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小块疤
地毯被整个替换。
不仅衣帽间, 连带着客厅和卧室的全部作废。
周屿重新订购了一批正装和家居服,抱着林云书在客卧里休息。
外面家政正在清理地面,桌椅拖动滋啦作响。
林云书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
周屿连忙捂住他的耳朵:“没事没事, 睡吧, 乖。”
然而林云书睡得很不安稳, 高烧后呈现出极端虚弱的状态。
周屿于是将他抱起来, 让他趴在自己怀里, 头枕在自己肩上, 揉着他的背轻声哄。
“不怕不怕, 没有外人……好好睡觉,睡醒就不难受了……”
昨天他们一直做到林云书昏厥过去发起高烧才停下。
被滚烫的体温刺激, 周屿才惊醒过来, 发现林云书叫不醒了,彻底慌神。
他请了一堆医生过来,又给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忙活一夜, 好歹是给林云书把烧退了下去。
就是人一直昏睡着。
周屿脑子里闪过千万种alpha做过头把omega做坏的新闻,疑神疑鬼一晚上没睡,反复逼问医生,命令他把林云书给弄醒。
直到医生生不如死地怒吼:“人是累晕的!”
“你把人弄成这样, 还不允许人家多睡一会儿吗!!法西斯吗你!!”
周屿:“O.O!”
A生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
他居然丝毫没有觉得生气。
“早说嘛你。”
他理亏地摸摸鼻尖, 摆手让医生走人, 大赦天下。
医生被周屿那腻歪劲儿恶心了一晚上,早就不想待了,麻溜收拾东西走人。
周屿美滋滋,换了套睡衣,抱着林云书又睡了一觉。
——两觉。
……好几觉。
林云书第三天下午才醒, 中途还挂了两次营养针。
周屿从来没有这么抱着林云书漫长地休息过,一开始还觉得爽,慢慢地又开始慌。
林云书醒的时候,他正蹲在床边,捧着林云书因为输液冰凉的手,小心翼翼搓着。
林云书指骨很细,没有凸出的指节,皮肉紧紧包裹在纤细修长的骨骼上。
任谁看都是一双漂亮到完美的手。
周屿托着他的手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帮他捂热,不经意间摸到光滑的皮肤上有一块异样的凸起。
他定睛一看,发现林云书食指和中指间有一块疤,不大不小,刚好从指缝延伸进手心一点。
疤痕很陈旧了,不仔细压根看不出来,只有细细摩挲时,才能感觉出细腻皮肤间夹杂的凹凸不平。
周屿仔细观察,甚至打开手电筒照着看,也无法分辨这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不过的确白璧微瑕就是了。
周屿若有所思皱起眉,将林云书的手指握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抚摸那道疤,一下又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举动吵醒了林云书。
他手指动了动,紧跟着缓慢睁开眼睛。
周屿蹭地站起身,很大惊小怪地:“醒了?!”
林云书:“?”
周屿又蹭地蹲下来,轻轻摸林云书的头发:“真醒了?不是诈糊吓我的吧?”
林云书眼皮很重。
他努力睁开:“我诈糊过?”
嗓子全哑了,说出的是气声。
不过周屿离得近,能听明白。
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林云书眼睛有焦距,能说话,还能思路清晰地交流。
这是真醒了。
周屿长长抒出一口气,竖起两根手指。
“两次,”他心有余悸:“诈糊了两次。”
·
“糊了!”
陈束阳心满意足退出欢乐麻将。
这几天他和新认识的模特同事们打麻将,前前后后已经赢了两千多块钱,加上这次走秀的收入,有小两万了。
陈束阳觉得挺多,但一打听,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少的。
“小模特嘛,你一个新人还想要多少?”经纪人是这么说的:“你该庆幸你第一个外务是Cassi的,否则换了别的地儿,打个对折都是轻的!”
陈束阳倒也不太在乎。
反正他现在攒的钱已经够给林云书换手机了,林云书给他买什么价位的,他就要还回去同等的。
不,他要还更贵的!买年底出的新款顶配!
后面几个月,他再努力多接点工作,说不定能给林云书换个全家桶!
陈束阳心里鼓着一口气,不愿意总是接受林云书的帮助。
他是alpha,林云书是omega,alpha天生就是要照顾omega的。
虽然林云书现在结婚了,找了个勉强凑活的A,但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那个姓周的会不会犯全天下A都会犯的错?
林云书那么别扭那么闷的性子,受了委屈肯定是不会说的。
姓周的还那么有钱,这种家庭里面不知道多乱,林云书嫁进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也不知道吃什么迷魂汤了。
这么想着,陈束阳赶紧缠着经纪人又多给自己接了几个活。
爸妈是靠不住了,他自己得努力,这样万一以后林云书被姓周的欺负了,起码还有个体面的娘家能回不是。
“哎哟!”
客厅摔碎了什么,林芳惊呼着:“哎哟哎哟~我的天呐!”
她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丁点小事都能弄得跟天塌了一样。
陈束阳放下手机往外走:“怎么了?”
“天呐天呐……”
林芳还在不断喊着,脚下散落盘子的碎片,她却只盯着电视。
“云书上电视了!”
“上电视就上电视,你大惊小怪什么?”陈宏明戴着眼镜看报纸:“云书又不是第一次了,又是开什么大会嘛。”
“不不不!这次不是,老天我的天呐!”林芳捂着心口:
“他结婚了!”
哗啦!
陈宏明差点把报纸撕了。
“你抽风啊,说什么胡话!他小子能结什么婚,他连个对象都没有!”
“哎哟我骗你做什么呀,不信你自己过来看呀!”
陈宏明连忙摘下眼镜,拖鞋都来不及穿,蹦到电视机前。
市新闻频道栏目正在播放往日要闻,画面中,林云书和另一个男人手牵手走进民政局。
不多时两人再出来,手里多了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那男的搂着林云书,大大方方把红本展示给媒体,还兴高采烈地发喜糖。
林云书还是那么温温柔柔地笑,脸颊微红。
谁看都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夫。
陈宏明:“???”
“天啊天啊……”林芳仿佛只有这一句感叹词:“那个男的,那个男的是他老板呀!”
陈宏明:“什么玩意儿?”
“就是他上班的那个公司,的老总!哎哟哟我的天呐,云书这下是发达了发达了!”
“那是豪门,大豪门呀!他这就成阔太太了!”
陈束阳靠在门边,视线留在电视里林云书笑吟吟的脸上。
是真的开心吗?
陈束阳也分辨不出。
他从小就觉得林云书很难真正爱上什么人,也很难真的觉得开心。
这种想法到现在也没有变。
……或许周屿会是例外吧。
“这真是不得了,不得了啦!”林芳滔滔不绝。
她不停拍打丈夫的背:“让你说人家想嫁老板,这下好了,人真攀上了!”
陈束阳皱了皱眉:“妈你别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林芳撇嘴:“咱们家什么条件,那大老板家什么条件?还不是高攀吗?果然有钱人还是都看脸的!”
“对我们家来说当然是高攀,”陈束阳说:“但对林云书不是。”
林芳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的意思,”陈束阳抱起胳膊:“不怕告诉你,是你们口中的大老板主动追我哥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死皮赖脸。”
他嫌弃地“啧”了声。
林芳脑袋一歪,怀疑地:“你早就知道了?”
陈束阳表情微滞,掩唇咳了声。
“我真是不懂你们,”他说:“天天让人找个好人嫁了,人真找了个好的你们又不高兴了。”
“……当然我不是夸周屿好的意思,”他连忙打补丁:“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你们这样。”
说完头转身回房关上门。
外面静了好几秒。
林芳突然委屈大吼:“我怎么看不惯了?我怎么看不惯了!我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冤枉你妈?!”
她咣咣拍门:“你早知道那哥结婚,就不告诉我!云书不说你也不说!”
“你就这么瞒着你亲妈?!”
“天呐天呐,我真是养了两个白眼狼啊啊!”
陈束阳靠在门上,闭眼用力捂住耳朵。
妈妈声音很尖,总喜欢很用力地拍门,有时候还会和爸爸一起大吵大闹。
小时候是哥哥替他捂住耳朵的。
他缩在哥哥身边,真的就隔绝了一切。
长大后陈束阳才知道,隔绝一切的不是哥哥冰凉的手指,是心。
没有人替哥哥捂住耳朵,所以他独自吸收了一切不好的东西。
所有难听的、伤人的、无力的,一点一滴筑成了他的哥哥,又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消融,风化,根深蒂固。
陈束阳起身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林芳的哭声渐止,一墙之隔的客厅里,爸爸在断断续续安慰她。
“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反对也没用。”陈宏明低低的声音传来。
“该让云书带着他男人来一趟。”
“是啊,”林芳抽泣着:“我们好说也把他养这么大,养得这么漂亮,都结婚了,不带夫家回门说得过去吗?那隔壁不得笑话死咱们家!”
陈宏明:“云书没有父母,咱们就是他的父母,现在他成家了,理应带着夫家一起孝顺咱们!”
“对,对对,”林芳不哭了,窸窸窣窣一阵,听上去像是在翻找什么:“你说得对,我得赶紧跟云书说说!……我手机呢?”
陈束阳猛地坐起来,抢在林芳之前赶紧给林云书发消息。
[我爸妈知道你俩的事了!]
[正算计着让你俩回门呢!]
[想让你老板也当冤种一起孝顺他们]
[你别听,也别管,不用回来,犯不着为了他们在周屿面前矮一头。]
……
[看到了吗?]
[看到吱一声]
·
周屿抢过林云书的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下语音。
“吱。”
他挑眉,笑着再将手机塞回林云书手里。
林云书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午醒来过后没多久,他又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才算彻底缓了过来。
周屿将他圈在床上哪也不准他去,捧着只碗过来兴冲冲要喂他吃饭。
是一碗素面。
“别看清汤寡水的,”周屿说:“这面汤可是熬了整整一晚上的大骨汤,加了红枣枸杞山药,还有一点人参,怕你不受补没加太多。”
他献宝似的:“全部我一手操作的,怎么也得给我点面子来几口吧?”
林云书惊讶:“你一晚上不睡,就煮面啊?”
“这两天睡太多了,”周屿叹息:“你还真是对自己昏睡了多久没概念啊。”
林云书:“……”
“来,乖,张嘴。”周屿举着筷子到他嘴边。
·
陈束阳焦急地来回踱步。
嗡嗡!
终于回了!
他一个箭步冲回去抓起手机,点开语音条。
……
一个陌生男人“吱”了一声。
陈束阳:“?”
没过多久又是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周屿轻快的嗓音蹿出来:
“行,知道了啊小舅子,辛苦你提醒一句,我跟你哥会看着办的。”
陈束阳:“??”
“你有病?谁问你了?我在跟我哥说话!”
“年轻人,气性就是大。”周屿心情极佳,爽朗地笑着:“看新闻了吧?是不是拍得还不错?你哥有几张拍得特别好,回头我发你微信,你记得发个朋友圈。”
“哈哈哈喜糖还有呢,回头给你补上哈!”
陈束阳:“???不是,你,喂!”
对面得瑟完就直接挂断,陈束阳捏着“嘟嘟嘟”的手机气得发癫。
他叉着腰,难以置信地盯着黑下去的屏幕。
林云书到底看上这玩意儿什么了?
·
林云书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地揉揉鼻子。
“怎么了?”周屿连忙放下碗筷,碰了碰他的额头:“别是着凉了。”
“没有。”林云书拉下他的手。
别说现在是初秋,暑热的余韵还没过,就是他这间屋子24小时温度恒定,他想着凉都没机会。
“那就是我小舅子在说坏话,”周屿又拿起筷子想继续喂:“不过他也算提醒了我,第一次结婚,还真没想起回门这事儿。”
“你要去吗?”林云书问。
“我看你啊,”周屿说:“你不喜欢咱就不去;要是想耀武扬威一下,我保证把你那仪仗弄得比皇后娘娘的还气派。”
林云书睫毛颤了颤,垂下头:“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
“总是什么?”周屿笑着倾身去看他。
林云书微微别过脸,不说话了。
周屿看着他雪白的侧脸,心里痒得厉害,坐近了些,掌心贴上林云书的上腹。
“刚吃了不少,难不难受?”
“没事,挺好的。”林云书说。
周屿却不听,轻轻给他揉着胃:“你嘴都是白的。”
谎话轻易被戳破,林云书怔了下,不太自在地摸摸嘴唇。
周屿在他耳边很轻地叹了声。
“你说你这个胃,是不是跟我工作这几年,到处飞到处跑累坏的?”
他听上去很自责,那么大一条人贴在林云书身边,垂着头竟然怪可怜的。
林云书从来吃软不吃硬,当即有些于心不忍。
“当然不怪你,”他柔声道:“我从小胃就不好。”
“你姑姑他们也不管?”周屿反问。
林云书哑然。
周屿:“医生说你这胃小时候要是好好养着,现在不至于这样,还是说——”
他忽然抬高音量:“他们欺负你了?”
林云书:“?”
他还没想怎么回,就眼见着周屿兀自燃了起来。
“可恶,他们竟然敢欺负你!”他握紧拳头,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模样。
“看来这趟门咱们是不能不回了,”周屿话风一转:“不然他们该以为我也好欺负。”
林云书:“??”
周屿:“我这就让陈束阳候着。”
林云书:“???”——
作者有话说:周帝:摆驾怡心趣苑!
小束子:皇~后~娘~娘~回~乡~省~亲——!
书书:等等……不是,等等!
————
马上上夹子啦,稍微养一养千字,下章周一晚上十一点后更新哦[狗头叼玫瑰]
第22章 抱你回床上趴一会儿?
伺候完皇后娘娘用膳, 周屿独自进了书房。
林云书家的书房整体偏浅色调,一整面墙的书被分门别类摆放得很好,书桌是乳白色金属材质, 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盆绿植。
好可爱。
所以以前林秘书每次下班之后跟他打电话说在加班, 都是坐在这个奶白色的桌子后面吗?
端出一副严肃又认真的语气, 其实穿着睡衣这么可爱地坐着。
周屿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脏受不了。
恨不得冲回卧室再抱着林云书亲上两口。
他拉开林云书的椅子坐下, 也是一张白色的椅子, 按照林云书的身高身材定制的人体工学椅。
周屿坐上去有些不合适, 但后面的腰靠存在感很强。
他摸了摸, 发现那还是有加热和按摩功能的腰靠。
所以林云书经常腰也不舒服?
难怪晚上人都迷离了腿也抬不高,稍微拉一下就喊痛, 还掉泪珠子。
年纪轻轻浑身上下哪都不好, 周屿叹了口气,琢磨着怎么给林云书养回来。
想了半天又发现林云书都是些需要长期调养的毛病,合约的两年完全不够用。
“娇气得不行,”他自言自语:“这是你逼我延长时间的。”
他翘着腿转动椅子, 舒展地靠在椅背上,打开手机搜索怎么护腰。
刷了一会儿,刷出自己结婚的新闻。
周屿当即坐了起来,捏着十八宫格的新闻图一张张放大。
嗯, 拍得还不错, 大老板勉强满意。
阳光很好, 风也很好,林秘书怎么能漂亮成这个样子。
这可是无修新闻图啊,镜头怼那么近,林秘书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
皮肤光洁匀净,脖颈白皙, 就连略显苍白的嘴唇也只是让他看上去更加温柔惹人疼了。
周屿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了一丝危机感。
他为什么要脑袋一抽允许这些新闻图发出来?老婆长这样不是明摆着遭人惦记吗?!
周屿警铃大作,连忙把照片划到一边,仔细瞅着林云书旁边的自己。
还好还好,他那天长得也很帅。
两人站在一起,就一个字儿,般配!
没人比他站林云书旁边跟合适了,周屿将几十家媒体的几百张新闻图挨个欣赏一遍,得出这个结论。
他挑选出网友好评度最高的一张设成壁纸,心满意足合上手机。
真是好一对璧人。
结婚照和新闻图都太完美,完美到周屿觉得只面向全社会公开远远不够。
他得亲自带林云书回趟娘家,从林云书那些街坊邻居面前挨家挨户走过,要他们知道林云书名花有主。
说干就干,周屿光速制定好计划,从红毯到鲜花再到花童,从出门到花车巡游的全过程,做了个视频动画演示。
他自信地发给了陈束阳。
五分钟后。
[小舅子:傻逼]
[小舅子:你疯了?!]
[小舅子:劝你赶紧删了,否则我哥一定会掐死你!]
周屿眼睛一亮:[真的?他还从来没有主动掐过我的脖子。]
[小舅子:???]
[小舅子:你是不是真的有病?]
……
[小舅子:还有,我为什么会是花童?!]
周屿觉得孺子毫无情趣也。
他关掉手机,自己爽够了就不再回复。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林云书拿着手机出现在书房门口,睡眼惺忪。
“你跟束阳聊什么了?”他问。
周屿连忙起身,牵起林云书的手走进来,“没什么,就是商量一下后天回你姑姑家的事。”
“那他为什么哭天抢地的?”
林云书走得慢,脚步很明显不太自然。
“还疼啊?”周屿搂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借力。
林云书耳廓有些红,偏头咳了声:“没有,我习惯一下就好了……”
腿|间的触感很奇怪,可能是磨破了破,到现在都有一种强烈的异物感,比第一次在酒店那晚还厉害。
林云书努力适应着,尽量不让自己走路的姿势太滑稽。
“他哭天抢地?”周屿惊讶:“我们只是友好交流了一下。”
“他说你没把他当男人看,打击他的alpha气概。”
林云书说着也觉得神奇,不知道聊人聊了什么能提到这些。
“我为什么要把他当男人看?”周屿连忙展示清白:“我只有过你一个。”
林云书哭笑不得:“你别总是乱说了。”
“没乱说,是事实。”周屿大大方方的:“而且既然是alpha气概,又怎么会轻易被打击?”
小舅子也真是,还是太年轻,脸皮太薄。
不就是当个花童吗,他不想当,有的是人挤破头皮想来呢,至于为这点小事就找哥哥哭闹吗?
“啧,”周屿煞有其事地:“他就是想在你面前争宠,你可千万别信。”
林云书失笑:“都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很多时候他都没办法共情周屿的脑回路。
这人似乎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害羞。
某种程度上,林云书觉得他真的很神。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生怕又让那人找到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
周屿把椅子拉到他面前:“你坐会儿吧。”
林云书下意识曲腿,刚动了一下脸色就变了变,扶着桌子缓慢地又站起来。
“我,”他摸摸鼻尖:“我还是站着吧。”
“怎么了?”周屿扶住他的手臂。
“没什么,”林云书客气地没让他扶:“躺太久了,站一会儿也好。”
周屿狐疑地挑起眉梢。
林云书别过视线,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周屿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突然醒悟,忍俊不禁。
“怪我怪我,”他心情好极了,搂住林云书的背:“我不懂事,我陪你一起站。”
“再不然我抱你回床上趴一会儿?”
林云书脸皮本来就薄,听他这么说更是抬不起头,睫毛一个劲地颤。
“都说不用了,”他嘴硬地:“我想站着。”
周屿笑意盎然,稀罕得不行,凑近林云书的脸使劲盯着他看。
他体温高,手臂圈在林云书身上,烫得他皮肤快要烧起来。
林云书受不了这种氛围,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连忙挣脱开,装模作样地给桌上的绿植浇水。
林秘书大部分时候是真的忙,所以完全不会演这种假装很忙的样子。
周屿看得饶有趣味,硬生生压着笑没戳破他。
林云书坐下难受,站久了腰也难受。
浇完花他没把水壶放回原处,反倒是随手一放,屏息着捂上了后腰。
周屿笑容一滞,转到他身后帮他托住腰:“站不住了?”
“没事。”
林云书闭着眼,眉心微微蹙起:“我缓一缓。”
周屿手掌覆上他的后腰,隔着衣服也能感到那块肌肉僵硬紧绷。
他轻轻揉了揉,林云书就颤抖着倒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白。
周屿心里那点喜悦烟消云散,转而紧张起来,停了逗弄林云书的心思。
“去床上。”他严肃起来。
说完也不管林云书同不同意,抱起他径直回了卧室。
上了床,李勋给林云书发了几条消息,是小猫的照片。
两人原本说好出差回来就去李勋家接小猫,结果一下子耽误了三四天。
李勋每天都会给他们发几张照片和视频,宝宝又长大了一点,对着镜头又摸又舔。
她还不知道冷冰冰的镜头后面,是她未来的亲爹亲爸。
林云书看得心软软,隔着屏幕摸摸小猫:“我们现在就去把她接回来吧。”
“行啊,”周屿有求必应:“你躺着,我去接,或者让李勋送过来。”
林云书:“可是我想自己去。”
周屿无奈:“你现在这样怎么去?”
他上下扫视眼前趴得直楞楞的人。
林云书:“……”
他屈辱地将脸埋进枕头里。
须臾,闷闷道:“那明天。”
“好。”周屿拍拍他的后脑勺。
·
第二天,林云书起得相当早。
周屿刚运动回来,就看到他已经穿戴整齐在家里忙碌。
一会儿去客卧看看,一会儿又跑进厨房捯饬,端出一份三明治。
“今天就简单吃点吧,”林云书语速很快:“来不及给你煮面了。”
匆忙得好像上班马上要迟到。
今天不是周末吗?周屿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
他拉住林云书的胳膊,强行打断他的动作:“你忙什么呢,说了不用你做饭,再把手给切了。我回来随便搞点,或者请个阿姨都行。”
“你什么时候见我做饭切过手?”林云书觉得好笑:“而且就一个三明治,能有多麻烦。”
周屿不满:“让你别进就别进,我跟你结婚是为了把你困在灶台边转悠的吗?”
林云书眉心动了动。
“怎么了?”周屿注意到了。
“没事。”林云书笑起来。
他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
他从小就会做饭。
小时候姑姑姑父工作忙,只能勉强照顾到他们的晚餐。
林云书小学起就自己摸索着学做饭,解决自己和陈束阳的午餐。
后来他做得越来越熟练,厨艺越来越好,连晚餐也落到了他身上。
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做作业,是先埋头进厨房给一家人准备晚饭。
那时候他不知道姑姑一家的开销大半都是从自己父亲的抚恤金里出的,只觉得姑姑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要养,负担一定很重。
如果不是姑姑,他一出生就会被送进福利院。
姑姑姑父总是很晚完才下班,他就力所能及地包揽了一切家务,每次姑父看到他干活,总会露出欣慰的表情。
也只有那时候林云书心里会稍稍好受些,觉得自己不是个累赘。
小时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大人是真的很忙,要挣钱养家。
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夏天。
林云书放学早,从菜场买了很多菜,想做好吃的给姑姑补身体。
路过街对面的麻将馆,却看见说要加班的姑姑坐在里面,和其他叔叔阿姨谈笑风生。
她赢了钱,笑得前仰后合。
那天很热很热,林云书的校服被湿透了,菜也很重,他的肩膀被书包和塑料袋勒出很深的红痕,化成淤青疼了好几天才消。
很奇怪的是,当时他没有觉得痛或者累。
他只是盯着麻将馆陈旧的塑料门帘看了很久,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云书?”周屿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林云书视线重新聚焦。
“没有,”他扯了扯嘴角,将餐盘往周屿身前一推:“你快吃吧,我再去客卧看看。”
为了迎接小猫,林云书把空出来的一间卧室直接改造了猫咪乐园,堆满了各种猫咪喜欢的玩具和猫爬架。
周屿原本还打算买个跑步机和健身器材放这边,搬进来了才发现这两百平的大平层,居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今早健身都是去的小区外的健身房。
他重重叹了口气,拿起三明治,一边咬着一边跟上林云书的脚步。
林云书坐在地上,最后一遍检查客卧里的玩具和陈设,周屿就倚在门边看他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周屿今天看他,总觉得有点心疼。
林云书个子不低,比例也好,虽然瘦,但也是高挑修长那一挂的,此刻却有一点渺小。
一屋子的玩具,远远超过宠物房的范畴,更像是小朋友没有被实现过的童年幻想。
周屿走近,和林云书肩贴着肩坐下,拨了拨眼前的羽毛:“那猫还没我脚掌大,你弄这么多东西她玩得过来吗?”
“她会长大呀,”林云书说:“慢慢长大,慢慢就玩得过来了。”
周屿无奈地笑了笑。
“谢谢你,”林云书忽然说:“我其实一直想养只宠物,因为你实现得早了一些。”
“是吗,”周屿正经起来:“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就口头上吗?”
林云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我……给你做一桌满汉全席?”
周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就这么喜欢做饭?”
“那没有,”林云书玩笑一般:“我做饭挑人的。”
其实离开姑姑家独立以后,林云书只给自己一个人做饭。
后来遇到周屿,刚开始很忙,模糊了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两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他给自己做饭时,周屿蹭到过几次,每次都将他夸得天花乱坠,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的表情。
林云书这才知道,原来正常的人吃到别人做的饭,是不会觉得理所当然的。
他们也会感激,也会觉得幸福。
之后林云书再做饭,偶尔也会给周屿稍上一份。
“行了,说过不让你进厨房,”周屿一票否决:“这个不行,重新想。”
林云书继续思考。
他托起下巴,唇角微微抿起,苦恼的表情让周屿忍俊不禁。
“别皱眉,”周屿轻点他的眉心:“我多给你几天时间想。”
他拍拍裤子站起身,冲林云书伸出手。
“走吧,先去接猫。”——
作者有话说:等下还有一章哦!是1000营养液的加更,0点过后更新~
感谢宝宝们投喂的营养液呀[亲亲][亲亲]
ps:之后正常都是晚上九点更,加更不一定,有事会请假[元宝]
第23章 (1000营养液加更) 他都……
他站在灯光下, 个子高高的挡住了大半光线。
林云书仰起头,背着光依旧能看见周屿脸上绽放出很大的笑容。
竟然有些暖融融的。
是一种林云书平淡如默片的人生里,不太能理解的耀眼的温度。
他怔忪几秒, 而后勾了勾嘴角, 抓住周屿的手臂, 借力站了起来。
李勋家是郊外的一幢小洋房, 周屿没叫司机, 带着林云书自己开车过去。
“不堵都得两个多小时啊, ”车上, 周屿看着导航嘟囔,又问林云书:“你身体受得了吗?”
林云书正在系安全带, 闻言古怪地瞅他一眼:“两个多小时而已, 从前我们几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都坐过,这有什么的。”
“那能一样么。”周屿叹声。
那时候多年轻啊,周屿大学毕业,林云书才大一。
周屿一辈子没坐过火车, 毕业旅行想体验生活,叫上谭枞、林云书等一群玩得好的,坐着绿皮火车就出发了。
一路上看草原,看雪山, 看牛羊, 倒真是一段很难忘的旅行。
周屿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林秘书脸上还有点肉,脸颊总是粉粉的,说起话来眼睛像宝石一样又圆又亮。
中途他们经过了雪山,林云书趴在窗边拍照,一整片一整片披着朝阳的雪峰在他身后起伏绵延。
他侧脸融化进那一片雪白里, 剩下一对熠熠生辉的眼睛。
周屿的相机原本也对准雪山,却鬼使神差地转了道。
最后照片洗出来,全部都是林云书。
这大概,是他最初心动的那一刻。
此时此刻,周屿望向林云书。
林云书成熟许多,消瘦许多,缺少软组织皮肉包裹的侧脸,线条变得格外分明。
但依旧漂亮,漂亮到凌厉。
“哪里不一样?”林云书抬眸。
明亮的眼睛与记忆重合,却又比记忆中多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温吞且柔软,中和掉过分锐利刺眼的美貌。
“还用说?”周屿挑眉:“那时候火车是坐了,咱俩没做啊。”
林云书:“……?”
他震惊地望着周屿。
这人究竟为什么总能面不改色说出一些如此不体面的话?
周屿恍若未觉:“不过没事,咱车好,我技术也好,颠不着你,不行我再给你拿个垫子垫屁股底——”
“不用了!”
林云书差点破音。
他捂着心口,耳根通红,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稳住声调:“我好得很。”
“不疼了?”周屿稀奇道:“你昨天还只能趴着呢。”
林云书双眼紧闭:“人体的自我修复功能比你想的强大多了。”
“真的假的?”周屿眼睛亮了。
“真的,”林云书看不见,认真道:“我一点事都没有了,非常好。”
周屿眸色缓缓加深,若有所思:“这样啊,那白准备了,我真给你带了垫子……”
“老板。”林云书打断,通红的面颊尽是羞愤,忍无可忍:“不然换我来开?”
周屿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没有发车,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差点被他硬生生拖到三个小时。
他咳了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你开什么开,坐久一会儿都得用加热按摩腰靠的人,我干让你开?”
他嘴硬地:“没多久又哭唧唧喊腰疼胳膊疼,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揉?”
林云书:“???”
他的天都塌了。
“我什么时候——”
轰!
周屿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
郊外空气比城市里好,李勋远远出门迎接,招呼他们将车停进院子里。
“我还是第一次到员工家里参观。”周屿说。
“没有啊,”李勋疑惑:“没结婚的时候您就见天着往林秘书家里跑啊。”
虽然每次只被允许在客厅里坐坐。
周屿:“……不顶嘴会扣工资吗?”
李旭:“……”
他灰溜溜闭上了嘴。
林云书下车,笑吟吟地打招呼:“李哥上午好啊。”
“林秘书早上好!”李勋热络道:“快中午了,不然吃了午饭再走?”
周屿挡到林云书身前:“饭就不吃了,我们接了猫就走。”
他抚上林云书的背,语气略显无奈:“他这胃什么都不能吃,不麻烦你做饭,也省得他吃了不舒服又来跟我撒娇。”
李勋:“?”
这是在炫耀什么?
林秘书可不像会撒娇的人。
李勋觉得老板今天好奇怪,将惊恐的目光投向林秘书。
林秘书满目淡然,是一种已然受尽折磨,发现抗争不得,最后选择摆烂的超脱。
他笑着转移话题:“带我去看看猫吧。”
李旭点头,连忙引他往里走:“这边来。”
两人走在前面,李勋悄悄咪咪问林云书:“老板这是怎么了?”
两天不见,人亢奋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没怎么,”林云书依然淡淡的:“最近天气好,晒枯的树叶绿回来了,河里连水位都涨了,人精神点也正常。”
李勋:“:o”
林秘书:“^?_?^”
周屿最近确实不太对劲,像个伪人,但林云书已经开始适应。
他一向是个适应力非常好的人,否则也没法在周屿这种脑回路逆天的上司手下干好几年。
高昂的工资可以让他丢弃认知,从一切角度合理化老板的所作所为。
只要工资开得够高,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当街裸奔,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勋被林秘书的信念感折服,反思自己工资不如林云书高,或许就是输在这种排除万难也要为老板正名的精神上。
“你这房子不错啊,”周屿说:“上下三层还带两个院子。”
李勋一惊,“老板你这么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这就是自家盖的,自建房!我平时也就是周末回来住。”
周屿笑:“我又没别的意思,你紧张什么。”
李勋小小松了口气,缓过神来突然发现身边空了一块。
原来不知不觉间,周屿已经挤过他和林秘书中间,伸手一扣林秘书的背,揽着人悠悠走远了。
好像林秘书和别的男人待一会儿能要他命似的。
李勋:“……”
难绷。
一进屋周屿就闻到一股油腻的香气。
他皱了皱鼻子,“你大早上的吃炸鸡啊?”
餐桌上堆放着大量包装袋,看上去刚吃到一半,鸡骨头堆成小山,油炸混合物的味道直冲鼻子。
他偏头低声问林云书:“你闻着不难受吧?”
“怎么会,”林云书没想到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个:“我也没有那么……”
“不难受就行。”周屿说。
倒不是他小题大做,主要是他了解到,很多胃不好的人都闻不惯油腻的味道。
尤其林秘书这种,长得就像是从来只吃清汤寡水的,和炸物很不相配。
“这……吃炸鸡这种事,还分早晚么?”李勋不解:“想吃就吃了呀,老板您给我们开这么高的工资,肯定也是希望下属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开心快乐元气满满为您效劳!”
林云书赞同地点点头。
周屿摸摸鼻子,不懂他俩怎么惺惺相惜起来了。
“行吧,”他大手一挥:“随便你怎么吃,去把猫给我抱来。”
“好嘞。”李勋笑着奔上楼。
周屿搂住林云书往沙发边走:“坐会儿吧。”
“没事,我站一站,”林云书撑着腰:“刚坐太久了。”
周屿在他后腰上揉了揉:“不舒服?”
“就是想活动一下,”林云书失笑:“等下回去还得坐两个小时车呢。”
正说着,李勋蹬蹬蹬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手揣着猫,一手拿一只大口袋。
林云书从他怀里隐隐约约看到小猫的轮廓,忽然紧张起来。
李勋走近,大剌剌将口袋往地上一放,从怀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那猫乖得像玩具,任由李勋捧在掌心端到林云书面前,不跑不叫不闹腾,稍微有些怯生生地望着眼前那个很好看的人类。
“咋啦,咪,不认识了?”李勋端着猫:“昨儿不还跟人视频来着吗?”
林云书很紧张,小心翼翼捏了捏小猫的爪垫:“你好呀~”
周屿忍俊不禁:“你跟她握手呢?”
“啊?”林云书没反应过来。
周屿更乐了。
“来林秘书,你抱抱她,培养下感情。”李勋把猫往林云书怀里怼。
林云书下意识缩手,周屿堵住他的退路。
林云书很少露出这种手足无措的样子,周屿看得很开心,扶着他的肩头:“没事,抱吧。”
林云书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小心从李勋手里接过猫。
第一次的触感好神奇。
林云书眼睛都亮了亮,感叹:“好小,好软啊……”
这是一只长毛小三花,眼睛很大很圆,但有点向下耷拉,做什么动作都是一副委屈相。
林云书轻轻摸了摸,小猫就伸开了爪子,开始在他怀里委屈地踩奶。
林云书心都化了,欣喜地笑着看向周屿:“她喜欢我!”
周屿的心也化了:“谁不喜欢你啊?”
林云书抿着唇低下了头。
交接完小猫,李勋继续吃东西,拎着袋鳕鱼薯条晃过来:“你俩想好取什么名了吗?”
这倒是真没想好。
林云书问周屿:“你有主意吗?”
“不是说孩子名字你取么。”周屿说。
林云书露出苦恼的神色:“我也不知道……”
“不急,慢慢想也行。”李勋吧唧吧唧吃着薯条。
不知是不是闻到薯条的味道,小猫忽然动起来,挣扎着要往李勋手上扑,圆眼睛里装满了薯条。
“不可以宝宝,”林云书连忙将小猫拦住:“你不可以吃这个的。”
小猫急得喵喵叫。
“贪吃鬼,”李勋说:“这是只贪吃鬼,还在窝里就数她吃奶最起劲,瞧这肚子多圆乎。”
林云书宠溺地笑笑。
“鱼薯,”周屿在旁边看了会儿,忽然说:“就叫鱼薯吧。”
林云书抬头:“怎么说?”
周屿于是走近两步,在小猫头上撸了一把:“这么喜欢鳕鱼薯条但又不能吃,那干脆就叫鱼薯,这样以后每次舔自己的毛就不等于吃到了吗。”
林云书:“……”
李勋:“……”
“好,好啊!”李勋拍案叫绝:“不愧是当老板的人,起名字那就是有水平!风趣但不失优雅,可爱且充满创意!好啊!”
林云书:“O.O”
同事这就进步了?
他在拍马屁的赛道上嗅到了一丝职业危机。
“也,也可以……”林云书硬着头皮道。
周屿露出满意的笑容。
“鱼薯,小鱼薯。”
李勋改口,叫了两遍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总感觉太亲热了,像在叫林秘书的小名似的。
这个念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咪啊,”他再次改口,摸摸小猫头:“等下就跟爸爸回去了哈,你马上就要过好日子啦,当一只吃香喝辣的富婆咪,开不开心?”
小猫似乎有灵性,听见能当富婆咪,当即一个猛子扎进林云书怀里再也不起来。
李勋:“……”
他尴尬地挠挠头:“果然有奶就是娘哈。”
林云书笑起来,刚开始还不敢抱,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舍不得撒手。
“我听说这种猫可以活到十岁?”他问。
“一般正常情况下能有八九岁,十岁的样子,”李勋说:“养得好的话,二十岁也不是不可能。”
“二十岁?”林云书惊讶地:“这么久……”
他心里忽地一空。
意识到二十年是很长的数字,而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二十年还长啊?”周屿笑着说:“那时候咱们都年轻着,我还嫌不够呢。”
林云书眉心动了动,眼中夹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
他其实不太能幻想出二十年后样子。
“是。”
他垂下头,珍惜地捏了捏小猫的爪子,眼眶温热。
我尽力陪你久一点。
他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说:后来的书书:陪你们久一点。
(PS:本文不虐)
————
★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这是什么?这是加更!!我的天啊这是加更!我严颂颂的人生居然也和加更两个字挂上钩了!
我加更了我加更了!(晕乎乎)(这不得再求一波营养液?!)
pps:猫咪名字选出来啦!征用了第九章评论里【香菜日记】宝宝的提案!感谢香菜日记(虽然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看[可怜])
第24章 不配得到好的
周屿要陪林云书回家。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 林芳就喜气洋洋地通知了所有邻居。
回门当天,陈束阳还在睡觉,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得他心烦。
他一把捞起被子盖住头, 隐约听见墙外传来热络的聊天。
“林姐, 这么早就买菜回来啦?”有邻居说。
家住在一楼, 窗户开着, 但凡外面有谁聊个什么八卦, 陈束阳的房间总是最先接受到。
陈束阳叹了口气, 闭眼习以为常地听着。
“是呀, ”林芳乐呵呵地:“这不云书要带他老公回门么,人家那可是大老板, 跟着云书跑我们这小地方来, 我们总得表示表示呀。”
话里话外的炫耀听得陈束阳皱起眉。
“哎哟云书这是才是出息了!从小学习就好,工作也好,没想到嫁人也嫁得这么好,林姐好福气呀!”
“那可不么, 云书打出生就是我在养着,他那狠心的爹妈,一天没带过,一口奶没喂过, 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的啊!”
“瞧给你乐的, 现在熬出头了不是?”邻居羡慕又揶揄地:“该让云书好好孝顺你们老两口, 有了这么好的夫家,明天还不送你们环游世界去呀!”
说完就笑着走了,和另外几个交头接耳:“瞧她那样,真以为捡着高枝儿了呢……”
林芳杵在原地,这才明白人家哪是真心恭喜, 是看她笑话呢。
她面上挂不住,又强撑着。
“就是嫉妒!”她朝邻居背影呸了一口:“我把他养这么大,他就该孝顺我!不然孝顺你吗,自家生个omega歪瓜裂枣的狗都看不上,当然见不得别家好。”
这么想着,她心底的骄傲油然而生,扬着下巴转过身,娉娉婷婷扭着腰回家去。
哼着小曲打开门,看见陈束阳套个老头背心在客厅接水喝。
儿子头发乱成鸡窝,不咸不淡瞪她一眼,又回屋关上了门。
“谁又惹你了?”
林芳嘁了声。
她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不懂事的儿子计较:“甩脸子给谁看呢。”
她拎着菜肉进了厨房。
·
临近午饭的点,林云书才带着周屿姗姗来迟。
陈束阳被打发出去接人,大老远就瞅见周屿那张乐得跟中了五百万似的脸。
哦不对,大老板才看不上五百万,这点拿给人家当零钱用都嫌不够塞牙缝。
陈束阳思来想去,发现能让一个人alpha露出这样开心的神色,除了得到林云书的青睐以外,居然没有任何更好的选项。
但周屿得到了。
这么想着陈束阳更郁闷,真切认识到哥哥的确已经有了另一半。
还是一个特别嘚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娶了个漂亮老婆的傻逼。
陈束阳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迎接。
周屿还是收敛了,起码没真把模拟视频里那一套搬出来,也没真的让陈束阳当花童。
他收敛了,但不多。
虽然没有红毯,也没专门雇人撒花,但他把喜糖精准发进了每一位邻居的手里。
红包漫天撒,随便抢,一通操作走下来,隔壁邻居出家二十年的亲戚都知道他们这儿有人结婚了。
不长的一段路,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回到姑姑家,林云书坐在沙发上歇气,脸色发白。
周屿用纸巾给他按着额角的汗,又心疼又愧疚:“怪我怪我,喜糖发太久,是不是晒着了?中暑了?”
最近几天秋老虎厉害得很。
他拿手给林云书扇风,觉得这屋子的温度降不下来,冲着陈束阳没好气地:“你家这空调是买来供着的吗?”
“二十年的老古董你指望能有多大用处?”陈束阳递给他一把扇子:“自己手动吧。”
周屿嫌弃地接过来,在林云书颈侧轻轻摇着:“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两人一见面就拌嘴,林云书哭笑不得:“没事,没中暑。”
周屿又给他倒了杯兑盐的温水,盯着他喝下去大半才收回来,轻轻给他按太阳穴:
“头晕不晕?”
林云书脸上盛着轻盈的笑:“还好。”
不远处,林芳围着围裙倚在厨房门边,捅捅陈宏明的胳膊,低声地:“你瞅瞅,这热乎劲儿哟,是真喜欢啊?”
“你又发什么神经,不是真喜欢人好端端一大老板犯得着跟咱这种家庭结亲家?”
林芳撇了撇嘴,酸溜溜地:“命还真是好,他信息素等级那么低,从前我还真以为他嫁不出去得砸咱们手里呢。”
“也是长得好,”陈宏明感叹:“他妈当年就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一等一的漂亮,可惜死得早。”
林芳不说话了,恨恨地盯着他。
陈宏明无语:“又怎么了?说句实话也不行?”
砰!
陈束阳踹开挡路的小板凳,端着水杯走过来。
“再大点声儿呢?要不我把帮你人叫过来,你俩当着人面说?”
林芳喉头一梗,“你这孩子!”
动静引起客厅里注意,周屿扭头看过来,林芳当即换了表情,堆出一脸笑。
“稍等啊周总,饭马上好,马上好!”
周屿客气地点了点头。
陈宏明忙踹陈束阳一脚,“你还杵着干嘛,想下厨啊?还不赶紧带人在家里逛逛!”
陈束阳:“……”
八十多平的三室一厅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人家里厕所大。
他不情不愿地走出去,站在周屿身后咳了一声:“喂,带你逛逛?”
“行啊。”周屿欣然同意。
从进家门起他的注意力全在林云书身上,生怕他在外面晒难受了,没来得及观察这间屋子。
他也很想看看林云书长大的环境。
“我带他逛吧。”林云书说。
陈束阳撇嘴:“随便你们。”
说完双手插兜回了卧室。
怡心趣苑是老小区,房子也都是没有电梯的老式楼房,客厅小一些,但卧室面积都不错。
有宽敞的主卧和次卧,还有一个杂物间,朝北背阴,小小一个堆满这家人不要又舍不得扔的东西。
周屿逛了一圈,疑惑地摸了摸鼻子,问林云书:“你房间呢?”
林云书指了指杂物间。
周屿扭头看一眼,又扭回来。
“我是问你住哪,你小时候睡在哪里。”他强调。
“就是这里啊。”林云书说:“小时候就是个正常卧室,我出去读书以后才被用来放东西了。”
周屿:“?”
“不是,这,这……”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杂物间,又盯着林云书,仿佛三观被挑战。
“这玩意儿能放得下床?我买个浴缸都比这大!”
“你以为谁都跟你家似的,床二米二起步呀,”林云书失笑,“普通人家都这样,放张单人床没问题。”
“可这屋子连太阳都晒不到,人住久了会生病的。”
“还好吧,”林云书说:“小时候我要带弟弟,基本都是跟束阳住一起,高中开始住宿舍,这里……也就初中住了几年。”
“那也不像话!”
周屿音量都高了,望着黑漆漆的小屋子,心里不是滋味得厉害。
林云书这样的人怎么能住这儿?
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还有带弟弟又是什么鬼?
这家大人是死了吗,要靠一个小孩儿来带另一个小孩儿!
周屿光是想想就要气死了。
“好啦,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林云书顺毛捋:“能有一间屋子住已经很好了。”
“哪里好了?”周屿睁大眼睛:“林云书我发现你要求真的很低。”
“不是我要求低,”林云书笑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好多小孩儿从小到大都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可以上锁的房间,可是我有啊,这已经很好了。”
他努力解释,不想让自己童年听上去很可怜,可是周屿压根不讲道理。
“不好,”他抓着林云书的手:“我说不好就是不好!”
林云书无奈:“好好好,那就不好。”
他左右看看,确定没人,遮着嘴凑到周屿耳边讲悄悄话:“所以我买房了呀,我背着他们偷偷买的,谁都没告诉,现在我就住大房子了呀。”
两百平米算哪门子的大,一个鸽子笼到另一个鸽子笼罢了。
周屿心里酸得要命,喃喃地:“早知道工资再开高点了。”
起码让林秘书买个四百平的。
“什么?”林云书没听清。
“……没什么。”
周屿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情绪。
他不再看那间让人烦躁的杂物间,转而四处望了望。
客厅电视墙上有几层内嵌的储物格,放了一些碟片花瓶和册子。
周屿抬手一指:“那些是相册吗?”
林云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头:“对。”
“我可以看吗?”周屿眼睛一亮,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还没看过林云书小时候的模样。
一定非常可爱!
小萝卜丁时期的林秘书可以治愈一切。
周屿轻轻幻想了一下,就已经被脑补出的卡通小人萌得找不着北。
“可以啊。”
林云书大大方方的,走过去替他取下相册。
“云书——”姑姑在主卧里叫他。
林云书回头:“怎么了?”
“你过来一下!”
林云书于是把相册交到周屿手里:“那你先看,我过去一趟。”
周屿点头,笑着摸了下他的侧脸:“去吧,不着急。”
林云书身上一抖,捂住脸不太自在地搓了搓,“嗯……”
·
卧室里窗帘合拢,开了灯。
林云书走进去,在姑姑的示意下关上门。
“您找我有事吗?”他问。
姑姑坐在床边,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床铺:“云书啊,过来坐吧。”
林云书上前两步,转而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姑姑一愣,笑道:“怎么,真生分啦?都不愿意坐我旁边。”
“我衣服不干净,”林云书柔声道:“别给您的床坐脏了。”
姑姑摇头,垂眸轻哂一声。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林云书:“拿着吧。”
林云书接过来,不解地:“这是?”
“你爸妈留给你的。”姑姑说。
林云书微怔,连忙打开盒子,是一只玉镯子,从水头看价值不低。
“当时你妈还怀着你,”姑姑说:“说要是个男孩,就给娶媳妇用,要是个女孩,就留来当嫁妆。”
“可你既是个男孩,又娶不了媳妇,”她叹了声:“我原以为这东西给不出去了,不过你命好,找了个好人家,我前天想起这事儿,特地把这镯子找出来了。”
林芳边说边打量林云书。
他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在提到已故的父母时,眉心很轻微地动了动。
“云书啊,”林芳靠近两步,拉起林云书的手:“姑姑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咱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你摸着良心说说,姑姑从小没少你吃穿吧?”
林云书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关上盒子,小心地放进包里。
“您想说什么?”
“现在你成家了,我和你姑父是打心底里为你高兴,”姑姑按着他的肩:“你是个孝顺孩子,咱们家以后,你还得多帮衬啊。”
林云书抬头:“比如呢,怎么帮?”
林芳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心下一喜:“也不是大事,我们也不想太打扰你们小两口的生活。”
她笑吟吟地:“但你也知道,我和你姑父岁数都大了,可现在延迟退休又得多熬好几年,我们熬不起了呀!我就想着,去办个内退。”
林云书点头,“挺好的,享受晚年生活嘛。”
“哎哟哟,就知道你能理解我!”她亲呢地拉起林云书的手。
“不客气的,”林云书说:“那回头我帮您看看,现在内退需要什么条件,可以的话就帮您办了。”
没听到想听到话,林芳笑容微僵:“这、这个不急,我们自己就能办,你工作忙,哪能麻烦你。”
“这样啊,”林云书笑笑:“也好,那我就不添乱了。”
他说着站起身往门口走,要结束对话的意思。
“诶云书!”
林芳急了,连忙拦住:“你这孩子,这么实心眼儿呢!”
她嗔怪地笑笑:“那我和你姑父要是都内退了,工资不得少了?我们把你拉扯大,吃穿用度哪样不费钱啊,这些年是真没攒下什么。”
林云书静静看着她,眼神没有起伏,像是真的听不懂。
林芳胸口起伏两下,不得已直说道:
“姑姑也不是想为难你,你呢,就每个月拿个三五万回来,全当孝敬我们了……你这什么表情?”
她揶揄地:“别说没有哦,我瞧那周老板可喜欢你,你跟他撒撒娇卖卖乖,这点钱还不够他给你的零花钱吧?”
林云书没说话。
也并没有露出任何生气的模样。
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眼中浮现起疑惑。
有一件事情他从小就不明白。
明明他学习很好,回回考试都是年纪第一;他很有同理心,从小就帮姑姑分担家务,后来甚至包揽了全部。
他自认作为一个晚辈,自己已经足够优秀和懂事,但林芳和陈宏明却始终认为他比不上别人,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事物。
最悲哀的是,这甚至不是故意打压,而是他们打从心底里就这么认为,是潜意识的投射。
三五万确实不多,林云书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从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天,林云书就开始尝试各种赚钱的途径,直到大三,他稳定到手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数。
可林芳至今都觉得,他挣的每一笔钱,都是向别人讨的“零花钱”。
“云书?”见他始终不说话,林芳以为他是舍不得,眼中含上些轻蔑。
“没想到周屿一个大老板也这么抠门,没关系,你要是实在拿不出……”
“三五万怎么够?”林云书忽然开口。
林芳一顿,继而大喜,心道果然谁都逃不过激将法:“那你的意思是……”
“我给我爸妈烧纸都是几十个亿起步的。”林云书说。
“您放心,”他莞尔一笑:“等您和姑父百年了,我一定一视同仁。”——
作者有话说:书书:去鼠
第25章 心疼
客厅里, 周屿满怀期待地翻开相册。
陈宏明端着茶水出来,殷勤地捧给周屿:“周老板,看相册呢?”
周屿接过来, 放到一边, 客气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不喝自己的茶, 陈宏明尴尬一瞬, 又堆起笑:“我陪您一起看呢?还能给您说道说道。”
周屿翻页顿了顿, 有些被说动了。
光看照片有什么意思, 他更想了解照片背后的故事, 想看到鲜活的林云书。
如果能通过只言片语构建出林云书完整的童年,那该有多幸福。
他一直很遗憾两人相识太晚, 他错过了林云书的一整个少年时代。
“也好, ”周屿松了口,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吧。”
“诶,诶,好!”陈宏明立即笑着坐下。
他拿起相册, 一张张说起来:“您看这个,这是我们家束阳满月那天照的,我们找大师算过的,说这小子从小就是有福气的面相!”
周屿脑海里浮现起陈束阳那张看谁都二五八万的脸, 倒不知道这年头算命先生想挣点钱也这么不容易。
就那张放哪个人种里头都算小众的厌世脸, 能叫大师说出“有福气”三个字, 陈宏明给得一定不少。
“还有这张,这是我出国去玩拍的,哎哟那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国外的东西都吃不惯……”
“然后这张,这是我们一家三口……”
周屿按了按眉心, 逐渐开始失去耐心。
他自问在工作里是个和蔼的上司,员工汇报工作时一般不会打断,哪怕报告中有很多废话,他也让对方说完,然后自己提取有用的内容。
但陈宏明陶醉地追忆往昔好半天,关键信息含量0。
“停下,”周屿忍不住了,敲敲桌面,“你的重点呢?”
陈宏明一怔。
周屿语气不耐:“我对你们家人去哪玩,吃了什么,找大师算过几回命没有兴趣。”
他自上而下看着陈宏明:“你就没有林云书的照片吗?”
陈宏明愣住了。
周屿的上位者气息太强烈,哪怕没有使用太严苛的措辞,仍然在一瞬间让陈宏明体会到一种面对上司时的战战兢兢。
“有、有啊。”
他完全忘了自己才是长辈,小心翼翼奉承着:“我给您找找,有的有的。”
厚厚的一本相册被刷刷翻着,好一会儿陈宏明才停下,指着其中一张:“您看,云书在这儿呢。”
从他海底捞针似的找林云书片开始,周屿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那么多照片,少说大几百张,想找出一张林云书的居然这么困难,说明他们压根没有给林云书留影的意识。
林云书那么宝贵的童年啊。
周屿求而不得,只能依靠幻想去翻来覆去拼凑的童年,竟然有人毫不在意地掠过,连一点点纸上的碎片都不愿意给他留下。
周屿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您瞧,”陈宏明说:“这是他俩小时候,我们带他们去公园里拍的,兄弟俩打小感情就好!”
照片确实是在公园的假山前拍的,一个小孩儿抱着另一个小孩儿。
陈束阳看上去一岁左右,而那时候林云书也不过四五岁。
长得瘦瘦小小,没几两肉,抱另一个小孩儿显得格外艰难,脸被挡去了大半。
周屿只瞥了一眼,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单人的,露全脸的,没有吗!”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陈宏明被吓一大跳,哆哆嗦嗦捧起相册。
“有,有的……应该有……”
他飞速翻找着,额头逐渐洇出细汗,终于在最后翻出一张,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这儿,这儿呢,单人的!”
他把照片取下来,捧到周屿眼前:“您瞧,这是云书十岁生日那天拍的,我们全家人为他庆祝呀!”
周屿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从他手里抽走照片。
“云书这孩子懂事,”陈宏明说:“他从小就不爱拍照,每次我们叫他过来他都缩一边,非要给我们拎包拿水的,我们也没办法啊,所以照片少了点……”
他边说边瞅周屿的脸色,话里话外把锅往林云书身上推,自己撇了个干净。
“呵。”
周屿被这番言论气得笑出了声:“合着人家懂事还错了?”
“不不不,”陈宏明大惊:“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周老板您别误会我!”
周屿已经没心情搭理他了,仔细端详起林云书整个童年里,唯一的单人照。
十岁的林云书五官轮廓已经和现在很相似了,是等比例长大的漂亮。
就是好瘦。
太瘦了。
生日在冬天,他穿着厚厚的棉衣,双颊还被冻出红红的一团,下巴尖尖的,瘦得可怜。
周屿心里一阵阵泛着疼,注意到照片里林云书右手缠着一层纱布。
“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一凛。
陈宏明忙凑过来看,而后无所谓地笑起来:“没事儿,就炒菜的时候让油给烫了一下。”
“一丁点儿小伤,本来拿凉水冲冲抹点牙膏就能好,他弟弟偏偏撒泼打滚要我们带他去医院。”
陈宏明啧了声,似乎还在为那点医药费心疼:“医生也是小题大做,好一通折腾还缠这么厚的纱布,拍照都影响美观了。”
周屿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原来林云书手心的疤是这么来的。
十岁生日留下疤,二十五岁都还印在掌心里,这就是他们嘴里的“一丁点小伤”。
周屿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们让他炒菜?他才十岁,厨房里又是火又是刀的,你们就放心让他去做菜?”
“这有什么啊,”陈宏明仿佛真的不理解:“都是这样的啊,我们工作忙,回来都好晚了,他放学早就先做点菜,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也是在排队给他买生日蛋糕啊。”
“所以那还是他生日,”周屿嗓子都哑了:“你们让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过生日给你们一大家子人做菜?!”
陈宏明瞪大眼睛,“怎么、怎么说得好像还是我亏待了他似的。”
他百口莫辩一般:“周老板,您是大老板,从小家里就有保姆,您不明白,我们普通人家都是这样的,那孩子都是早早地学做家务。”
“况且您也吃过他做的饭呀,”陈宏明大义凛然地:“要不是我们把他培养得这么好,练出一手好厨艺,他哪有机会得您的青睐不是?”
周屿被这番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张了张嘴,一时都发不出声,只觉得心里像在滴血似的。
所以林云书厨艺是这么练出来的。
周屿再回忆起吃过的每一口菜,怀念的每一丝味道,都像是掺上了眼泪和血,变得又涩又腥。
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陈束阳一直躲在门后偷听,忍无可忍冲了出来。
“爸你住嘴吧,”他满脸通红,羞愧得抬不起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我怎么了?”陈宏明无辜地:“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你再大点声呢?想把我哥吵出来当面对峙?”
陈宏明一哽,不知道是顾忌周屿在场,还是真的觉得理亏,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主卧的门打开,林云书不紧不慢走出来。
他眼下略有些疲倦,视线扫过客厅里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神色各异。
周屿立即起身向他走来,扶住他的肩膀,力道比平时稍微重一些。
“怎么了?”他轻声问。
周屿眉心紧紧拧着,眼眶隐隐泛红:“云书……”
话没说完,被紧跟着出来的林芳打断。
林芳面色涨红,额角青筋爆出,似乎受了很大的气,捂着后脑勺去客厅里翻降压药吃。
周屿:“……”
心疼的话堵在喉咙:“这又是怎么了?”
“可能身体不舒服吧,”林云书露出温婉的笑:“没关系,先吃饭。”
·
餐桌上死气沉沉。
陈束阳捧着手机打游戏,戴着耳机谁也不搭理。
林芳薄唇紧抿,坐在一旁不说话,脸色蜡黄。
只有林云书维持惯常的神色,招呼大家可以动筷了。
“直接吃饭多没意思。”周屿终于开口。
林云书于是放下筷子:“你有什么提议吗?”
“没事,你吃你的,”周屿笑着抚了抚他的背:“我没说你。”
他起身去门口拿出带来的好酒:“结婚是好事,今天高兴,我陪姑父喝两杯?”
陈宏明不明白周屿为什么突然又变了脸色,愣了一下,连忙堆起笑:“好好好,好日子嘛,不喝点小酒怎么说得过去,这可是好酒啊。”
“带给长辈的,再好都不为过。”周屿笑起来,将酒给陈宏明满上:“来,姑父,我先敬您。”
陈宏明殷勤地碰杯:“哎哟客气客气。”
他豪气地一口闷了。
周屿满意大笑:“姑父好酒量。”
遂再满上一杯。
就这样,陈宏明接连干了好几杯,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不行不行,我缓缓。”他撑着桌子说。
周屿仿佛没听见,照例替他添满,连带着林芳一起。
“这杯我敬二位,”他笑着说:“感谢姑姑姑父把云书培养得这么好,这些年如果不是他在身边帮我,我很难支撑到现在,这杯我干了。”
话说到这份上,对面两人不可能推拒。
林芳捧起杯子,堆着笑:“哪里哪里,周老板您说笑了,照顾云书那是我们应该的呀!”
“是,”周屿点头:“这些年你们怎么对他的我心里清楚,就不多说了,以后一定加倍报答。”
林芳脸色僵了僵,偏头朝陈宏明使眼色,可惜陈宏明已经喝得有点迷糊,眼神都是飘的。
周屿冲他们笑了笑,继续不断添酒。
除掉刚开始干了几杯,周屿基本属于偶尔喝偶尔不喝,偶尔抿一点的状态,但却要求林芳和陈宏明必须一滴不剩。
酒的确是好酒。
可再好的酒无节制喝起来也是难受。
连着来几个小时,瞎子都能看出周屿是故意的了。
老两口苦不堪言,但又不敢拒绝,只能硬撑着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
日头逐渐西斜,傍晚临近时,陈宏明终于撑不住了,扔下杯子跌跌撞撞扑进洗手间。
几秒后,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传来。
周屿扔掉空瓶,开了瓶新的继续倒。
先前伪装出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他脸上完全消失,没有表情的模样看上去格外瘆人。
“不行了,周老板,真的不行了……”林芳哭着求饶。
她血压本来就高,这么喝下来,头痛得快要炸开,血管似乎要爆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是吗?”周屿晃着手里的酒杯:“姑姑怎么会有错,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我,我……”
林芳觉得自己几乎有点口齿不清了,掩面痛哭。
林云书轻轻拉了拉周屿的衣摆。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几乎全程默许了周屿的行为,周屿便肆无忌惮折磨起他们来。
现在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周屿挑眉,看向林云书。
“差不多了,”林云书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她血压高,万一脑溢血很麻烦。”
厕所里的呕吐声渐止,但陈宏明始终没有出来,也再没发出过任何一点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晕在里面了。
桌上只有林芳断断续续的哭声。
陈束阳摘掉了耳机,很久就已经没有在玩游戏,坐在边上一直垂着头。
周屿看他像是有话要说,扬了扬下巴:“怎么,心疼了?”
毕竟是亲爹亲妈。
林芳和陈宏明对林云书不好,对这个亲生儿子却是实打实的疼爱。
“儿啊,儿啊,你替妈说说话啊,”林芳攀上陈束阳的胳膊:“妈真的喝不了,喝不了了……呜呜呜……”
陈束阳脸色极度难看,他像是觉得羞愧难当,又似乎的确有些不忍。
须臾,他夺过林芳面前的酒杯。
周屿笑了声:“你要替他们喝?”
陈束阳不置可否,握着酒杯深吸一口。
“我也是这家的人,”他声音有些发颤:“从小到大很多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我……”
他说着哽咽起来,垂着视线,始终没去看周屿的眼睛,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又将一切咽了回去。
“总之,我没做好……这酒我该喝。”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紧跟着,开始倒第二杯,第三杯……
林云书眉心微动。
周屿没说话,静静注视眼前的年轻人,眸色很深。
良久,“行了。”
他摆手叫停,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