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知鸢的杀手锏万花(1 / 2)

第31章 知鸢的杀手锏万花

次日,巳时。

太极殿。

永昌帝坐在案后批阅奏折。

秋日气爽,不燥不寒,阳光从格子窗外照进来,落到奏折上,泛出点点墨香。

这些从天南地北各方区域汇集来的奏折,用不同的笔墨书写同一个大陈,好的坏的,尽数捧送到永昌帝面前。

隔着一张纸,他好似看到了无尽山川,蜿蜒河流。

“万花城。”

眉眼稚嫩的永昌帝拿着手中朱笔,正瞧见一本奏折,拧着眉细细的看:“大陈西部出了匪祸啊。”

一旁的太监恰好过来给永昌帝倒茶,闻言“哎呦”了一声,道:“这般严重吗?”

西部地处沙漠,少水多旱,沙漠中有西蛮人,这群蛮人常年侵略边疆,导致大量居民流离失所,干脆化身为劫匪,开始抢掠沙漠里的商队。

沙漠里盛产各种矿产,商队贸易频繁,也导致匪祸频频,而这奏折上说,近日大型匪祸冲击万花城,使城中不堪其扰,需要长安支援。

永昌帝年幼,还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棱角,甚至都不知道西蛮人是什么模样,一旁的太监也敢在他耳边说两句话。

“圣上打算派谁去支援呢?”

永昌帝却有些晃神,他在听见万花城匪祸的时候,没有去注意那个匪祸,反而盯着万花城三个字发呆。

“万花城——”

万花,万花。

“这个万花城,以前就叫这个名字吗?”

永昌帝一边批了一句[交给兵部带人去镇压],一边突然问了一句和匪祸完全无关的话。

一旁的小太监愣了一下,后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去外头给您问问。”

“罢了。”

永昌帝垂下眼眸,道:“无碍,想来是朕胡思乱想——奏折朕批完了,去给母后送过去吧。”

小太监应声而下,随后来了一批小太监,将永昌帝批完的奏折抱起,走出宫殿。

他们从太极殿走出,捧着厚厚的奏折,去往另一个方向。

他们是要去慈宁殿内。

经由永昌帝批阅过的奏折,后都要送到慈宁殿,由太后再一次审批。

权利看似是永昌帝的,但是实际上是太后的,奏折被人**递,走出太极殿的太监拉出一条长长的纵队,链接太极殿与慈宁宫,像是一条脐带。

永昌帝的脐带从不曾与太后斩断,幼时他吸母亲的营养,现下母亲吸他的权势,他们是共生的畸形体,爱中带着控制,希望对方强大,却又害怕对方强大,他们互为一体,但又互相侵蚀。

权利滋生出来的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掺杂着利益与谋算,无法纯洁而干净,不能说爱,也不能说不爱,只是爱里掺杂了些旁的,看起来就不太像爱了。

这些奏折送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在看大理寺那边呈上来的口供,关于宋右相的。

说起来宋右相,太后就想到华阳。

她年幼未曾出阁的时候,与华阳还是好友,那时候她是李家不出头的普通庶女,华阳也还没有县主的称号,两人是很亲密的手帕交,互相憧憬着以后该爱什么样的人,生一个怎样的孩子。

只是后来她进了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完全变了另一幅模样,为了上位杀这个杀那个,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华阳见了她,不敢说少时心事,只对她叩首相拜,偶尔言谈,也只说自己一切都好,人便也渐渐有了隔阂。

人一旦有了隔阂,重新修补出来的关系也会很难看,所以有几年,太后是根本不跟华阳见面的。

后来华阳病逝,她也不曾去细细想过——她自己每天都有一堆烂事儿,实在是无心去追究所有事情的细微真相。

直到现在,宋右相过去的那些事儿被翻出来,她才知道,原来华阳当初受了不少委屈。

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华阳死了,那些委屈也没法与旁人说,太后也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她只在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宋右相是个颇为得力的臂膀,虽然没什么根骨,但他听话,如果太后不认识华阳,她根本不会处置宋右相。

宋右相对太后的重量和华阳与她的感情互相博弈,让她迟疑着,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对一个死人的情谊,重的过眼下的利益吗?如果华阳或者过来恳求她,她可以为华阳动手,但是现在华阳已经死了,华阳自己死之前都不曾向太后说过这些事儿,太后现在真的有横插一手的必要吗?

太后脑中思虑这些的时候,一旁的太监已经端着奏折进来了,让太后回过神来。

她短暂的放下了那些情绪,立刻过来处置奏折。

所有男人都不希望女人插手党政,所以只要她做错一件事,就会立刻有人过来抨击她,比抨击男人更凶狠,所以她一点都不能错。

当她坐到案后,拿出奏折的时候,人便将那些情爱从自己身上剥离了,变成了一个冰冷器具。

可偏偏,她不想去想,过去的那些事却要自己翻出来纠缠她。

当她随手翻开一本奏折时,在上面看到了明晃晃的“万花”两个字。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太后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神。

她隔着漫长的时光,好像突然看到十六年前的夏,有人眉目肆意的向她笑道:“万花,以后我打下一座城,就以你闺名命名可好?”

十六年前的夏太过炽热,那些过去不曾随着时光而降温,反而变得越发滚烫,如同岩浆一般,裹着黑烟撞到她的脸上。

太后“啪”的一下关上奏折。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愣了一下,心说太后这是看见什么了,竟是这般失态。

过了几息,太后抬起眼眸,锐利的目光刺过来,那小太监心里一惊 ,还没来得及请罪,便听见太后声线沉沉的问道:“永安呢?”

她的宝贝女儿,现在在做什么?

一旁的太监赶忙回道:“回太后的话,公主现下在公主府中,昨儿个宋姑娘不是去司农寺上职了嘛,今儿筹备了个宴,要邀约一些同僚热闹热闹,估摸着是方府摆不开酒席,就将地方定到了公主府里去。”

原是在办宴。

想到永安,太后那双狐眼中闪过几分温柔,轻声道:“去给宋知鸢送些贺礼——本宫上个月那石榴簪子,去送给她。”

宋知鸢和永安这俩孩子站在一起,虽然永安是她亲生的,但太后也实在说不出“永安比宋知鸢更聪明更识大体”这种话来。

她对宋知鸢也是喜爱的,特别是发现这个孩子的野心之后。

想到宋知鸢,太后脑子里又闪过华阳。

之前在心底里的天平无声地倾斜,太后想,罢了,就当是向已故的老友敬一杯酒吧。

“去告知林元英。”

太后转而对一旁的太监道:“宋右相的事,秉公处置。”

太监应声而下,去请了太后的簪子后,一路自紫禁城而出,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正热闹着呢。

宴会定到了申时末,是晚宴,故而歌舞席面都要备齐,宋知鸢请了她的同僚和北定王,以及她的舅母方夫人。

其余人都欣然赴约,唯独方夫人在来和不来之间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来——宋知鸢当官这件事儿她之前简直可以说是始料未及,这孩子瞒着她不告诉她,眼下也不肯听她的话,她没法子,只能问向遥远的丈夫该怎么办。

信不回来之前,她不会对宋知鸢表明态度。

除了这些人以外,长公主府里还有一些旁的人,比如在公主府内的左控鹤以及公主邑司里的官员,那些公主邑司里的官员不必参宴,但左控鹤却是该邀来的。

左控鹤在朝堂上的地位简直比锦衣卫还强上一线,甚至有时候比丞相还有用。

宋知鸢以前有些畏惧她,觉得她太残酷,简直不像是女人,后来自己当了官,反倒有点理解她,坐了什么样的位置就要做什么样的事,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就当如此。

所以办宴时候,宋知鸢特意将这人也邀约上。

她跟林元英好歹有过些许交集,日后这人跟她同朝为官,也可互相照应。

——

宴席从晚间申时末开始,一位位大人乘坐马车而来,正四品司农寺卿,往下是正六品司农寺少卿,再往下六品下司丞,司内分四个部门,上林、太仓、钧盾和导官四署。

上林署掌园池,太仓署掌国家粮库;钧盾和导官署掌鸡鸭精细米麦的供给,宋知鸢就是太仓属令,她的另外三个同僚今日也来。

今日宴席请了十个来个大臣,宋知鸢掐算着时间,早早换好了衣裳,去府门口等候。

来的几位大臣都是笑呵呵的,丝毫未表现出对宋知鸢“女人当官”的什么不满来,好像完全忽视了宋知鸢是个女人这件事。

宋知鸢知道他们不是赞同女人当官,他们只是改变不了事实,所以假装自己赞同,但也没关系,人跟人活的就是一个表面过得去,许多事情,她论迹不论心,这群客人们来了,就是给她脸面,她自然会记下这群人的情分。

人家给她脸面,她回头也得投桃报李呀。

——

私下里请晚宴,又是同僚作乐,并不如同白日间的赏花宴那般拘谨,一群大人们也一副欢笑晏晏的样子。

一群人入席后,北定王府的马车终于缓缓驶来,停在公主府。

宋知鸢远远瞧见北定王的马车,便笑着迎过去。

这可是个极重要的人,之前在紫禁城里时,太后便与她说过,这润瓜是要种在北江的,回头润瓜真推行到北江去,太后可能会把她丢过去,让她刷功绩。

以后她跟北定王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

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寻常没进门的人怎么都琢磨不明白,得沉进去之后,才能知道其下缘由。

一想到如此,宋知鸢对马车笑的更热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