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雏凤她不准他乱!吃!
这一日,是北定王大军开拔的第二日。
长安城内外都正是晚秋霜寒时,城外的人为了战事奔波,城内的人为了政事奔波,每个人都像是被拉紧的弦,不断地紧一分,紧一分,再紧一分。
唯独李观棋不同。
他刚迎来官场上的春日。
他这一回重回长安,可赶上了好风口,首先是太后、宋知鸢不在,一个跟永安交好的人都没有,没人给永安出主意,永安虽然位高,但是却没什么脑子,手中拿着利器却不知道往那边刺。
其次,是时局正乱,外面的场面比之长公主的后宅相差无几,长公主的后宅各方人争风吃醋,外面的朝堂也是一帮人扯头花。
眼下皇帝被擒,朝政不稳,便有人提出,去将远在南疆的寿王党给请回来主持大局。
寿王是先帝的二弟,当初先帝那一批一共三个儿子,三子夺嫡,最终先帝胜出,剩下俩一个封了寿王,一个封了康王。
先帝手段狠啊,虽然不能弄死他们俩,但也没给这俩王什么好地方,这俩王,寿王扔到了南疆苦热之地,康王扔到了东水泛滥之地,两个王爷终身都限制在一个小破地方,不让他们出去,就算来了战乱、来了水祸也不用准走,走了就是违抗圣旨,就是谋逆,就都得死。
先帝这一番手段打压下来,这俩王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这俩王和他们的儿子也不准做官,甚至,先帝还授意旁人不断去弹劾这俩王,这俩王之中,康王没抗住,缠绵病榻多年起不来,寿王还勉强撑着,而且,寿王有俩儿子。
就有人说啊,这现在皇帝不在,朝堂上得有个说话的人吧?寿王那也是有皇家血统的啊,算起来那还是永昌帝的亲叔叔呢,他回来说个话理所应当吧?
但也有人不愿意请,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真把寿王请回来了,如果以后永昌帝回来了,这俩人是听谁的呢?
好不容易回来的寿王愿意走吗?到时候谋逆反贼没弄死,长安城反倒又来了个寿王,那不是打得更厉害!
所以朝堂现在分成两派,一派是以韩右相为首的保皇党,另一派是以一众老臣为首的寿王党。
保皇党是说,皇帝不一定救不回来,万一救回来了呢?我们还是要拥护皇帝呀!
寿王党说,皇帝都在反贼手里了,咱们得早作打算,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这混乱闹起来的时候,永安其实看不太明白。
她脑子笨啊,转不过弯儿来,在她眼里,请寿王回来好像也不错,毕竟现在长
安城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但她这念头被李观棋活生生打散了。
李观棋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朝堂政事掰开了揉碎了给永安讲。
“自古皇家无情,您瞧着那个皇子之间是真和睦相处的?人家寻常兄弟俩争家产,都能争的头破血流兄弟阋墙,更何况是皇家?”
“先帝当初就差把这俩哥哥一起带下去死了,这俩叔叔能对永昌帝好吗?人家有自己的亲儿子!”
“寿王真要是回来了,永昌帝就绝对回不来了,寿王会千方百计的阻挡永昌帝回来。”
“眼下支持寿王党的人可有说道,这群老臣为首的姓蒋,现在是兵部尚书,他有个亲姐姐,原先是先帝的皇后,后来被废了的那个——您知道吗?”
永安知道,她绕了一遍这个关系,突然间后背生寒。
她知道在母亲之前,有一位先皇后的,她那时候虽然岁数小,但是也听说过母亲跟她斗的如火如荼,后来活生生将人逼死的事儿。
“我母后——”她的母后,原先杀了兵部尚书的亲妹妹、就是当年父皇的先皇后,眼下兜兜转转,兵部尚书开始撺掇寿王回来。
兵部尚书安的什么心呢?
“兵部尚书蒋大人与太后有仇,甚至可以说与永昌帝也有仇,他恨太后杀了他妹妹,也恨永昌帝夺了他外甥的位置,他引寿王进来,就是打着寿王夺位的心思。”
“永昌帝回不来,寿王即位,您也要死!”
这位狡黠如狐的李公子将局势分析的明明白白:“眼下,您必须做点什么。”
李观棋说了半天,永安听懂了一大半,混混沌沌的问他:“那本宫该怎么办?”
“您站出来说句话,表个态。”
李观棋一字一句的教她:“您要说,您是皇女,您是先帝长女,虽然您的弟弟不在,但您愿承先帝遗志,替您的弟弟守好江山。”
“这是您弟弟的江山,轮不到寿王来管,您要打压以蒋大人为首的寿王党,不然,您要倒霉的。”
坐在合欢殿中的永安扣着手指头,白着脸不知道如何回应。
自永安成年后第一回,她在夜间没有叫男宠,而是跟着李观棋坐谈半夜。
他们的影子被烛火拉的很长,斜斜的打在地面上,密谋的声音也那样小,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中流砥柱突然倒塌,下面孱弱无能的后辈们被迫顶了上去,别管顶不顶得住,反正不顶就要死,这样一想还是顶一下吧。
还尚年幼的雏凤带着她满肚子权势富贵的部下,跌跌撞撞的闯朝堂去了。
别管他们目的如何,在这一刻,他们俩是密不可分的同党。
——
次日,永安第一次上了早朝。
金銮殿还是原先那个金銮殿,龙椅高摆在台阶上,龙椅右侧靠窗摆着一个帘子,后面是太后的位置,下面两侧站着文武百官。
永安不能坐皇位,所以她坐在了母后的帘后,将李观棋教她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帘后的桌案上摆着一只花瓶,花瓶旁还放了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些话。
这是永安给自己打的小抄——母后啊!您是知道永安的,永安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没打过小抄啊!现在倒是努力起来了。
说完之后,她自己有片刻的僵硬,迟疑着看向窗外。
她又想到了知鸢,如果知鸢在这里,会夸赞她吗?
但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青铜铃被风吹动,她掐着自己的手指,又回过头来,隔着帘子看其下百官。
她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她。
金銮殿下站着的大臣们看着年轻的长公主,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太后的影子。
她很生涩,也很笨拙,但是却不再是一团愚昧的血肉,不再是挥霍皇室光芒的废物,她努力的往朝政里掺了一脚。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她的弟弟,她的母后。
一直只知道美色的长公主突然站起来了,对于保皇党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拼命撑住长公主,阻碍寿王进京。
在这一刻,以韩右相为首的保皇党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忠臣良将”了,因为他们确实在阻碍这个王朝继续分裂。
朝堂之事便是如此,上一刻还是大奸臣呢,一转头就摇身一变成大忠臣了,忠忠奸奸,说来说去,不过时局罢了。
而李观棋,也在这时平步青云。
他凭着之前对长公主的帮扶,眼下在长公主府正得重用,又因为长公主站队保皇党,所以顺势被保皇党接纳,正式踏入朝堂。
当初他想要前途,削尖了脑袋往长公主府里钻,琼林宴上那些人对他的不屑和讥诮似乎还历历在目,但谁能料到,不过短短几日,便是风起云涌天下变幻,他攀着贵人的裙角,爬上了云端。
保皇党兜兜转转,暂时不知道给他安排什么职位,又看他出身公主府,干脆给他塞到了控鹤监去,叫他暂代左控鹤一职。
这大概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寿王进长安”了,林元英不在长安,就提拔另一个人暂代林元英的位置,到时候林元英回来了,俩人谁能赢谁留下,至于打成什么样——嘿,各凭本事啦。
倒是李观棋,在接到任命左控鹤的消息的时候,站在金銮殿中恍惚了一瞬。
左控鹤——
听到这三个字,他仿佛忽然被拉回到了大别山。
幽暗的厢房,身上捆绑的锁链,带着伤痕的身体,铜镜中男女莫辨的脸,他在昏暗中回眸,看见门口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如水一般的白色绸缎,上以银丝朱线勾出一只云鹤,她的眉眼在昏暗中看不清,唯有那张艳色的唇无比清晰,轻轻一挑,便带出几分讥诮。
她没有杀他。
无数次他都以为他会死,但她只是将他玩了一遍又一边,然后像是玩腻了一样,毫不留情的将他踢掉。
他应该恨林元英的。
他遭受到了屈辱,被玩弄,被抛弃,甚至被打,但是他的恨好像又有些奇怪,不像是恨,更像是在某种幽暗的角落里生出来的青苔,潮湿的,寂静的生长着。
在过去很多个夜里,他醒来总觉得身子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但摸一摸,又好像都在,他只能压下那种古怪的感觉。
他没尝过什么“独妇幽怨”的滋味儿,只粗暴的将这些划分到恨里去,然后强迫自己把这些忘掉,再继续按照世俗的目光、昔日的理想一步一步往上爬。
直到现在,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想忘掉她,偏偏却又忘不掉。
昔日太后近臣,今日公主下属,他和她的命运诡异的重叠纠缠在一起,以后,别的人提到林元英,就都会想到李观棋了。
他心底里的青苔开始疯长,滋生出一种扭曲的满足感,青苔之中冒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语,他细细去听,但却又听不见了。
“李大人莫要担心旁的。”
金銮殿上,见李观棋久久不曾言语,韩右相含笑安抚他:“你性情温和,又是正经科考上来的,哪里是那种阉党人物能比的?纵然日后林元英回来了,本官也会保你前途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