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五分钟,那边弹出来一条:
【 1983 ▇▇ 1797 :听说过,不太熟。怎么突然问这个? 】
第25章
杜争玄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半真半假地回:
【D: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 D :她这两天在横滨那一块,刚刚发消息说碰到了那什么黑手党,我就想着来问问你】
【 D :这个组织是什么情况啊? 】
虽然杜争玄对织田基本上信任,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也不能排除织田是在跟那些人合起伙来骗她的可能。
她觉得还是找个靠谱的人问问比较好。
思来想去,身边能跟这里扯上关系、她又有联系方式的人就只有中原中也一个。
杜争玄原本没报太大希望的。
她不知道中原他们具体来自这里的哪个城市。就算中原恰好真是横滨人,他一个学生, 也很有可能没听说过本市的混混组织。
其实中原中也只要回「没听说过」,这件事完全就能到此为止, 偏偏他心虚得厉害。
经过大脑飞速思考后, 他终于敲定了回复, 力图打造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市民形象。
杜争玄没想到瞎猫真能碰上死耗子,当下大喜过望,想跟中原多打听一点。
她在这头问, 中也在那头绞尽脑汁地编。
出于私心,中原中也不希望组织给她留下什么很差的印象,竭尽所能地用语言进行美化。
【1983▇▇1797:挺好的啊】
【1983▇▇1797:里面的成员都挺平易近人的,路上碰见还会打招呼】
【D:? ? ? 】
【D:你们路上碰见还打招呼? ? 】
满屏的问号,中原中也看着都觉得杜争玄的震惊扑面而来。
他飞速思考,赶快加以补救:
【1983▇▇1797:嗯, 他们有时候会帮忙维持街道秩序,熟悉了以后就会打招呼】
【1983▇▇1797:成员人都很好说话】
【D:这样啊】
中原中也松口气,刚想问问杜争玄说的那个朋友是什么情况,紧接着看到对面发来下一句:
【D:那咱俩说的应该不是一个组织】
【D:我朋友在那边捡到港口黑手党做的假//钞, 现在正被追杀】
“…… ”杜争玄屏息静气听完远处传来的日语,又补充:
【D:那些人说抓到之后要把她灌水泥沉海】
中原中也:“!”
看台上,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地面,把刚回来的同桌吓了一跳。
“跑第一这么高兴啊也子哥?”
“这不废话吗,都破纪录了,多牛啊。”坐前面一排的人转过来打岔,看清后面的情况后吓了一跳:“我去,这看台怎么裂这么多,豆腐渣工程啊?!”
这个操场的看台没装椅子,全是大台阶。
一层台阶里面半截给坐上一层的人放脚,外面半截是坐人的。
中原中也刚才不自觉地用了点异能力,虽然使的劲不大,但足以让脚下的看台产生蛛丝般的裂纹。
痕迹非常明显,与其他部分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这情况,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混得过去的。
大意了。
中原中也心里一沉,他张了张口:“我……”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坐裂的。”
还不等中原中也说出个一二三来,他的同桌就已经抢先一步,把脏水泼了前座一头。
“……”前座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坐裂的?!”
“那不然呢,”现任同桌指着裂纹有理有据:“反正裂缝就是在你俩这一块,不是你就是也子哥,你还想栽赃谁?”
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其实——”
前座:“你别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好吧,为什么不能是看台豆腐渣工程、或者前几天一直下雨年久失修恰巧在今天裂了呢?”
中原中也:“你们——”
同桌说:“你的意思是风吹雨打吹裂的呗?可拉倒吧,做人要诚信,这么离谱的理由你也好意思说。你怎么不说是也子哥踩裂的呢?”
前座张嘴又要还击,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好了!!”
“?”/“?”
吵架的两个人纷纷看他,中原中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说:
“是我干的,是我踩裂的,你们两个别再吵了。”
他说的是实话,然而收获的效果却和想象中截然不同。
“也子哥你人别太好了,没必要给人家背黑锅的,”同桌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瞥前座,装模作样地摇头:“唉,有的人愿意为了同学挺身而出。而有的人干了坏事,竟然把黑锅推给别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前座也一脸感动地说:“中原,你没必要把这个锅揽到自己身上,肯定是校长贪了,这不怪你,好兄弟!!”
前座站起来拍拍中原的后背,大有将他引为至交的意思。
中原中也试图解释:“不,我说真的……”
“好兄弟无须多言!”
前座摆摆手,一脸尽在不言中的感动,然后他继续跟外卖哥打嘴仗,俩人讨论得唾沫横飞,越说越离谱。
就算再不熟悉国情,中原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乎看台裂不裂,他俩只在乎怎么恶搞对方,谁说的越夸张谁就赢了。
中原中也:“……”
数年前在「羊」时的经历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压下想再说点什么的念头,继续去看手机。
因为迟迟收不到回复,杜争玄怀疑信号不好,已经换了快八百个姿势寻找信号。
终于在她要开始打军体拳之前,中原那边有回音了:
【 1983 ▇▇ 1797 :是什么样的假//钞? 】
【 D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说什么「完美假/钞」? 】
【1983▇▇1797:捡到了几张? 】
【D:五六张的样子吧】
果然。
在看到「完美假/钞」这个词时,中原中也的神色凝重起来。
制造假/钞,港口黑手党确实有这项业务。
并且跟其他小组织的粗制滥造不同,港口黑手党制出来的成品天衣无缝,单独一张根本看不出和真钞有什么区别。
但要是有人不幸捡到多张,连号的钞票序列号、没有印刷银行名称的新品绑带,稍微懂点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制造这种假/钞、如果泄露可是重罪,也无怪乎组织会揪着不放。
更让人头疼的是,目前组织里负责这块的人是太宰治。
要放着不管吗?
起初看到消息时,中也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引起了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杜争玄那个朋友真的身处险境,否则杜争玄也无法把情况描述的如此逼真。
这时候只要说自己也不太清楚,完全就能把这件事推脱掉……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视线无意间落在了手腕上。
那里还挂着一截细细的红绳,因为天色渐暗,看上去有点不起眼,但它确实存在。因为已经连续戴了好几天,现在就算摘下来,也会有好久觉得手腕上拴着东西。
【 1983 ▇▇ 1797 :你的那个朋友,人怎么样】
看着新消息,杜争玄看看自己,又转头打量一下面无表情靠在墙壁上的织田——他甚至已经安祥地看起了星星。
杜争玄自信输入:
【D:都是普通人】
【1983▇▇1797:嘴严吗? 】
【D:包的】
【1983▇▇1797:那好,我在港口黑手党有认识的朋友,我让他过去一趟】
【 1983 ▇▇ 1797 :你那个朋友具体长什么样? 】
杜争玄考虑了一下,决定赌一把中原没学过怎么区分男他女她,看了眼织田后回复道:
【D:挺高,蓝眼睛,是个红头发的帅哥】(已撤回)
【D:挺高,蓝眼睛,是个红头发的男的】
【D:叫织田作之助】
【1983▇▇1797:好,你让她等一下】
……果然没学男女她。
YES!
杜争玄握拳在心里欢呼一声。
那边中原中也同样松了口气。完美假/钞可不是件小事,他其实中途很担心杜争玄问多大面子的朋友能把这种事按下去。
还好她跟她那个朋友对这种事不太了解。
顺利过关。
中原中也关掉社交软件页面,换成之前在横滨用的手机,找起能拜托的人来。
挑来挑去,他拜托了绰号「公关官」的男人。
这其实不算个好选择。
因为「公关官」其人,正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足以充当组织门面的漂亮男人。他不光负责港口黑手党各种对外的交涉活动,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有名的电影明星。
这是个各种意义上都极其惹人注目的家伙,要不是其他人恰好都不在横滨,中也是绝不想拜托他的。
公关官倒是没有推辞,打趣了他一下之后,就问起要救的人现在在哪里。
中原中也同样在等,他问了杜争玄那个朋友在哪里,而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跳出来一句:
【D:我朋友现在在的地方不太好找】
【D:要不你把那个人地址发给我,我让我朋友过去? 】
这两条消息是杜争玄在某个房顶上发的。
她发完消息后小心地调成了静音,跟织田作之助趴在房顶上,生无可恋地看着下面巷子里的少年。
一头蓬乱的黑发,绷带绑住了一只眼睛,脸上还贴着块医用胶布。
跟杜争玄并排趴在房顶上的织田看看少年,又看看杜争玄,用几不可闻的轻声问:“你认识他?”
“……认识,”杜争玄绝望地说:“我高中同学,前两天休学了。”
你小子,好家伙,上学暂停,出来混/黑是吧?
第26章
杜争玄对「黑手党」的了解全部来源于网上,现实里她连混混都没见过几次,仅有的相遇还是在奶茶店买柠檬水的时候。
其实奶茶店那些,严格来说也不叫混混, 人们通常称呼他们为精神小伙或精神小妹。
其中有些人不管天多冷,都坚持穿豆豆鞋露脚踝,让杜争玄感叹人和人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等等……
杜争玄悄悄探出头去看太宰治身上披的长款黑色外套。
联想到刚才黑手党身上的黑西装,难道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豆豆鞋紧身裤吗?
杜争玄脑海中刚冒出来这个想法,织田作之助就伸手把她的脑袋又按了回去。
下一秒,行走在街道上的黑发少年毫无征兆地抬头,目光精准看向杜争玄躲藏的地方。如果织田作之助刚才没有出手,杜争玄现在应该就已经跟太宰治四目相对了。
不过被迫当了缩头乌龟的杜争玄不清楚这一茬。
她觉得自己这么到处乱看确实不太好,有点给织田添麻烦。尤其这件事还是因为她捡钱惹出来的,心里很愧疚。
她在心里犹豫着要怎么道歉,没想到对方波澜不惊地转过头来,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些人之后要来上面搜了,继续躲在这里会被发现。”
“接下来的话,我看看——”
杜争玄刚才就感觉到手机震动,她小心地趴到没光的地方看了眼。
她发了消息后,中原中也没再多说,直接发来了一个地址。
杜争玄报出那个地点,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我知道那里,我送你过去。”
两人小声静悄悄地撤离。临走前,杜争玄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街上的太宰治,他没穿其他黑手党统一的黑西装,想来是还没混上正式工,所以没有工作服。
唉。
杜争玄在心里又叹口气。
她不了解国外情况,但对太宰治做的这个选择是很不赞同。
就算跟不上普高节奏,你上个职高学点手艺不比出来当混混强。现在出来做黑手党,什么时候能转正先不说,五险一金谁给交啊?
明明上回月考成绩挺好的,还比中原中也名次高……
对了,还有中原中也。
杜争玄回头想到路上遇见还会跟黑手党成员打招呼的中原中也,想这俩人不会都因为考试考不好,最后一起休学回来当黑手党吧?
她稍微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很不忍直视。到底也没想通国外怎么是这么个风俗。
他们那边动不动说学习不好就进厂拧螺丝,这边是学习不好只能出来当街溜子(黑手党)吗?
杜争玄大为震惊,觉得跟地理课本上说的不一样。但仔细想想,地理课本也不怎么讲风土人情,而且中学地理一共才几册,世界却那么大。
她不认识路,织田作之助领着她走。
杜争玄想问远不远,要不要扫辆共享单车,她现在有网了。然后想到这地方大概率没有共享单车给她骑,于是把话又咽回去了。
中原中也发来的地址是一家便利店,两个人没进店,在便利店旁边的阴影里见到了中原中也拜托的朋友。
是个社会哥。
都快五月了,那个人还穿着长袖长裤,围巾墨镜口罩一件不落,裹得非常严实,从外形勉强能认出是个男的。
很正常,杜争玄自我安慰,都说了是黑手党内部人士,肯定是个社会人。
确认对方就是中原中也的那个朋友之后,离便利店还有段距离时,杜争玄停下脚步,对织田说:
“我就不过去了,我跟那个朋友说了你的名字,他应该会帮忙把事情摆平……要是后续还有什么事你给我发消息,可以吗?”
织田作之助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他看了杜争玄两秒,问:“你要去哪里?”
“我那个……”杜争玄目光飘忽了一下,说:“我有点别的事情,就不跟你一起了。”
她得回那个巷子一趟。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她来到这地方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当时「书」上所显示的倒计时时限,却没有丝毫要移动回去的意思。
来的路上杜争玄看了眼,发现「书」上显示的倒计时变成了鲜红的负数。
这让她产生了一个猜想:
是不是恢复坐标的条件除了「倒计时结束」这个时间条件外,还存在空间条件?
上回她是数着时间差不多了、又为了躲那个诈骗大叔,从书店跑出去之后直接就近又躲回了巷子。
她记得,差不多是在踏入巷子的时候回的学校。
因为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盯着「书」上的倒计时看,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踏入巷子时倒计时归零,她才被传送回去。
但如果,在她跑进巷子前、倒计时早就归零了呢?
满足了时间条件,然后她回到巷子又满足了空间条件,两者同时具备的时候、她的坐标才恢复了。
再比如,这回她早发现了进教室会传送、但只要不进教室的门,传送就不会发生;还有上次她坐标恢复回到学校,降落地点仍然在教研楼外面等等,都能佐证坐标移动需要空间条件这个说法。
所以杜争玄决定回那个巷子试试。
成就成,如果不成功的话,中彩票也好、弄到传送门也好,她得赶快想别的办法在明天、不,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回去。
天杀的,明早九点检录,十点她还要跑女子三千啊!
女子三千这玩意儿和男子五千一起,并称高中运动会的两座高峰,难道指望她熬个通宵之后再去跑吗?
她又不是超人。
而且对面是中原中也的朋友,万一对方很负责地拍张她和织田的合照给中原说「人接到了」,到时候她怎么解释异国他乡出现一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她又不是超人,谈笑间坐地日行八万里。
杜争玄很想马上溜之大吉,但显然理由找的不够好。
织田作之助听了她的理由,还是很平淡地点头,然后作势也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哎,不了不了不了,”杜争玄看他要来真的,赶快编了个理由:“我有东西落下了,去拿了我就走了, go away ,でていけof this try (离开这座城市), you uand ?”
“……”
织田作之助停下来,看了她几秒,像是要透过外表看穿她真实的想法。
杜争玄心里又没什么大鬼,不是特别心虚,就任由他看。
反而织田似乎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他停顿半晌,说:“Dangerous.”
杜争玄:“……”
他古井无波地强调:“Very dangerous.”
“…Thank you ,but……”
杜争玄有点麻了,她没想到对方乐于助人到这地步。
看情况明显该是他更危险吧?毕竟她自己说走就走了,对方看样子还得继续在这里生活,虽说当时出面买冰激凌的人是她,那个老板对织田大概也没什么印象……
“两位。”
杜争玄还在犹豫时,那个站在便利店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而且莫名地让人有些熟悉。
对方说的是日语,杜争玄还在反应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已经迎上去和对方交谈了。
他们两个人都说母语,语速很快,杜争玄捡来的翻译机兢兢业业在干活,就是翻译速度已经被甩了八百条街。两个人都已经交涉完了,翻译机还在念咒语似的接连不断说。
织田和那个男人都看她。
杜争玄稍微有些尴尬,把翻译器的声音调小了点,又「私密马赛」了一下。
那个捂得只露一双眼睛的男人笑了,狭长漂亮的眼睛弯起来,显得莫名温柔。
“请跟我来。”他说,并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让两人看到同样停在暗处的车。
这句话他依然说的是日语,因为算是动漫里比较常见的用语,句子也短,杜争玄听懂了,并觉得这画面有很强烈的即视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除了天生的声线优越外,可能还做过专门训练,说话有点声优的感觉……
声优?
演员?
一道光自脑海划过,杜争玄灵光一闪,立马抓起手机点开今天下午龙婉发给她的那个CP向剪辑视频,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像影片里的吸血鬼伯爵扮演者。
杜争玄对影片里吸血鬼伯爵那张脸可太熟悉了。
原因无他,去年龙婉搞线下活动时,做了一堆印着福地樱痴和吸血鬼伯爵头像的饼干、打算当无料送。
结果她第一次办活动没经验,低估了她们那个圈子的冷门程度,最后几乎都剩了,她心灰意冷之下全送给杜争玄了。
杜争玄就放学校柜子里当零食吃。
她早上几乎不吃饭,等第一二节课开始就饿,然后就拿饼干出来啃。
学生在学校看个说明书都能津津有味,杜争玄吃饼干的时候也换着花样吃,反正不是她推,她第一天咬了头之后,第二天就从下巴开始啃。
把那堆饼干全吃完之后,杜争玄彻底对这两张脸滚瓜烂熟到PTSD了。
尽管对面的人只露了眼睛,但她是越看越熟悉。
杜争玄坐在后座拿手机搜了下,悄悄对比了下司机和百科上的照片,几乎能肯定对方就是《福地传》里那个吸血鬼伯爵的扮演者。
杜争玄虽然没看过《福地传》,但她看过别的热门电影,其中有好几部是这名演员担任主演的。
……不是,中原,你这人脉也太广了。
这超级大明星啊。
杜争玄为同班同学的能量之大深深震惊了几秒,紧接着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件事。
不对,等等。
中原说他有个朋友在「港口黑手党」……也就是说,这个明星其实是黑手党成员?
……?? ? ?
……啊? !
杜争玄猛地抬头,从车内前后视镜跟和「司机」对上了眼。
美男子对她温柔一笑,杜争玄赶快移开目光,想看帅哥又不敢看。
她开始觉得高级皮质座椅硌屁股了。
这可真是吃到惊天大瓜了,知道的太多该不会被人给做掉吧……
织田作之助就坐在她旁边,感觉她的状态不对,关切地问:“没事吧?”
杜争玄不敢高声语,唯恐被「司机」发现什么端倪,只能潦草笑笑,说带胶布。
然而织田敏锐得过分,杜争玄的头刚转向车窗那边,他下一秒就顺着看向驾驶座。
「司机」并不回避他的注视,反而一笑:“是觉得热吗?我把制冷打开吧。”
趁着等红绿灯时,「司机」打开了空调,同时在隐蔽的角落发送了条消息。
【公关官:人已经接到了】
【公关官:你的朋友还挺可爱的】
【中原:? 】
【中原:你说那个织田作之助? 】
【公关官:另外一个】
【中原:另外哪一个? 】
第27章
杜争玄坐车上闷头反思。
她就这样,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喜欢看错题。这会儿头脑风暴,觉得自己还是想太简单了,以为接头就像交作业,到地方一打招呼就能走。
唉,缺少社会经验。
杜争玄在心里对着自己猛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摇完头她开始有点晕车想吐,然后想起来下午没吃饭就吃了个冰激凌。
完了, 不会吐人家车上吧。
比起会不会被人做掉,她更担心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杜争玄开始有规律地屏住呼吸,试图遏制住那股涌上来的恶心感。
车里另外两个人都训练有素, 几乎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公关官所处的世界、周围全是狠人,完全没想过「人会晕车」这种可能性。对杜争玄这种突然屏息复凝神的行为很摸不着头脑,就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
这时织田深入大街小巷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观察了一会儿杜争玄的脸色,然后礼貌地请求公关官:
“可以把车窗打开一点吗?她好像有些晕车。”
“……”杜争玄默不吭声,只是右手给织田作之助比了一个大拇指。
新鲜空气冲淡了车内淡淡的香氛气息,让杜争玄好受了不少。
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最终停在了某个地下停车场。公关官带他们坐电梯上去,到了一楼杜争玄才发现,上面居然是酒店。
公关官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轻车熟路地走到前台, 递了张卡片过去。
“两位请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组织不会来查这里,明天早上事情就会平息了, 不必担忧。”
男人措辞有礼, 以和缓的语气安抚两个人。
杜争玄先是一放松,但在听见男人对着前台报出织田作之助的名字后又是一紧,在看到他并没跟织田要身份证登记入住时又是一松,接着她被问到名字时心情又紧张起来了。
……短短一个登记入住的动作,就让她的心七上八下,这就是国际巨星的实力吗?真是扣人心弦啊。
“我叫杜、…叫杜惊巧。”
报出这个名字来之后,杜争玄就想打自己。
她的说谎经验太贫瘠,报出姓之后才开始紧急转弯,差点咬到舌头。最后报的虽然不是她的本命,但的确是某人的名字……是她姐的名。
有点不妙。
……
正在地里精心伺候小白菜的杜惊巧打了个喷嚏。
“啊?什么——?”
远处同样趁夜色种地的舍友以为她说话了,扯着嗓子问:“小巧你刚刚喊我了吗……后边开拖拉机的声音小点!说话都听不见了!”
拖拉机声音渐弱,杜惊巧的舍友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到杜惊巧旁边,问: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杜惊巧直起酸痛的腰,看着已然繁星点点的天空说:“我夜观天象,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舍友看看天又看看杜惊巧,很惊奇:“你还会夜观天象?没看出来啊……那你说最近会刮大风吗?”
“会,”杜惊巧高深莫测地说:“会在你的小麦即将收获的前一天晚上刮大风,正好把麦子刮倒,然后我们喜提延毕。”
“……杜惊巧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舍友哀嚎着扑上去和她「厮杀」,让杜惊巧呸呸呸了好几句之后,又问她:“那你刚刚说谁要倒霉了?”
杜惊巧略一沉吟,速答:“不是我妈就是我爸,不是我爸就是我妹妹,总之谁让我背锅谁倒霉。”
舍友:“……不是,你们全家专逮你一个坑吗?”
……
“阿嚏!”
杜争玄在房间里打了个喷嚏,她还是把原因归结于下午吃的冰激凌。
她洗漱完就开始定闹钟。
从凌晨三点开始,每隔五分钟就定一个。先是定了三个,又担心夜里爬不起来,最后定了六个。
那个外号叫公关官的男人,在这家酒店给她和织田作之助一人开了一间房就离开了,并没交代后续碰头之类的事。
也就是说这茬明天就算结束了,理论上她提前一点离开应该也是可以的。
杜争玄自己一个人住,她一晚上不回去没事,明天早上学校要是发现她缺勤,分分钟打电话给家长,到时候事情就大了。
她心里压着事,纵然住的房间是什么豪华的总统套房,也没太有心情看,最后强压着自己做了点必刷题,才感觉稍微有点踏实。
不错,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杜争玄对完答案点点头,对成果和正确率都很满意,终于钻被窝睡觉了。
她一夜其实没怎么睡好,做梦梦见她太奶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的。
杜争玄不会玩麻将,就蹲旁边看热闹。不知道看了几局,太奶转头笑着跟她说:“乖宝,该起啦。”
杜争玄一下就醒了。
房间里灯还开着,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卧室,懵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抄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松了口气。
时间正好卡在凌晨三点前,定的六个闹钟还一个没响。
她把闹钟都关了,穿好衣服收拾好,悄悄拿着房卡去楼下退了房。
酒店大厅里没人,前台虽然面带微笑、礼节周到,但从呆滞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已经困得不行了。
杜争玄顺利退了房,背着书包拉紧拉链,从大厅出去走进外面的黑暗里。
其实也不算全黑,跟没装路灯的乡村的那种伸手不见五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零散有街边的路灯亮着,偶尔还能看见营业中的24小时便利店。
但仍然是黑的,杜争玄从来没这个点出过门,特别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
她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走路没声且飞快,因为肾上腺激素甚至有些兴奋。
杜争玄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发现几乎看过的所有漫画主人公都是晚上六七点开始拯救世界的。
有那种打得快点的,20点整反派就开始发表忏悔感言;打得慢的会打通宵,在第二天的朝阳下迎接新世界……总之,凌晨三点才出门开始行动的主角还真不多。
反派倒是能想起来一点……
杜争玄代无可代,彻底死心了,开始用手机认真导航。
按着原路找到白天那家书店附近,快要接近时,杜争玄停下了脚步。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马路上几乎都没有人,这地方竟然有足足四五个人在闲逛。
不是,伪装能不能用点心啊?
杜争玄掉头就走。
她的导航app知道一条小路,马上尽职尽责为她重新规划路线。
杜争玄和这个导航app是有长期合作经验在的。当初还在国内时,它就指挥着杜争玄穿墙、横穿墓地、以及去别人家里上厕所。
反正是充分信任杜争玄的能力,只要两点能连成一线它就开始闭着眼瞎规划路线。
这种行动路线的抽象程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在杜争玄借了不知道哪位前辈高人垒的垫脚石翻了墙、绕了两条小河,最终从某个洞口里钻出来的时候,她距离那个不知名巷子就只有一墙之隔了!
而且显然,不远处就有一个带盖垃圾桶,被搁在一个很适合踩着翻墙的位置。
胜利在望了。
杜争玄一鼓作气,爬上那个垃圾桶,就像昨天下午翻窗时两手一撑翻过去——
面前还是那个垃圾桶。
……
杜争玄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经过刚才一连串的行动之后,她竟然还是站在那堵墙跟前,后面有人拉着她的校服下摆,轻飘飘地说:
“不是在开运动会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杜同学?”
这个声音也有点熟,好像认识。
“……”
杜争玄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回头。
好消息,是认识的帅哥。
坏消息,这个帅哥是太宰治。
黑发的少年正站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看她,嘴角带笑,看着很亲切。但杜争玄完全没感觉到他的开朗热情,果断将这种笑推定为皮笑肉不笑。
她可没忘,这哥疑似那什么黑手党成员,且没转正。
那句话咋说来着……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更何况他俩还不算朋友。
“…… ”
杜争玄沉默不语,她假装四处看风景,同时很使劲在扒拉太宰治,企图把对方的手从她校服袖子上扯下来。
要换成平常外套,杜争玄真就金蝉脱壳了。
但春秋校服外套她就一件,现在丢这里了,六个小时后她就要为班扣分。
杜争玄面带微笑,手底下死命地扯。
然而太宰治的手像什么钢筋混凝土,纹丝不动不说,甚至另一只手也扒拉上了。
这一刻,杜争玄突然理解了政治老师月考后为什么一直不给中原好脸色看。
当时政治老师在考场上跟中原抢卷子时,大概就是她现在这种心情吧……
倒霉孩子快点松手啊!
第28章
两个人僵持不下,杜争玄心里真服了,有这个牛劲怎么不去跑课间操啊?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
对太宰治的明知故问,她报以沉默。
因为不想和你打招呼, 很难看出来吗?
“……”
杜争玄手里很忙,脸上却装作很闲的样子左顾右盼。
不得不说,认真观察的话,这边这个巷子真是跟墙那头的风格高度相似。一样张牙舞爪的涂鸦, 墙壁斑驳的两侧,甚至连不知哪个酒鬼吐到角落的污渍都大差不差。
干净的街道各有各的风格, 而不干净的巷子总是相似的……嗯?
她的视线从角落移开时,发现来时她爬过的那个洞口、半空隐隐约约浮现出一角白色。
是那种干净到纤尘不染的布料,在漆黑脏乱的环境衬托下雪白得像在发光,让杜争玄想到了磷化氢与氧气反应燃烧产生的「鬼火」现象。
换平常,杜争玄怎么也得原地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扯衣服,反手把太宰治往旁边推了推,自己也站到靠墙根的地方了。
她反应不可谓不快,太宰治也很配合,
飘着的白色就那么一点,按理说稍一侧身就能躲过去。
在两人的注视下,它慢悠悠地飘着,就跟下雨刮风的自然现象一样,别人做什么都无所谓。
然后在就要这么擦肩而过的同时,异变陡生,那点衣角一样的白色眨眼间变得巨大,像泡发了干海带似的、目标明确往杜争玄和太宰治两个人头上盖。
“……啊?”
杜争玄这回真看傻了。这场面是真没见过,感觉放《走近科学》里起码能拍三集。
太宰治倒像是早有准备, 伸手去拦那块骤然变大的白色布料——
杜争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么大一块白布,你用手拦一下能怎么样,客观存在还能因为你的主观能动性就消失吗?
果不其然无事发生,两人被布笼罩了一瞬、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下一秒杜争玄再睁眼,四周景物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以墙边上那个垫脚垃圾桶为参照物的话,他们似乎、好像、大概是又凭空后退了两三米的样子。
原来如此,一个大变活人的概念是吧?
这时候杜争玄倒稍微有点懂了,她看过那些变魔术的都这样,把人关进箱子里之后再蒙块布,念了咒语之后人就会从其他地方冒出来。
就说魔术师里有人真会魔法吧。
她这边很不看空气地释然了,太宰治脸上却露出从未见过的凝重神情。
“怎么可能……?”
他看着自己刚才伸出去阻挡白布的手,喃喃说了几句什么。
杜争玄没怎么听清,但不妨碍她从太宰治的行动间看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他那「神之一手」没起作用多不可思议似的。
不可能,有啥不可能?
她都从海对面□□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恕她直言,这场面跟中二病喊着控制不住手臂的力量、结果解开绷带无事发生后上演的自我怀疑戏码。
如果杜争玄还是个看玛丽苏文学上头的小学生,说不定很吃这套。但她已经读了四年中学,心已经像冬天五点爬起来跑早操时吹来的寒风一样冷,她只觉得无语,心想为什么感觉太宰治跟她总不在一个片场。
她都快变成那种吐槽角色了。
杜争玄很冷漠地想,然后打了个哈欠。
又开始困了,回去之后还骑车回家吗?还是就在教室凑合几个小时算了。
她分出一点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趁着太宰治忙于震惊,没空来扯她的校服时转身就想走。
不过她一回头就沉默了。
昨天下午碰见的那个白发荷官正站笑眯眯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把她翻墙所必须的垃圾桶挡了个严严实实。
“晚上好!”
对方见她看过来,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其神态动作之欢欣雀跃,杜争玄只在放假前的晚自习见到过。
声音这么大生命力不会流失得很快吗哥?
“……嗯,好。”出于礼貌,杜争玄还是点了点头:“我先问一句,你不是碰巧路过,就是来找我的对吧?”
荷官笑着点头。
“……”杜争玄觉得他有种伪人感,就脸上挂的那个笑,真就像固定面具一样纹丝不动,这种活力对她一个高中生来说太超前了。
她继续问:“那你来找我,是因为今天我没在你们店消费、所以来后续推销的吗?”
荷官立马换上夸张的遗憾表情,摇摇头对她说NO。
他那表情简直跟预设好模板的笑脸和哭脸,能随时切换一样。
杜争玄是没见过国外这大世面,不是傻。
就她跟荷官一问一答的功夫,太宰治就在她旁边很紧张地跟人打电话,杜争玄听了两句,好像是在问增援。
太宰治和她的站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太宰所站的位置像在堵她,而在两人被白布盖了之后,太宰治的站位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像「挡在她前面」。
别的不说,就单看这站位,杜争玄觉得荷官像反派、她像觉醒前的主角,而太宰治则像即将牺牲的主角同伴。
当然,以上皆是脑补。
她看太宰治也挺有成为反派的潜力哈。
杜争玄听着太宰治打电话摇人,半天没摇来一个,听意思是都被那个荷官搞了。
她边听太宰治报菜名似的叫各个小队队名,忍不住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还是夜深人静的巷子,墙上破的那个大洞看上去还是黑漆漆的,半个鬼影也看不见。
不过看着空无一人,实际上她来的时候后面缀满了什么直属部队、五号作战班、千夫长小队之类的……
她踩着石头翻墙、穿洞的时候,这些人也在后面一个个排队翻墙爬洞吗?
杜争玄一想象那个画面就想笑。
这一连串事实在太离谱了,感觉跟看新番似的。明明是实际发生的事、她却没多少实感,反而代入不起来。
她看看呼叫增援的太宰治,又看看反派率高达九成的白发荷官,犹豫是再看看对方的反应、还是自己主动开口问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时,对方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现在是在小姐手里吧——?”
荷官笑眯眯地问,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巨大的圆,用夸张的音调道:“那本无论写什么都能梦想成真无所不能的书!”
杜争玄:“……”
杜争玄:“还是有点要求的。要字迹清晰、内容详实,具有现实可操作性,逻辑能自圆其说。”
如果是暴富的话还得不少于三万字。
“……”
杜争玄是挺认真补充的,结果面前的荷官小伙在听完她说的话后,露在外面的那只有疤痕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像判定她说的是个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小姐,您真幽默!”
青年荷官很捧场,笑得前仰后合中气十足。
杜争玄沉默了。
如果她是爱讲冷笑话的老板,一定很爱这种捧场的员工……但问题她是真心实意在说使用条件啊?
这家伙这种「是个人有手就行」、好像那些条件都不值一提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对她身为正常人智商的赤/裸/裸蔑视?要这样的话,她为了发财致富在「书」上浪费的全部寒假算什么?算她闲的吗?
荷官笑了一会儿,看见杜争玄越来越沉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诶?小姐难道是认真的吗?”
杜争玄:“……”
就该把那个统计田鼠数量写问卷调查的同学的脑子换给你,跟你们这些聪明人拼了。
她有点破防了,问荷官说:“你到底有事吗?别一天天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你,”
杜争玄又对太宰治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杜惊巧不惹事也不怕事,有话直说。”
她说完,对面俩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沉默了。
杜争玄:“……没事我走了啊?”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怎么知道她有「书」的,但当务之急是回家睡觉,明天还得跑三千。
“请等一下!”
杜争玄正要踩着垃圾桶翻墙离开,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向下的拉力。
她低头,这回拽她的是那个年轻荷官。
“不介意的话,请将那本「书」让给我。 ”
荷官微笑着。这次他说话的语气平和很多,因为不那么夸张,杜争玄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杜争玄站在垃圾桶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两秒,反问:“你觉得我介意不介意?”
如果有任何一个跟杜争玄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立马会辨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反问大法。
教师常用,经典招式包括但不限于:「你是给我学的还是给自己学的」、「你问的这个考试考吗」……等等,杀伤力在于明知故反问,让被反问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低头沉默等训就完了,通常反问者会自动打完一套连招。
但很显然,荷官并不了解杜争玄受的什么教育。
他仰着脸看杜争玄,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杜争玄决定继续发力:
“你觉得我能不能把「书」给你,来,你自己说能不能。 ”
当然,这问题抛出来就不是让人回答的。所以杜争玄不等荷官开口就继续吟唱:
“每天在赌/场有没有认真工作,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你发牌是给我发的吗?退一万步来说,你牌发不好、被扣工资,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照样玩完走了,对我有影响吗?没有。最后遭殃的还是你自己。”
“现在书还没在你手里,你就这么绞尽脑汁想要。那要真给你了,你还有心思工作吗?你不天天抱着那本破书写写写,全世界都得让你掀过来。”
“……”
荷官半张着嘴看她,好像突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一样。
“你也别怪我说这些,我也都是为了你好,”杜争玄转入最后的语重心长环节,神态学得十成十,“你认真上班,到时候赚了钱又不给我,还不是你自己花,想去哪里去哪里,你自己过得舒服是不是?”
不知道被哪个词戳中了,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荷官居然配合的点了点头,说:
“自由。”
神经病吧。
“对呀!”杜争玄用鼓励的语气说,“想去哪里去哪里,多自由啊。所以从今天开始,咱们这个心思就用在学习……不是,用在上班上,到时候赚了钱到处玩,好不好?”
荷官的思路完全被她带跑了,竟然真的有点被说动的意思,脸上流露出几分动摇。
他犹豫说:“但是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
应该是个人名?
“你别管别人,你就管好你自己,”杜争玄立马找到公式往里套:“你上你自己的班,你说的这个费奥多尔,到时候他上班赚了钱又不给你花对不对?”
荷官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就是呀,”杜争玄马上接,“所以说学习……我是说上班,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不要老管别人。咱自己学好……不是,是上好班,把钱赚到手活得自由自在的,这就够了,对不对?”
年轻荷官微微皱着眉不说话,好像真的在思考这番话。
杜争玄心想你就慢慢思考吧,这是多少年凝结出来的公式,包管用的。
她趁机把自己的校服从对方手里拯救出来,撑着墙就要往上爬。
就在即将翻越胜利之墙的时候,杜争玄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字迹清晰、逻辑自圆其说」那些条件都不算事来着?
那她能不能……
……
“你和那个费奥想要「书」,是不是想在上面写什么呀? ”
本来正在思考「上班」与「自由」这对词汇之间关系的荷官、名为果戈里的青年抬头,发现垃圾桶上的少女蹲下来了。
杜争玄有些偏瘦,留着短发,下巴尖尖的,眼睛却很亮。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面无表情,像睡不醒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这会儿笑得却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和蔼(?)。
果戈里思考了一下她问的问题,摇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杜争玄的笑停顿了一下,又露出那种好像在心里骂人的表情。
“到底是还是不是?”她问。
果戈里说:“我不知道费奥多尔想拿来做什么,但他或许是有这个打算。”
“这样啊……但你也想要对吧?”
杜争玄说。
果戈里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诚实点头。
他这么做了之后,杜争玄一下就笑了,她问果戈里:“你看我怎么样?”
果戈里看她,从没有任何修饰的短发,到宽松简单的奇怪制服,还有她一直背着的、看着重量就不轻的书包。
“像个囚徒。”果戈里很中肯地评价。
“……”
杜争玄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可能又在心里骂人,但她马上又恢复状态:“我不是说这个……外在,我是说,你看我个人潜力怎么样?有没有就是、成为有钱人的潜质?”
果戈里歪了歪头,没太搞明白她在说什么。
杜争玄看他这样,干脆摊牌:
“我就直说了吧,你和那个费奥什么的,给我出几份我如何合情合理一夜暴富的策划案,要这个内容详实,具有现实可操作性。”
“我要求不高,逻辑能自圆其说即可。字数嘛……就不少于五万字吧,用中文写。”
第29章
某些词汇的重复率太高,几乎不用猜就能知道杜争玄要这些策划案是用来干什么的。
果戈里都听懂了,包括她没明说的部分:
杜争玄打算用「书」发家致富。
老实说,这个愿望简直俗套得不能再俗, 甚至在部分人那里会遭受鄙夷。而且「书」能做的事情很多,通过书写文字改变现实,把黑的变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都轻而易举。
相比之下,想发财这个愿望就有点太不值一提了。
“您想要钱吗?”果戈里说,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平淡:“我可以给您足量的钱,作为交换,请让我将「书」带走。 ”
“不可以, ”杜争玄很干脆地拒绝了, “我再重复一遍,写五万字策划案来,我考虑考虑。”
伴随着果戈里态度的变化,她也随之强硬起来,甚至抽空对后面站着的太宰治点了一下兵:
“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同学,你也可以写哈。尽量多写点,写完发我邮箱,记得署名。我会在十五个工作日内通知中选的人,咱们到时候再联系。”
杜争玄说着报了一下她某个小号的邮箱。
只报了一遍, 反正他们这些聪明人应该都是听过就不会忘的。
站在远处的太宰治一摊手:“我倒是可以写,但不知道面前这位先生愿不愿意让你就这样走呢?”
他的神情摆得十足无辜清白,好像置身事外似的。
“是这样吗?”
杜争玄的目光收回来,朝着垃圾桶的下面看。
她面前的荷官又在笑了,是那种恐怖电影里小丑即将发疯前的夸张笑容。
荷官虽然一动不动,但眼睛却紧盯着她,看那意思是要把翻墙跳到巷子里变成她永远也达不到的真实。
对方应该也确实有这种实力。
杜争玄第一次到这边,就是在教研楼外面被什么东西盖了一头。当时她以为是迎面飞来的塑料袋,现在看来应该也是白布之类的东西。
虽然说起来很超能力,但这个荷官多半能通过盖白布的方式移动人的位置,就是距离不太确定。
杜争玄前两次都是瞬间转移了几千公里,但刚刚和太宰治一起时却只动了几米而已……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足以证明这个荷官确实有点超能力。
这是能推出来的对方的条件。
荷官不说话,杜争玄就继续问:“你俩威胁我?”
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有时候解决问题就像做题,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要求什么,然后整理已知条件得出答案。
杜争玄捋过逻辑,所以她没惊慌失措,甚至也笑了笑,说:“你试试啊?”
“没错,「书」就是在我这里,但我不给。你们谁想抢都可以上来试试。 ”
她第一次正面承认了自己持有「书」,还放出了近似挑衅的宣言。
杜争玄今年十六岁高一,等暑假才过十七岁生日。和所有正常长大的孩子一样,她普普通通上了十几年学,虽然体质比很多学生好,但真遇上经过训练的运动员也比不过。
而她面前的两个人,明显不是善茬,随便哪一个面对她都占上风。
可偏偏在她这么说了之后,没有一个人动。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太宰治才慢悠悠地说:“这样说好吗?你面前那位先生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哦?”
“我知道,”杜争玄说,“我也可以有。”
“你也有?”
太宰治好像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杜争玄觉得有点表演痕迹。
“……你不是也有吗?”杜争玄说,“大哥拜托我又不聋,你俩刚才轮着喊「异能力啥啥啥」的我都听到了好吗? ”
杜争玄对日语略懂些皮毛,这些皮毛几乎都来自她看的那些动漫,因而她所掌握的词汇领域也跟正常学习日语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比如,她无法用日语从1数到10 ,但是却知道「ダークフレイムマスタ」可以译为「 Dark Flame Master 」又称「漆黑烈焰使」。
尽管「异能力」是个新词汇,但「超能力」她几乎天天听啊。这稍微举一反三一下不就都出来了吗?
根据杜争玄的经验,很多番里会生造各种各样的超能力,一个比一个牛。
故事重点基本也都放在能力持有者怎么斗智斗勇、美女帅哥怎么打得又美又飒。超能力来源几乎都是一带而过,她压根没见过哪个故事开篇是结合生物基因学和遗传学、来详细介绍超能力细胞是如何有丝分裂的。
超能力是不讲道理的。
杜争玄完全可以依据格式,在「书」上给自己写一个天克所有人的异能力。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动漫的话,设定公式书就在她手上,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尤其在青少年模式关闭的现在。
尽管明面上她谁都打不过,但只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就能发现,现在她才是最强的。
要是真动手,她就先给自己写个狂霸酷炫拽的超、异能力。
杜争玄原本这么打算的,但没想到事情比她想得还顺利,她放完狂言之后,满朝文武支支吾吾无一人敢言。
“……你俩能不能说句话,反驳我一下也行啊?”
看太宰治和年轻荷官的反应,杜争玄基本肯定他俩刚才是在扮恶人诈她。
要是一吓唬,她就能配合地把东西交出来最好……该不会这么想的吧?
杜争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高中生又不是小学生,有正常人智商的好吧?
“唉算了算了,”她很沧桑地挥挥手,“策划案发我邮箱记得署名。可以多写几份,写得越多中标概率越大。后续邮箱联系吧……哦对了,下回别老动不动把我搞这来了,小心我把你异能力偷了自己用。”
最后一句话是对荷官说的,有很大吓唬人的成分在里面。
主要杜争玄不知道他的名字,到时候真要写还得费劲吧啦地描述「某年某月某时曾经碰到过的(省略外貌特征描写若干)男子」。
她这么说就是为了稍微表一下态。
费尽千辛万苦,杜争玄终于越过了那道胜利之墙。
她身体倒是不怎么累,就是这跌宕起伏的实在累心。明明距离下午穿越也就过去了十来个小时,杜争玄感觉跟过了一年似的。
回来的体验跟去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眨眼的功夫面前景物就变了。
杜争玄回到了教室里。
她是做了点心理准备的,学校教学楼一向是鬼故事多发地,她回去的话多半得是半夜三点落在漆黑一片、锁着门的教室里面。
就算杜争玄再中二病,想到这场景也有点怵头。
她把手机充足了电,打算回教室后只带钥匙和手机,从气窗翻到走廊上之后、再到一楼翻进中庭,最后悄悄翻墙离开学校。
校园里虽然有监控,但都是预备出事后有人去查的,学校保安不会实时监控那么仔细。
杜争玄全打算好了,但情况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教室前后两个门都没锁,而且走廊上的灯也是亮着的。
她悄悄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其他教室的门也都开着,有的还亮了灯,还能听见像是保安的人上下楼互相大声对话的声音。
不是那种闹鬼的人声,而是明显像是深夜加班的声音,显得热闹。
杜争玄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一突,心想不至于是她没回来被发现了,正在找她吧?
不能吧?
她这么担心,跑路的时候也边跑边留心那些人在说什么,结果这么一心二用,在楼道口被个校工大娘给逮住了。
俩人同时吓了一跳。
杜争玄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大娘就先开口教育她:“哎呦你们这些学生,都说了不要晚上来教学楼探险,一晚上逮住好几个了,赶快回家去!”
教学楼探险?什么教学楼探险?
晚上经常有人来教学楼探险吗?
杜争玄不明所以,但对方给了个理由,她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老老实实道歉说对不起,然后被校工大娘拎到校门□□给保安。
保安带她开了自己的小电驴,自己骑车把她护送到单元楼下面,看着她上楼才走了。
一路上两边的街灯、甚至连小区的路灯都是亮的。
杜争玄觉得有点奇怪。
这种公共路灯为了节省电力,一般到了半夜都会熄灭、等五六点钟行人多了再亮,她早起晨跑时见过……这会儿怎么凌晨三点还在亮?
难道那个教学楼探险的事情闹得很大吗?
附中跟一些学校一样,也有几个老掉牙的传说。比如最顶层的楼梯到零点会多出一层啊、教学楼窗户半夜会出现人影啊之类。
没什么特色,而且杜争玄很难想象高中生愿意不睡觉、半夜回学校探险。
她觉得事情应该闹得挺大,有瓜吃。
于是第二天一早见到龙婉,她第一句话就是问:“昨天教学楼探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没想到龙婉一脸茫然:“啊?教学楼探险?你说你昨天下午在教学楼探险吗?”
“不是啊,就昨天半夜不是有人回教学楼,然后被保安抓了吗?”杜争玄很不可思议:“就半夜三四点钟的时候,你没听说?”
龙婉比她还诧异:“半夜三四点?有这事?你从哪里听的?”
杜争玄不好说是她自己被当场逮住了,支支吾吾:“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我到时候问问吧,感觉不像真的。谁半夜没事跑教学楼啊……”龙婉单手打字,右手从鼓囊囊的书包里翻出来个长方体盒子:“喏,你八百米奖品。校草哥帮你领的,回头记得谢人家。”
“不是说你给我领?”
“他领五千奖品的时候捎回来的,我就没再跑。”龙婉低头看屏幕打字,不知道看见什么,眉头又皱起来了:“我问了好几个群,都说没这事啊?你确定是咱们学校的吗?”
“谁知道,可能是别的地方传的。”
杜争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似是而非地跟了这么一句,手上开始拆哪个长方形礼盒。
其实不拆她也知道是保温杯。
学校运动会嘛,奖品无非就保温杯、球拍、雨伞…等等老几样,稍微好点的给个小台灯。杜争玄从小学领到高中,没什么新鲜感了,就是仪式性地拆一下。
没想到拆开一看,东西还挺好,造型很独特。
杜争玄把那个双层玻璃的保温杯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没研究出来杯子盖上镶的那一大块蓝是什么。
“是玻璃吗?但看着好像比玻璃贵……难道是海蓝宝?”
“我看看。”
龙婉放下手机接过来看,她也对着光看了一大会儿没认出来。不过她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应该不是海蓝宝。
“海蓝宝便宜的也一两百呢,你这杯子上一大块不得四五百?校长那么抠舍得买这?怎么不说整了块蓝宝石镶上呢?”
杜争玄其实觉得八成就是看起来很贵的玻璃,她其实也分不太清这些东西。但龙婉这么说了,她就接着开玩笑:
“谁说的?我这就是蓝宝石,摸一下要收费的啊,一分钟一百万。”
“你把我拆开卖了都不值这么多,看来我只能拿我们家祖传的古董,沃特·布莱克公爵钢笔来抵债了。摸一下一千万……好了,现在你倒欠我九百万。”
龙婉拿她常用的黑色水性笔往杜争玄手里塞,进行强买强卖。
杜争玄快笑死了,她往旁边躲的时候看见保温杯盒子里还有根黑绒布袋装着的细长条,倒出来发现是根钢笔。
看着很贵,通体漆黑,上面镶了一块挺大的绿色玻璃,割面也很好看。
杜争玄马上来主意了:“和田玉这是,摸一下一个亿……快摸,快点……”
“布莱克公爵涨价了,两亿了现在……”
趁着班主任没来,两个人在看台上一个劲儿互相开玩笑,陷在那个劲儿里,笑得直不起来腰。
“等、等一下,哈哈、停停停——”
笑了一会儿,龙婉伸手把杜争玄的头往前转,“停……校草哥,谢谢你昨天帮她把东西拿来,来玄玄,跟哥哥说谢谢。”
杜争玄笑得泪都流出来了,她擦干缓了一会儿,看见中原中也已经到了,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们。
杜争玄稍微有点心虚,她整理了下情绪道谢:
“……谢谢,昨天帮了我大忙了,中午请你吃冰棍。”
她心虚不光是撞破了「国际影星是黑手党成员」这件秘密,还有点担心中原知道她昨天其实在横滨的事情。
虽然那个公关官没拍照也没跟中原视频吧,但他们毕竟是朋友,万一跟中原说了什么不就露馅了?
杜争玄心里七上八下,所幸中原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他说:
“不是玉石,是祖母绿。”
“……?”
杜争玄花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然后控制不住地开始笑。
“听见没,是祖母绿,”她很耀武扬威地对龙婉说,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笔往中原的方向递:“来中也,你也摸一下。别人摸我收两百亿,你摸我不收钱……噗哈哈哈哈、”
龙婉已经笑抽了。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伸手草草摸了一下那块价值百万的祖母绿宝石。
杜争玄已经跟朋友笑成一团,难能可贵的是,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他想好吃什么雪糕。
“知道了。”
中原中也可有可无地一点头,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比起吃什么冰激凌,现在他最迫切的任务是出一份让杜争玄合情合理发财致富的八万字方案。
中原中也想着半夜紧急布置下来的任务,忍不住又想叹气。
他甚至想,要不干脆在自己卡上贴好密码然后让她捡到?
反正他有的是钱。
第30章
八点钟点完名, 运动员进行曲又开始准时播放。
中原中也对这旋律已经有点听伤了,再看见操场上魏尔伦一头耀眼的金发更觉头疼。他半抚着额坐在看台上,萧瑟的身影与身边高兴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远处,魏尔伦望着中原的方向停下了脚步,他的眉微微皱起,显出一点困惑和不快。
“怎么了魏老师?”同行的老师不明所以,催促他, “咱们先去起跑点吧,一会儿喇叭就叫运动员检录了。”
今天的赛程安排比昨天简单, 上午是跳高和剩下的径赛, 下午就是各种接力赛、还有老师之间的趣味赛等等。
附中在体育教学这块师资力量只能说普通, 毕竟待遇摆在那里。
像音体美这种副科, 虽然每班一周就一两节课, 但通常每个老师要带好几个年级, 上的课也是从周一排到周五满当当。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杂事,办点文体赛事也是他们顶上,每月工资跟工作量比起来真有点寒碜。上任体育老师就是这么辞职的。
而魏尔伦不光外形条件优越,年纪轻轻履历就已经很有分量,很多老师都觉得他干不久,大概率试用期之前就会辞职。
但谁也没想到,他在这里做了半个月也没流露出要走的意思,甚至业务还越来越熟练,一人承包了大半工作,体育教研组隐隐有没他不行的趋势。
在排了一次健美操上了本地新闻公众号后,校长更是把他视为左膀右臂。
像这回运动会, 很多准备工作就都是魏尔伦在出力。
当然了,试用期工资还是那么点,没有涨一分。
很多人想不通他怎么会留在这里任教,其实理由非常简单:
因为中原中也在这里。
尽管被中也嗤之以鼻,但魏尔伦是真心以对方的哥哥自居的。
魏尔伦毫不怀疑,整个世界只有中原中也能跟他相互理解。因为他们都并非正常意义上的人类,而是拥有人形的人造异能。
冷酷点说,他们都只是研究出来用于盛放异能力的容器而已。一旦盒子打开,所维持的人类表象会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失去自我意识、变为只知晓破坏的怪物。
孕育分娩而出的生命的神圣性、人类所赞颂的灵魂……他们应是一概没有,他们的诞生并非「出生」,而是被「制造」出来。
不被任何一位神祝福的出生,孤独地诞生于天地之间。对魏尔伦来说,那种孤独感宛如黑洞般致命。
正是这种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情感作祟,八年前潜入横滨军/事研究所时,魏尔伦才会临时变卦。
他拒绝将中原中也偷回欧洲,但也不会将中也留在研究设施。
“这个孩子会在某个幽静的乡村里,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悄悄地长大。*”
魏尔伦攻击了当时的搭档,双方最终两败俱伤。而中原中也之后丧失记忆在横滨流浪,最终落到了那些觊觎他力量的人的手里。
在魏尔伦看来,无论是之前的「羊」也好,还是港口黑手党的那些人也好。
他们明知中也的身份,却依旧用对待人类的态度欺骗中也,企图用伪造出的情感束缚住他,进而让「荒霸吐」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这是魏尔伦绝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到横滨去,第一件事就是杀掉那些以虚假情感束缚住中也的人。
但在这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至少这里没人知道中也的真实身份,他们仅以对待普通学生、同学的态度对待他。
他在这里最大的活动量,或许就是昨天比赛的五千米。当真的发生什么事时,中也会和所有普通学生一样被组织去避难。没人会让他去武力镇压某个势力,也没人会在危险来临时让他放出「荒霸吐」。
虽然这样的日子迟到了八年,但现在开始也不晚。
他仍可以在这里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而魏尔伦会一直远远注视着他。
怀着这样的情绪,魏尔伦在扣下发令枪后没去看离弦而去的学生,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对着的看台。
由于起跑点的设置,他在这里能把中原中也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赭发的少年仍旧皱着眉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坐旁边的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微微朝中也的方向转身。
是的,就是这样。
魏尔伦看着这一幕,脸上略带一丝微笑。
同窗之间会产生友谊,中也会交到真正的朋友,而朋友绝不会忽视朋友的负面情绪。
他会安慰中也,还是会说点什么将中也的注意力从困扰的事上转移开呢?
魏尔伦安静地看着。
然后下一秒那个男生就趁中也不留意身边情况,趁机从中也身边的抽纸里连抽数张纸巾,手部动作快的都出残影了,昨天新开的抽纸霎时瘪了不少。
魏尔伦:“……”
……
“还要脸吗?你打算在厕所蹲多久啊拿人家那么多纸?!”
龙婉就坐中也后面那排,看到外卖哥的无耻之举实在忍不住了,往外卖哥后背狠拍了一下,男生被拍得一个前倾——
慌忙间还不忘把扯的那五六七八张纸塞进口袋里。
杜争玄对这行为也很看不过眼,她把抽纸拿起来擦擦,递给中原中也:“不然你别放外面了, put it in the bag , じゃないと(否则)人家都给你抽干净了。 ”
坐同桌的时候杜争玄就发现中原有这毛病了。
众所周知,「把抽纸放在桌面上」堪称校园高危行为。
尤其坐在靠门口或是靠过道这种交通要地,敢把抽纸放外面,那用的速度是飞快,人人都来问你借。
杜争玄都是把纸放桌子里,每次要用再拿。
而中原中也不一样,他自从买了纸巾后,抽纸一直都是直接放桌面上的,没了就换,没了就换,后来干脆买了好几提放在后面柜子里,也不管是谁用的。
杜争玄觉得他都快成全班纸巾供应商了,甚至有那种来串班的手痒,靠门口聊完天也要扯两张走,简直是内忧外患。
家里有矿啊就这么霍霍?
杜争玄实在看不过眼,后来每次座位上没人时都用书或是本子把抽纸盖上。
别看就盖这么一点,路过的人就不会再随手拿了,只有真需要的会开口借。
中原中也虽然脾气好,但他帅得实在太有距离感,敢开口的人并不多。这么一来纸巾消耗率大幅下降,到月考换座前也就用完了一包。
这事当时让杜争玄暗戳戳很有成就感,高兴了好一阵。
这回她也惯性似的收纸巾,结果话刚说完就记忆复苏,想起人家有个在港口黑手党混的朋友、还是个国际超级影星。
以此类推,本人家世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家里真有矿呢?几包抽纸洒洒水啦!
杜争玄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
中原倒是没拂她的面子,她一说的时候就主动把包拿起来打开,就等着她把纸巾放进去了。
这会儿看她不动,尽管有些疑惑,中也还是把包又往上举了一点,用中文问她:
“怎么了?”
中原中也用的是那种手提的皮质包,类似动漫里JKDK用的那种,料子一看就很高级。用龙婉的话说,是「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明明有这么多迹象,以前怎么就没在意呢。
杜争玄暗自反省,面上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没事……”
她还是把纸巾放进了中原中也的包里。
“小伙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厚道,”龙婉接着输出,她跟很多人都比较熟,有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以后别老蹭校草哥的水卡饭卡卫生纸,跟你们周围的人也都说说,我们玄玄都还没用过呢,是不是玄玄?”
“……?”
杜争玄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呢。
她张张嘴还没说话,外卖哥已经摆出沉痛悔过的姿态:“我有罪,我反省。你放心,我中午回去就警告他们都不许用了。”
幸好中原的中文水平还没高到能听懂这些机锋,喇叭里又在这时候叫男子跳高去检录,中原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体委拉走了。
杜争玄松了口气。
前脚对方刚走,她后脚把准备好的加油稿拿出来了,厚厚一沓。
龙婉一看大惊:“你不是说不写吗?!”
这些都是杜争玄昨天从网上弄的。她想着流量包开都开了,不用完走实在太亏,于是晚上刷完题又抄了好几篇跳高加油稿下来,每篇都加了中原中也的名字,决心以此略示报答。
其实这一沓里只有部分是手写的,剩下的都是她今早找打印店复印的,奢侈地用了彩印,看上去跟手写的一模一样。
杜争玄排出一沓加油稿,交代龙婉:
“一会儿帮我把这些投主/席台去,别让班主任看见了。就光投我自己的。”
杜争玄见过主/席台是怎么挑稿子的,交上去的都放在一个箱子里,随手摸卷面好看的、又是现在正比的项目的稿,跟抽签一样。
反过来说,只要她投得足够多,中签率也会足够高。
龙婉一张张看她那些加油稿,咂舌:“这回下血本了啊姐。”
杜争玄默默点头。
她对中原的感恩之心天地可鉴哈。
跳高不占用跑道,跟赛跑可以同时进行。中原被叫走之后不久,女子三千米也开始检录了。
杜争玄检录好之后列队被带到操场上,她们前面还有四百米决赛正比着呢。
这种短跑要严格按每人一条赛道起跑,所以分了好几组来比,得等每组的四百都跑完,才轮到三千米上场。
杜争玄在操场中间热身,注意力全在广播上。
等四百米的最后一组上跑道时,她终于听到了广播里念中原中也的名字。
“……没有尝试,怎会明白自我是否为强者……
你走过,那脚印,是奋斗在歌唱;那笑容,是努力在奋发!
你是一只矫健的鹿,从指向胜利的横杆之间跃过。那一瞬虽短暂,却绚丽。虽片刻,却恒久留念! ”*
“高一( 17 )班杜争玄来稿。”
YES!中了!
杜争玄如愿以偿,美极了,她高高兴兴脱了外套上跑道。
龙婉抱着衣服在操场内侧给她加油:“别紧张玄玄,你绝对没问题!”
杜争玄对她比了下拳头表信心。
三千米比赛都是人一起上,起跑线上人乌泱乌泱的,都想抢内圈和第一排。
杜争玄默默站跑道最外边去了。
她很回避这种直面竞争,感觉会站得越靠里越紧张。她站最远的多跑几步也没什么,反正大多数人从第三圈开始就跑不动了。
她最后看了一遍起跑线上的人确定情况,目光不小心扫到了裁判员魏老师。
糟糕。
杜争玄急忙回避对方视线,没想到对方非但没用之前那种冰冷探究的眼神看她,甚至还对她点头微笑(?)了一下。
……什么情况?
杜争玄心里下巴都惊掉了,跑三千的时候再次走神。
甚至这次因为距离比较远,过程中她跟着第一名脚步跑的时候各种思考可能性,想得千奇百怪。
距离结束还有半圈时她冲刺把第一名超了,自己成了第一。
“太棒了姐,你是我的超人!”
龙婉带着东西兴冲冲来迎她,递给她矿泉水:“先别坐,喝点水绕着操场走两圈。我扶你,来。”
杜争玄其实不是特别累。她除了开始两圈和最后冲了一下,中间全是跟着第二名的步子匀速跑的。
她接了矿泉水,跟龙婉差不多是互相挽着在操场溜了两个来回。
冷不丁碰到去下一个起跑点的魏老师路过,驻足对她微笑点头,说:
“做得不错,杜小姐。”
“……谢、谢谢老师。”
原本能正常行走的杜争玄变成被龙婉搀着了。
不是,他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