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寂时到最后也没有开口。
走出审讯室,走廊狭长、笔直,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惨白灯光落下来,将两侧墙壁照得发青。
中央监控室的门忽地洞开,同事们从中缓缓而出,皮鞋底碾过地面,声响极轻,却似一把小小的尖锤,一下下敲打神经末梢,叫他心尖蓦地一颤,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程迩侧身对刑侦一队的警员低声交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你们安排着轮换,疲劳战术,重点讯问神使这条线。别给他喘气的机会。”
审讯上的疲惫战术,这他们早已烂熟于心,以时间作钝刀,一寸寸地磨,即便那人的信仰如磐石般顽固,但水滴石穿,问得久了,总能在他的防线上凿出一道裂缝。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五点钟。
暮色透过窗斜斜洒进来时,特案组众人已回到办公室。
窗外云层堆叠,不似暴雨前的乌沉,倒像被晚霞熔化的金子,一层层流淌在半空中,持续灼烧着天,将白板上的字迹都镀上毛茸茸的暖光。
程迩站在移动白板前,轻轻抬起手腕,红色马克笔在“特殊信仰”四字上盘旋,反复圈画,一圈又一圈,笔尖与白板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声,他忽然轻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余寂时站在窗前,看见晚霞将云层晕染,边缘泛着诡异的橘红,仿佛天边燃起一场无声的大火。
这时,程迩将马克笔扣上笔帽,咔嚓一声脆响,在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此时柏绎蜷缩在办公椅里,整个人被电脑屏幕的冷光笼罩,显得面色愈发苍白。他那一头蓬松的小卷毛乱糟糟地支棱着,显然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多时,他微弓着背,十指紧扣抵在唇前,指节泛白。
推门声响起时,他如梦初醒般松开紧咬的下唇,后知后觉地舒展肩背,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手掌护着侧颈轻轻一掰,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整个人顿时瘫倒下来,重重陷进椅背,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长叹。
程迩撂下马克笔,绕过移动白板,踱步而来,他反手拖过转椅,长腿一跨,便懒散地陷了进去,修长的手指交叠枕在脑后。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露出凌厉的下颌线,眼尾泛着淡淡的倦意,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滑动:“怎么了,说说看?”
柏绎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他无意识地揪着额前那撮不听话的卷毛,缠在指尖绕来绕去,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许久后才小声嘟囔:“今年所有行凶者的通讯记录里都出现了同一个加密链接,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嗓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作一声气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无力,“技术部试了所有方法,都没能破译这个链接。链接里设置了强行自毁程序,一旦二次点开,就需要验证身份,而那些题目是开放式,我们完全没有头绪,答错了程序自爆,不答程序也自爆。”
程迩丹凤眼轻眯,指尖轻抬,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又重重叩下,咚的一声闷响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像是敲在每个人心上。
几秒后,他薄唇轻启,低声开口问道:“强行破解也不行吗?”
“不行。”柏绎挫败地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弧度向下垂,眼皮耷拉着,“一旦强行拆解,程序就自爆了,链接自动销毁,这一环扣一环十分严密,我已经请教过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也找不到突破口,他说……”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喉结剧烈滚动,强行吞咽下一口唾沫,声音轻得只剩下气音,“我师父他说,这程序加密等级都快赶上国安系统了。”
钟怀林的眉心骤然拧紧,眉间沟壑愈发深邃,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绷紧,骨骼摩擦,声音从肺腑中挤出,压抑着滔天怒意:“这保密程度,分明就是明晃晃告诉我们这链接特别重要,但我们偏偏又没法子!”
办公室里一时空气凝固,落针可闻,窗外的暮色愈发浓重,将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办公室空间密闭,呼吸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沉重,在空气中碰撞、纠缠,将本就稀薄的氧气挤压得愈发稀薄。
余寂时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每一下都冲击着喉咙,重重砸在胸腔,震得他喉咙酸痛,太阳穴突突跳动,思绪被搅得支离破碎。
这时,程迩紧攥的手骤然展平,掌心重重拍在桌面,声响如炸裂开来,在寂静的空气中蔓延四溢。
他修长指节扣紧,指甲泛起青白,指尖压痕愈发清晰,生生将众人从思绪的泥沼中拽出。
“不用着急,我们可以以刘少荣做突破口,他至少是活着被抓到的。”他薄唇轻启,嗓音沉静,一双锐利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拖起一抹淡淡弧度,依旧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