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人真是天上下来的,看倦了这人间,所以无欲无求?
而坐在案后的人神色淡然,眉眼温和,好像并不在意她的好奇与窥探。
永安撇了撇嘴,小声道:“人怎么会没有想要的嘛!”
坐在案后的小侯爷只是笑。
他也不知道。
“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永安撑着自己的下颌,一点点靠近他:“那要是我想给你呢?”
她慢慢靠近,身上淡淡的糕点甜香的气息慢慢卷到小侯爷的身上,小侯爷抬眸看她,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他说:“长公主想给我什么呢?”
永安当时离他太近了,瞧着他狭长慈悲眼,瞧着他额心的朱砂痣,一时情动,人突兀的向他贴靠过去。
她想吻一吻他的朱砂痣。
而就在这一刻,永安突然听到了破风声。
像是什么东西撕裂了空气,呼啸着扑了过来,她本能的察觉到不好,但她身娇体贵,反应很慢,根本没来得及躲避。
倒是坐在案后的小侯爷,迅速起身,凶猛的撞她向另一侧。
小侯爷是个文弱书生,这辈子就没练过武,但好歹也是个男人,永安被她装着、猝不及防的向后倒下去,两人你躺着我压着,躺在案后。
下一刻,“咻咻咻”的一声响,还有近处的一声“噗嗤”声,不远处的一声闷“砰”声。
永安抬头看,便瞧见一支锋利的袖箭刺入两人身后的帐篷撑板上,箭尾嗡嗡的颤着。
“有刺客!”
永安的侍卫爆发出一阵吼声,随后便是一阵慌乱。
永安顺着方向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流民模样的人飞
快从病床上爬起来,一边爬起来还一边抬手往他们这边甩袖子。
他破破烂烂的、脏污的袖口里,露出了半个弓弩的装置,那是专门的袖箭。
锋锐的箭头散发着饭馆,永安被吓到,突然间想到了之前在大别山受袭的事,死亡的阴影与恐惧逼到头上来,让永安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而就是这个时候,压挡在她身上的小侯爷抬起手,用手掌覆盖住了她的眼,低声和她道:“没事。”
周遭喧闹争吵,有人追有人逃,一片混乱之中,一双干燥温凉的手盖在她的眼睛上,阻隔了她的目光,她看不见了。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要闭上眼睛,好像不去看那些危险,危险就不会蔓延到自己的身上。
特别是她身上还挡了一个人,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好像只要她缩一缩,风雨就不会打在她身上。
她被小侯爷保护的时候,忍不住想,小侯爷肯这么保护她,一定是喜欢她的吧?
正在这时候,不知是谁在远处惊叫了一声:“小侯爷中箭啦!”
被小侯爷护在怀抱中的永安怔愣了一瞬,随后匆忙摘下他的手。
这一摘下手,她便瞧见了一张惨白的脸,小侯爷竟是直接扑倒在了另一旁!
永安猛地坐起身来,低头一看,便瞧见小侯爷的肩膀上被射了一支弩箭。
他不是真正的菩萨,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刀劈斧砍,也能破真身。
方才她听到的“噗嗤”一声,就是她被推倒时、小侯爷压过来,中箭的声音。
她怔愣的盯着小侯爷受伤的手臂看,竟是从其中看到了一线黑色的污血从锦袍中溢出来。
这伙儿人竟然还在箭上下毒了!
“来人!”
永安颤抖着从唇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找太医!”
小侯爷的侍卫与帐篷外的太医匆忙涌入,一片混乱之中,永安正要起身。
她要立刻去带兵将这人抓回来,言行逼供!她必须知道是谁要害她,但与此同时,她的裙摆被小侯爷拉了一下。
永安顺势弯下身去看他。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他的唇色便已透出几分乌青,可见这毒狠辣。
她看的心疼不已,正贴过来,就听见他从唇瓣中挤出来几个字。
“不要连累这些病人。”
他那双眼眸低低的垂着,像是带着几分悲悯,在他的泥胎破碎之前,他依旧想要庇佑病人。
刺杀他们的人混在病人之中,这些病人就难免被一起清算,眼下这人都快死了,却还是在惦记那两个病人!
永安一时间又怒又气,但对上他那双眼,又忍不住心软。
“本宫答应你。”
她知道他是一尊泥菩萨,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但她却还是忍不住为他添上玉身、满足他那些要求,满足他离谱的圣心,她道:“先让太医与你治病,剩下的交给本宫。”
小侯爷这才松开她的裙摆。
永安则匆忙出帐篷。
方才逃出去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只是被抓住之后,这人立刻咬破藏在舌下面的毒药,转头就把自己毒死了,她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问。
永安气急败坏的想叫人去请李观棋来,但李观棋当时正在朝中忙,他为了弄钱都忙疯了,一时半会儿实在是难以抽身,永安自己也是个废物东西烂泥难上墙,别的人她也信不过——这人都杀到家门口里来打她了,让她总觉得身边也不太安全。
她琢磨了半天,命人去公主府把沈公子带过来。
她是不行了,但她还有能用的人呢。
长公主虽然废,但是苍天怜她,总能让她在奇妙的时间撞上奇妙的人,她挑挑拣拣,发现每一个都有用哎。
——
从跑马场出去的亲兵带着长公主被刺杀的消息回了公主府,将在府中练枪的沈时行吃了一惊,匆忙骑马去了跑马场。
从公主府到跑马场这条路,沈时行只觉得冷风灌入,吹的他骨缝生寒。
他不是怕死的人,刀山火海横在面前,他都敢去趟,但他不敢去想永安死掉的样子。
是,永安是有千般不好,但他都不舍得这个人死,就算是死,也该是和他一起互相折磨到死,而不是死在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永安的命,怎么能给别人呢?
他的马驾的越发快,烈马冲入跑马场,他下马时竟然觉得腿脚发颤。
跑马场内有专门待客用的客栈,原先是给来跑马场的贵客们住的,现在没有贵客了,就给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住,沈时行跟在亲兵后面,绕过回廊,踩上台阶,“呼”的一下推开了客厢房的门。
他以为他会见到永安浑身鲜血、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
但并没有。
床榻上确实有人,但躺着的是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永安则半趴在对方的胸膛上哭,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永安偷偷用鼻梁蹭了一下人家的胸口!
躺在榻上的男人似乎觉得难为情,眼尾泛红的想要阻止永安,但永安这种时候脸皮很厚的,死活不起来,赖在人家胸口就是一顿蹭。
这是什么刺杀!
这是正经刺杀吗?
怎么就没给她刺死啊!
沈时行瞧见这一幕,被气的险些当场晕过去。
而永安一回过头,就看见了面色铁青的沈时行。
沈时行转头就走,她赶忙放下一旁的小侯爷,起身去追沈时行。
“时行——”跑出厢房,绕过长廊,永安拉着满脸铁青的沈时行疯狂说好话。
“那位是刚救了我的小侯爷。”
“一介文人,哪里能跟你比得了?”
“我还真有事求你——”
她放软了身段,哄着沈时行,说了自己受刺的事儿,后道:“除了你,谁又能查到这其中的真凶呢?”
不过两三句话,沈时行就被她哄的顺了心意,只是人还恼着,冷冷的与她道:“你现在回公主府,不准再与此人见面。”
永安挣扎着应了。
沈时行则负责去查这个凶手的来路,刺客暗杀这种事儿他比永安灵醒的多,自然比永安好查。
不过转瞬间,他便翻出了刺客的同党,和帮助刺客进跑马场的小厮,一番审问之后,将矛头对准了寿王党。
之前被永安捶下去的寿王党贼心不死,试图刺杀永安,重新玩一次大别山的手段,用最小的代价重新上位。
永安死了,这长安城可就没有皇嗣了,到时候,不还是得迎回来寿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