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江又又就略感后悔。
他太放松了。
他怎么能这么放松?
万一宗越要跟他说喜欢
不过江又又高估了宗越的勇气,也低估了宗越对他的珍视程度。
宗越看着江又又,站立在江又又一米远的距离,看着近,其实远,看着远,但也算是近。
他声音低低的:“外头的声音太吵了,我害怕,睡不着。”
宗越的姿态看上去有几分小心:“我可以…守着你睡吗?”
医生背对着他们弯腰去洗手,同时说,“门外等的可以进来一位。”
他洗完手,一抬头,看着站在屋子里的五个大人,医生虎躯一震,嗓音发紧,“……是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一来来四个啊,怪吓人的。
白闻瑾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小孩第一次拆石膏,家里人都不放心,都过来了。您放心,不是来闹事的。”
对方分明不相信,一脸防备。
拆个石膏就两三分钟的事情,至于全家都出动嘛?唬谁呢!
第 66 章 第 66 章
拆石膏比打石膏简单,花了不到三分钟,医生就把石膏和绷带给拆下来了。
陪伴了又又二十多天的石膏孤零零躺在治疗床上,医生随口问道,“你们要留着石膏吗?”
有的家长不知道是有收集癖还是怎样,会把小孩拆下来的石膏拿回家作纪念。
闻玦觉得这石膏陪着小孩这么久,在家里找个地方存放也挺好的,刚准备说要留着。又又指着那个变得灰灰脏脏的石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可嫌弃了,“不要不要。脏脏的。”
“哟,还是个爱干净的小朋友。”大夫动作熟练地翻动小孩的胖脚丫,“来,跟着我的指令做动作。”
“动动大脚趾。”
又又听话地动动肥肥的圆圆的大脚趾。
“再转一下脚踝。”
但亲江又又,宗越显然是不敢的。
所以他只能化悲愤为力量,在考场上唰唰做题。
考试的时间过得也很快,江又又和宗越不是一个考场,江又又这边的考场老师得到过叮嘱,知道江又又听不见,所以每次说注意事项的时候,都会递本子给他看。
快要收卷的时候,也会敲敲桌子提醒他。
最后一门考完后,饶是江又又,都有一种轻松了的感觉。
他估得准,知道自己的文化成绩能过,但却不免有些担心宗越,所以和宗越回家别墅那个家后。
在林文宜张罗着要做一大桌好吃的给他们时,他就拉着宗越到了书房,让他写几个分高的大题的答案给他。
宗越弯眼看着紧张的江又又,心痒得不行。
好想像他妈那样,把江又又抱在怀里狠狠亲一口。
宗越提笔写了,还把自己的步骤写了出来。
江又又仔细看过后,稍微松了口气。
宗越就一道大题算到最后步骤错了,所以答案有点偏差,但其他题答得很好。
他抬眼望着笑眯眯看着他的宗越,就知道宗越在想什么,所以他打手语:“我想和你一起读大学。”
哪怕不是一个系,也想和宗越一起。
不和他哥在一个学校的话他会有点害怕,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又又认真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考上。”
宗越的笑容凝固,深呼吸了口气,指甲掐进了掌心,深深陷了进去,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想要一把抱住江又又的心:“我会考上的。”
他抬起手,郑重地跟江又又做手语,就像当年郑重地跟江又又说他会保护他一辈子一样:“我答应过你的。”
宗越再度弯眼笑起来,那张充满攻击性的脸明媚粲然:“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如果我没法跟你读一所学校,又怎么保护你呢。”
听到这话,江又又也笑了起来。
他动动手,有点想抱他哥,想以此说谢谢宗越不喜欢他跟他说谢谢,但拥抱也是一种谢谢,这个宗越能接受可他又想到他哥不怎么和他肢体接触了,江又又也只好作罢。
刚好这时愉快的林文宜轻盈地飘进来,敲了敲他们的门。
宗越看过去,就听林文宜跟他说:“晚上还想吃点什么?”
宗越先用手语加嘴巴跟林文宜说了句:“你这样看上去好吓人。”
林文宜微微一笑:“你不要让我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揍你。”
宗越:“还只是考完,没揭榜呢,你这么高兴干嘛。”
林文宜理所当然:“你们完成了一场‘战役’,无论漂不漂亮,终归是完成了,这就值得庆祝啊!”
她到底是为什么生了这么个土匪一样的儿子啊?!
林文宜看见宗越就糟心,于是温柔地问江又又:“小又呢?你们毕业晚会,你想穿什么去?”
江又又弯眼:“我和哥哥一样穿简单点就好了。”
林文宜:“好,那我到时候安排司机给你们。”
毕业晚会就在高考完的第二天晚上。
江又又和宗越确实穿得比较随意,只是宗越刻意看了下江又又穿了什么。
这会儿京都已经热起来了,所以江又又穿了件白色带蓝色泼墨感的T恤,还有一条黑色的工装裤。
没了校服,稚气却没褪去多少,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少了些乖软,多了点少年的清隽。
宗越就穿了件黑色带蓝色泼墨感的T恤这两件T恤确实是同款,还是林文宜买的,美曰其名兄弟装。
她当时把衣服给江又又和宗越时,还怀恋地说了句,以前她和江又又的母亲余三月就经常穿闺蜜装。
林文宜和余三月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两人一开始住一个大院,余三月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文静温柔。林文宜从小到大听最多的话就是“你和余三月玩那么好,就不能学学人家文静一点吗?!”
林文宜对此一直都是吐吐舌头就跑了。
余三月和她是关系最好的朋友,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后来双方互相谈了恋爱、工作、结婚生子她们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人。就像是亲姐妹一般。
所以对于她来说,江又又就是她的儿子。
不仅仅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还因为她和余三月的关系。
所以在江又又的父母意外身亡时,她也按照约定,雷厉风行地去将江又又接了过来,以资助的身份,守护余三月给她留下的最后的遗物。
也是因此,在江又又和宗越穿着极其相似的衣服站定在林文宜面前时,林文宜又不免有些恍惚。
这些年看着江又又和宗越待在一块儿,她总是会恍惚着想,当年她爸妈、三月的爸妈,是不是就是像她这样在看他们。
“小又。”说回家休息是真的,但宗越也的确从爸妈那里听说,宗嘉跃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闹着要退婚,让他顺便看看。
现在宗越看到了。
“退婚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同意。”宗越淡声道,“回头我还会调查你男朋友的基础资料,要是不合适的话我会建议你们分手。”
虽然知道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宗嘉跃还是被气得瞬间睁眼,“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就能够剥夺我的恋爱自由吗!”
“等你挣钱自由了以后,再跟我说恋爱自由。”宗越无情地抛下这么句话,就直接转身上楼。
“居然用钱来威胁我……”宗嘉跃难以置信,等宗越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愤怒冲上去隔空打拳,“能挣钱了不起啊!”
“确实很了不起啊。”江又又感叹道。
等到宗嘉跃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左思右想又凑过来悄悄问道,“你说我哥到底有没有相信我们的关系?”
“相信了吧。”江又又其实也不太确定,心底打鼓。
在他之前接的扮演单子里面,其实面对的大部分人都很好猜,他们要么就是真正宽容温和,要么就是在华贵的皮囊下面掩藏着不屑。
但是刚才他跟宗越对视的时候,撞进他漆黑的眼底,什么都无法看出来,只觉得心脏悸动发麻。
关上房门,宗越才终于流露出些许疲倦。
最近的项目实在是太多太累,他的精神有点支撑不住了,神经隐隐刺痛与无法安睡的老毛病又复发,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会休息大半年。
爸妈知道这件事后,已经提前帮他弄好江又又的资料,让他回家顺便管管无法无天的弟弟。
刚才看到江又又的时候,其实他好感度很高。
可是当资料里面各种条目展露出来,他猛然被激得浑身寒毛倒立,生理性地反胃紧随其后汹涌而来,让他紧紧地闭目皱眉。
片刻后他强行压抑住翻江倒海的不适,去确认上面的内容,确实没有看错。
在跟弟弟谈恋爱前,江又又最起码有五六次跟豪门富二代接触的经历,虽然处的时间都不长,但是无一例外都到了见家长那步。
所有的长辈见到他都会喜欢他,更遑论这些玩心重的富二代们,很显然江又又也来者不拒,好几次完全就是分手后的无缝衔接……
这恰恰是宗越最厌恶的那种人。
说宗越古板也好道德标准极端也罢,事实是,他有非常严重的精神洁癖,已经到了应激的地步,但凡换个人出现在家里立马都会被他扫地出门。
然后还会有整个家的彻底大扫除,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他发疯有病,就好像这些天生不检点的人自带传染病毒。
可刚才在江又又的身上,他完全没有看出来。
甚至都已经乖巧到了有点……像从没谈过的地步。
这份资料完全没法看第二遍,宗越原本还想看文件的,现在却也沉郁到了完全无法集中的地步,片刻后还是选择去洗澡。
但是他的记忆力很好,即便是洗掉满身疲惫,跟江又又有关的内容还是深刻又清晰地保留在他脑海里面,让他心浮气躁。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别墅楼下有开门的声音。
原本见完宗越,江又又便准备离开的,但是临走前突然收到快递的消息,而且就在附近让他再等会儿。
宗嘉跃当然也不可能单独留在他这里,独自面对他哥那多恐怖啊,但是快递迟迟没到,宗嘉跃又有晚课,到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提前走了。
江又又又等了两个小时,这才等到快递员送东西过来,接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懵逼,居然是束开得很好的香槟玫瑰。
“是楚先生送的。”快递员看了眼信息。
林文宜招招手,江又又就走到了她跟前站定,由着她拉住了自己的手。
林文宜静静地看了会儿和余三月长得有八成像的江又又,随后抬手,温柔地打着手语:“过两天我们去给你父母扫墓吧。”
江又又点点头,他对自己父母的记忆很模糊了,所以反而没有林文宜那么多动容:“好。”
林文宜又摸摸他的头,这么多年了,她依旧还是会难过鼻酸:“以前我和三月也像你和宗越一样,关系那么要好,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她经常会跟江又又说他父母的事,江又又也很愿意“听”,所以他认真地看着。
林文宜低着眼打手语:“哪怕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因此即便后来我们长大成人,步入社会,恋爱结婚我们都始终没有断过联系。”
她笑着跟江又又说:“所以小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因为我这里,也永远都是姐姐的家。就算你长大了,你也还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孩子。”
江又又明白了林文宜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说这样的话。
他有点鼻酸,记忆里是还隐约记得林文宜在他父母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跑到他面前来抱他、亲他,给他买很多玩具
江又又弯下腰,抱住了林文宜。
手语的力量是微弱的,但拥抱能传递的东西很多。
这一点是宗越教给他的。
江又又在宗越身上感受到过,所以他每当觉得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的时候,就会去抱一抱林文宜或者宗向兴。
告诉他们,他很珍惜他们,很珍惜这个家。
林文宜也抱住了他,又拍拍他的背:“好啦。”
她吸了下鼻子,在江又又松开她后,重新再打了一遍手语:“好啦,去玩吧。”
江又又点点头,笑着挥挥手:“妈妈。”
他打手语:“拜拜。”
林文宜挥挥手:“拜拜。”
江又又回到宗越身边,拉了一下宗越的衣袖:“哥。”
他说:“走吧?”
宗越扫了眼他的手,点点头,心却有点沉重。
他对不起余姨,也对不起他妈妈。
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以看待弟弟去看待江又又了。
去往毕业晚会的路上有点安静。
江又又觉察到了宗越的沉默,眉眼间流露出困惑,偏头看向了低着头的宗越。
他安静了几秒,轻轻拉了拉宗越的衣袖。
宗越回神,撞上江又又有点犹豫的视线,反而先一步问江又又:“怎么了?”
江又又抬起手,慢慢打手语问他,好像这样,就是缓着语调在和宗越说话一样:“你真的很不想去吗?”
宗越微怔,意识到江又又误会了什么,顿了下后,跟江又又说:“如果我说是,我们就不去了吗?”
江又又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宗越呼吸一滞,心跳又随着他的凝滞而错乱狂跳。
他可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因为给初一造景那事儿,两人起了什么争执。
那会儿江又又可是义正词严地说他跟朋友约好了,就不能爽约。
事后宗越答应了三人行,他也还是认真地跟宗越说他脾气发得不应该,说他刚才过分了。宗越还老老实实地点头认错,现在想想,都觉得郁闷憋屈。
倒不是冲江又又,就是恨自己那会儿不懂事,早知道一开始就答应江又又就好了。
江又又都跟他撒娇了!他到底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能说出可他跟朋友约好了去玩了这种话的!
而现在,当年绝不偏心他一点的江又又,却愿意在都在群里跟杨道他们说了出发了的情况下,因为他说不想去,就不去了。
江又又会在这种事上向着他了,也会偏心他了。
等他们两弄好之后,白闻理接过又又手里的半杯水,倒入二分之一食用油,然后让年年把他手里的色素倒进去。
“然后呢,然后呢?二锅,怎么才能火山爆发哇?”小朋友着急的盯着白闻理的动作,跺了跺脚。
白闻理从小瓶子里倒出一片神奇的白色药片,交给又又,“你把这个放进去,就可以看到火山爆发了。”
又又听他说的,把泡腾片丢进去,泡腾片进入水中,开始不断生产气跑,悬浮在食用油顶部的色素开始逐渐沉底,真的如同火山爆发一样。
两个实验下来,彻底把又又和年年给看呆了。
又又更是把白闻理夸得天下有地下无,什么“二锅你是介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
“二锅好厉害,我喜欢二锅。”
听得闻玦嫉妒得面目全非。
可恶啊,区区几个小魔术就把又又拿捏了,好气!我也要变魔术!
第 67 章 第 67 章
午饭之前,霍容川带着年年先回去了,宗家的管家也把不愿意走的宗越给接回去了。
为了庆祝又又腿伤痊愈,白家的厨子准备了十分丰盛的午餐。
白立辉心情好,让老田拿了一瓶酒过来。
这瓶酒的包装特别好看,玻璃瓶子里淡黄色的酒液流光溢彩,对小孩来说充满了诱惑力。又又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那晶莹的液体,看着老田把酒分好。
老田给大家都倒了小半杯酒。
终于,到了又又。
又又迫不及待地伸出杯子,嘿嘿一笑,“田叔叔,给我可多。”
宗越轻嘶:“你们资本家说话好鸡汤。”
林文宜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宗越明智地闭上了嘴。宗越:“”
他不想在江又又面前提及这些东西的原因,就是因为十分害怕江又又会问他这个问题。
怎么回答都不是。
如果按照江又又的样子去说,就完全暴露了。
如果按照江又又的反面去说,万一有一天江又又也喜欢他呢
怎么总给他送命题啊?
宗越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江又又,不去回答,而是用手语问他:“你呢?”
他问江又又:“你想喜欢什么样的?”
宗越知道,自己有很多不好。
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实在是太暴躁。
如果江又又喜欢温柔的人,他可以去学着再磨磨自己的性格,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温柔的人,和江又又一样温柔。
江又又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他,微怔了下后,慢慢打手语:“我没想过要谈恋爱。”
宗越一顿。
他真的是比江又又自己还要对江又又听不见这事儿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陪着江又又跑过好多大医院,见过好多医生,看了好多次摇头。
又因为他听得见,所以从小到大,他在江又又身边,就听过太多的话,也“听”过江又又说过无数次那一句
“我不知道,我听不见。”
因为听不见,他就好像被这个世界隔绝了。
无论是同学们的玩笑打闹,大家笑作一团时,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礼貌地微笑着看着他们。
又或者是被谁问到知不知道什么事时,江又又也总是茫然的,然后就会说出这一句话。
这也是为什么,宗越一直会尽量哪怕跟朋友说话,也是边说边做手语。
不是练习,不是为了避免自己生疏,而是他希望江又又能够“听见”。
江又又听不见所以参与不进来的话那他尽量去做江又又的耳朵好了。
宗越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努力不让自己露馅,打手语的速度也慢了几分:“为什么?”
但事实证明,这一次不是宗越敏感,江又又真的是因为这个。
江又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微低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他还没做手语说自己的耳朵完全听不见,又不会说话,挺麻烦的,那边宗越就猛地攥住了他的双手。
江又又稍愣,就见宗越带动着他的手给他打手语
“你不是个麻烦”
这是宗越想告诉他的,但宗越带着他的手做手语,到江又又这儿,就变成了“我不是个麻烦”。
江又又顿了顿,抿了下唇,也没压住自己心头瞬间翻涌而起的情绪。
他哥真的特别好。
江又又没有挣扎,由着宗越扣着他的手腕,直直地倒靠在他的怀中,鼻尖不可避免地发酸。
其实他也有点害怕。
再过一个月,他哥就满十八了,然后再过不到半年,他也要满十八了。他看了好多那种成年后、毕业后,哪怕是亲兄弟,也会因为各自的前程不同,慢慢地没有以前那么亲密。
哪怕关系还在那儿,但很多东西终究是不太一样了。
他们彼此不再是亲密无间、没有秘密的兄弟,不再是可以互相玩闹恶作剧的兄弟江又又不知道自己十年后,甚至可能不需要十年,有个四五年就也会成熟起来,也不会这样黏着宗越了,他只知道他现在会因为这件事而恐慌害怕。
他只知道至少现在,他不希望未来他和宗越会变成那样。
可江又又又清醒地知道,宗越终究会组建他自己的家庭,他那么好的人,对他的爱人肯定也会很好,他们终究会“疏远”的。
宗越松开江又又的手,心疼地揽住了江又又,眸光也不自觉地放在了江又又的耳朵上。
江又又是先天性听障,而且是神经受损导致的感觉神经性耳聋,他父母在世时,就带他看过很多医生,后来江又又到了他们家,林文宜和宗向兴又轮流在得空的时候带他问过更多的医生,结局都是治不了。
宗越还记得林文宜翻那些病例都翻到恨不得自己当医生,甚至问过医生一句
“但我看不是没有感觉神经性耳聋治好的病例”
然后他们就得到了更绝望的一句话:“…不是说这个病不能治,而是要看人。能治好的患者,程度都没有他那么重,他的神经元受损很严重,只是影响到了听力,没有影响到别的,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后,林文宜也终于从执念中走出来了一点,不再执着非要治好江又又,让江又又也跟着奔波了。
那会儿宗越不太懂事,就在私底下悄悄问过江又又一句
“小又,你想治好耳朵吗?”
宗越到现在还记得,江又又仰起头看他时,那双大眼睛漂亮又清澈,澄净到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宝石。
当时宗越的手语学得还不够好,所以江又又在本子上给他写:“能好就好,不能就不能,好有好的活法,不好有不好的活法。”
他那个时候也小,没法清晰地传达自己的意思,好在宗越也是小孩子,所以能够懂。
而那个时候最喜欢看电视剧和动画片的宗越就拍拍胸脯,大哥似的说着中二的台词:“你放心,以后的日子只要我宗越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到你!”
他说完,又想起江又又听不见,忙写了下来递给江又又。
江又又就弯弯眼,笑得分外灿烂。
而现在,没了小孩子的那些懵懂,宗越也彻底明白了,他父母当年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求医,试图能找到一点路子,甚至不求治好,只要能有一点起色,他们都想要求来。
因为此时此刻,他也是这样的心情。
宗越紧紧地抱着江又又,忽然很懊恼自己没有学医的天赋。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江又又肯定还是在意的,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再表露出来什么的话,对于江又又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宗越低下头,埋在江又又的怀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只有在江又又面前,他才会感到这么无力。
而江又又埋靠在宗越怀中,这几天因为高考,心里又惦念着事,所以他也没怎么睡好。
现在“安静”下来,江又又感受着宗越温暖的怀抱,他虽然听不见,但他可以感觉到宗越的胸腔在震动。
他哥的心跳从小到大就这么有力,每次被他抱着时,江又又总是有一种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的错觉。
这也是为什么,林文宜每次说宗越老往他身上挂不好时,他会跟林文宜说没有关系。
因为是真的没有关系。
他喜欢宗越的怀抱。
江又又没有参与进他们的对话中,但能通过宗越配合的手语大概猜到他们说了什么,故而笑得有点坐不住,撑着桌面,嗓子里也发出了一点音节。
宗越很喜欢听江又又的声音。
他觉得江又又的声音很好听,可无奈江又又平时不会出声,只有很着急的时候,才会无措地发出几个音节,平时都是安安静静的。
因为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所以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声音是大是小,有没有吵到人,也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发出了“怪声”。
事实上,江又又嗓子里发出的音节的确和又常人不太一样,可宗越从不觉得是怪声。
他第一次听见江又又咿咿呀呀的时候,就感到神奇。
那时候的他,就在想江又又好像电视里的那种精灵。
不会人语,说着精灵间才能听懂的话。
故而宗越在捕捉到江又又的声音时,就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了江又又,走了一瞬的神,还是对上了江又又的笑眼,才面前定了定心神,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江又又缓了缓,想了下:“想吃海鲜杂烩。”
这几天林文宜怕他们吃凉性食物会闹肚子,所以特意叮嘱他们别吃。
其实江又又也没有说特别钟爱海鲜,但特别被禁止了一宗后,就感觉很想吃。
宗越点点头,林文宜也看见了,不需要宗越转述:“好嘞。”
她又用手语问他们:“你们那个晚会,什么时候去?需不需要穿正装。”
宗越听到这话就轻嘶了声:“妈!我们一群同学!穿什么正装!穿常服就行了!”
林文宜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跟我打赌?肯定有很多小姑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你那几个朋友也绝对会穿得很骚包。”
“那是他们的事!我才不要去玩还要穿正装。”
宗越嘀咕:“平时跟你们去宴会就够憋屈了。”
林文宜:“”
她拳头又硬了。
他对又又明显与众不同的态度,还有之前和父亲促膝长谈的一番话……这段时间最好能再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爸爸出院了,身体还在恢复,公司的事情暂时还得自己看着。
宗越的情况已经摸清楚了,前段时间宗缙还迂回地跟他接触了一下。两个小朋友玩得很好,这段友谊大人也没必要出手干预。
还有就是霍容川那边。霍容川那边到底该怎么处理,还有些犹豫。爸爸不一定能接受,还有又又,他不想让又又过早接触这种在他认知之外的感情模式……
惦记着又又的腿和一大堆事,白闻瑾好几天没休息好,眼眶干涩难受,却越想越精神。
倒是趴在他胸口呼呼大睡的小朋友,黏黏糊糊地说了几句梦话,白闻瑾凑过耳朵去听,听到了自己和宗越的名字。
他捏捏小朋友的鼻子,笑骂道,“做梦都想着宗越,宗越给你下了迷魂药啊。”
当然没人回复他,小孩只是皱皱鼻子,脸上缓缓漾开两个小梨涡,无声笑着。
第 68 章 第 68 章
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白闻瑾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黑漆漆一片。他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压在胸口上的小孩不见了。
走出卧室,别墅里安静异常。白闻瑾踩着夕阳余晖走到客厅,又又背对着他坐在客厅地毯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小孩穿着闻玦前段时间去T国出差,给他带回来的蜘蛛侠睡衣。睡衣带着帽子,帽子顶部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小洞。又又特别喜欢,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喜欢戴上帽子,就像一只迷你蜘蛛侠。
“又又,在干嘛呢?”
白闻瑾绕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小朋友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浑身一抖,飞快地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口袋里,眼神游移不敢看白闻瑾,“大锅,你醒了哇。”
“我没有在干什么呀,我,我在玩手指呢。”【华老板:阿越说的吗?】
【接财神:我提的,他答应了。】
【华老板:他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或者排斥吗?】
江又又看到这话时,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打字:【没有。】
白闻瑾眯起眼睛盯着小胖孩,手指点了点他藏在兜兜里的手:“把手拿出来。”
又又乌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把握成小拳头的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举在他面前,张开五指,大声说,“你看,什么都没有哦。”
“另外一只手。”
又又死死地隔着布料按住自己的右手。眼神带着小小的祈求,“大锅,另外一只手里也什么都没有呀,你不要看啦。”
白闻瑾现在对小朋友的了解程度,已经到了又又一张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地步。哪能看不出来小朋友又在作妖。
又又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皮,白闻瑾调整了一下教育方法。且颇有成效。他毫不留情,“江又又,我数到三。”
【您收到一笔来自[华老板]的转账】
江又又付款时,手机正好弹了个横幅出来。
他面不改色地滑掉,继续付了钱,就拎着手里的水果和菜往外走。
正值暑假,羊花市这边热得有点像蒸炉。
江又又又是中午出来买东西的,几乎可以说是最热的这个时间段,空气都热得微微扭曲着,像是随时会进入异次元。
江又又从超市里出来时,就被热得有点想缩回去,到八月底的时候,他们也把那个拼图拼好了,很大一幅,宗越特意让华隐让人带了框来,把它裱起来,挂在了客厅。
江又又看到的时候,默了默。
虽然他是个铁血二次元,但他过了中二期后,就干不出来把二次元的东西摆在客厅里的这事了,有时候望着自己房间里贴的满房间的动漫海报还会感到丝丝羞耻。
但因为贴得时间太长了,不好撕下来,撕下来容易毁墙,所以江又又还是留着了。
而现在,望着和整个家里装修格格不入的拼图,江又又略感后悔。
就不该选这个,应该选些油画什么的。
宗越问江又又:“你…什么时候开学?”
好在超市离家里不远,没几步路。
就是回家的路上,江又又还遇上了在楼和楼间搭的棚子里,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下棋的几位老爷爷。
江又又没投去多的视线,只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家。
他进了楼道,也稍微阴凉了下来。
江又又爬到四楼时,刚好遇上他家的租客也回来了。
“何姐。”
江又又仰头看向刚打开门的何竹:“你加完班了?”
何竹扬眉:“好巧啊。”
她一边挡着门示意江又又进来,一边回江又又:“是啊。”
何竹打了个哈欠:“凌晨出了个警闹到现在都给我闹清醒不困了…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何竹是一位民警,去年过来的,江又又也是看着她从新人警察到现在算是半个熟手了。
她去年过来羊花市这边就要租房子,因为手里没多少钱,看了一圈下来后,最后选择了他们家这边的老房子。
江又又和妈妈一块儿住,这边不是小区,而是社区。
算是比较老的居民楼了。
本来一开始何竹听说和房东一块儿住,还有江又又这么个男大学生,是不太想租的。
但后来因为了解到了江又又家庭困难,她也就还是租了下来。
一年的时间相处后,说是租客,其实更像是江又又的姐姐、江若水的女儿一样了。
何竹都直接管江若水叫干妈了。
江又又示意一下手里拎着的袋子,笑起来:“西瓜和牛肉。”
何竹“哇”了声:“那今天有好吃的了。”
她虚空撸袖子:“我来做饭,你问下干妈回来没。”
江又又没有拒绝:“好。”
何竹做饭比他好吃。
江又又给江若水打完电话后,就到厨房跟正在处理牛肉的何竹说:“在路上了。”
何竹:“好嘞。”
她又压低了声音,问了江又又一句:“你那个兼职,今天下午还去吗?”
江又又点点头:“嗯。”
他轻声:“他妈妈已经把钱打给我了。”
江又又接了个很特殊的兼职。
他大学是美术纯艺类油画专业的,大学连着三年都选修了心理学和精神医学,因为他很感兴趣。
但没想到的是,临近暑假时,在辅导员的介绍下,一份兼职递到了他面前。
亲自来请他的女人和男人他都见过,在电视上、微博上、新闻上。
国内数一数二的富豪,最大的房地产也是最大的互联网公司,“Y&Y”集团的两位老板。
老实说听到这份兼职的内容时,江又又是想拒绝的。
因为他们想让他去陪一个有精神疾病甚至是带有攻击性的男人说说话,给他做一下心理辅导,开导他。
不求能治好,能让他好一点都行。
如果只是精神疾病,江又又可能还不会拒绝。
但他们很明确地说了对方有攻击性,而且没有半点隐瞒,告诉了他他有多暴力。
不过江又又一直装不知道。
江又又推开门,空气清洗剂的味道率先袭来,还有一道人影也出现在了黑暗中,随着门慢慢打开,被廊下滤过几道的光线照进去,里面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江又又最先只能看见轮廓,但光是轮廓,他就看得出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和他想象的瘦骨嶙峋的精神病患者有点不太一样。
等他走到了玄关的一半时,江又又也彻底看清了他的模样。
没有蓬头垢面或者外露的疯癫精神状态,一个看上去很正常的男人。
是宗越。
他那张脸,和他父母都很像,长得特别好,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自觉屏住呼吸,免得惊叹出声冒犯到他的相貌。
而且他高,虽然穿着长袖,也还是隐约能够窥见藏在衣物底下的结实身躯。
江又又至今记得第一次见他,宗越也是这副模样,当时让江又又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他印象中的精神病人,要么瘦,要么胖,或者身材一般。
像宗越这种还有锻炼,甚至锻炼得很好的,他真的第一次见。
毕竟教科书里说过,锻炼是可以缓解抑郁的。
宗越很明显也有抑郁这一类的情绪。
江又又背着手把门合上,就听宗越缓慢地喊了他一声:“阿又。”
门关上的刹那,他的神态表情都掩在了昏暗中,屋内开得有点过低的中央空调也散发着让人忍不住想搓手臂的冷风。
宗越的嗓音沙哑,说话的语调也有点说不出来的诡异,很像是怪物在学人语:“你今天,比昨天迟了三十二秒。”-
征得了白闻理的同意,周一,又又就带着魔术设备去幼儿园变魔术了。
年年虽然已经看过变魔术全过程了,但是在看又又变魔术的时候仍然非常捧场,害羞的小朋友主动担当起了又又的小助手,又又每做一个步骤,都会停下来,等年年慢慢讲解完,再继续做下一个步骤。
虽然白闻理三分钟做完的魔术,他们两个花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才做好,但无论是漂亮的“水中烟花”,还是神奇的“火山喷发”,都收获了小朋友们热情满满的掌声。
魔术的大获成功让又又信心满满,主动跟小赵老师请求,还要给大家变魔术。
反响这么热烈,老师们一致决定在下一次的家长开放日,策划一期“神奇的魔法”科学课,并且邀请学生家长踊跃参与。
又又一下课便迫不及待地给白闻理发了一条语音。
定海区某个研究所。
会议室里正在讨论三期公关的重点任务。
白闻理作为项目主任,坐在孙博士下首第一顺位,正专注地听各组研究员汇报任务进度。
这时候,白闻理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大家齐刷刷停下来找声音的来源。
对规则要求最为严格地孙博士沉下脸,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会议的时候手机静音,基本的礼貌都不知道?谁的手机,给我出去?”
估计又是哪个不规矩的新人,忘记把手机调静音了。
“抱歉。是我的手机。”白闻理从椅子上站起来,拿了会议本,语带歉意,“你们继续开会。下次不会了。”
当白闻理站起身时,孙博士和其他研究员表情错愕,脑海里同时浮现两个想法。
一是从来不带手机的白闻理,居然会带着手机来开会?
二是,原来他的手机竟然会响?
第 69 章 第 69 章
日子一天天如水般流逝,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许多米粒大小的事情。
白立辉出院没几天就闲不住了,不管老田和白闻瑾怎么劝,还是西装革履的去上班了。按照他的话来说是休息的时间够长了,又又白天也要上学,不如去公司发挥点余热。
他上班带来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又又这段时间都能在校门口看到大锅的身影。
还有个好消息,大概是前段时间猛猛补钙的缘故,又又长高了2厘米,现在已经是1.05米高的小朋友了。
所有的消息里,最让又又开心的是妈妈说超人爸爸执行的任务进展很顺利,有可能提前结束,回来陪他。
小朋友雀跃不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看动画,没有任何烦恼了。
今天是周末。宗越回家陪爷爷,没小锅锅陪又又也不太想出门,难得乖乖留在家里。
江又又第二天不仅买了芝士蛋挞,还买了些能收几天的甜品,这家店是个大牌的连锁店,所以很贵,简江买了点东西下来后就好几百。
这要是换江又又自己吃,肯定是舍不得买的,但给宗越买就不一样了。
他始终觉得这三千块钱一天太多了,所以能给宗越买什么的话,都是挑好的买,尽量把钱往宗越身上花回去一些。
今天是华隐过来接他的,因为要把药交到他手上:“这是今天的药。”
两个小药包,江又又捏了捏,里面的药不少:“好。”
华隐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袋子:“你这是?”
“前天答应给宗越带蛋挞。”江又又说。
华隐顿了下,她知道宗越是不吃这些的,但她没有揭穿,只是在心里苦笑,面上道:“花了不少钱吧?我给你报销。”
她说着,就要掏出手机给江又又打钱。
江又又忙拒绝了:“阿姨,不用。”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华隐说了:“所以真的不用。”
华隐看着他,因为之前她给江又又加钱时,江又又就没有收那天的转账,因此她也清楚这个孩子骨子里也有倔劲,所以
“好吧。”
华隐叹气,又说:“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要是能帮上忙,你一定要开口。”
江又又倒也没拒绝:“嗯,谢谢阿姨。”
宗越的身材真不是摆设。江又又没有拒绝宗越,甚至是直接答应了下来:“好啊。”
他笑着看宗越,是真心实意地为宗越开心。
宗越这一句话,既是开始正面面对自己所恐惧的了,也传达出来了一个信号他正积极地想要变好。
无论是因为什么让他能够转好,在江又又看来,都是好事。
精神疾病和各种应激障碍压在宗越身上,就像是一座座带着锁链的巨山,窒息的疼痛。偏偏锁链还紧紧地纠缠着他,将那些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逃脱不了一点。
江又又现在想做的,就是把宗越从这些山里挖出来,但这一定要宗越自己愿意出来,就像那个最经典的话“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如果宗越自己也一直在回避这些问题,那他永远都只能被关在这间看似豪华,实则和牢笼无异的别墅里。
江又又不想这样。
宗越是那么优秀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该站在蓝天之下,发光发亮。
所以江又又弯着眼说:“那我们说好了,等你不怕光了,就再拍过一张。”
宗越眸色稍动,他的指尖也跟着颤了颤。
他很想,摸一摸江又又的眼睛。
但是他不能。
宗越垂下眼,只能郑重地应一句:“嗯。”
华隐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想要揩泪。
只有她和宗越的父亲宗沧浪才最清楚,孩子刚接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这些年又是个什么状况。
宗越其实也一直想要配合治疗,但他的应激太严重了,什么手段都用过了,甚至强制治疗都试过了,结局不仅不理想,反而更加糟糕。
最后是他们找上了一个很有名气的精神科医生,询问过对方后,才开始做“朋友尝试”。
既然宗越不能接受医生,那就试试“朋友”。
而且因为医生有一些习惯性的术语,所以他们只能找非医学专业的人,最好是比宗越年纪小的,看上去瘦弱一点的男孩子,这样能给宗越安全感。
华隐很早就意识到了江又又可能有点不一样,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宗越自己用牙齿把指甲咬得干干净净,还让她给他剪了头发。所以华隐去查了查。
江又又以前和宗越的舅舅是一个小区的。江又又知不知道宗越,她不清楚。但宗越住的那栋,是江又又每天回家时一定会经过宗越当时住的房间的窗户的。
华隐就不由得想到了那张没有画脸的铅笔画。
尤其江又又和宗越之前还是一个初高中的,只是两人一个在初中部,一个在高中部。
江又又从小就喜欢画画,但他知道家里负担不起。
所以在他懂事起,他就装作不喜欢了。
江若水也知道他是懂事,而不是真的不喜欢,可她也什么都做不了,那段时间,他家里的氛围一直有点微妙。
江若水急于想要二婚,也是希望能给他找一个有能力供他追梦的爸爸。
江若水做老好人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件事怀揣了心思,就遭到了报应。
但大概也是因为她做了这么多年好人,这个报名表递到了江又又面前。
“我填了。”
江又又:“那个时候同学们都说是伪善,是假的,其实最后资助的还会是那些有钱人,肯定和他们基金会、集团的人有关。”
江又又却还抱着希望。
“然后”“小又。”
林文宜在江又又的房间找到江又又,虽然知道江又又听不见,但还是习惯性地喊了声,再走到他面前示意他。
江又又微抬眼,林文宜就用手语问他:“哥哥呢?”
她问话中的“哥哥”不是江又又的亲哥哥,但是是她的亲儿子,宗越。
江又又是宗越父母收养的孩子,但没有上户口。
他父母与他父母有些交情,只是因病去世,林文宜不愿意他去残疾儿童福利院,她说那儿太压抑,就把他接到了他们家,和宗越同吃同穿,一块儿长大。
对于江又又而言,林文宜和宗向兴就是他的妈妈爸爸,宗越就是他的哥哥。
他们就是他的家人。
他来的时候太小,对亲生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江又又做手语:“哥哥被人喊出去玩了。”
林文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她还是保持着温和,用手语问:“谁呀?”
江又又用笔写了个名字,他的字很好看,练了一手标准的行楷。
林文宜一看就知道是谁了,那是个不学无术的,准备出国镀个金再回来吃家里分红,可宗越
林文宜深呼吸了口气,确认江又又没有戴助听器,就展示了自己的狮子吼:“宗!向!兴!”
她边吼边出门:“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临近高考不到两宗他又跟那帮二世祖混在一块儿!这个点出门肯定是去酒吧!”
宗向兴忙现身,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给她拍背消气,这会儿也不敢说宗越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是从林文宜肚子里出来的,不然只会跟着和儿子一起家法伺候。
他哄道:“别气别气,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你好好打他一顿,这孩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文宜呵了声:“把他抓回来干嘛啊?让他心不甘情不愿,觉得我们影响他和他那帮好兄弟联络感情桃园结拜了,然后下次更叛逆?还有,打什么?他那皮糙肉厚的,养个几天又不记疼了,打有用吗?!”
她说着,反而是冷静了下来,扬起下巴,胜券在握:“老娘有的是法子让他跪下来求老娘网开一面!”
宗向兴呃了声,就看着林文宜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温柔地再次转身进了江又又的房间:“小又。”
她跟江又又耐心地比画着:“你还记得舅舅家的儿子吗?那个高高的表哥,这里有一个痣的。”
林文宜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江又又记得。
不过她说的舅舅家,是林文宜的哥哥,不是他的亲舅舅。
江又又的眼睛亮了亮:“记得。”
他做手语:“那个哥哥读书很厉害。”
林文宜就笑着:“对,带你去找那个哥哥玩,好吗?”
江又又连连点头,用手比画着:“妈妈,等我一下,我拿上我之前整理的错题本。”
林文宜计谋得逞,摸摸他的脑袋:“好,不急。”
宗向兴看着,都想跟儿子说一句家危速归了。
但他不敢报信,报了就是睡沙发。
嗯。
苦自己不如苦儿子。
江又又抱着错题本到表哥跟前时,表哥都有点无奈:“你是真的很爱学习。”
他说完这一句话,见江又又微微偏头,才想起什么似的:“抱歉,我总是忘记。”
他把这两句话都写给了江又又看,江又又笑笑,接过笔给他写:【没关系】
表哥就打开他的错题本,顺便写了一句:【你高考的时候注意不要用大学的公式,会扣分的。】
江又又从表哥的笔筒里抽出新的笔,写:【我知道的,宗越帮我问过,谢谢表哥。】
表哥稍顿,看了眼满意地拍了照完事,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准备开始发动态圈的小姑,心说他就是个工具人。
不过宗越也是,都要高考了,还在外头撒野,就该气气他。
所以在和林文宜对上了视线后,表哥做了个眼神,然后抬手覆在了江又又的脑袋上,温柔地揉了一把。
江又又很乖。
这是无论林文宜家里这边的,还是宗向兴家里那边的亲戚,都一致认为的事儿。
他性格脾气都特别好,特别软,所以全家也就只有他能忍受宗越那臭脾气。
被摸脑袋,江又又也不生气,就微抬着头,笑着看着表哥,那双杏仁眼水灵灵的,看得人心软。
于是表哥又很轻地捏了下江又又的脸,想难怪宗越那么喜欢这个弟弟,他要是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这不比他家现在那个到了叛逆期天天喊着“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怕人,但人让我遍体鳞伤”的非主流弟弟好个千百倍?
而且江又又长得特别漂亮,不是那种像女孩子的精致感,而是你能看出来他是个男孩子的漂亮。
那双杏仁眼弯弯的,也水灵灵的,看谁都显得温柔似水。
林文宜把这两张照都拍了,再发了一条动态圈。
她连发了七八条动态圈,也不急,老神在在地品着手里今年的新茶。
酒吧。
宗越本来是想着来这边坐一会儿,喝两瓶酒就走的。
主要是他这位朋友跟他确实关系还行,下宗就要出国去当留子了,大家就说送行一下。
他心里还惦记着晚上要跟江又又一块儿吃饭,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江又又下午说想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怎么可能在这儿嗨到天亮?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坐下喝了杯洋酒,本来是想给江又又发条消息,看看他在做什么的,结果因为忘记退出动态圈,一刷新就是他老妈发的最新动态
他笑起来,轻快地看着何竹:“我现在是羊花大学的美术生了。”
江又又一直想要报答“Y&Y”,这是他答应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理由,是华隐从始至终都没有拿这件事胁迫过他。
所以他愿意相信那个在同学们口中风评不太好的宗越,也是这么温柔的人。
于是他答应先试一试了。
“宗越?”
江又又微抿唇,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被捏疼了这件事,宗越的精神状态跟正常人不同,他能理解。而且正好他可以试试这个“口令”。
江又又轻声:“你弄疼我了。”
简简江江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宗越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管用。
江又又心道。
“…对不起。”
宗越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抿住了唇,在这一刻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了。
还是江又又再度出声,才把他的戾气压下去:“没事。”
他莞尔,干脆自己撕开了包装袋:“你力气比我想象得大,真好。”
江又又说:“装画架的时候肯定很轻松…我到现在装画架拧螺丝还是觉得费劲。”
倒不是他娇弱,而是新画架的螺丝和孔洞总会有几分不契合,得靠蛮力。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江又又买的画架都太劣质。
宗越登时又觉得自己的手有用了:“那以后”
他有点期待:“我帮你装。”
江又又微顿,看了看宗越:“…好。”
宗越现在需要一个心锚。江又又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哄宗越,而是真的能做到。
尤其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宗越不会伤害他。
都自残了,也没有打砸身边的东西。
江又又对上宗越阒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黑,那种黑是比其他人还要黑的,有点像没有光的空洞感,直勾勾盯着人时,配上他那张脸,就格外有气势,而且还会让人无端胆寒,有种被披着人皮的怪物盯上了的错乱感。
江又又一开始也是有点怕的,但这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宗越的印象就真的只有温柔了,所以他才会心疼他。
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又又低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宗越还沉浸在江又又那句“好”中,像是有点失神,怔忪地看着他。
他的大脑好像又开始迟缓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还未消去的幻痛,让他已经有几分恍惚了。
但至少眼泪水是止住了,宗越自己都觉得狼狈,可他在江又又跟前,就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等他走出来后,再把这个心锚拔了就好了。
江又又把手套从里面拿出来,递了一个给他。
发现里面的东西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并且和社会脱节了好多年的宗越怔了怔:“…这是什么?”
“一次性手套。”
江又又示范给他看:“这样就不用去洗手了。”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的宗越:“”
他低下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哪怕还不能接受…但依旧有点失落:“哦。”
白闻理垂着眼,险些被小朋友的小脸晃动心神。眼神里的柔软一点点增加,他安静的感受着怀里小朋友的重量。
暖暖的,软软的。
是会让人觉得眷恋的滋味。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不知何时起,院子里的石榴花次第开放,绿叶衬着红花,美得像一簇红艳艳的晚霞。
夕阳的余晖打在落地窗上,暖融融一片深黄像一层柔软的轻纱落下来,笼罩在肩头,一丝陌生的暖意随之在心里弥散开来。
傍晚的院子响起清脆的蝉鸣,一转眼,又又心心念念的生日到了。
第 70 章 第 70 章
深夜,宗家灯火通明。
走廊两旁的长灯在地上打上一团雪白的影子,院子里的虫鸣声沙沙的,聒噪得让人有些烦闷。宗缙披着睡衣,橘黄色的灯光在真皮沙发上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
在他面前,宗越沉默地站着,手里紧紧攥着书包的两根背带,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宗缙看着让人“放心”的好儿子,揉揉发胀的眉心。
他知道宗越从小就聪明、胆子大,可也没想过这孩子四岁就敢背着书包从家里偷溜出去。而且还绕过了阿姨和管家,一路神不知鬼不觉,成功摸到大门口。如果不是巡夜的保安很负责,说不定真的就被他给溜出去了。
半夜12点多,街上没什么人,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独自走在外面……宗缙都不敢往深了想。
他拍了拍沙发,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宗越,要不要先把书包放下来?”
像这样长大的孩子,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大多数要么自卑要么怨天尤人,因为他肯定从小就见识过太多的恶意。
但江又又的美好很纯粹。那么既然如此,江又又为何还是接了这份兼职?无非是因为……
一天三千块。
一天三千块…这可是一天三千块。
江又又不能说缺钱,但他也没有钱。
他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为了这份薪资心动。
尤其最开始他们说,他只要来一天,来看一看,试一试,都能给他三千块。
这可是三千块。
当时的江又又闭了下眼,脑子里面已经闪过了很多三千块能干什么。
三千块钱,可以给妈妈买一台新手机,她那台手机卡得有时候付钱都经常卡住。
如果多来两天,还能带妈妈去吃好吃的,给她买一台洗地机,上回他看见一个生活区up主用的手持式洗地机就特别好,还能自洗拖布,只需要倒一下污水……
他真的很难不心动。
江又又本来一开始是想着就试一下,拿一天的三千也好,但没想到这份兼职,他已经做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每天下午都会坐车到那边去陪他雇主的儿子说说话。
他们家的生活也是因此富裕了一点。
但江又又没敢跟江若水说自己在做这样的兼职,他怕江若水担心,他只跟江若水说自己的画被一家工作室看上了,每天下午要固定去那个工作室画画,每天有五百块钱。
不敢说三千,要知道江若水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五千出头。
不过即便是这样,江若水也还是十分担忧,问了他好多问题,确认了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放心让他去兼职。
只是何竹知道江又又是去哪儿做兼职,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何竹:“你昨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吗?
江又又洗了个手,再慢条斯理地把刀子洗了,准备把西瓜分一下:“还是和之前一样。”
何竹手起刀落,把牛肉片成了片:“要不我帮你跟局里打听一下?我查了,你老板他们老家就是羊花市这边的,我问局里的老人,可能知道点什么。”
江又又想了下,才摇头:“算了。”
虽然他很好奇他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变成这样了,但是…
他轻声:“人家不想多说,就没有必要追究,而且我知道的其实已经不少了。”
他第一天试过后,就在考虑了一天后,答应了做这份兼职。
老板人很好,根本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日结不说,还是提前打款。
他中途要是感到不舒服了,随时可以先走。
江又又答应后,大概的资料和情况就送到了他手上。
雇主的儿子叫宗越,大他三岁。
他有很多很奇怪的应激障碍,比如见不了光,比如害怕自我介绍,比如无法接受任何肢体接触,比如恐惧尖端到会应激……
总而言之就是,江又又看完后,感觉他好像是个鸡蛋。
很容易碎掉。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学长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他又有点疑惑。
因为他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宗越虽然声音在抖,可还是好好地做完了自我介绍,跟他说了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而且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江又又又觉得宗越也没有他父母给的资料上看上去那么易碎。
就…除了有些时候确实能够直观地看到他是有点精神问题外,大多时候他都很像是个正常的人。
江若水到家时,何竹已经把菜炒好了。
她端菜上桌,江又又简江收拾了一下灶台。
听见开门声,何竹立马就道:“妈!快洗手吃饭!今天有红烧牛肉!”
江若水既高兴,又有点心疼地剜了江又又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有了钱就这样花的?”
何竹帮腔:“妈,江又又还在长身体嘛,他自己赚的钱,也不是拿去赌丨毒丨嫖,就让他花一花,开心开心。”
话是这样说的,等坐下来吃饭后,何竹就帮着江又又给江若水夹菜,哄着江若水把半碟牛肉吃了。
江又又吃饭速度比较快,他吃完后,就先去房间里继续做暑假作业了。
等到何竹吃过饭后,就把江又又留在外面的西瓜端出来:“妈,江又又给你切的西瓜,还没进冰箱,我放餐桌上了,你记得吃啊。”
她打着哈欠:“吃饱喝足了,我先睡会儿,昨天一宿没睡。”
江若水催她:“你快去睡,我记得的。”
她好笑道:“也不知道我们哪个是妈妈,哪个是爸爸,待会儿江又又还得提醒我一遍。”
何竹嘿嘿一笑,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江又又就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别墅那边找宗越了。
他出门时,江若水正端着盆子在慢慢吃西瓜。
见到他出来,就小声问:“去兼职呀?”
江又又嗯了声:“今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回来。”
他昨天答应了宗越,陪他吃一顿晚饭。
江若水说好,又喊住江又又:“来下。”
江又又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你姐啊,她这个月还给我打了房租,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一下啊?”
江又又稍顿,有点无奈:“妈,我也说不过她呀。”
江若水很早就说不收何竹房租了,让她当自己家住,但何竹还是每个月都会给江若水打房租。
江又又也跟何竹说过,何竹一句“怎么?我没爹没妈的,好不容易有个妈了,想孝敬一下老人都不给啊”就直接给他堵了回来。
而且他也想给江若水打钱了,还想现在就买那些东西…但不行,他还得再等等。
江又又想好借口了,就是还得麻烦老板他们配合一下。
江若水叹了口气。
江又又有点怕她念叨,忙说:“我要来不及了,迟到就不好了。”
他挥手:“妈我先走了啊。”
江若水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江又又到小区时,刷了门禁卡就直接进去了。
这个小区,他寒假做兼职送外卖时来过,典型的富人小区,别墅之间和别墅之间都离得很远,所以车子都是在地面上走。
不过也有人行道,是供住在里面的人散步用的。
宗越一个人住在这边,据说是因为他不能接受和人同住,但居民楼要是碰上他犯病,又会吵到上下邻居。
别墅院子的大门一直是开着的,庭院也没有做什么特殊的打理,全部铺了青石砖,没有绿植。
江又又慢慢走进去,站定在看上去就很高档的门前,按下了标着铃铛的按钮。
他按下门铃的一瞬间,门就应声而开,好像他按的是电子锁一般。
更别说门只是开了个锁,没有人从里面拉开门。
明明是大白天,这一道缝却将里头如深渊般的黑暗透出来。
尤其门外的檐下特意做了扩建,他站在廊下,都有几分昏暗。
江又又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有点提心吊胆的,害怕也是真的。
但多了几次后,他就不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门是宗越给他开的,也知道宗越总是会守在门口等他来。
纯粹到华隐都觉得自己好阴暗。
明明知道自己儿子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却不说。
甚至为了不让江又又猜到,连宗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都不敢告诉他。
华隐仓皇地避开了江又又的脸。
晚上回家的时候,江又又跟切了剩下半边西瓜等他的江若水先提了画的事。
他没说卖出去了,只是说自己兼职的那个画室过几天要办个不公开画展,他也可以展画去卖。
江又又笑着说:“要是有人看中了我的画买了下来,我就把钱都给你。”
江若水相信江又又的画一定能卖出去,但轻轻推了他一下:“钱你自己留着,都要毕业了,你们学校组织的那个什么毕业旅行,你也一起去玩玩,还有你是画画的,要买那些画材啊出去旅宗找灵感啊,不肯收我的钱就算了,怎么还老想着往我这塞呢。”
江若水道:“我也不是没钱……你要是画赚钱,就攒着,去买个好点的房子,你都二十了,要是有喜欢的女仔,就要抓紧。”
江又又开了句玩笑:“那我要是不喜欢女仔呢。”
江若水也是个新潮的,她知道同性恋,但她也知道江又又纯粹就是在逗她,所以她又轻拍了他一下:“同男仔拍拖很累的啦。”
江又又莞尔。
次日早上。
江又又起来做早餐的时候,江若水还没起,但今天早上照常上班的何竹起来了。
她打着哈欠,揉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今天吃什么啊?”
“炒牛河。”
大概是呆在狭小的空间里时间太久了,他精心做的发型一缕缕贴在额头上,鼻尖和腮边上都是汗,脸颊格外的红,衣服也变得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异常。
但那一双英气的眼睛却特别亮,此时微微弯着,笑成两道小月牙的模样,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又又。
他的声音很热,手指也很热。以至于又又好像能看到宗越身上蒸腾的热气。像个刚从蒸笼里出来的白馒头。
宗越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说这种话让他觉得有点难为情。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看着他最心爱的漂亮弟弟,宗越鼓起勇气。
“我一直在想给你送什么礼物,可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送给你的,我决定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
“生日快乐,弟弟。”
他朝着又又张开手,脸颊比领口的红色蝴蝶结还要红,却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