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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逃王妃 北庭暮雪 19980 字 2天前

她指尖触上那封信,想要拿走,元衡却是将信按住。

他道:“皇妹得先说,是什么事?”

元斓收回手,轻轻一笑,“前些日子,我的人打听到一些事。”

“皇兄可还记得冷宫中那个疯女人?”

元衡神色蓦然一冷,道:“当然记得。”

当年母亲入冷宫,正是因为处置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原先是宫中的昭仪文氏,甚得父皇宠爱,却是与家中

表亲私通,诞下孽种,母亲发现后,父皇处置了文氏和其表亲的两族,却只是将那女人幽禁冷宫,并未要其性命。

那文氏却为此狠毒了母后,在元斓的满月宴上,买通宫人给元斓下毒,幸好母亲及时发现

母亲要她的命没错,可父皇那时想打压杨氏,竟是借此要治母亲的罪。

母亲为人高傲,没等皇帝治罪便自行去了冷宫……

他自三岁起便在那里,活了十年。

想到此处,元衡握紧了拳。

元斓知道他同她一般,心中有恨,继续说:“近些日我听说,那件事的背后其实有皇后的手笔。”

元衡“哼”的冷笑、将那封信收了回去,“十年前的事,现在才有人告诉你,这种鬼话皇妹愿意信,本王不信。”

元斓并不怒,“我知道兄长思虑周全,可这崔家不是才被查抄?此种消息,先前一直握在崔氏手中,我若没有把握,也断不会同兄长以此做交换。”

“你有何证据?”

“那晚追捕崔氏有我的人,说巧不巧追到了崔纪府上的管事,我让他说些秘密,之后好放过他的家人,他便同我说起当年这件事。”

“帮那疯女人下毒的宫婢是崔氏的人,曾经在崔氏的远方表亲孙氏府上做事,绥儒顺着线索查过,发现当年事发不久,整个孙氏便迁去了清河附近,皇兄说这巧不巧?”

“那又与皇后有何关联?”

“崔家不便进宫,去游说那疯女人下毒,将鸩毒交到她手上的,可是咱们现在这位皇后。”

元衡半信半疑,试探道:“那皇妹可有抓到那孙氏的人。”

元斓一叹,“这就是皇后的高明之处,崔氏被夷三族时,皇后做了手脚,将孙氏添入灭族的名单,清河那边的崔氏族人不愿因为一个孙氏与皇室再起冲突,便主动将人交了出去,现在便是…死无对证。”

她最后一句似是无奈,可却是轻巧。

元衡手又握紧了些,连带那封立好的字据被捏出了褶皱。

他道:“既是死无对证,这个秘密有何用?”

“皇兄不如听我说完。”元斓坐到他身边,捏住他手里那封信,有条不紊道:“孙氏虽是已经没了,可当年崔氏为了牵制皇后,到底也留了后手,那疯女人死时,身边有一名婢女被崔氏救下,听说是被送往了彭城。”

“彭城?”

元斓颔首,强调道:“就是嫂嫂从前所在的那个彭城,当年崔氏大公子在彭城做县官,安置的此人。”

“不过究竟送去到了哪里,现在还是否活着,也只有崔氏父子知道了,兄长若是想查,不妨派人去彭城去一趟。”

话毕,她低眼看向那张被元衡压住的字据,一只手捏住那张纸,另一只手抚住他的手背,“兄长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元衡回神,手微抬,那封信便到了元斓手里。

元斓满意地笑了笑,将那封信叠起来,迅速塞进袖子。

就要道谢时,却听元衡问道:“你刚才说的,她的秘密是什么?”

元斓愣了一下,挑眉问道:“谁?”

“你皇嫂。”

元斓笑得虚假,“这个秘密,兄长又打算用什么换?”

“你若不说,便别想带着这封信出大门,”

元斓一撇嘴,似是嗔怪,“兄长莫要这样说,皇妹不过是开个玩笑,皇兄想知道,我便说。”

说罢,她手掩住唇,凑近了些,同元衡低声说了什么。

*

王府正殿,乳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倒着步子来到后院。

岑璠正给珝儿写信。

自从她来到晋阳,送往虞家的信一封都没有回信。

不过想想也是,她和家里的父亲翻脸,父亲定是不会让珝儿回信。

说不定那些信,珝儿都没见过。

想到此,岑璠笔顿了顿,随后却又提起笔。

他们不让他和珝儿见面,她便一封一封写,他总会看到,,

乳娘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五官挤成一团,“姑娘,都什么时候了,咱们怎么还在这里写信呀…。”

岑璠写完一个字,才放下笔,问道:“怎么了?”

乳娘站近了些,压住声道:“姑娘刚才同殿下回来,难道不知此事?”

岑璠凝眉,“何事?”

乳娘啧的一声,跪坐在她身旁,一字一句道:“我听说,殿下刚才领回来一个舞姬,现在正在湖那边的亭子呢…”

“槿儿说你和殿下又吵了架,府里的人也说王妃是因为生气才一个人回来,我还以为姑娘知道这事呢……”

岑璠听她说,眉越皱越紧,可须臾间便又展开。

她摇头,重新拿起案上的毛笔,沾了点墨汁,淡然道:“他不会。”

乳娘微微后仰,拍了下大腿,“这有什么不会,喜鹊就在湖边,看得一清二楚!那女子和殿下拉拉扯扯,后来还要了纸笔,身契都签了去,还…”

乳娘抿了抿唇,四周望过去,指了指自己的唇,“还上了嘴呢。”

听到此处,岑璠终于停住笔。

却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乳娘恨铁不成钢,“老奴早都说过,姑娘该对殿下上点心,那些个手段,不管多上不得台面,该使的时候便要使出来,男人总是受用。”

岑璠咬着牙听完这席话,将笔投进笔洗。

乳娘见状,倒是觉得她开窍,“老奴觉得,姑娘到底是应该去一趟,起码要知道那舞姬长什么样,为人是不是谄媚,该闹也得闹一场,该灌的药也得灌……”

岑璠未有应答,只说到:“乳娘先去叫人准备水吧,我想沐浴。”

*

元衡将元斓安排在偏殿余万。

此次她来晋阳属实是胆大妄为,他同她说好,明日便立刻安排人送她出城回洛阳。

安排好去彭城打探的人后,元衡便回到后殿。

天色渐暗,殿内灯火却亮着,隐隐可以看到一道倩影坐在妆台前。

想到元斓说的秘密,元衡眼眸染上烛光的暖色,踏步走进殿内。

房内清香还未散去,她长发半湿,面色红润,沐浴过后的肌肤更加雪白水润。

老媪正在帮她梳发,见到他似面有难色,看了看对镜端坐的姑娘,而后行礼告退。

元衡走过去时,步子放轻。

岑璠旁若无人,拿起妆台前的梳子,自己动手梳头。

她似是没怎么给自己梳过,扯头发的力气比那老媪重很多,也比他平日给他梳时重。

元衡见状,从她手里接过梳子,帮她一点点梳开,“别扯坏了……”

“殿下刚才去哪里了?”岑璠却是问道。

元衡很少听到她这么问,心中讶异,却又欣喜,比起刚才知道元斓说的秘密还要欣喜。

他知道她厌恶元斓,并不想惹她不快,刻意省了姓名,“府上来了人而已。”

岑璠嘴角微提,什么也没说。

元衡有所察觉,放下梳子,一臂将她揽近了些,低头嗅起她的发。

清香扑鼻,令人沉醉。

“怎么了?”他轻问。

岑璠还是什么也没说,元衡却越来越沉醉。

“皎皎是不是还有事没同孤说过?”他未等她回答,闭上眼,在她耳边哑声问道:“孤听说,那彭城的松白先生,是皎皎对不对?”

岑璠不禁回头,一双杏眼满是不可置信。

她这般反应,元衡便是知道元斓并未诓骗他,碰上她的额,轻喃:“皎皎为何不说呢?”

时至今日他才知,他娶到的并不是什么外室女,而是名扬天下的丹青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才女。

也难怪,她的每幅画都那样栩栩如生,连他这个不懂画的人都觉得好。

她便是这样一块儿璞玉,需要细细雕琢,越是深探,便越是让人喜爱。

什么外室女,那根本不是他的王妃该被人指骂的,这样一个身份,才该配上她。

那唇近在咫尺,岑璠却是怔愣,她下意识否认,“那是母亲的名号罢了,我不过是继承了她的名号,不能算作是我的。”

元衡轻抚她的面颊,反问道:“怎么不算?”

他额头越贴越紧,呼吸铺洒在脸上,唇贴住的一刹,岑璠便是清醒了。

他只是蜻蜓点水吻了一下,又噙住她的耳垂,轻轻吸吮,“不告诉孤,你说该不该罚?”

说罢,他牙尖轻轻咬了一下。

岑璠猛地开始搡他,元衡倒也习惯,任由她搡,纹丝不动。

她搡不动他,左右最后都会妥协,他同往常一样,就当她欲拒还迎便好。

他不断说服自己,渐渐地吻到她的鬓边。

只是这一次,岑璠搡的实在太过用力,

扯住他的衣襟,似是想要勒死他一般。

元衡终于意识到不对,抓住她的手,面色冷然,“王妃是不愿?”

岑璠手还抓在他的衣裳,闻言又收紧些,咬牙用力将他拽近,恶狠狠道:“我嫌殿下脏,不行?”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枕边风

元衡到底有些不明所以,只以为是他发现了她的名号,又冒犯到了她。

他不再提这件事,顺着她的意思,“本王去沐浴可好?”

“再洗也脏。”岑璠这么说,手还拽在他的衣上,冷声道:“你碰那舞姬可以,纳成妾也可以,别带脏我。”

元衡愣了愣,想通了其中关节,忽而笑了起来,那双常年被冰霜覆盖的眼都似被春风消融,

他道:“那不是舞姬,是元斓…她来了晋阳,她明日便走。”

岑璠手松了点,唇却还紧紧抿住,显然有些不信。

他这个人浑身缺点,唯一能看得过去的,也就是不算脏。

她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可她一想到她的父母,就觉得和其他人共用一个男人是件非常恶心的事,令人作呕。

她可以允许他碰她,对她而言不痛不痒,可在她还在的时候,她不想染上脏。

元衡以为她不信,按住她的手背,道:“孤说的是真的,你若想见,孤现在带你去见她。”

他眼中仿佛带有星星光亮,像是飞蛾围绕萤火,紧紧盯住她,“你放心,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孤就你一个……”

岑璠抿唇,松开了手,回过头去,坐在那里久久未说话。

元衡又揽住了她,语调微扬,问道:“王妃刚才是不是在生气?”

岑璠由他揽着,也不知道为何,会听到背后的一声轻笑。

他似是心情特别好,越揽越紧,那唇贴在她的耳边,扫在她的耳廓,似是羽毛轻拂,轻问道:“皎皎是以为孤要纳妾,所以才生气对吗?”

岑璠皱了眉,脊背上一阵寒芒,许久前不曾有过的恶心感又泛起来。

她不动声色躲开他,“殿下多想了,若殿下真想要纳妾,我管不了,也不会管,只要别带脏我便是。”

元衡静静听,眼底似有一瞬黯淡,而后又闭起眼。

他声音低沉,说得肯定,“孤不会纳妾,永远不会脏了自己,全都给你一个人,本王说话算数的,皎皎放心…”

话语在耳畔萦绕,他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埋在她的肩上,咬住她肩上的寝衣。

忽而衣裳被扯开一点,露出的肩头发凉,似惩罚一般吸吮,逐渐麻到发疼。

岑璠闭上眼睛,手握到发白,终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提醒道:“殿下可有喝过药?”

他似顿住,肩头的疼痛消失些许,从镜中见得交颈缠绵。

他的头低埋在她颈间,猝不及防间,那牙尖抵在她的肩上,狠狠刺了一下。

尖锐的细痛让岑璠肩膀颤抖,她强撑着冷静,“殿下刚才说过,自己说话算数,难不成是要反悔?”

他似是真的停了,那张俊美的面容在铜镜中,看不清眼中什么底色。

他从背后静静抱住她,呼吸平和,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鼻息铺洒在颈间,从胸口漏下。

松开她时,肩头尚有一片湿润,雪肤映上红梅,分外明显。

他问道:“王妃是不信孤?觉得孤会反悔?”

岑璠并没有被这番无辜的质问欺骗,她回头睨了一眼,冷问道:“殿下说,不会管五公主的事,做到了吗?”

元衡停住了话,唇不可察觉地收了一下,道:“她跑到晋阳来,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就这一次……。”

岑璠默不作声地拢紧衣裳,冷哼一声。

那声冷哼饱含不屑和嘲弄。

元衡彻底闭上嘴,不知该再解释什么。

他确实骗了她,而她并不好骗。

“本王先去沐浴…”他只道。

再回来,便是全身上下彻底干干净净了。

紫芯正在房中,立在榻边,手里端着盆水,岑璠正用帕子擦着肩。

是他刚才吻过的那边地方。

元衡身后跟着婢女,那婢女留下药后便离开。

岑璠有所察觉,轻瞟一眼,便不擦了,把帕子扔到了水里,“先下去吧。”

紫芯告退,房门轻合时,岑璠道:“殿下以后要喝这药,能不能去外面?”

元衡心下顿了顿,却也打心底里赞同她这一说法。

当着她的面喝药,起初觉得能震慑她一二,后来便是他自己也觉得别扭,像是在例行公事,少了些乐趣。

旁的男人在行房前喝药,是为了提神助兴,补足阳气,他好好的,又不是给不起她。

她让他到外面喝,那如果哪日他骗她,就说忘记喝了,其实也未尝不可…

恶劣的念头划过,不过也就是一瞬,元衡便摇了摇头。

她定是不会忘记像今天一样提醒他喝,若是他骗她有了孩子,她估计会恨他一辈子。

他虽是赞同她,说出的话却是刻意地讨好,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孤都听皎皎的。”

说罢,他俯身进帐。

帐内温热,重影交叠,帐幔逐渐浮起一层层波浪,忽而传来一阵莺啼,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本王的这些,都是给皎皎的。”

……。

一场风雨,夜半才停。

颈上的落梅连成片,深浅不一的好几道痕迹,就连大腿上也有…

元衡抱她又清洗了一遍,还要反复强调自己不脏。

“孤已经洗干净了,孤不脏,也不会带脏王妃。”

岑璠已经抬不起手臂,听到只觉得烦躁,却也没力气反驳。

她约莫也知道,他这个人自己也以此为傲,得意自满。

因为他自己从没碰过别的女人。

这个世道便是这样,女子干干净净便是理所因当,男人多情,便和她的父亲一样,被说成是风流,但凡干净些的男人便能被当成是稀世珍宝,能被拿出来大肆褒赞,更有甚者记在诗词歌赋中,为后人广知。

向来都是这样……

房间内的那盏鎏金蟠花烛台留有光亮,男人抱着她经过,烛火随影子倾斜。

男人颀长的影子打在墙上,将烛火吹灭,便是一室寂然。

温热的胸膛自背后紧贴过来,将她四周裹住。

轻轻一声夜语传来,“皎皎放心,孤不会言而无信…”

岑璠意识越来越模糊,逐渐合上眼,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

翌日天色尚且朦胧,岑璠睡的熟,一双藕臂半露留在外面,一只手被压在枕下。

昨日留下的痕迹在她颈上越来越明显,元衡不禁靠近。

他未打扰她清梦,蜻蜓点水一吻,便更衣出了房门。

韩泽正等在门外,见到元衡端正地行了一礼。

昨日韩泽便打听了前因后果,知道偏殿住着的那位是五公主。

那位五公主从前在宫里受过委屈,胆小怯懦,若不是有殿下宠护,只怕和大皇子一样,连自己的住所都不曾有,早早被送出宫外了。

不曾想公主此番竟会被婚事逼到了这种地步,能孤身跑来晋阳。

想来是昨日未能谈妥,一大早那位公主便找来正殿。

门外的侍卫将其拦了下来,只是那动静实在有些大,韩泽不得不亲自出来摆平。

那五公主倒是没有无理取闹,被人挡在门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见到他也没半点指责,只塞给他一张字条。

那字条上的字倒是和他见到的可怜大相径庭,字迹潦草,似带有怒火,赫然两个大字,“还我。”

公主拜托他将那字条交到晋王殿下手里,让他立刻便去…

韩泽知道那屋昨夜后半夜才歇下,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进屋,便只能徘徊在这里。

幸好殿下醒得早,不然他便里外不是人。

韩泽将那张纸条双手奉上,道:“殿下,这是公主送来的。”

元衡扫了眼那字条,未有半分波澜,“去收拾东西,本王收留她一晚,她也该回洛阳了。”

韩泽愣了愣,仔细揣摩话中的意思。

“在犹豫什么?”

韩泽回过神,道了声遵命,便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干粮。

元斓还在殿外等着,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往外面搬东西,起初并没察觉到奇怪。

直到后来,韩泽出来,似刻意躲着她,眼神闪避。

元斓上前一步拦住他,“韩主管,如何了?”

韩泽眉眼皱在一起,摆了摆手,似是不想让她再说,埋头往前走。

元斓叫了他一声,韩泽没有回应,正要追上去,却见元衡走了出来 。

元斓三步两步到他跟前,伸出了手,什么也没说。

自己的那位兄长停住脚步,脸如雕刻般分明,冷漠而威严,只扫了一眼她空荡荡的掌心,波澜不惊。

他抬步向外走去,元斓立马提起裙摆跟上。

元衡走的极慢,搬东西的那些奴仆早已不见踪影,周围并无其他人。

元斓走到他前面,手一直摊开,“我的字据呢?”

元衡问:“什么字据?”

“昨日我沐浴后,那张字据便没有了,昨日给我沐浴的婢女,有你手下的人是不是?是她们从我簪子里偷走的?”

听她说完,元衡移开目光,淡淡道:“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斓眼睛瞪大,“皇兄不会真想出尔反尔吧?”

他仍大言不惭,“孤如何出尔反尔?”

元斓脚步停住一瞬,从脖子到耳朵一片红,似气急败坏,直呼其名,“元衡,你答应我的!那是我用秘密换来的!”

元衡道:“皇妹是说那两个秘密吗?”

他站的挺立,完全未有愧色,“本王昨日仔细想了想,不管皇妹准不准备嫁给萧晗,这两个秘密应该都会告诉孤才对,这样一来能借孤的手查清当年之事,二来还能挑拨孤与你嫂嫂的关系。是皇妹先心不诚,如何能怪的了孤?”

元斓听罢,似被戳穿心思,脸色变白。

“是她告诉皇兄的是吗?”元斓眼尾微红,却透出厉色,“她就是不想让我好过,所以又给皇兄吹枕边风了是吗?”

元衡冷厉道:“那是你皇嫂,皇妹最好放尊重些。”

元斓仍倒退着走,满不理解,“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皇兄这般鬼迷心窍?”

元衡脸色越来越冷,道:“住口。”

她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兄长会让自己住口。

元斓柳眉越皱越紧,“兄长可还记得,是我将她送给兄长的?”

“她一个外室女那个时候故作清高,百般不愿,现在却对皇兄极尽谄媚,蛊惑皇兄是非不分,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百般提防,她这般表里不一之人,分明不是喜欢兄长!”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他能不能对她不好些?……

这句话,句句往心口直去。

她百般不愿,却被元斓送到了他身边,可她并没有谄媚,也没有表里不一,对他的厌恶被他逼到了明面上。

是他甘愿做岑璠身后的狗,做她的裙下臣。

元衡唇抿成缝,在她又开口时又是冰冷的一句,“住口。”

元斓眼底红得像兔子,到底没再说。

她倒是还惦记那张字条,“皇兄把字据给我,你们的事我再也不会管。”

元衡扯开一点笑,仿佛在说她爱管不管。

她气急败坏,先一步走出游廊,在阶下拦住他,“皇兄就不怕我现在把我在晋阳的事说去,皇兄会落个包庇的罪责?”

元衡冷道:“你若是真敢,何必同孤说这么多?此事人尽皆知,又对皇妹有什么好处?”

元斓嘴角下撇,彻底没了法子,眼中饱含怨恨,“皇兄就是听了她的话才反悔的。”

元衡道:“是又怎么样?对你嫂嫂不敬,孤替她出口气,为何不可?”

他问得冷静,斜看向她,不紧不慢道:“路上都给你打点好了,皇妹回去的时候能少绕几座山,回洛阳后好好出嫁,别再动旁的心思,除了父皇给的嫁妆,孤还会给你再多置办一批,若是将来萧晗那厮让皇妹委屈,孤或许会考虑给你撑腰。”

元斓越听眼睛越红,眼眶内兜了几滴泪,“皇兄难道以为这样偏袒,连亲妹妹都要不管不顾,她便会感恩戴德吗?”

“她一开始不会,永远都不会!皇兄还不明白吗?”

元衡拳渐渐收紧。

他下颌微动,扯开唇,话声冷硬,“皇妹若是再说,嫁妆孤也不会多给。”

元斓蓦地收住泪,就连刚才眼底的那几滴都被眨了个干净。

她紧咬唇,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皇兄真的不管了吗?”

“孤若是不管你,昨日你便进不了王府的门。”

说罢,元衡拂袖,从她身旁而过。

他终究是送了她一程。

元斓似知道他的态度,只在出城时掀开帘,幽怨地多看了他一眼。

元衡无动于衷,在那辆马车离开后便回府。

门外已经大亮,屏风处有两道身影,应当是她醒了,有人在给她更衣。

这种时候,元衡从来不会避开。

那名叫紫芯的婢女正环着她的纤纤细腰,一条浅青色绶带上坠有几颗玉环,垂在她的裙摆间。

她肌肤胜雪,颈上的红痕仿佛一夜间便被抹去了一般,什么都没有。

紫芯注意到元衡进来,又替岑璠理了理衣衫,仔细看了看,指向自己眼下,“姑娘这里青了,可要也擦点脂粉?”

岑璠摇头,“先下去吧。”

紫芯离去后,岑璠看他,态度不算冷淡,起码没有立刻走开。

她走到桌前,将一封家书双手交予他,“劳请殿下派人送去虞家,一定要亲手交到珝儿手里。”

原来这般态度,是有求于他。

元衡扫了眼,便移开目光,似是不愿碰那封信,“你找人去送便是,交由本王做什么?”

“我的信,殿下难道不都是要过目吗?”

元衡有一瞬的诧异。

岑璠并不斥责他,似也没打算解释。

或许只是看透了他。

她把信又往他面前伸了些,一双雪白的腕露了出来。

元衡低头看那封信,道:“你送给虞家那么多信,他可有回过?”

岑璠道:“殿下也应该知道,我与家中父亲关系并不好,那些信或许到不了珝儿那里。”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信他不想回?”

岑璠立刻回,“不可能。”

元衡正色道:“怎么不可能?”

那虞家唯一的男丁,像宝贝一般捧在手里长大,若是记挂着她这个阿姊,怎么可能收不到她的来信?

岑璠倒不这么想,反倒是质问起来他,“殿下为何总要这么想珝儿?”

“殿下不是说会派人盯住他,难道珝儿他还在赌?”

元衡道:“他是没有赌,但他也是不学无术,整日和那些纨绔逃学作乐,酒楼诗会他哪个没少去?你是觉得他这样,将来不会再去那青楼赌坊?”

她眼眸微动,似是不信,“你说他逃学去酒楼?”

“是。”元衡答的笃定,“我的一直跟着,他便是这般不学无术,无可救药。”

“你别说了。”岑璠冷声道。

她扶住屏风,眼底分明有些红润

元衡道:“你说元斓不好,孤听了你的话,没再管她,可你自己呢?”

岑璠淡然回答:“我的事,也自有我处理的方法。”

元衡无法理喻,径直出了房门。

他走的时候连门也没关,岑璠在他走后,便缓缓走出门,面对那扇门而坐。

阳光打在脸上,冷风迎面扑来。

紫芯进屋,赶紧关住门,“姑娘坐在这里做什么,别冷着了。”

“你去把墨群叫来吧。”岑璠道。

紫芯也没问为什么,转身去找人。

岑璠仍坐在那里,手指渐渐泛凉,甚至有些僵硬。

墨群来时,她指尖才动了动,“帮我去洛阳查件事吧。”

她声音说的轻,墨群能听清她说的什么,也能听清楚她声音中的哽咽。

“你帮我回去查查珝儿他在做什么。”岑璠顿了顿,才说了后半句,“若是他真的逃学去酒楼,便给大市云珮阁的掌柜说,以后莫要给他支钱了。”

墨群得令,可却未走,欲言又止。

岑璠有所察觉,问道:“墨群可是还有话要说?”

墨群颔首,道:“属下觉得,姑娘如此太过仁慈,总该教训一番才是。”

她抬头看向两人,墨群满是笃定,而一旁的紫芯也没有反驳。

“知道了。”她握紧了拳,指尖的冰凉触到掌心,下定决心,道:“你去洛阳后看着办便是。”

墨群告退后,紫芯留了下来,“姑娘先消消气,我待会儿叫人去煮些茶来。”

岑璠还记得,她刚回到虞家时,紫芯也曾看不惯她,爱找她麻烦。

如今却沉稳许多,对她也很好。

她问道:“紫芯,你说一个人会改变吗?”

紫芯眨了眨眼,似是没想到岑璠会问她这些。

可她也知道岑璠为何要问,讪讪一笑,“姑娘,奴婢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有天会感受到的,不然不就是白眼狼了吗…”

岑璠轻笑,“真这么想?”

紫芯愣了一瞬,点头后却又摇了摇头,“奴婢只是说姑娘的阿弟。”

“殿下有的时候对姑娘…也算挺好的,但有的时候也不好……”

提到他的时候,岑璠显然静了一瞬。

她眼眸低下,没有回应。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元衡走出房门后,去了书房。

他心中越想越不忿,从房内提了把剑。

剑尖出鞘,一招一式凌厉,空中的风似都成利刃。

韩泽来时,那闪烁寒芒的剑尖刚好对准他。

韩泽大惊,往后微仰。

元衡收起剑,连带着戾气也收起来几分,淡然道:“何事?”

韩泽有所斟酌,道:“是王妃,那边的人说王妃要停了虞氏那位小公子的银两,还说要教训一番。”

他堆砌起来一副笑脸,道:“其实王妃她并非不明事儿,依老奴看,只是有些事放不下罢了。”

元衡沉默半晌,却是挑眉问道:“她难道没让他查一番,看本王说的是不是真的?”

韩泽心虚到语塞,半天不说,似被堵住了喉咙。

元衡了然,将那把剑抛给他,偏过头去,忽的一声寂然的笑。

那声笑苦涩又疲惫。

她宁愿去相信那个无药可救的纨绔胞弟,也不愿意信他半分。

这便是她在乎一个人的样子吗?

全心全意,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去,就算其他人都说不好,她也不愿去相信。

哪怕对她的好无动于衷,哪怕对方心是石头做的。

他和她一样。

连元斓都看得出他鬼迷心窍,像要找不着北……

可她的心也是石头做的,他就像是一个笑话。

她对那个弟弟百般呵护,他为她不值,可他又羡慕。

上一世她对他是不是也这样,宁愿徘徊等待五年,不愿意相信他就是那么心狠的人?

可他知道自己错了,他的心也不是石头长的。

元斓说的不对,一个人不在乎,不代表永远不会在乎,他就是啊。

他就是想不通!想不通她为何这一世要弃他如敝履。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什么……

元衡头脑胀痛,无数个声音在撕扯,有愤怒,有不甘,还有自嘲。

他羡慕她那胞弟,羡慕她那些朋友,到最后开始羡慕起过去的自己。

那眼睛红地布满血丝,韩泽都看的心惊,无力的辩解了两句,“殿下,王妃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就连韩泽也看得出,他手下的人说不定都在同情他……

元衡手渐渐垂下,眼中的红丝也慢慢消散了。

他能不能对她不好些?

心底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左右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了。

这样她才会注意到他以前的好,才会后悔痛苦,意识到她离不开他。

*

岑璠午后重新写了一封信。

可她今日并没有再见过元衡。

夜色变浓,房外的婢女点起灯笼,乳娘今日一早和府内人忙着裁剪冬衣的事,脚不沾地,晚些时才听到两人又起了争执。

往常就算再吵,晋王也不会这么晚归。

乳娘点了她殿里的蜡烛,叹气道:“姑娘这次别拗了,该去和殿下道歉。”

岑璠坐到面对门的那张矮榻上,手里捏了那封信,“知道了。”

就算乳娘不说,她也准备去道个歉。

乳娘一拍手,“这才对。”

想着两人晚上肯定要温存一番,乳娘嘴上开始念叨,只说要给岑璠换件寝衣。

被岑璠拒绝了。

乳娘没有强求,转头想了想,在房中点起些甜腻悦人的花香。

只是准备许多,却没想到晋王是喝过酒回来的。

他没有进房,去了净室。

乳娘有些意外,却也没有放弃这种机会,“姑娘快去道个歉…”

岑璠看手里的信,那信被捏的太久,捏出了些褶皱。

她站起身,终究是带着那封信去了。

净室外有几个婢女,见到她也没拦。

岑璠静步走进去,净室内雾气缭绕,只见他双臂搭在池外,头靠在石枕上。

地上乱扔着他的衣裳,左一件右一件的。

岑璠低下身,耐着性子将那些衣裤一件件捡起来,帮他搭在屏风上。

他始终没有转过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岑璠知道,他并没有睡。

她走进些,蹲下身,绶带上的玉环点在地上,将那封信递到他面前,声音平和,“殿下今日所说其实不无道理,这封信我重新写了,殿下打开看罢。”

说完这句,只见元衡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眼微斜,侧目扫了眼那封信,而后又闭上。

一串动作,就连池水都不曾有波澜。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失宠”

岑璠道:“殿下,喝酒后沐浴对身子不好。”

元衡状若未闻,只是悠哉悠哉深吸了口气。

他卸了冠,脸庞轮廓深邃,鼻正唇薄,一缕发贴在脸上,肤白却健壮,醉玉颓山,显得有几分慵懒。

岑璠知道他的怪脾气,自己拆开那封信,亮给他看,“殿下过目。”

元衡看都没看一眼,薄唇微启,冷淡道:“你自己拿着罢。”

岑璠抿唇,刚露出些许的好脸色又沉下去。

她站起身,默声看他半刻,而后便转身。

身后男人却喊住她,声音沉厚清晰,在一室中回荡。

“王妃求人便是这般态度?”

不想帮她送信的是他,现在叫住她的也是他。

岑璠觉得在被戏弄,回过身去,“殿下又想如何?”

“过来。”他背对着她,语调冷硬。

岑璠并没有上前。

她盯向那道背影,冷笑一声,解开腰间的绶带。

玉饰坠在地上,发出清泠响声。

元衡睁眼回头时,她便是连身上的襦裙都全解开了,身上只剩了薄薄的中衣。

她走过来,低身跪坐,问他,“殿下要做什么?”

她似湖水般平静,可越是这样,元衡便越是恼火,喝的酒仿佛烧上了额头。

他抬起手,将她整个人拽低,差点拽入水中,“王妃既知道还要问?”

手臂被他捏得疼痛,岑璠扶住池沿,想要挣脱开,却被他越握越近。

她的脖颈雪白,细看便能看到脂粉的痕迹。

元衡怒从中烧,手里掬了捧水,泼在她那层厚厚的脂粉上,一只手用力在她脖子上擦拭。

池中的水溅起,湿了她的衣裳,隐约显出曼妙。

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划过,他神色仍是冰冷,似是

厌恶极了她脖子上的脂粉,一遍遍搓洗。

脖上原本的暗痕逐渐显现,混杂新搓出的一层红色。

他似是还不满意,又泼起一层水。

水浪打到她脸上,呛进她的鼻,岑璠猛地咳嗽起来,用力往外挣脱。

他放开她,任由她一个人咳,渐渐那双眼变得愈发沉寂。

那眼神停滞住,似是停了许久。

他手垂下去,转过身去,声音陡然变得平静。

岑璠还在咳,几乎要呛出泪花,许久才停下。

待她咳的小声了些,元衡道:“你出去吧。”

岑璠有一瞬惊讶,抬头看他,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元衡又闭上眼,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过一般,安静得让人捉摸不透。

岑璠一时举棋不定,并未起身,问道:“五公主她都同殿下说了什么?”

元衡蓦地睁开眼,却是自己走远了些。

他仰头靠在池子的另一边,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王妃的那封信让韩泽送出去便是,本王不会过目。”

岑璠缓缓站起身,望向他许久没离去。

元衡便是看向她。

她站在那里,似有迟疑。

可也仅仅就是迟疑,没有别的情绪了。

他又淡淡移开目光,

须臾后,岑璠低身行了一礼,捡起地上的衣裳,裹起被溅湿的衣裳出去了。

再回到房内,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坐在榻上。

槿儿正拿着一小盒膏药,往她的脖子上涂,似在嘱咐什么。

清凉的香气扑鼻,似还弥漫着一丝甜腻的香气,他站在很远都能闻到。

元衡知道,刚才他使了蛮劲,她的脖子上擦红了。

他没控制住,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

元衡握紧拳,走向两人,脸上仿佛凝结一层冰霜。

两人都停住声,噤若寒蝉。

他坐在岑璠一旁,自己脱鞋,睡进床榻内侧,没发出一点声音,动作一气呵成。

那两只鞋与其说是被脱掉的,不如说是被踹开的,两只都倒在地上。

其余两人相顾无言。

岑璠无声说了句“下去吧”,槿儿犹犹豫豫行礼告退,绕出屏风时还看了一眼。

待到人走后,岑璠摆正他的鞋,转身看向他,“殿下可是还醉酒?”

他今晚实在太过反常,若是从前,她约莫现在不能有穿着衣裳同他好好说话的机会。

她听说醉酒的男人爱乱来,但有的时候确实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岑璠没等来回声。

他背对着她,肩背宽阔,散开的头发微湿,水渍浸在床被上。

岑璠抿了抿唇,没为难他非要说出个所以然,下榻自己吹灯,避开那团水渍,也背对他躺下。

她的身上还散发着药草苦香,渐渐地那香味凝固,被一股难以忽视的甜腻花香取代。

昨日他要的太狠,岑璠缓了一天尚未缓过神,很快便意识朦胧。

元衡却还很清醒。

那股花香时不时冲入鼻中,腻得难闻,却时不时泛起些欣悦。

元衡向来谨慎,他嗅了嗅房中的香气,问道:“什么香?”

岑璠并没有听清,只又醒了些。

元衡倒没管她睡没睡着,掀开被子,下榻时撞到了她的腿。

岑璠收住腿,自己也坐起身,转头看向他去的方向,才想起来,道:“那是乳娘点的花香。”

指尖将要掐上那段香时,元衡手指顿了顿。

那香烟袅袅,就在他鼻尖上,可却也没那么难闻。

他凝住黑暗中香尖燃烧的星火,凝了好一阵,还是抿唇掐断了那香。

他冷道:“以后别再点这种香,本王闻不得。”

岑璠话音一顿,并未辩解,利索地道了声,“知道了。”

元衡走回去,到了床边,道:“你睡进去。”

岑璠对他的喜怒无常向来敬而远之,不想大半夜招惹他,顺从地往里挪了挪。

衾被中他的热气犹在,透着沐浴后的沉香和茉莉香,枕上被他没烘干的发浸湿,枕上去并不怎么舒服。

有一瞬间,岑璠以为他只是想和她换枕头而已。

可他似乎从来没有背对着她睡过。

今晚的种种似都太过反常。

岑璠到底没多问什么,枕着那枕头又实在难受,便想要下床却觉得麻烦,把被子往上面拽了拽。

“做什么?”元衡问道。

岑璠道:“枕头是湿的。”

那人似是沉默。

他下榻替她从窗边的贵妃榻上拽了只枕头。

得来了一句随口的,“多谢殿下。”

他没有回应,依旧冷漠。

两人背对着睡了一夜。

*

府里都知,那入府的舞姬,不过一日便被晋王送出府。

舞姬刚进府的那日,正殿里持续到夜半时事不少人有所耳闻。

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王妃善妒,听闻晋王要纳妾大哭一场,不让晋王出房门。

软磨硬泡一场,晋王到底是心疼,陪王妃睡了一宿,隔夜便送走了那舞姬。

府中无一不对王妃的手段赞叹,愈发毕恭毕敬。

乳娘同她说起此事时,眉眼间都是笑的,昂首挺胸,满是骄傲。

岑璠知道乳娘口中的舞娘是元斓,并未有波澜。

昨日那封信还在手里。

岑璠定定看着手里那封信,又想到昨日他说的。

他说这封信他不会过目。

岑璠始终存疑,可昨日他确实不是很关心她要送的信。

也许只是想掩饰些什么罢了。

她将那封信交给乳娘,“乳娘送信后,还要留意韩管事的动向。”

乳娘依言将那封信送出去,发现送信人很快便出府,将信送出了去。

那封信并没有交到晋王手里。

岑璠纳罕,竟真想不通他忽然态度大转,是何用意。

当晚夜里,元衡并没有回到后院,据韩泽传信,说是最近军镇多处异动,杨将军来信,晋王忙着公务。

韩泽走的时候,岑璠却不禁问,“今日那封信,他可有看过?”

平日王妃送回去的信,晋王还真会一封封拆开审阅,只是这一封没看过罢了。

韩泽有些心虚,眼神躲闪,道:“回王妃,这封信殿下并未看过。”

岑璠沉默半晌,“知道了,多谢韩管事。”

送信的事,似是就这么不了了之。

可元衡回来的时候越来越少,岑璠常常独自在这诺大的后院里待好几日。

偶尔他倒也会回来,不过都是深夜。

王府内不免有人揣测王妃失宠。

妒心强,半年无子嗣,会失宠倒也不是怪事。

可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府里的人也只是嚼几句碎嘴,并不敢在衣食上苛待半分。

乳娘也急得整日睡不着觉,像热锅上的蚂蚁,隔三差五便要来提点一二,劝她服个软。

岑璠却觉得这样并非坏事。

同他少见面,反倒能让她少遭些罪,若是他厌恶了她,那自是更好,那她便可以随时脱身。

至于报仇,她这几日也想过,他或许并非她唯一的选择。

总要试试找别的出路。

至于欠他的救命之恩,便折换些银两给他,听乳娘说晋王舍得为她投钱,可实际缺少银两,府里的积蓄相比于其他皇亲贵戚,少的可怜,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已。

乳娘曾在洛阳的世家待过,岑璠并不怀疑这是假的。

他不回来,岑璠反倒是自在了不少,闲来在屋内画了一幅幅画,还学起了洛阳城内新传来的烹茶之方,夜里也比之前睡的早了些。

有一日的清晨,晋阳下起第一场雪。

这里比彭城下雪早些,北风萧瑟,片片鹅毛,点点扬花,直到夕阳落时才停。

夜里万籁俱寂时,只剩门外一阵嘎吱脚步声

门外不知何时堆好了一只不算小的雪娃娃,娃娃脸上言笑晏晏,五官刻画精细,栩栩如生。

路过那雪娃娃时,脚步声停了许久。

随后干涩的步声愈发疾快,脚印的一串脚步也愈发稀疏。

岑璠已经洗漱完,准备吹灯。

他的靴子半湿,身上带着寒冷,连耳朵都红了些。

岑璠愣了愣,又笼起了灯火。

元衡简单洗漱后吹了灯,如同前些日子一样,并没有碰她,只背对背静躺。

岑璠似已习惯,睡得安心。

只是还没睡着,背后尚存的一股寒气靠过来,那双微凉的手准确地伸过来,锢在她的柳腰上。

第60章 第六十章我其实做过很多梦

那只手用力,顷刻间宽实的身躯覆上来,热气扑洒在她的颈间。

近一个月来他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岑璠几近要忘记这档事是什么感觉。

衣带被扯开时,岑璠身子微颤,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耳畔的呼吸粗重。

那感觉陌生而又危险,她的手本能拽住他背上的衣裳,慌乱之下,又渐渐抓紧他的手臂。

元衡似是有所察觉,从她身上退开,停滞了一刻,而后坐起身来。

他坐在她的腿上,衣裳一件件甩在床上,动静

并不算小。

岑璠能感觉到他不耐烦,身体愈发打颤。

她身上的衣裳还算得上齐整,只双腿被蜷起,凉飕飕的。

脚踝被握得发疼,太久没有过,闯入的时候,岑璠身上直冒冷汗。

不似平日里的纠缠,他并未与她有太多肢体接触,也未吻她,只一直在上俯视。

两道呼吸逐渐错乱,一层层汗渗出,岑璠渐渐禁不住,唇起开发出些许声音。

他一反常态,捂住了她的唇,岑璠趁机蹬了一脚,他冷面揪了一旁散乱的衣裳,绑在她脑后。

一室沉寂,只露出断断续续的闷哼声,声音小到门外的人都不曾察觉。

再停时岑璠身上的衣裳还是齐整,元衡她脑后解开系成死结的中衣,叫了守夜的奴婢,让她去沐浴。

岑璠眼眸红润,张嘴喘息,许久才撑起身。

她收起眼中的泪,淡淡问了一句,“殿下可有喝药?”

她向来懂得如何激怒自己,这点元衡领教过。

他穿起上衣,凑近些,不甘示弱问道:“本王便是不喝又如何?”

岑璠脸色煞白了一瞬,似是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元衡道:“王妃不想洗也可以,若是有个孩子,王府不是养不起。”

岑璠立刻坐起身,去了净室,浑身上下都擦洗了一遍,魂不守舍。

她能感觉得到他留下的东西淌出来,他说的话也还在耳边回荡……

她静静思量许久,喊来婢女,要了一碗避子汤。

那婢女似有为难,可到底是出了净室。

池水渐渐变得温凉,岑璠没等来避子汤,却是等来了闯进来的晋王。

元衡站在不远处,冷道:“本王刚才喝过,王妃可是满意?”

岑璠眼眸微动,惊讶一瞬,到底还是心落了回去,只说道:“多谢殿下。”

她道谢的时候背对着他,没有等到回声。

想必他一定是气坏了。

许久之后,他才道:“洗完就出去。”

岑璠倒也不犹豫,当着他的面赤脚走出汤池。

她朝衣裳走去,便听到扑通一声落水声。

她微微向后望,倒也没说什么,径直离开。

元衡再回来时,她已经睡下。

他吹了灯,依旧同她背对背躺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间隙,连发丝都没有一点接触。

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

第一场雪过后,晋阳的每个清晨都会结起一层冰霜。

晋王回来的时候比之前勤了些,只是每次来都带着自己的目的。

他还是不喜欢她在床榻上发出任何声音,时常堵住她的嘴,自己也从不说一个字。

像是单纯地拿她发泄,消耗她的精力。

府中的人都能看出晋王的态度,说的最多的还是晋王如何对她厌烦。

可说来说去,一件件冬日里的皮货还是送到了她手上,不仅送去了,样式还不少,有几件大氅甚至是狐狸皮料做成的。

府里有一批红梅开了,开在西侧的小院旁,槿儿兴致冲冲同她说,岑璠披上件兔毛襦袄,随几个小婢女一起出了门。

那株长得最好的红梅开在院外,树枝茂盛,一枝红梅悄然伸进院子,散发着暗香。

岑璠手里揣有一只汤婆子,雪白的颈露出半截,仰头看那红梅,看的出神

她将手上的汤婆子交给槿儿,拿了剪子,想要剪几枝下来。

槿儿道:“姑娘手还疼,还是奴婢来剪吧。”

这几日天冷,岑璠手上的旧伤确实时不时疼痛,她便又拿回汤婆子,给槿儿指了几处,剪下来几枝,又在树上摘了一筐梅花。

摘过梅后,几人未多停留,回了院子。

槿儿换上刚摘的那枝梅,撒了些水。

屋子藏起暗香,岑璠让槿儿将那筐梅花交给了灶房,午膳时做成鲜花饼。

这些日子岑璠习惯了自己用膳。

他依旧是那样整日里冷着脸,惜字如金,除了床笫之欢,算得上冷淡,不再执着问她到底是不是喜欢他,为什么不想生孩子。

说白了,他好像是有了自知之明。

午膳过后,喜鹊却送来一瓶药。

那是元衡派来她身边的婢女,岑璠一直都知道。

自从五公主被送走后,喜鹊在她身旁出现的也少了些,不仅如此,王府内其他伺候的人也少了许多。

不过人撤走,也意味着监视她的人会少些。

喜鹊道:“这个是太医上次开的药,殿下说王妃既然手疼便抹些,王府内不缺这些药材。”

手疼的事,岑璠只告诉了乳娘她们。

他如何得知的?

岑璠一时想不明白,淡淡道:“替我多谢殿下。”

喜鹊也没多逗留,似是不想同她有太多牵连。

岑璠也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是失宠了,再在这里怕是也要招晋王厌烦。

只是当晚,失了宠的王妃还是被“临幸”了一番。

不同于之前,他今晚点了灯,只是仍沉默寡言,神情淡漠。

穿上衣裳时,岑璠还仰躺在床上,浑身像被浸在水里一般湿漉漉的,脸上显着潮红。

元衡抱起她去净室,将她扔在水里,跟着下去,自顾自洗了洗。

“你弟弟今日来了信,韩泽明日会把信给你送来。”他交代道:“你毕竟还是孤的王妃,今年皇宫元日宴,随孤回洛阳。”

他说完这句话,便从池子里出去,快到连道谢机会都没给岑璠留下。

岑璠有些惊讶,张开嘴的瞬间,却不巧瞄到他的腰腹。

腰间那处,尚没有下去

岑璠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他穿好衣裳,微微回头道:“今天送来的药,自己往手上涂。”

岑璠立刻颔首,身子却往水里又沉了些。

再回房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

岑璠放心在他眼前涂好药。

除了刚才说的那句公事,他似真的没有话想说。

岑璠这几日总是陷入怀疑。

他似是真的不在意他了,可若真说不在意,却又总不像。

毕竟夜里他还总是赖在主屋,没赶她去别的地方,也没有苛待她。

外面的人说她失宠,也只是因为他脸冷了些而已,倒也没不顾她的死活。

岑璠也不问他,若是真的猜到了他的心思,依他的德行,说不定还要恼羞成怒

她同他一般沉默,自觉睡到床的内侧,什么态度也没表示。

元衡熄灯时,偶然间瞥见了屋子里的红梅。

今日在西侧小院见到她时的场景又浮现在脑中。

似雪的肤与白雪相映,她娉婷袅袅,抬头望梅,一枝红梅遮住她的发梢,像一枝梅簪,衬的人愈发孤傲冷艳。

上一世的她也摘过梅,想必摘梅时也是这般,让人离不开眼。

灯火透着温暖,即使还是被吹灭了,也有暖意残留。

他上床后,平躺在床上,侧头看向背对他的身影。

那道身影不似上一世清瘦,苗条纤细,到底被他养得饱满。

他忽地转过身去 ,看着她的背影。

岑璠能感觉得到,藏在枕下的手微微握紧,心持警惕。

可他没有碰她,只是静静看着。

过了许久,困意袭来,岑璠才闭上眼。

夜里红梅绽放,幽幽暗香弥漫,将人带入梦境。

那是一场凄凉的梦。

梦中的雪突如其来,似是比往年早了许多,树叶还未枯萎,只是泛起了黄色。

和之前的梦一样,梦中又传来一阵女子哭声。

岑璠不知道女子为什么会哭,只是那哭声太过安静寂寥,苦涩到她心口也跟着疼

那场雪似是下的很大,她手心像是浸在冰雪中,冷到骨头里,似冰锥在敲打。

岑璠额上冒了冷汗,那手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场梦境重叠在一起,越来越混乱。

忽地她听到一声唤,那唤声并不算小,严厉而又急切。

意识忽然又变得清醒,似是见到一片光亮。

岑璠睁开了眼。

可那手心的疼痛感没有消失,不仅如此,全身上下都泛起疼

她坐起身、浑身疲惫,脸颊上似有些湿润。

岑璠用手背抹了一把,闻到一股熟悉的沉香,抬头看去。

他的脸色并不像前几日一般冷,站到床榻前,神情严肃,“你梦魇了。”

岑璠淡然点头。

她时常做梦,自嫁给他后倒是不常梦到这些,不知为何,今日又开始做梦了。

那些梦

她还记得,她之前做的每一场凄凉的梦都与面前之人有关。

岑璠不禁抬头看他,却瞧见那双梦中一样的寒眸。

她眼眸微垂,许久后问道:“殿下可有做过梦?”

元衡愣了愣,手微微握起。

他的确做过梦,梦到上一世的她死在他面前

可到底都是虚幻。

沉默持续了半柱香,直到灯油掉下来一层,岑璠才抬眸,道:“我其实做过很多梦,每一场梦,几乎都有一个女子在哭。”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双水盈盈的杏眼始终与他对视,语气平静,平静到元衡猜不透她同他说这番话的意图。

梦境诞幻不经,可元衡不知为何,心底竟渐渐泛起一种恐惧。

他微微启唇,想问她梦到了什么,可到最后却也只说,“梦罢了,难不成还要当真?”

可她做的梦,或多或少总会有成为现实的地方。

譬如遇到他,譬如在佛堂委身于他,譬如嫁来这王府

岑璠仍然看着他,似想一探究竟,元衡却是一只手手摸上她的额头。

他移开了目光,回避她想告诉他的事,道:“你发热了,好好躺着,孤去找医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