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的遮挡立即消失,那物件终于显露真容。
四四方方的轮廓,明显是部手机,只是屏幕早已支离破碎,中央凹陷,裂痕狰狞,呈辐射状,像是被人集中施力于中心点碾碎的。
周围的同事听到这动静,纷纷投来目光,离得最近的程迩缓步走近,在他身侧屈膝蹲下,修长的手指虚悬在手机上方,停滞片刻,才朝钟怀林抬了抬下颌。
钟怀林心领神会,递来一只手套。程迩接过,指尖捻开薄透的橡胶边缘,拎起来顺着骨节分明的指缝一寸寸推上,等手套服帖地裹住五指,才拾起那部残破的手机。
拇指摩挲过碎裂的屏幕,在开机键上轻轻一摁压,手机意料之中毫无反应。细看可见内屏的液晶早已渗出,黑紫色污痕在玻璃夹层间晕开,像一滩凝固的淤血。
钟怀林撑开透明证物袋,等程迩将那部手机残骸装入其中,隔着证物将它的主体部分握在掌心,垂眸凝视着裂痕的形状,斟酌着开口:“像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又用鞋尖反复碾磨过,最后……被随意踢进沙发底下的。”
顿了顿,他疑惑,“这会是朱宽的手机吗?”
“不确定。”程迩缓缓摇头,目光依旧滞留在钟怀林手上的证物袋上,沉默两秒,便干脆利落作出决定,“是或不是,都让技术员试试能否恢复数据。”
余寂时沉默许久,在一片寂静中,他薄唇翕动,声音从喉底溢出来,极轻,如同喃喃自语:“这手机出现得太蹊跷了。”
程迩离余寂时最近,这话清清晰晰落入了他耳中。
他轻掀眼皮斜瞥他一眼,没有否认,复垂眸,慢条斯理地摘下橡胶手套,语气平静:“刘长瑛和卢庆在废弃厂房被杀,案发现场所有通讯设备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偏偏在朱宽家里冒出来一部手机,这确实反常。”
不过光一部手机,确实还不能说明什么,将手机被妥善收好后,特案组一行人便重新审视起这套居所。
老式小区的楼型几乎一模一样,朱宽家也是很普遍的两室一厅格局。客厅东西两侧延伸出两条走廊,东面对门是厨房与卫生间,西侧则两间卧室。
其中一间显然是用来休息的卧室,另一间则堆满杂物,地面白色瓷砖不见一丝光泽,明显积着薄灰。
朱宽的住所并不固定,大概率被杀害是只是临时落脚于此,家具都是八成新,只零散摆放着几件换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厨房的调味罐都没有开封,排列得整整齐齐,不见半点油烟气。
痕检已经仔细搜查过,特案组一行人也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暮色不知何时褪尽,云层却仍沉甸甸压覆着天,被夜色晕染成深灰色。
踏出单元门的瞬间,裹着凉意的晚风迎面扑来,余寂时肩头轻轻一颤,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袖口,向下拽,遮住裸/露的一截手腕。
小区里的路灯亮起,光晕昏黄,在夜色中洇开,勉强勾勒出建筑物的轮廓,树影摇曳,枝叶隐入光中,模糊不清。
路边不知何时又多了辆警车,车窗大敞着,隐约可见几名重案队同僚捧着盒饭的身影,饭菜的油香混在氤氲热气中,从车窗缝隙飘出,弥散在空气中。
见特案组一行人下楼,磊哥咧开嘴一笑,抬手招呼着,两行人简短交谈后,程迩便和市局的同僚们一一告别,带着同事们转身离去。
抵达市局后将将八点半,公安局大楼灯火通明。
走进大楼后,四人一齐去了趟技术部,刑侦的技术员在这部手机上提取了指纹,并通过外观简单判断了型号,是国内比较常见的手机类型,没发现任何怪异之处。
技术部值班的是名年轻警员,手机的修复和数据复原工作不敢轻易上手,特案组四人商讨过后,便决定把手机带走,先给柏绎研究一下。
此时,临时办公室内,案件资料凌乱地堆叠在桌面,空气中还飘着未散的饭菜香,两三个空盒饭歪歪斜斜躺在垃圾桶里。
柏绎瘫在电脑椅里,肩背弯成一道弧,眼皮半垂着,神色颓靡,昏昏欲睡,指尖放在键盘上,无意识地在空格键上轻敲,发出断断续续的咔嗒声。
温箴言端坐在旁边,轻抬手腕,掌心托着检验报告,低头翻看,薄边镜框顺着鼻梁滑落寸许,被他用指节轻轻一托。
门被推开的声响让两人同时抬头,齐齐望过去,几道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相接,大家一时都沉默无言。
程迩将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率先开口打破沉寂:“在忙什么?有进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