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画像重又卷成了条状, 季旷柔对着身侧的覆雨肃声说道。
“明早将倦春带来见我。”
还不等覆雨点头称是,她随即拢眉补充,“对了, 一定要多带些人手保护。”
覆雨一听, 当即点头应下了。
匍一听到倦春的名字, 相泊月心中难受得一悸,慌忙地攥紧了季旷柔的衣袖,颤声唤道。
“妻主......”
谁知下一刻,季旷柔便径直拂开了他的手, 声音有些僵冷:“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说罢, 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女人绝情离开的背影,相泊月踉跄一步想上前抱住她,求季旷柔不要走。
想问问她, 明日为何要召见倦春。
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惹得她不开心了。
可站在原地动了动长指后, 终究还是颓唐难过地垂下了头。
无边的委屈与嫉妒充斥着他的心房, 将相泊月的眼眶捣得酸软无比。
他咬紧了下唇,拼命遏制住眼中汹涌的泪意。
可晶莹的泪水还是在烛火熄灭的下一刻, 坠下了眼眶。
回到寝殿,季旷柔在明亮的烛光下,将手中的画卷又细细观瞧了一遍。
只见画卷上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童。
男童面容生得粉雕玉琢, 身着华服,站在正开得荼烈的木兰花树下,神情从容, 唇角泛笑。
小小年纪, 便已出落得风姿冶丽, 气质如芝如兰。
除此之外,最令人称奇的,是他有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绿得犹如清澈溪水中飘动的藻荇,亦如一汪荡着春水的深邃翠潭。
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画卷的最下方,还有着一行小字。
【大长帝卿:邬清霁】。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倦春也有一双像画上男童那般翡色的眼睛。
狄国政变发生在十三年前,而据南风馆的老鸨所言。
他捡到倦春的时候,正是在十三年前的冬天。
彼时的他,神思恍惚,记不得家在哪里亲人几何,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老鸨见他生得奇好,也就带他回了南风馆,将他视作未来的花魁来培养。
又在□□宴上被她看上,买了下来。
一直到了现在。
想到这儿,季旷柔蓦地攥紧了手中的画卷,掐了掐有些发紧了眉心。
起初,她不是没怀疑过倦春的身份,想过他有可能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少爷。
毕竟周身的气质太过清润莹澈,全然不像是从秦楼楚馆中长大的花魁小倌。
满身的脂粉与谄媚气。
后来,也有猜测过他或许是狄国安插进来的那批细作之一。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狄国皇帝的亲哥哥,大长帝卿邬清霁......
那夜季旷柔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
翌日,刚从皇宫回来的季旷柔便在院前见到了倦春。
“郡主!”
见到她了,青年墨绿的眼睛蓦地一亮,犹如春风拂过绿潭,随即泛起了层层涟漪。
里面的柔情与爱意融融漾漾,几乎快要倾泻出来。
倦春快步向着季旷柔走去,玉润俊逸的面上染了些红晕。
喜悦溢于言表。
又是一声轻唤,“郡主。”
“郡主伤可好些了?”
等不及季旷柔走近,倦春便上前一步,望着面前容貌姝丽无方的女子,微微咬唇。
眸光是掩不住的炽热爱意与缱绻柔情。
即使内心在极力克制了,可还是下意识地渴望离她更近一些。
于是,倦春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捏住了季旷柔的一片衣角。
季旷柔轻嗯一声,没有拒绝他的触碰,反而上前一步越发靠近了他。
鼻尖的凤尾花香倏然浓郁,熏蒸得倦春眸中空濛叆叇,不由得泛起湿热的潮霭来。
只觉得胸口正在被一股无边的快意激荡着,一颗心因得季旷柔这一亲近的举动,饱胀绵软得不知如何才好。
长而卷翘的眼睫轻颤,倦春羞赧地抬眸,怯怯地与此时正一错不错望着自己的女人对视。
季旷柔垂眸,细细打量着面前青年的容貌。
越瞧越觉得倦春与画上的那个男童有九分相似。
一样的长眉柳眼,瘦鼻红唇。
一样的翡色眼瞳。
沉吟片刻后,季旷柔伸手捏了捏面前青年瓷白无暇、软嫩的侧脸,扯唇一笑。
语气随意地言道:“近日吃了什么,竟比以前圆润了一些。”
闻言,倦春神色一僵,惊慌地眨眨眼。
害怕季旷柔这是在厌嫌他,厌嫌他身形面容不复往日那般清丽纤瘦了。
他原先便知晓,有些孕夫怀孕后嗜吃嗜睡,身材和脸蛋都会走样,他们的妻主也会嫌弃他们,从而去找别的女人。
所以倦春一早就开始控制着饮食,尽量在保证腹中孩儿营养的情况下少吃。
现下他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虽然小腹微突,但腰身还是十分的紧致纤细。
再加上他有意穿些不掐腰的宽松衣袍,所以很难让人看出他有孕在身。
并且他还会每天都问喜鹊自己是否发胖变丑,对方都说没有。
反而夸赞他因为怀孕,皮肤还有气色好像变得更好了。
甚至医馆于大夫每次给他把脉的时候,都还会嫌弃他太过瘦弱。
没想到最后竟还是发起了胖,让郡主看了出来。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又丑又胖的男子。
想到这儿,倦春心中一股自卑与悔意油然而生。
他慌忙拉住了季旷柔的手,急声解释道:“郡主,都是春奴的错,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瘦下去的。”
至于会不会影响孩子,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因为怀孕发胖而让郡主厌弃了他,他会立即堕掉孩子。
只要能再回到以前的样子,让郡主重新喜欢上他。
“没有不喜欢,你先前就是有些太瘦了,这样刚刚好。”
季旷柔摸了摸他脑后乌润垂顺的长发,笑着说道。
见郡主没有厌嫌自己的意思,倦春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眼前重又弥漫起了雾气,心中荡起了层层的蜜意与感动。
将身子紧贴上面前的女人后,倦春咬紧了下唇,伸出长指从她的心口缓缓划向纤细的腰身,最终勾住了对方的腰封。
伏在季旷柔的耳边,呵气如兰地说道:“郡主,让春奴伺候您开心好不好。”
说这话时,倦春心中有些忐忑。
他知道这样下去可能会暴露他有孕了的事实,但是他太想季旷柔了。
太渴望能够见到她、亲近她了。
好在来之前他便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到时就对郡主说自己来了葵水身子不方便,但是可以用其他法子服侍她......
可他话音刚落,便被对方温声拒绝了。
“不用了,今日我召你来,是有些事想对你说。”
闻言,倦春怔愣一瞬,心头突地泛起一阵难言的落寞与恐慌。
见季旷柔转身在一旁的檀椅上落了座,他随即紧跟着过去,像往日那般乖顺地跪坐在了她的脚边。
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季旷柔抿了一口茶后,才发现倦春以这个姿势偎在她腿边。
微怔之后,也就没有阻止,由他去了。
“郡主想同春奴说些什么?”
倦春将整个上半身都紧贴上女人修长紧实的腿侧后,才稍稍抚慰了方才失去亲近季旷柔机会,而产生的落寞与难过。
季旷柔垂眸看着整紧挨着自己的俊美青年。
只见此时的倦春神情温润乖顺,眼神纯然得毫无防备,墨绿近黑的眼瞳,倒映得皆是她此刻的身影。
柔顺的墨发倾落,如瀑一般披散在他肩头,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俊美。
眉愈黑,唇愈绯。
美得像一个精致的玉瓷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