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旷柔伸出长指,缠起了他颊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神情慵懒,缓慢揉捻起来。
“你不是曾说过你幼时的记忆全失,想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母父是谁,姊妹兄弟几何吗?”
闻言,倦春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刚开始他确实想过,想弄清自己的身份,但是好几次下来都寻查无果。
问养大自己的老鸨,他也只道自己是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的他。
当时衣衫褴褛,想必是从哪里逃荒来的。
那时他又幸运地成了郡主的人,在心里把郡主当成了自己的妻主、自己的家人,一直想着怎样更好地侍奉郡主。
渐渐地也就歇了查清自己身世的心思。
没想到今日季旷柔重又提及了此事。
季旷柔见他点了点头,微微眯眼,勾唇轻声言道:“我帮你查到了。”
闻言,倦春一惊,连忙直起身,语气惊喜地开口,“当真?”
看到倦春如此欣喜,季旷柔微微蹙眉,复又重新舒展,心中溢漫出一股既轻松又惆怅的怪异感觉。
随后,点了点头。
“那、那奴是哪里人?”
倦春忘我地攥紧了她的手,好奇地问道。
季旷柔抿了抿唇,接着如实答道:“狄国人。”
闻言,倦春神情一僵,随即面上难掩失落与沮丧。
他原以为自己会和郡主一样,都是景国人呢。
没想到却是一直和景国有摩擦妄图挑起战争、景国人人唾骂的狄国。
在景国长大,一直把自己当成景国人的倦春一听到郡主说他是狄国人,难免心生排斥。
见状,季旷柔揉了揉他发顶,语气中带着些安慰,“虽是狄国人,但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很厉害,地位尊崇、家大业大,她们也在找你。”
接着,季旷柔俯身,定定地望着倦春的眼睛,缓声问道:“你想回去吗?”
闻言,倦春抿唇轻眨了几下眼睛。
他虽然没有了记忆,可还是会偶尔梦到,一个面容模糊但是身着华贵的男子抱着他。
同他温声说话。
梦醒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觉出那人正是自己的爹爹。
可他总也看不清那人的脸,也记不起他的名字、他是谁。
所以,他想回去的,想回去瞧瞧梦中的那个男子到底长什么样。
接着,倦春又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已经微突的小腹。
担忧却期待地抿了抿唇。
况且,几个月后他的肚子会越来越大,倒时怕是瞒不了郡主多久。
所以他想着,或许可以凭借着这次回去探亲的机会,把孩子生下来。
郡主方才也说了,他母亲和妹妹地位尊崇,说不定郡主看在他娘家还有孩子的份上,愿意将他纳进门。
这样,他便可以与郡主长相厮守了。
想到这儿,倦春激动地轻嗯了一声。
眸中流露出渴望,“想的,郡主。”
“春奴想回去瞧瞧。”
谁知面前的女人听闻他这个回答后沉默了半晌。
见状,倦春连忙握紧了她的指尖,温声解释道:“但是春奴离不开郡主,春奴保证,过不了时日便回来,好不好。”
闻言,季旷柔神情一错不错地望着面前的青年。
心情颇有些复杂。
方才倦春说的那番话太过天真了。
回不来的......
只要他回去了狄国,成了大长帝卿,便再无可能回景国来的可能了。
季旷柔轻吐一口浊气,压下了心中没由来的怅然,点了点头。
“那你这几日便先住在这儿,等我将手头的事情忙完,便派人将你送回去。”
倦春闻言,柳眼愈发晶亮,只觉得周身正被无边的幸福与暖意萦绕着。
整颗心脏甜暖鼓胀得几乎要飞出胸口。
少顷,他眼眶湿润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将脸颊轻柔地贴在她的手背处。
从口中溢出一声喟叹,神情是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郡主,谢谢您。”
“郡主,奴好开心......”
唤翻云将倦春带下去后,季旷柔决定去玄蝶处一趟。
还未等她出发,王府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明昭郡主,别来无恙啊。”
着了一袭烟紫色长袍罗裙的邬珏一手背在身后,大步迈进了正堂。
坐在上首的季旷柔斜身坐在檀椅之上,少顷微微眯眼,扬唇笑道。
“贵安王大驾,有失远迎了。”
话虽是这样说着,可神情却是十分的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倨傲。
邬珏也甚是不客气,径直坐在了距她最近的一把檀椅之上。
狭长的眼睛眯起,眸中的笑仿若一根刺,凛冽又扎人。
少顷,她低声言道:“郡主昨日可收到了本王送你的礼物?”
邬珏说罢,撇了撇嘴,慨叹出声,“可惜了,本想原本是亲自送到郡主手上的。”
闻言,季旷柔冷目睨她,并不接话转而问道“不知贵安王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邬珏转头正对上她的视线,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地言道:“郡主当真不知?”
季旷柔闻言侧挑了下长眉,垂眸看着指尖杯盏中浅褐清亮的茶汤,神情略显不耐。
少顷抿尽了盏中的清茗,作势要起身。
“本郡主还有事儿,便不陪着你绕弯子了。”
说罢,她便要走。
谁知她话落的下一刻,对方便急急地站起了身截住了她。
“本王的皇兄在哪!”
见对方终于坦明了来意,季旷柔才重又坐了回去,神情闲适地跷起长腿。
手肘拄着檀椅扶手,长指虚握轻托着下颌。
“什么皇兄?”
漂亮的桃花眼中泛起笑意,明知故问地说道。
邬珏攥紧了手指,压下了眼底的愠怒。
她早就听说过季旷柔性情纨绔、霸道,脾气坏,不仅如此,还喜爱逗耍别人。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让她不由得怀疑国师的判断。
季旷柔这般,怎么看都不像是日后有大作为能与她们为敌的样子。
“我大狄皇帝的嫡亲哥哥,大长帝卿邬清霁!”
说着,邬珏微微眯眼,一字一句道:“据本王所知,现下就在你府上。”
闻言,季旷柔抬眸看她,笑着接道:“然后呢?”
邬珏一噎,面色涨得通红一瞬。
随后咬牙说道:“让本王见他。”
“不行。”
只听她话音刚落,季旷柔便利落回道。
“你!”
邬珏蓦地攥紧了拳头,但想起国师大人的告诫,随即又冷静了下来。
“实话告诉郡主,本王这次来,议和是次要的,主要是接我们大长帝卿回去。”
她说着,又坐回了原位。
微微倾身靠近一旁的季旷柔,眯眼说道:“本王也知道,这么多年都是郡主一直在照拂着本王皇兄。”
“我们陛下很感谢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邬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密笺。
放在了一旁的檀桌上。
一字一句道:“如果郡主能在我们将皇兄带回狄国的时候,帮我们一把。”
邬珏两指并拢,将密笺往季旷柔的方向推了下,扬唇笑道。
“我们也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邬珏收回手,眯起了她那双狭长的眼睛,眸中满是志在必得。
“打开看看吧,郡主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