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喧嚣、赌局和过度曝光的霓虹灯构成了维那木的夜场。
林砚恍惚中以为他又回到了未穿书前的日子。朗洛位于边境线上, 出生就没了家的孤儿多如牛毛,州区的朗格先生以“收养”之名养育着这些孤儿,不同瞳色和肤色的小朋友都聚集在装满监控的囚牢。
囚牢里的生活很简单。
吃饭、睡觉、训练。
自林砚有记忆起, 他便生活在囚牢里。
他们是朗格先生最好用的武器。
林砚的武力强悍,很早便被赦免离开了囚牢。又因着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林砚没被当成一次性耗材, 而是进了朗格先生手下最值钱的黑市。
林砚刚开始的活动轨迹被圈定在地下拳场附近。世界各地到处都是地下拳场, 而朗格先生的地下拳场却吸引了众多富豪前来观看的原因是——没有一个人能打败拳场里的King。
King是朗格先生的养子。
林砚也是朗格先生的养子。
这一身份并没有让林砚获得任何益处,反而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人声鼎沸、混乱繁荣、嫉妒虚荣构成林砚少年时期生活的基本环境。
朗格先生的人生信条便是,
没有用的人,就会死亡。
真正让林砚名声大噪的是,
地下黑拳的一次事故。
号称“杀人如麻”的头号通缉犯过来踢馆,在擂台上杀死了朗格先生的养子King。
林砚便在此时被推了上去。
他是很典型的东方长相, 清瘦又挺拔, 漂亮又冷冽。黑市里没人押他赢,甚至有人向朗格先生提出要包养林砚,倒喝彩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战争的结束。
林砚以半条命的代价, 赢得了这场比赛。
所有人都为之沸腾。
金箔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林砚浑身淌血,神情空洞又冷漠,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高台上扭曲变形的石梯。
这一夜过去, 似乎没有任何人有损失。
朗格先生守住了地下拳场的信用,富豪观看了一场“兔子搏象”的比赛,赌徒们杀红了眼睛, 体验到了过山车般的刺激。
林砚顶替了King成为了黑市里的Queen。
朗格先生似乎把林砚当成了继承人,开始让林砚接触黑市里的其他交易。
数字、非法赛车、斗兽、传统赌博。
朗洛先生亲自带着林砚一一参观,并上手教导林砚。
林砚很少上擂台。
林砚被架在了高台之上。
如果出现有一点失误, King被野狗分食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林砚从未出错。
他像是一台运转精确的机器,神色永远冷静又漠然。
地下拳场的Queen是个冷淡的美人,无论何时出场,都是人群的视觉中心。
朗格先生甚至为林砚办了场生日宴。
假面宴会的主题。
朗格先生手持佛珠,同人谈笑风声,提到林砚的时候,说了句“是个很漂亮的小公主”。
漂亮这个词的含义甚广。
众人不约而同的扬起抹玩味的笑,似有若无的视线巡视着宴会的大小角落,终于在宴会的落地窗前抓到了林砚的身影。
落地窗外下了雪,
林砚安静的坐在窗前的黑色沙发上,清瘦的身影折在玻璃窗上,他侧着脸看向窗外,视线悠远而淡漠,乌发、眉骨和唇瓣恍惚中落了些星点的雪意。
他在看窗外的簌簌落雪。
宴会上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隐隐的躁动声宛如疫病般波及所有在座的上流人士。
眼尖的上流人士发现,
林砚手上持着高脚杯。
他没有喝,高脚杯里猩红的酒液上下晃动着。
人群霎那间安静下来。
刚才还露出戏谑笑意的上流人士慌忙中收回视线,询问朗格。朗格笑眯眯的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
是个很漂亮的小公主。
上流社会自然有它的规则,在场所有人才恍然的理解到朗格的意思。
这是在竞价,出价高者得。
但不是现在,至少要在等上几年。
宴会随着雪停而落幕。
林砚重新回到了黑市,他开始把玩打火机。
打火机是很普通的样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每当火光亮起时,众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窥探着林砚,火舌灼得林砚的侧影微微扭曲,林砚漆黑的瞳孔慢慢变得透亮。
小公主还没长大。
朗格先生却变老了,他出现了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开始变得暴躁易怒。
作为明面继承人的林砚慢慢接手黑市的所有事务。
可小公主还是太小了。
林砚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朗格先生的敌家抓到了黑市的漏洞,捅到了议会上。
这场荒诞的狂欢即将落幕。
林砚安静的站在楼梯上,他冷淡又漠然的看着下面的闹剧。
“咔”的一声,火苗骤然冒出。
他放了一场大火。
林砚却没走,他抽离般的看着下面的乱象。上流人士拼命的想要攀爬上楼梯,满是脏污的手即将拉住林砚的裤脚时,林砚突然退后一步,他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的人影,很轻的笑了一声。
他很满意这样的乱象。
黑市里的冷淡美人第一次笑。
他雪白的侧脸被火光照得透亮,肩膀、腰身不再挺直紧绷,放松着,笑意恶劣又漂亮,勾人魂魄。
像个狗似的上流人士浑身一怔。
林砚已经收了笑意,面无表情的关上了最后一扇门窗。
褪去权势、钱财。
上流人士也不过如此。
特警人员还没到黑市时,黑市电路短缺,突然起了场大火。
大火经久不灭,
朗格抱着金子塑造成的雕像而死,各国政坛上的要员、富豪榜的名人甚至是诺奖得主都变成了焦黑状、缠在一起的树枝。
作为继承人的林砚却消失不见。
而那只很普通的打火机,也随着大火,付之一炬。
经久不灭的大火慢慢在林砚的眼中消失,他的视野里重新浮现维那木的夜场。
还是这般的令人厌恶。
林砚垂下眼睛。
人影缓缓向林砚靠近。
他条件反射的反按住人影的手腕,巧妙的掰折关节,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赌场混乱又嘈杂,赌红了眼的赌徒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件小事。倒地的人影突然发出声大叫:
“有人踢馆!!!”
赌场霎时静了瞬。
红眼睛的赌徒难得移开视线,兴奋又疯狂的扭头查找。持枪的壮汉冒了出来,狰狞又凶狠的四处巡视。
管理员杰明冒出一身冷汗。
林砚望了眼杰明发抖的双腿,他轻声的下达指令:
“杰明,别害怕。”
林砚挡在杰明身前,他从兜里拿出邀请函,平静的望着眼前黑漆漆的枪口:“我要进伊甸园。”
持枪的壮汉轻蔑的看了眼林砚手中最低等的邀请函,但还是收了枪,挥了挥手,让人带着林砚两人进去。
杰明迅速离开了赌场。
没了热闹,
红眼睛的赌徒失望的转向赌局,而扰乱秩序的人像死狗一样被壮汉拖了下去,赌场重新恢复一片醉生梦死。
地下城伊甸园位于赌场之下。
人造太阳不知疲倦的开始供亮,沁人心脾的香水味融进了些让人精神亢奋的药物,展柜收藏着各大名家的艺术品,墙壁上挂着名家的画像。
低等邀请函是见不到伊甸园的背后主人的。
林砚冷淡的瞥了眼卢卡斯。
卢卡斯难得聪明一回,他迅速接收到林砚的命令,开始大喊:
“有人踢馆!”
这句话的含义可想而知。
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林砚,警报的红外线布满在走廊之上。林砚和卢卡斯被押到了最上方、充斥着格调的走廊上方。
主理人扎卡里约莫四十多岁,高眉深目,脖颈上戴着一串奇形怪状的石头,双手交握的看向两人,常年的察言观色,让他瞬间判断出两人中谁是主人。
扎卡里看向林砚,他看不出林砚的身份,只是笑眯眯,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小少爷,是来伊甸园做什么的?”
林砚直视扎卡里,简单道:
“我是林砚,欠了赌场一千万联邦币。伊甸园将妹妹带走了,我是过来还钱的。”
一千万联邦币的数目实在太小。
扎卡里茫然一瞬,手底下人立马给扎卡里说了这件事。扎卡里从来没看错过人,此时看着眼前冷静的少年,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神色古怪的看向林砚,不动声色道:
“踏入伊甸园,债务自然是翻了十倍。林砚先生将钱留下,自然便可以带走你的妹妹。如果林砚先生没有这么多钱,伊甸园并不是寻常人可以闯的。”
扎卡里后半句话已经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黑漆漆的枪口再次对准林砚,林砚神色平静的望向扎卡里,透白的手指指向走廊下方,声色很静:“我没有钱,但我可以下去赌一场,我能为你带来巨大的收益,筹码是我的命。”
卢卡斯瞳孔地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林砚。
帘子后面的身影微微晃动。
守卫低声同扎卡里说了句话,扎卡里整了整衣领,示意林砚稍等,神色郑重的跟着守卫进了房间。
扎卡里选择在走廊里和林砚会面,就说明扎卡里正在招待大人物。
林砚礼貌的颔首,没什么表情的垂下眼睛,雪白的侧脸上有道突兀的红痕。
房间内的监控清晰的捕捉到林砚脸上的红痕。沈涅若有所思的用手按了按监控上的红痕,房间里的暖意太过,他发热的扯了扯衣领,露出了脖颈上的红痣,漫不经心道:
“满足他的要求。”
扎卡里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监控如实的放出林砚抬头的画面。
睫毛轻掀,裸露出漆黑的瞳孔。
他说话时,又不自觉的抿唇,唇瓣变得又红又艳。
沈涅滚了滚喉结,他依在沙发上,衣领微敞,无意识间分析着林砚的表情。可林砚像是个冰雪做的,无时无刻都没有太大的表情,沈涅有些可惜的轻啧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