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死亡(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3725 字 2天前

兰渝听劝,并不执着非他不可之事。

“他是大夫?”

小毛摇摇头:“这倒不清楚,我来泉定时候也短,乃是湘城人呢,是从前不为先生将我带来泉定给老先生读书,对泉定中事了解并不很清楚,对裴沈二位爷则更是糊涂了。”

兰渝点头,没为难一个小孩子。

又问了几句老先生可好,他这般年纪,万万不能染病了。

听说一切都好,兰渝不知是放心了还是药起效了,又睡过去。

沈濯灵来时,他还在睡。

隔着墙,他顺着窗口往里探。

“是他吗?”裴真问。

他语气不善,为沈濯灵不管不顾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也跟着沈濯灵一起看躺在床上的男人,沈濯灵道不好擅自拿下面具,因而他连睡中也只能瞧清半张脸,裴真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回神看向一侧的沈濯灵。

“不知道。”沈濯灵说,轻轻将窗关上半扇,招呼着裴真离开,“不论是不是,这人也实在该救。”

裴真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才问:“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在这种时候沈濯灵还笑出声,脸上的疲态都松快几分,他手指点在裴真额心,当个孩子似的滑落拧住他鼻尖。

“我说不是你不信,说是你也不信,左右如今我是骗子,裴老板便捡着自己想信的信罢了。”

裴真拿下他的手,没听他糊弄。

沈濯灵垂头笑笑,又轻轻摇头:“只是……”

只是一朝寻了二十几年,本有一丝可能都不肯放过的,到了眼前,果真遇上一个似是非是的,反而不敢近前去。

“不敢。”

不敢问他,不敢从他口中听见他说:“阁下错认。”

“我本信誓旦旦以为,只要遇上,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我都能立时认出来。”沈濯灵叹道,“却一次也没有。”

也许他要找的人早已在茫茫人海中与他擦肩而过,泱泱天下,他怎敢说能在万万千千人里遇上的,又怎敢相信遇上就能认出来的。

他咳了两声,立时换来裴真急恼。

“若他果真是又如何?”裴真瞪他,紧紧扶住他胳膊,“若是,就证明他非一般人,是从梁靖之身边走来的人,又在深宫中来去,难道能照你先前与我说过的,带着去过他想过的日子么?”

沈濯灵在咳声中想,从未见过的人,又怎能知道想过的什么日子,不过是他给自己一点撑着活下去的希望罢了。

裴真说得对,如果他真的……

沈濯灵缓了一阵,断断续续说:“若果真是他,我便走不了了,阿淳。”

手顷刻松开,裴真冷冷看他,终于头一回主动退了数步。

他们说好了,待尘埃落定,余生四处看山河原野的。

哪怕沈濯灵果然早逝,就将他燃成一把灰土,裴真也会带他继续走遍天下。

裴真走得很快,一次也没回头。

“阿淳。”沈濯灵喃喃叫他,攥紧了染着血的丝帕,“我不过是个骗子。”

他偏头回望兰渝睡着的屋子,那你呢,若你果真是我要找的人,走到这一步,又究竟为何?

你在梁靖之身边,又都做了些什么?

梁安醒来,身边黑暗,身后靠着的是摞好的柴垛,掩了两件衣裳,依旧扎得人身上疼。

他呻吟着吃痛,等到回神才听到黑暗中有粗重喘息声,似乎飘着血味。

“春子?”他艰难叫道。

他记忆回笼,小春子带着他逃出水牢,不知何时晕过去的,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此地应当是春子寻到躲避的安全地。

眼前闪过棒骨踩在莫述身上回望他的眼神,梁安一惊,瞬间清醒。

“棒骨呢?”

“……将军。”

梁安挣扎着起身,总算摸到了小春。

“我……对不住……对……不住……”他呜咽着不住说着。

梁安想起身找有没有灯能点亮,被小春拽住。

“我把棒骨……带回来了……”

梁安一僵,顺着他的手去摸,毛碰到掌心的瞬间如同被刺扎进皮肉里,心里一哆嗦,直到手完全落到大狗身上,不是往日跳动着带着热气的身子,也没像往常一般卷着舌头和他玩闹。

那大狗已冰冷僵硬了。

他脑子嗡的一声,颤抖着说不出话。

不,不……

“我没想到会害了棒骨的,我……”小春哭得泣不成声。

他本没想过会是如今这般的,他只是想叫将军看清楚,赵宴时的真正面目,不要再信他疼他。

“不可能的。”梁安手颤抖着,喃喃摇头。

“将军,我亦后悔了。”

手在狗身上一寸寸摸过,被血凝结在一起的毛烫手似的,令他瑟缩着收回,再落回去。

“我不知道……那玉牌给了莫述,会至如今地步……”

“莫述有心诓我,只说要陷害赵宴时,我不曾想过,他们竟残忍狠毒至此。”

梁安微微撇开脑袋,他甩甩头,脑袋里的字全带着回音似的盘旋。

“什么?”他怔怔问道。

“是我该死。”小春子极力忍耐着,说得断断续续,“我也不过……不过是想替无辜的姑娘报仇。”

却不想害了无数无辜之人。

“你说……”梁安僵硬着脖子回头试图找到春子的眼睛,“什么玉牌?”

“唔——”春子终于撑不住了,一口血呕出来,刚要张口又再呕血。

他倒在地上。

梁安惊叫:“春子!”

“将军。”每个字都带着流不完的血含糊吐出来。

他粗喘着,费力说着。

“是……裴家的令牌。”

梁安试图将他捞起来,眼里含了泪,一面心疼,一面摇头,痛惜道:“怎会是你……”

他震惊失语,那之前赵宴时承认了,是骗他的?

那些画面一幕幕闪来,赵宴时的冷漠伤心原是为了这个?

分明说过永远会和他站在同岸,却在事到临头不分青红皂白怀疑他。

四肢百骸都在疼,不知是为了谁,为了哪件事,只痛得梁安直不起腰。

春子摇头,眼泪冲淡了血,很快又被血埋没。

梁安想过了:“小春,不会是他杀的春晓,绝不会的。”

他想起来,荔枝树栽上那日,赵宴时分明和他在一起。

那夜大雨,梁安担忧盛天阴雨夜腿疾发作,因此去看望,却意外碰上赵宴时。

他说:“你师父瞧不起我,你好友冷眼待我。”

【我很委屈。】

于是那夜,梁安用上了所有愧疚和他依偎在一起,直到天亮。

春子哭道:“我做了蠢事……也恨错了人……”

梁安将人捞起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总算借着一点点昏暗月光看见了深深穿透他胸膛的刀。

“春子!”

“将军。”小春挨在梁安身上,控制不住身体抽动,“我把……把棒骨带回来了。”

小春子口中的血止也止不住,想是伤到了肺腑。

梁安想救他,却已无力回天,他想抱住这孩子,却已无处下手。

他哭了。

“对不住,春子。”

如果不是他,为了赵宴时安危才想把这机灵孩子放在宿州,之后种种,是否不会发生。

春子拼了命摇头。

“不是。”

他高兴。

在宿州的日子很好,他喜欢。

从前小王爷也很好,只春晓不见后,恨意蒙上了他眼。

一切一切,造成悲剧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

“小春哥,去哪儿玩?”

眼前的姑娘笑靥如花,春子跟着咧嘴笑笑。

“将军。”他说,“若还能回来见我,就将我也葬在树下吧。”

坟上什么也不必有。

“就放下两块麦糖,好吗?”

一块给她,一块我攒着给她,也给这苦命的妹妹甜一甜。

意识模糊着,春子不知自己是不是死了。

但他仍然絮絮说完了。

“代我向……向小王爷——”

“说声抱歉。”

终究是我害了棒骨,如今将我这不值钱的命抵给他,不值万一,却也只有这些了。

小王爷,对不住了。

赵宴时一脚踹开院门,听见声音三两步飞奔而去踹开房门。

女子的哭声和男人们调笑声瞬间放大,听得赵宴时眼皮一跳。

“哐当——”

“咣——”

杯盘桌椅倒地声吓了人一跳,正欺近过去脱衣裳的男人回头,看见面前醒目的男人,正是他掀开的桌椅。

透过这些人让开的间隙,看见当中仅剩下半件衣裳还挂在肩上的皎洁,赵宴时眼神斗转,冷笑一声:“说你蠢,就蠢到如此地步。”

“殿下。”脸上青紫一片,皎洁笑着落了眼泪,无声叫他。

“怎么?想一起给爷们儿痛快痛快?”

“什么人!快滚!”

赵宴时似笑非笑:“来要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