开的缝隙中,隐约可见男人半截追寻过来的猩.红舌头,双方紊乱的呼吸驳杂融合在一起。

明明时至深秋,但房间之中却弥漫着燥热的空气,热得人大汗淋漓。

陈逐亲得很重,顾昭瑾有些招架不住,又去咬自己的指节,亲吻掀起的波澜不停,伴随着男人的其他动作。

“你看……”

陈逐的语气灼烫到像是带了火,语气温柔轻哄,却正在做将猎物拆吞入腹的事。

顾昭瑾被迫低头看了一眼,其实在朦胧泪眼和夜色中什么也没看清,但纵是如此,这对他来说太超过了,绷着脖颈撇开了目光,攥着陈逐肩膀的手指用力到青筋都绷起。

双目微阖,在颤抖中帝王只感觉眼前忽明忽暗,似乎有星子在闪烁,耳朵都有些嗡鸣。

由于陈逐的力度太大,顾昭瑾被钳制着环绕在陈逐腰上的双腿用力收紧,好稳住对方的动作,不至于在冲击之中滑落。

陈逐的手握着顾昭瑾的腰给他支撑的力量,顾昭瑾颤栗了一下,手又被对方覆盖着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从他拇指的扳指缓慢地抚摸到了掌根。

顾昭瑾呼吸沉沉,掌心抵在他的胸膛上维持平衡。

陈逐的手扣住他的手腕,又从他手腕顺滑而下,滚烫的气息烧灼着触碰过顾昭瑾皮肤的每一处。

他睁着双眼,黑沉沉的眸子中锁着很深的情绪,滚烫的温度落在顾昭瑾身上,几乎要把他灼伤。

顾昭瑾有些难耐地吐出呼吸,看着他的目光氤氲着水雾,陈逐喉结滚了滚,爱怜地去摸他的湿发:“陛下,你看我。”

“不……”

他的口齿被陈逐完全堵住,呜咽被吞咽,脚腕上的玉牌晃得厉害。

“好热……”

顾昭瑾的面庞也有汗水流淌,但是他的眸色幽深,眼眸满含侵占的热切:“不热的,不热的陛下——”

“热……”顾昭瑾开始落泪,“陈溯川,我热……”

陈逐目光死死盯着顾昭瑾不断颤抖震落泪珠的纤密睫毛,唇瓣离开对方红到靡丽的嘴唇,他亢奋地不断去攫取对方的泪水。

潮湿的水汽在顾昭瑾的眼中氤氲,在多到快要溢出来之前被陈逐用唇舌抿去。

斑驳的梅花在雪白的肌肤上绽放,两人都显得青涩与生疏,好在顾昭瑾的学习能力很好,回忆着在话本上看到的内容,大开大合着逼迫顾昭瑾颤动。

扬起脖颈,落下呜咽。

汗水不断从顾昭瑾的身上滚落,将鬓发都浸湿,淌过锁骨与尾椎,濡湿一片。

顾昭瑾终于有些忍不住,去抓挠陈逐的胸膛,手指不断蜷缩收紧,却又因为不断滚落的汗水没能使出多少力道。

反而像是抚摸与鼓励。

陈逐的确也是这么理解的,不断地在顾昭瑾的身上落下亲吻,口中一声声地低喊着他的名字。

“明珩。”

“顾明珩,再唤我一声。”

“陛下,陛下——”

……

第116章 臣妾知错 绚烂烟火,清梦星河

重阳作为官方节日, 休沐三天。

整整三天,柳常都没能看到陛下的踪影,直到第三日傍晚, 眼看明日都要早朝了顾昭瑾还没回来,他忍不住要出宫去抢人。

就在这时, 听到内侍匆忙来报陛下回宫了的消息。

喜出望外的太监总管一路小跑去迎人,却没能得到顾昭瑾的召见。

将还在怀里昏睡的人搂紧, 掖好锦被, 陈逐掀开马车帘子, 对在外面咋咋呼呼喊“陛下”的柳常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轻声道:“陛下还在休息。”

接连两日的滋养, 使得陈逐的眉眼舒展,唇瓣红润, 气质慵懒,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餍足的气息。

柳常看得眉眼一跳, 反应过来后恨不得上前与他拼命。

但是顾忌到陈逐说的话, 最终只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一甩拂尘, 跟在了平稳慢行的马车后面。

马车回到景仁宫, 柳常挥退宫人, 陈逐将皇帝连着锦被一起, 从车里抱了出来。

秋风吹拂过,掀起锦被的一角, 顾昭瑾的手腕垂落, 露出密密麻麻的旖旎红痕。

柳常横眉怒目,陈逐睨他一眼,唇瓣扬了扬, 慢条斯理地将陛下的手捞了回来,给人调整了一下姿势,使得对方可以更舒适地蜷缩在自己的怀里。

“备点清淡的粥食。”陈逐说。

柳常咬着牙去了。

在平缓行驶略略摇晃的马车上睡得很好,下了马车之后,陈逐刚要把人放到床榻上,帝王的睫羽便颤了颤,很快睁开了眼。

顾昭瑾还有点发懵,记忆停留在被陈逐钳制腰肢不断摇晃的场景中,此时看着垂放的幔帐,盯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回到宫里了。

“陛下醒了?”把帝王弄晕过去的罪魁祸首就守在他旁边,看到人苏醒以后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顾昭瑾缓了缓神,沙哑着嗓子开口:“几时了?”

“酉时三刻。”陈逐说,“陛下睡了五个时辰了。”

五个时辰,并不短的时间,但是顾昭瑾却觉得自己仍旧脑昏脑胀的,完全提不起任何精力,手脚四肢酸软,尤其是腰肢、大腿的部位,酸涩得几乎难以移动。

默默地看了一眼陈逐,他抬了一下手,本是想让人帮忙把自己扶起来,结果看清楚手上层层叠叠的红痕以后,没忍住捏了捏眉心。

“陈溯川,朕明日还要上朝。”他的声音隐含恼火。

心知做得有些过火,陈逐褪了靴子,视线在人绯红的眼眸掠过,没敢说陛下这副模样更招人些,而是上了床榻,将人扶起搂在了怀里。

“臣妾知错。”他以最快的速度率先认错。

顾昭瑾直接气笑了:“知错不改是吧?”

他伸手戳了一下陈逐的喉结,声音凉凉地:“你给朕数一数,你这两日认了多少声错?”

整整两天,陈逐人认错认得顾昭瑾几乎都快要不认识“知错”这两个字了。

他甚至怀疑这只是陈溯川这混账用来降低自己警惕心的手段,哄来哄去,哄得他迷迷糊糊说不怪以后,立刻又亢奋起来肆意胡闹。

心虚偏过视线,陈逐垂了垂眸子,帮人揉捏手腕,轻声说:“臣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人有这么深重的情谊。”

“情到深处难以自抑,一时间无状,陛下恕罪。”陈逐把他的手心贴在自己的颊边。

温柔低哑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顾昭瑾的思绪又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以后忍不住又想咬牙。

陈溯川就是有这本事,坏事做尽,还敢做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他就是被对方这样子蛊惑了,才会一连两夜任由对方……

想到这些,顾昭瑾的思绪就回到了这两天被两人用空的许多罐脂膏上,想起那些散落一地的东西,没忍住抓紧了陈逐的衣襟,有些急切地问他:“那些东西收拾……”

“都收拾好了,陛下宽心。”知道顾昭瑾脸皮薄,陈逐捉着他的手指,在唇边安抚地贴了一下,“臣妾亲自收拾的,没假手于人。”

顾昭瑾的神情平缓了一些。

但是他还是有些恼怒,伸手对着陈逐勾了一下。

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陈逐把脑袋凑近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静待接下来的话语。

然后猝不及防地,耳朵一痛。

捂着被人咬了一口的耳垂,陈逐对上顾昭瑾扬眉吐气的神情,闷笑着倒在了他的身上。

“好痛啊,太痛了陛下。”陈逐把另一边耳朵也凑了过去,“陛下要不要再来一口?”

顾昭瑾本来漾着笑意的眼尾拉平了,睨着陈逐的眼神有些危险。

若非柳常恰在此时端着煮好的粥进来了,陈逐怀疑他真的要给自己再来一下,不过这次是不是耳朵的轻轻啮咬就不好说了。

有些遗憾地勾了勾唇,陈逐制止顾昭瑾想要下床的举动,掀开帘子,找了小桌案架在床上。

“反正没人看着,讲究那么多做什么。”他说着,把顾昭瑾捞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给人充当软枕。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顾昭瑾蓦地回忆起前两夜类似的纠缠,差点下意识要去推开陈逐,反应过来以后,把已经撑上陈逐胸膛,想要逃脱的手指慢慢地收了回来。

轻咳了一声,陈逐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草木皆兵,不太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捏了捏顾昭瑾的后颈,忍着笑:“真的是吃饭,陛下别担心。”

顾昭瑾深呼出一口气,掐了他的手臂一下,低头喝起粥来。

柳常准备的粥极其清淡,用的全是滋补的食材,陈逐凑过去看了一眼,核桃芝麻薏米……一系列补肾的东西,眼里的笑意加深,他佯装什么也没发现地转开了视线。

安安静静喝了一会儿粥,暖热的粥饭偎贴了干涩的唇瓣,顾昭瑾转头看向手中不停地给自己按摩的陈逐,轻声问他:“你用过了吗?”

其实陈逐进宫前吃了些东西,但不妨碍他此时摇头说没有。

顾昭瑾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却是用瓷勺贴着碗边挖了一勺粥,放得凉了些以后凑到陈逐唇边。

怎么能有这么心软的人。

陈逐定定地盯着持着勺子的那只手许久。

白皙的手指上还有被人欺负过留下的许多痕迹,泛着红粉的指节贴着素白的勺子柄,旖旎的红痕看起来更艳丽许多。

忽然有点难言的懊恼,陈逐抓着他的手腕,避开压到那些痕迹,凑到勺子边将这勺粥咽进了嘴里。

“会不会太淡了?”顾昭瑾问他。

这种甜粥陈逐喜欢味道更甜一些的,但是照顾到顾昭瑾的口味,御厨只放了少许的糖。

陈逐执起他另一只手揣进怀里捂着,闻言弯着眉眼笑:“怎么会。”

“陛下喂的,本就比寻常粥要更甜些。”陈贵妃的眼波流转,满是不胜欢喜一般的情绪。

尽管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说好话逗自己,顾昭瑾还是轻笑了一下,把又一勺粥递了过去。

……

朝堂上弹劾陈逐的奏折还是没断过。

不过在他成为贵妃且保留太傅职位可以上朝参政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越来越多臣子接受几乎板上钉钉之后,数量就开始慢慢减少。

所有臣子都还记得陈逐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及曾经在金銮殿前说过“要吹枕头风”的话语,对于这人的横行霸道暗自愤愤的同时,多少还是有些不敢招惹。

不过御史大夫等言官向来敢常人所不敢,不曾就此屈服,三五不时便要参陈太傅一本,表明自己不同流合污的决心。

被他们当做“污”的陈逐才懒得搭理他们,甚至在一群人说“霍乱超纲”、“于礼不合”等酸话的时候,施施然地每天都要留宿宫中。

后宫几乎已经成为了陈逐的一言堂。

尤其是顾昭瑾纵着他,总不回自个儿的福宁殿,而是长居在景仁宫的行为一出,所有宫人对于陈贵妃的受宠程度有了更深的领会。

福宁殿的内侍们守着空荡荡的帝寝暗自幽怨,景仁宫里却总是欢声笑语。

欢的是领了赏钱的宫人们,笑的是陈逐。

柳常算是发现了,陈逐就是靠的这一手很会蛊惑人心的笑容,才把他们的陛下迷得团团转,什么都依从对方。

守在门口,幽幽地将目光投进殿内,凝望相互依偎着坐在窗边赏雪景的两人,听着隐约传来的陈逐逗弄人的话语以及轻轻的笑声,太监总管有着看透一切的沧桑。

而被看着的两人没去注意他的视线,只是望向窗外的景色。

重阳过后气温骤降,到如今时值腊月,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枝丫凝结霜雪,先前绽放得颇为艳丽的芙蓉也已经尽数凋零。

不过皇宫里的花卉品种繁多,谢了芙蓉还有应季的腊梅、水仙等盛放的花朵,不缺可以欣赏的景色。

此时窗外就有几树开得极好的腊梅,红艳亮丽的颜色缀在雪上,不输“傲雪凌霜”的名头。

陈逐把怀里的人拢得更紧一些,宽大的狐裘罩在两人身上,将严寒驱散,脑袋抵着顾昭瑾的颈窝问他:“陛下喜欢这腊梅么?”

窗外寒风凛冽,室内暖和浮着沉香的味道。

才花了一个下午看完今日奏折,顾昭瑾有些困倦地倚在陈逐的怀里发呆,此时听到对方询问,这才去注意那生机盎然的花朵,然后下意识点了点头,道了句:“不错。”

陈逐的面色板了起来。

被搂着蜷在他身前顾昭瑾没有注意到,想起几句有关于夸赞腊梅的诗句,念了一遍之后,准备抛砖引玉让冬日越发悠闲无所事事的陈逐做几首诗。

陈逐没作诗,甚至没搭理他的话语,哼一声忽地将窗户给关上了。

银装素裹的景色忽然消失,看着紧闭的窗棂,顾昭瑾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偏过头想去看陈逐。

下一秒,整个人忽然凌空而起。

连忙圈紧了陈逐的脖颈,顾昭瑾尚来不及对外间喊些什么,有眼色的柳常就叹了一口气,甩了甩拂尘,默默地把屋门给关上了。

“你在胡闹什么?”柳常刚才那痛心疾首的眼神还历历在目,顾昭瑾有些恼地敲了一下陈逐的肩膀,不知道赏景赏得好好的,这人怎么忽然来这么一遭。

陈逐把他重重地扛起,轻轻地放到床榻上,表情幽深,语气意味不明:“怎么?陛下烦了臣了,想找不胡闹的了?”

顾昭瑾满脸迷惑,不知道陈逐这话从何而来。

“朕什么时候嫌你烦了?”

“不是烦,那便是博爱了。”陈逐俯下身来,去解顾昭瑾身上层层的衣袍,手指在衣带间灵活熟练地穿梭,口中的话语不停,“有了芙蓉,还想着腊梅。”

“臣妾竟是所遇非人。”陈贵妃说着控诉的话语,手中的动作飞快。

天大的黑锅扣了下来,回想刚才两人的对话,顾昭瑾这才发现自己一时不察,不小心忽略了陈贵妃的“考验”。

他哭笑不得,戳了一下陈逐的腰肢:“朕到底是否博爱,你当真不知?”

“臣妾怎么知道,反正人心易变。”陈逐觑他,又丢了一件衣服在床榻下,语气悠悠,“陛下年纪小,得了滋味以后思其他颜色也是正常的。”

“陈溯川,你给朕正经点。”顾昭瑾直想把陈逐陈逐这张总能颠倒黑白的嘴给堵死。

陈溯川不依不挠:“怎么,陛下恼羞成怒,连安慰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顾昭瑾没辙,只能揽着他的脑袋,压低陈逐的脸以后,主动去亲了亲他的唇瓣权作安抚。

陈逐挑剔了一下:“就一下?不诚。”

“……”顾昭瑾又来了一下。

“陛下这也太敷衍了。”陈贵妃一点也不买账,埋怨了一句,压着帝王的嘴唇就落下疾风骤雨的吻。

当然,解衣服的动作还是没停。

顾昭瑾本该制止他,但是被对方一打岔,吻得晕头转向,没能及时去抓他的手指。

等到被从一堆衣服里剥出来,扛进床榻深处,陷在软绒之中以后,对上陈逐得逞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控诉,压根就是陈逐用来麻痹他的小手段。

“陈溯川。”顾昭瑾差点给气笑了。

陈逐“嗳”了一声,把皇帝接下来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在他身上落下一朵朵红梅。

“陛下你瞧。”陈逐牵着顾昭瑾的手去摸被他吻过的每一处,问他,“这红梅和窗外的比,哪个开得更艳些?”

顾昭瑾想瞪人,但是眼眸半阖,满是潋滟水光的眼眶发红,睨过来的眼神毫无威力可言,还引得花匠种下更多的腊梅来。

层层叠叠的梅花绽放,深深浅浅各不相同,伴随着灌溉的水声响起,更是让被施肥之沃土难以承受。

陈逐欣赏着帝王盛放的模样,一边灌溉得越深,一边去抚弄他的唇瓣、自生的粉花、将人潮湿眼睫上的花露给抿进嘴里。

“陛下,还要喜欢梅花么?”陈逐的声音低哑,回响在顾昭瑾的耳畔。

顾昭瑾的呜咽声被湮灭在紧贴的唇瓣里,水声不绝于耳,熟悉了灌溉的躯体只剩下舒展的颤栗,在花匠的精心喂养之中越来越妍丽。

他努力地呼吸,喘了好几声,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坏心眼地堵着人口腔不让出声,陈逐“啊”了一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陛下摇头的意思是不喜芙蓉,还念着梅花么?”

顾昭瑾改成点头。

陈逐又说:“竟是认同了臣妾的话语?该罚。”话音落下,灌溉土壤的水源越发多了些,有些许沿着沟壑流淌了出来。

“……”窘迫又难捱,顾昭瑾恨恨地伸腿去踹他。

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被人握住脚踝,一个倒转,坐在了对方的身上。

“呃……”顾昭瑾双目失神。

陈逐掌着他的膝盖,送了送用于支撑的支点,让人坐得更稳当。

“陛下别急,梅花还没开完。”陈贵妃在皇帝耳边软语,摸了摸他的腰腹,轻声说,“芙蓉送梅,陛下当开心才是。”

“……”

因为“芙蓉送梅”一事,顾昭瑾当真气恼了陈逐好一段时间,甚至干脆回了自己的福宁殿。

福宁殿的内侍们高高兴兴,被拒之门外好几天的陈逐摸了摸鼻尖,又一次被关在外面后,熟门熟路绕过了殿门,走到窗边。

往常总是紧闭防止透风的窗户这次竟然没扣紧,留了一条小缝。

挑眉笑了一下,陈逐飞快掀窗翻了进去,视线没多逡巡,就对上了顾昭瑾面无表情的面庞。

偷偷藏住了笑,他连忙凑过去,把人揽住了。

“臣妾错了陛下。”陈逐说道,摸了摸顾昭瑾的手指,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凉?也没出去啊,是碰窗户了么?”

顾昭瑾暗恨,捂住陈逐的嘴巴。

“唔唔唔”陈逐配合地挣扎了一下,做出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

深知自己用的这点力道压根没这么好的效果,顾昭瑾嫌他烦,撒了手就要回桌案旁边继续看折子。

“错了,臣妾真的错了陛下。”陈太傅连忙拉住了人。

手指被人揣进怀里揉捏,顾昭瑾眼睫微敛,瞥他:“错哪儿了。”

“臣妾不该乱说话。”陈逐亲了亲他的眉眼,“陛下一心只有臣妾,臣妾都知道的。”

说起这个顾昭瑾又是气:“那你还——”

陈逐眨了眨眼,说得煞有介事:“臣妾当时不是关心则乱么,一时间慌了神。”

“而且……”他的声音放轻,“臣妾听说已经有朝臣上谏,让陛下再择良人填充后宫,早诞麒麟子了。”

发现顾昭瑾的确有“开后宫”的意思,朝臣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献女献男层出不穷,颇为活跃。

陈逐的语气不安,一分真两分假,七分想逗人。

但是这泄露的一分,也足以让顾昭瑾气消。

“别怕。”顾昭瑾的手指贴在他的面颊,“朕不是会见异思迁之人。”

从决定迎陈逐进宫开始,顾昭瑾就已经在物色宗室子弟,所以陈逐担心的那些不会发生。

“折花一枚便足以,贪心不足,便只会千红凋谢,甚至是亲手摧折,满地零落。”顾昭瑾的声音平淡,有些厌倦似的。

陈逐的神情一顿,将人拥进怀里,脸上的调笑淡去。

猜到对方是想起了先皇后,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追问“太子投毒一案”到底是谁的手笔,这些一目了然的事情无需多说,徒添坏心情。

他捏了捏顾昭瑾的后颈,帮人放松情绪。

等人的情绪平复下来,靠在怀里,陈逐说:“本是有个正旦再给陛下的惊喜,现在臣想提前献给陛下,作为赔罪,陛下以为如何?”

“不要。”顾昭瑾戳他的下巴,用了点力,在上面留下惩罚的印记,“该是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

“行。”

陈逐当然依他,又把人搂到了帝榻上:“既然如此,臣妾无以为送,只有以身相许了。”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陈贵妃如是说。

顾昭瑾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偏了偏脑袋,随他去了。

……

正旦这日。

晨曦初露,宫墙内外便已笼在一片朱红与鎏金交织的光晕里。

琉璃瓦上凝着的薄霜映着朝阳,恍若撒了满宫的碎钻,青砖黄瓦下的宫灯次第点亮,红绸灯笼坠着金线绣的云纹流苏,在凛冽寒风中轻轻晃荡,将宫道铺成流动的霞河。

午会观礼,钟鼓齐鸣。

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的天子踏着金阶缓步登上观礼台,朱红串金的冕旒随着步伐轻晃,珠帘后隐约可见顾昭瑾庄重凝肃的面容。

陈逐尚未真正入宫,不能陪在帝王身侧,只位于观礼台下方,与其余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玉带朝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看不清笼在阴影里的帝王的神情,唯有下颌冷白的弧线透出威仪。

宫人礼官手捧着鎏金手炉,礼服扫过青砖时带起寒气,步摇金钗相碰的声响被穿廊风撕碎,全场都很寂静,队列里唯有衣袂摩擦声,惊起檐角铜铃零星的碎响。

等端肃的礼会结束,所有人又跟着移步到已经设下宴会的雍仁殿。

整个过程之中,陈逐没能和顾昭瑾有什么眼神交流。

直到宴会开启,帝王的玉案摆上素白瓷盏盛的冷酒与珍馐,乐师弹琴,舞姬的广袖翻飞,祝贺献礼之声不绝于耳,他这才找到机会和顾昭瑾说了几句话。

但是交流很简短,很快地顾昭瑾又被朝臣给淹没。

陈逐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想要回自己的位置,却发现顾昭瑾不动声色地抓住了自己的下摆。

暗暗扬了扬眉梢,他干脆不挪脚步了,直接挨着顾昭瑾,在玉阶上坐下。

“等会儿还要登帝台,陛下少喝点。”他摆出宠妃的架势,瞥了来敬酒的臣子们几眼。

已然习惯了陈逐不客气的模样,他安分守己才是奇怪,朝臣们默然,当真不怎么来敬酒了。

顾昭瑾借着端起酒杯的举动掩饰唇边的笑。

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被人轻轻掐了一下,他咽下酒液,悄悄地牵了回去。

等暮色渐浓,城外百姓的热闹也开始了,隔着层层宫墙传递进来。

用过宴的帝王携朝臣登帝台。

城墙下,万民举着灯笼,恍若繁星坠地,顾昭瑾的目光对上下方涌动的人潮,执盏饮尽一杯酒,臣子们紧随其后,饮酒回礼。

陈逐站在顾帝王的斜后方,他看着顾昭瑾抬头望向天空,凝望烟火在夜空炸开又消散,火光照亮他眉间沟壑,绚烂一片。

爆竹声、嬉闹声裹着酒香飘来,明明墙下的景象更热闹,陈逐望着顾昭瑾的眉眼,却没忍住勾唇笑了一下,觉得顾昭瑾看着千花阑珊,星落如雨的模样更引人注意些。

与民同乐以后,朝臣各回各家。

陈逐用不着打道回府,拉着顾昭瑾就往景仁宫跑。

守在福宁殿的内侍们对视一眼无声哀怨,柳常被甩在身后,看着帝王被肆无忌惮的贵妃拉着穿过宫道,寒风中,朱红滚金的衣袍在灯笼的碎光中偏飞。

反正也追不上了,他干脆慢下来跟着没能接上人的御辇慢慢走,口中说着陈逐“放肆”,布满皱纹的面庞却是扬起了点笑容。

抢人回宫成功的陈逐给气喘吁吁的顾昭瑾拢了一下衣袍,在对方隐含期待的目光中,手掌触上屋门,向内推开。

檐角宫灯轻晃,灯穗扫过冰裂纹花窗,在金砖地上投下细碎的花瓣光影,灯火通明的大殿内恍若流淌着星河。

刹那间。

身后烟花炸开。

无数的芙蓉花在眼前盛放。

喉结微动,顾昭瑾猛地偏头去看陈逐,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烟花的绚丽光芒掠过他如玉的面庞,照亮了那双盛着星河的眸子,比芙蓉花瓣还要动人。

陈逐眉眼含着笑,去摸他的面颊,手腕上圆润的玉珠相撞发出清响:“听说有个暖房温花的法子,我就试了一下。”

顾昭瑾从不劳民伤财,不会特意为了自己的喜好去温房养花。

但是陈逐不一样,只要顾昭瑾喜欢,花点钱算什么。

“好看么陛下?”陈逐拥着他。

顾昭瑾怔怔地看着繁花。

明黄的光瀑透过窗棂倾泻而入,将案头暖房培育的木芙蓉镀上金边。层层叠叠的花瓣似浸了露水,白里透粉的色泽愈发娇艳,缀着的露珠在光影中流转,恍若碎钻坠落。

陈逐低沉的嗓音混着芙蓉花的甜香,鎏金烛台将他的影子投在花墙上,与顾昭瑾的身影悄然重叠。

又一簇烟花腾空,紫色的光流倾泻而下。

陈逐捧住了顾昭瑾的面庞,注视着对方微红的眼尾。

一双微微睁大的凤眸里,眼底流转的波光好似清梦星河,恍惚间,是漫天绚烂的烟火都无法比拟的夺目。

“嗯。”顾昭瑾的声音沙哑。

“陈溯川。”他攥紧了陈逐的衣襟,说,“我想你吻我。”

“陛下所言,莫敢不从。”陈逐一本正经地说,轻轻地露出笑,在帝王的面庞落下吻来。

夜幕由明黄、绛紫、靛蓝的光瀑交替点亮,两人交叠的身影被投在紫檀屏风上。

木芙蓉的花瓣不知何时飘落,雪白粉蕊拂过顾昭瑾泛红的脸颊,又被炽热的呼吸卷着贴在陈逐紧绷的下颌。

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腾,在缠绵拥吻的身影间蜿蜒成朦胧的雾-

尚未从正旦的节日氛围中回过神来,朝堂就迎来了一个巨大的震荡。

一群被蒙在鼓里的臣子们震惊地看着一位位同僚往前一迈,一跪,一句有本要奏,然后就给他们砸下重磅消息。

先是万年不怎么在朝堂上开口的大将军曲博景,一句贤王忤逆,拥兵自重、犯上作乱、勾结外敌、结党营私把他们砸得发懵。

像是最先进入油锅的水滴,还未扬起沸腾的油迹,紧接着噼里啪啦淅淅沥沥的水滴从沥水的篮子边缘开始下坠,转眼迸溅。

越来越多的臣子站了出来。

丞相邱孺哲、御史大夫于长业、兵部尚书林成羽、户部尚书朱广生、工部尚书戚盟学、工部侍郎李孟台……

眼看着一群大臣们纷纷上前,弹劾:

疯太后与贤王顾昭宇联合谋权篡位,贤王勾结清州州长黄朗极及诸位在朝官员,蓄养私兵,表面臣服朝廷,实则截留地方赋税,暗中铸造兵,意图起事。

刑部尚书符蓄宣暗通前朝宦官朱杜、吴冰意欲假传前朝圣旨,并与南蛮百越族有密切来往,计划买通宫廷侍卫给皇帝下毒。

都护台大都督吴政业与北疆城城主马成在位渎职,对兵部侍郎李长河通过茶马贸易和狄人输送军事情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丞相的姻亲现大理寺少卿刘玄与贤王勾结,同聘怀营左统领将军苗横一道怀有叛乱之心,意图里应外合颠覆大雍。

……

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条拿出来对于朝臣们来说都不亚于晴天霹雳。

而更霹雳的是几乎整个朝堂大臣都在暗中行动了,许多人竟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如此雷霆手段,堪称骇人听闻。

几名与牵扯到的罪臣有姻亲关系,或是关系密切的大臣们一瞬间手脚都发软了,跪下来忙求陛下饶恕不察之罪。

而更软的则是被点名道姓的数位臣子。

符蓄宣、李长河、刘玄、苗横等人几乎是求饶都没来得及,就被闯进来的锦衣卫们就控制住了,压跪在地上就地摘取乌纱帽,戴上镣铐,口中塞住了布团。

朝臣们被带刀的锦衣卫凶神恶煞的气势给镇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全都望向坐在上手,身着朱红朝服,戴着冕旒的帝王。

顾昭瑾的神情非常平静,完全没有惊闻谋反的震怒,而是淡淡地瞥过跪地不断磕头的罪臣们。

略一招手,身边的太监总管就走到了他旁边,拿着提前写好的圣旨宣读了起来。

“朕以仁德临朝……然逆臣顾昭宇利欲熏心,纠集党羽,妄图颠覆社稷……首恶者罪无可赦,着即处以车裂之刑,以儆效尤;其兄弟、妻妾、子嗣虽未直接参与谋逆,然未能规劝阻止,亦难辞其咎,着斩首示众;其余家族亲眷,自高祖以下至玄孙,不论男女,一概流放戍边,终身不得返乡……”

宦官略微尖细的声音把有关于对罪臣们的处置念得清清楚楚,像是一把无形的尖刀,使得还怀抱希望的符蓄宣等人一瞬间就被抽走了脊骨一般,软倒在地上。

陈逐冷眼旁观他们绝望的神情。

谋逆是大罪,他们知法犯法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这一点,现在做出这副痛哭流涕的模样不会让人有恻隐之心,反而越发厌烦。

要不是顾昭瑾仁德,拟旨的时候他甚至想让对方夷个罪臣的三族或是九族,给其余朝臣紧一紧心弦。

不过现在的结果也勉强能够接受,至少将这些蠢货提前扼杀了,不至于造成大乱。

想着,陈逐扬了扬唇角,上前躬身一礼,扬声高喊:“谢陛下仁慈。”

有他带领,其他满心惶恐以为会被牵连的朝臣们抹了一把汗,连忙齐齐跪地,对着坐在上首的天子行大礼,敬拜。

齐声喊道:“陛下威严圣明,泽被苍生,谢陛下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