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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智齿 怀南小山 21267 字 2个月前

他说,即便是不那么完美的她。

“因为我见过最好的你。”

他说:“我喜欢的是苏玉的真心,不是苏玉的漂亮和优秀。”

“真诚温柔善良,就是你的真心,在我心里,你没有变,我已经见过你最好的样子了。”

苏玉听得眼睛发红,及时喊听。

她又翻过身去,叹一声:“我明天真的要上课,肯定要被师弟师妹蛐蛐了。”

谢琢笑起来。

他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一天,你为什么会哭?”

良久,她轻轻地答道:“因为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琢挑眉,揪一下她的颊面:“现在好了,再也逃不掉了。”

苏玉破涕为笑。

第二天,谢琢走得比较早。

苏玉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到镜子前看她眼睛有没有事,回来才发现,他人没了。

不过给她留了消息,苏玉打开就看见两条。

谢琢:【把我电话给你父母】

谢琢:【叔叔阿姨有什么想法,找我谈就好】

她百感交集,思前想后,回了一个好-

谢琢对苏玉说,下次再去医院的话,让他陪着一起。

不过后面的日子,她情绪平稳地度过,直到秋末,柿树与银杏成熟起来,染红了北国的古城,万山红遍的萧瑟秋日,苏玉随同门一起去了寺里上香。

是几个师弟师妹,最近发刊困难,要来拜拜,顺便踏秋。

他们争先恐后地领取祈愿卡的时候,苏玉就站旁边看着。

有个师妹问她,“你不求吗?”

苏玉摇头。

她都没好意思说,刚才上香的时候都脑袋空空,最后只祈求了一声,祝愿她爱的人都健康平安。

苏玉颇有些清高地觉得,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她更信奉自己的双手,能够去创造一些价值。

而至于缘分这类虚无缥缈的关乎命数的东西,她早已别无所求。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

又过一阵子,苏玉见了一次程碧臻。因为她乔迁新居,苏玉去道喜。

顺便想让她帮忙修一下机器人。

她打算自己把兔子拆开,研究一番,但因为工具不齐全,差点损毁了一边的机械臂结构,外部零件崩了一小块,虽然只是指甲盖大小,她都快心疼死了。

苏玉想起谢琢说懒得修,大不了重新给她做一个。

她就没去找他。

重新做一个和这个是不一样的,他不能够感同身受地领会其中的价值。

正好程碧臻学过这方面的内容。

专业的事还是找专业的来做。

不过比起修机器人,程碧臻自有更在意的事情。

被拉着问和情侣名的长长短短,苏玉只一声轻叹:“说来话长,你先给我看一下能不能修。”

程碧臻低头笑,一通拆卸后,取了说,“语音模块的线路被摔掉下来了呀。”

苏玉点头说:“是呢,它都唱不了歌了。”

“什么歌?”

“生日快乐,”苏玉说,“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程碧臻又检出一块开发板:“两块都坏了啊——这块看起来是焊接口受损,你这机器人得好几十年了吧。”

苏玉想笑:“十年而已啦。”

“线路受损,这块修不了了。”程碧臻又捡起旁边那一个,“我试试这个能不能焊回去。”

“好。”

苏玉一边应着,一边有所迟疑,一个生日快乐需要两块开发板吗?

随着程碧臻操作,麦克风部分慢慢地响起一些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滋滋啦啦的。

苏玉百无聊赖地等在旁边,随着嘈杂的电流声断掉,她耳畔响起一个清润的男声。

“生日快乐,苏玉……”

她怔然回眸,看向程碧臻手上的东西。

她没有完全修好,这声生日快乐,也随着线路的嫁接而波动不平。

“生日快乐,苏玉,我是……滋滋……”

刚一出声,就断了。

程碧臻反复地试着,把线路接到合适的位置。

苏玉定定地看着那个内部麦克风的小方块。

最终,那个少年缓慢而轻柔的声音,远隔时间与空间,终于传到她这里,背景里,还有一丝一丝遥远的雨声。

他在19岁的波士顿。

她在25岁的北京。

大功告成,程碧臻把开关按下,问她:“是这个吗?”

苏玉久而呆滞站在那里。

过好久,她才想起来出声:“哦,是的……”

原来这不是她摔坏的。

它早在快递发车前就摔坏了。

苏玉在回去的路上,抓着那块发开发板的麦克风,泣不成声地听着他的声音。

“生日快乐,苏玉。

我是谢琢。

波士顿今天下了雨,平江也该入冬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分别了很久,这一年里,我时不时会想起我们相处的日子。

来到美国念书的这段时间,生活的变动有时会让我不安,低落,但是一想到你,心情就会回到那个宁静温暖的傍晚。

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想起我。

总之,十七岁的小玉兔,谢谢你的出现,祝你每一天开心、快乐,祝你得偿所愿,祝你梦想成真。

无论会不会再遇见,我会永远记得你。”

——那样的我是不值得被爱的。

她就像一只下落不明的风筝,早就飘远在岁月的尘烟里了。

可是有人说,你不用把她藏起来。

你的心情,你的喜欢,即便是你的沮丧,你的心酸,都很珍贵。

“不是的,你值得被爱。”

自信耀眼的你值得被爱,自卑内向的你也值得被爱。

所以,不要告别,不要丢了她,不要把她扔在过去,让她无人问津。

他们失散了很久,生命的版图欠缺一块彼此的印记。

但她的风筝线一直被他攥在手中,哪怕大雾四起,哪怕时过境迁。

他没有放手过,她没有遗失过。

他会永远记得她最初的样子。

他早就给出答案了。

“谢琢,你抓住我好不好。”

“我会抓住你,一直一直。”

第66章

过了一阵子,苏玉有个关于航天专业的宣讲活动,去了几所高中,两所学校在北京当地,有两所在附近省市。

活动不是研究生部门组织的,是她本科T大的行政老师联系的苏玉,她以优秀校友的身份参与。

即便印象里大学时期过得很难,苏玉现在回看,她在T大的简历还算辉煌,拿了国奖,优秀毕业生也有她一份,学院里,不论是行政还是教授都很喜欢她。

北方的冬天一片枯枝败叶,走到哪里都灰蒙蒙的,看起来要变天了。

随行的商务车上,本科的弟弟妹妹更新换代,她都不太熟悉。不过那几个孩子很活泼,围着苏玉问她读博生活怎么样,她很友好地跟大家聊一聊。

“姐,你男朋友好帅哦。”有人突然话锋一转。

苏玉还在说着做课题的事情,一愣:“什么?”

他们指指她的手机屏幕。

苏玉看到亮起的屏幕,是她和谢琢的合照,有一次约会,他拿着手机自拍的一张图,被一群人盯着,她赶忙用手掌遮住。

“不要挡起来嘛,很帅哎。”他们嚷嚷。

苏玉笑笑:“是不是很不严肃。”

“严肃严肃,帅得很严肃,美得也很严肃。配一脸!”

这是谢琢让她换的,某天早上起来,他拿着她的手机解锁人脸,又拉着苏玉,手把手地点开他传过来的照片,设为桌面。

苏玉呆呆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通操作,目光迟疑:啊?

他理直气壮,语气欠欠:不想每天一醒来就看见我?

苏玉睡得还很懵,揉揉眼睛看看他们的照片。

谢琢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不想。

她讪讪说没有。

他顺理成章地指一下她的手机:那就留着。

于是她就这么纵容了大少爷的好意。想到这儿,苏玉一路严肃的表情微微绽开。

“怎么认识的?”几个人又围过来。

苏玉眼睛骨碌一转:“相亲。”

“不可能,绝不可能!相亲怎么会遇到这种极品帅比!?”

苏玉被逼着问也没说出实话,只笑着说:“好吧,其实是老同学。”

耳畔还回旋着他们“配一脸”的赞美。

苏玉看着照片想,他们似乎极少收获到关于般配之类的评价。不是不配,只不过很少有人往这方面提。

于是,哪怕只是场面话,她也是有所感动的。

接下来几个人闲聊了几句,又抱怨到这专业是个坑,到底有什么宣讲的必要?

这一点观念,苏玉倒是有所不同,她会因为成绩不好沮丧低落,但她不会怨天尤人。

就像高中的时候选了理科,虽然物理很为难她,但她不后悔。选了一个劝退指数五颗星的专业,她也觉得,天道酬勤,她能把这条路走好。

从这方面来看,苏玉还是很乐观的。

再困难的专业,总有人做到顶尖,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等学生下课的时间,苏临给苏玉打了个电话,她站在教室门口的甬道。

“小玉,爸爸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没?”

苏玉问:“你想说什么?让我分手吗?”

苏临还是很委婉的:“你考虑考虑。”

“我考虑清楚了。”她说。

苏临有点火大:“你不要总是这个态度。”

她也莫名其妙,怎么就是态度问题了?

“我说过,我考虑清楚了,我不会和谢琢分手,这是我的答案,不是我的态度,更不是为了跟你对着干的气话。”

她说:“我现在很冷静,爸爸。我一直都很冷静。你们就算再来一趟北京,就算来我学校闹事,就是把我的家砸了,我也是这个答案。

“我要的东西,要的人,我是一定会留住的。你们的想法对我而言,参考价值为0。”

苏临被她最后一句话噎死,知道说破嘴皮子也没用,过会儿,又搬出别的招:“如果他家里反对,你也能这么坚决?”

苏玉:“没有发生的事,何必讲那么多如果?如果是真的,我可以违抗任何人,不会违抗我自己的心。”

苏临叹:“但是你要知道,不光我们会说,别人也会说。普通人找有钱的,话传出去是很难听的。”

“能有多难听?拜金女没追求?”

苏玉不以为然地嗤笑:“我要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那我只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风声淌过电话两端。

爸爸怔然无言。

苏临是个回避冲突的人,遇到什么事,通常嬉皮笑脸地应付过去,或者直接当起缩头乌龟。

所以苏玉通常不跟他争执,也很少这样直接地挖苦他。

那一刻,苏玉想到的是高考之前,陈澜找她谈话,她对苏玉说,你爸这辈子就这样了,别跟他一样。

亲密的人指责起对方弱势,总是那么一针见血的。

陈澜甚至不抱一丝希望地把他这辈子都看穿了。

那些掷地有声的劝诫,纵然嗓门大得令人厌烦,终究还是让苏玉听进去了几分。

这次的通话还算理智,没有谁贸然切断。

最后,爸爸告诉她:“成为什么样的人不重要,爸妈希望你幸福。”

苏玉知道他言辞诚恳,有了诚恳,爱的方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即便他们总是言行颠倒。

她没再抱怨什么。

苏玉回到教室,受邀到台上,侃侃而谈专业方面的知识,讲什么是航天精神,讲国家航天工程的发展现状,给大家看了几个研究所和基地,又通俗了聊了聊航天员的故事。

最后,投影屏幕上显示结语:神舟起落是吾乡。

台下传来掌声。

宣讲结束之后,从温暖的教室出来,苏玉裹紧了围巾。

通往校门口的路有些漫长。

几个热闹的人在前面边聊边笑,苏玉一个人慢步在最后,走在鹅卵石的小路。

高一学生放学,一路追逐打闹过来。

苏玉总觉得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告别校园很多年。

旁边的女生被同伴推着背,而她自己的脚就像踩了刹车一样抱死在地上,呲了一路,愣是不肯往前。

女生手里拿了个礼物盒,嘴里软弱地念叨着,哎我不要,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然后被嚷嚷:过了这村没这店,快去啊你!

苏玉看着嘴角轻牵,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前,看到了不远处的大概是男主角的一位小帅哥。

她专注着几个高中生,手机震了一路都没发现。

是谢琢,她忙接起来,听见他问:“在哪里?”

“我在xx一中。”

“我知道,”他说,“具体位置。”

苏玉心中微微惊讶,他难道过来了吗?

学校在隔壁市,离三环很远的。

她说:“我在往回走了。”

过了片刻,谢琢嗯一声,又道:“抬头看。”

那几个学生推推搡搡地过去了,苏玉没有关注到礼物有没有送出去,因为等她抬起头,眼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她看到谢琢站在繁乱的人流之中,正朝着她逆行过来。

他穿件挺括的黑色大衣,面庞白净,英俊而瘦削,高大修长身形给人强烈的精英感。

成熟稳重的男性气质,已经全然剥离掉了高中生的青涩一面。

而他走来时,苏玉却满脑子都是他穿校服的样子。

谢琢已经挂了电话,而苏玉站在原地,手忘了放下,就沉默地看着他快步走近。

他过来,第一句话是笑话她:“有个习惯跟以前一样,走路不抬头。”

他发现苏玉耳廓发红,用温热的手指帮她捏了捏耳垂。

触电一样,他只是摸一下她耳朵,冷热交替,苏玉浑身酥麻,腿都有些站不住。

苏玉也笑了笑,抬头看他:“以前是看到你难为情,现在是在想事情。”

她现在可以很大方地承认那些难以掩藏的羞意。

谢琢早已猜到,不过还是配合地一笑,调侃她:“早说,还以为你怕我呢。”

苏玉与他牵着手往回走:“你不懂,暗恋的时候,就是很想看你又怕被你发现,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搞得很不坦荡,所以才会被你误解吧。”

谢琢略一思忖,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可以多看看,把以前的份补上。”

她认真地点了头,此刻还没有意识到此言此举的严重性。

苏玉问:“大老远的,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两三个小时,你自己开过来?”

谢琢望了望天上,说:“今天估计会下雪。”

苏玉没懂他的意思,说:“我们司机很专业的,你还怕他开不好车吗?”

谢琢低头看看苏玉,凝视了她有一会儿,才浅声问道:“你不是讨厌冬天吗?”

“我说过吗?”苏玉纳闷地回忆,“不过、确实不太喜欢。”

她觉得冬天太冷,冷得让人倍感孤独。

谢琢淡淡说下去:“你说过,因为你小的时候,学校放假,没有人来接你。”

“你也写过,因为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下了雪,你觉得你再也见不到我。

“是不是?”

他盯着她。

苏玉愣了好一会儿。

她说过的话,谢琢居然记得比她本人还清楚。

是。

雪灾那一年,她生了冻疮。

分别那一年,她坐在公交车上看他的背影,痛苦到她不敢轻易回忆。

经历过这些,她怎么可能喜欢上这个季节呢?

“嗯。”苏玉轻轻点了头。

谢琢在她的应声里,平静地说:“所以,以后每次下雪,我都会来接你。”

苏玉再次惊讶,忙道:“不用的,其实也没必要每天都……”

“有必要。”

谢琢坚定的语气接住她软绵绵的声音,打断她自己都说不下去的后话,就像弹出的公告一样强制通知她:“就算你嫌烦我也会来的。”

他把她的手握进大衣口袋,而后挑一下眉梢,语气傲娇:“烦你也给我忍着吧。”

“……”

苏玉心窝泛酸,扣紧了他的手。

谢琢是真的很知道她需要什么,他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她又低了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擦过她的鼻尖,碎落在地。

紧接着,视线里纷纷扬扬的一场无声洒落,填满温柔宁静的夜。

苏玉说:“可是你很辛苦。”

谢琢:“什么叫辛苦?”

“工作本来就很奔波了。”

他眼里有轻微不解:“家庭不属于生活吗?什么都要给工作让步?”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是叩问,却字字重音落在她的心口。

车厢里很暖,苏玉坐了会儿就舒服了。

人与人依偎在一起是可以取暖的,外边的风霜雨雪又有什么可惧呢?

她看着他方向盘上松弛搭着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冷风里吹过,关节轻微泛粉。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苏玉颇有些心术不正地觊觎他的手。

谢琢的手长得好看,她每次看到都要定睛欣赏。

但最近,心底莫名开始按生波动。

他很少用手指,除了第一次需要循序渐进地疏导。

陷进风月里,谢琢不属于温柔的。

苏玉也共通地偏爱他霸道而深重的方式,虽然每次表现得欲拒还迎,但不得不承认,那是很舒适的。

不是任何发展都适合慢慢来。

回到家里接吻,苏玉今天很主动。

谢琢觉得她可能是太冷了,起初她还牙关发颤,他很快便亲到她脸颊耳朵生热、身上也慢慢暖起来,苏玉终于可以脱掉毛衣。

他的指关节发力,不是在表面安抚,而是颇有技巧性地勾缠在内部,苏玉也不是躺在沙发上,是躺在他的怀里,她搂着谢琢的脖子,微微地弓起身,在他颈间定住几秒,迎接骤然开闸的洪流,她紧紧咬住他的肩骨。

吻就像滚烫的火星,很快蔓延到了她同样灼烧不已的腹地。

“你……能不能让我缓一缓。”

“不能。”他声音含糊,但很坚决。舌尖反复地刮过她绯红的唇心,两根指头一直浸没在温水中,曲起又钩紧那一处软窝。

在他挑眼一瞬,苏玉忽然捂住脸。

谢琢抿一下嘴唇,轻笑说:“不是说多看看我吗?”

他锁住她的手腕,强势地说:“不许捂着,睁眼。”

第67章

苏玉觉得他唇周的胡茬很刺,毛毛躁躁,弄得她很痒,她分外难受,甚至想把他踢开。不过最开始没拒绝,等难耐持续得久一些,那感觉变质,她又下不去脚了。

她的脚丫松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最难捱的时候挺高了腰身,很快失重跌落,持续了两次。

最后那阵子舒服的感觉,就像躺在夕阳的滩涂上,等着温暖的海水没过身体,一浪又一浪。

笃笃、笃笃——

敲门声持续了好半天,谢琢才起身。

他本来不想中途断掉,让她体验不好,打算让门外的人坚持到以为没人就自己离开。

然而敲门声一直没断。

他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拿了个毯子盖上苏玉,声音微哑:“去房间等我。”

谢琢说完,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又抿唇,将所有潮湿吞并入腹。

然后他抽了一张纸巾,一边擦着唇周,一边懒散地迈着步子往外面去。

开门之前,他收紧了刚刚解开的腰带。

苏玉藏进卧室里,偷偷探头看外面,觉得他眼下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色。

谢琢没让外面的人进来,说了两句话,拿了个什么东西就把门关上了。

谢琢发现苏玉伸着脑袋在看情况,告诉她:“快递。”

她上回被她妈整怕了,看谢琢手里拿一个快递盒子,才安下心来。

苏玉没来得及穿衣服,只浅浅地把毯子遮在身前。

谢琢心里和身上都有些着急,浪费这么一分钟的工夫都让他有点儿烦。

还好衣裤宽大,没让他袒露什么危险信号。

苏玉背靠门框,被他一把托起两边膝盖。她虚弱地攀着他的肩膀,感受到火热的冲击。

堆叠在腿上的毛毯一滑落,那冲击就在她眼下,分明毕现。

“一定要在这里吗?”她语声稍快,不然一句话很容易就断掉。

谢琢低眸,眼底一片深潭似的漆黑暗涌:“你猜为什么在这儿?”

她猜到了,因为抬头看是他的眼睛,低头看,还不如抬头呢。

谢琢脸上带着微弱的笑意,他扬起唇角,嘴边的括弧明显,沾一丝与他本人不尽相同的坏男人气质,不动声色地勾引着她。

他卡住她大腿的两根拇指又往后重重一压,看敞露的柔软被不断地挤压磨损。

停下来就是惩罚。

他又说:“睁眼。”

快到山顶又跌下来一阵,苏玉很难受:“非要我看着吗?”

他语气沉沉:“非要。”

苏玉祸从口出,她再也不会说不好意思看他了。

结束是在床中央,垫在她腿下的毛巾已经没有干处了。

谢琢低头,闭着眼睛吻了她很久。

苏玉偷偷抬起眼皮,看他动情的样子,剥离了欲望,情感便从心底流露了。

倦怠的时间在他这儿似乎不会持续很久,身体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他每次还会吻她很久。

谢琢刚才拿的快递是一枚戒指。

被套上苏玉的无名指时,她方才被那颗钻闪得清醒过来,“是……给我的?”

谢琢捏着她的指关节,用指腹轻揉那颗钻,颇为满意说:“赚了点儿小钱,给老婆买件礼物。”

看苏玉一脸说不上话的表情,谢琢眉梢轻扬:“不会要我退了吧?”

她没说退,也没摘下:“不会的,你的心意。”

虽然不想让他破费,苏玉还不至于这点情商都没有。

她只是知道谢琢在公司有股份,但一直没问过具体的,得知他年底分红的精确数字,还是吃了一大惊。

苏玉总觉得,他对金钱的欲望会比普通人稍微匮乏一点,因为一直以来顺风顺水,没缺过什么吃的用的,说白了,他的人生不会朝着拼命赚钱去努力。

她着实为此低估了他赚钱的能力。

谢琢并不像她爸爸一样贪图安逸,所以习惯摆烂,他只是明哲保身,稳中求胜。

他说的赚钱养家,培养责任感和担当,一直都是真心话。

苏玉盯着戒指出神很久。

“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我可能要努力个七八年才能赚到你一年的工资。天啊!”苏玉不忿,一屁股坐起来,叹道,“工资和工资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啊。”

本来科研人员的待遇就不那么好,跟风口上创业的人更是比不了。

谢琢还没开口,她又自己非常圆融地自我回应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自卑,也不后悔,本来人的价值就不是靠工资衡量的啊,对不?”

“对。”他轻笑,配合地说道,“所以你不用愁家用,争取早日达到你的技术成就。”

苏玉满意点头。

她声音柔柔的,温吞喊他:“谢琢,我觉得我很棒,你可以夸夸我吗?”

他赚了点儿钱,反而轮到她挨夸。

谢琢笑说,好。

“你很棒,我每时每刻都想夸你。”

“你很漂亮,你很温柔,你很勇敢。”

苏玉捏着两只耳朵,假装要把耳朵揪高一点聆听:“好听好听,再来再来!”

谢琢就这么夸了她很久,夸到词穷,沉鱼落雁都出来了,苏玉赶紧喊停,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够了够了,再说就虚情假意了。”

她靠回他的胸口,温和地一笑:“我可能比你想象得要强大一些,我有疗愈能力,但是如果你愿意夸我的话,我会更幸福的。”

能有件投苏玉所好的事情还挺不容易的。谢琢轻扯她脸颊,淡淡一笑:“知道了。”

谢琢说着,手往下探,问她:“还麻不麻?”

“嗯……嗯?好些了。”

“那继续?”

苏玉尚没有回答,他把浴巾丢地上,又拿了条干净的来-

苏玉今年过年前抢到了回程的高铁票,没让爸妈去机场接。

她没有提前知会就回到家里,站在门后的陈澜惊讶地见到包裹严实的苏玉。

苏玉只露出一双清丽的眼睛,而见到妈妈的瞬间,那眼中亦有浅浅的惊诧。

陈澜这一年长了很多白头发。

人上了年纪,总无法抵挡衰老的痕迹。

好在她身体健康。

因为苏临是独子,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所以每逢过年,有时去陈家,有时只有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

陈澜在那嗑着瓜子看春晚的时候,苏玉突发奇想:“听说白头发不能拔,我给你剪一剪吧?”

苏临赶紧制止:“那不行,舅舅要找上门来了。”

“正月剪头死舅舅,你好好看看今天是正月吗?”

苏玉已经取来了剪刀,好笑说,“看来以前的教师岗还是很好上岗的,现在光是普通话都筛掉不少人了。”

苏临看了眼手机,还在喃喃:“噢,是腊月——”

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讽刺没文化了,他较真说:“又笑我普通话,我那小学语文老师农村的哇,拼音都不会,那怎么教得好呀。”

苏玉跟陈澜一起笑了。

陈澜毫不嘴软地上升道:“什么都赖别人,你就这点出息。”

如今过年禁烟,哪儿都安静,不过仍有人偷偷放,像从很遥远的山谷,传来一声一声春节的讯号。

“小时候特别喜欢过年。”苏玉帮妈妈挑出白头发,一根一根剪掉,若有所思地说了这么一句。

陈澜:“有红包拿是吧。”

“不是。”

苏玉静了静,才道:“因为过年就可以见到你们了。”

长久的安静蔓延在只有三个人的家里。

“他今年会过来。”苏玉又说。

陈澜登时反应过来她在说谁,忙问:“哪一天?”

“可能初二初三吧。”

陈澜哦了声,想了一下,又很懊恼似的:“早说啊,今年都没买新衣服。”

苏玉放下剪刀,帮妈妈捋着长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从小到大,苏玉一直很喜欢写日记,这几年仍有记录生活的习惯,只不过上大学之后,学习工作都用电脑,很少提笔,所以她的记录分布在各个平台,经常性地在微博、豆瓣写一写。

回到卧室里,隔一堵门,客厅的电视里敲响钟声,主持人说着祝福的话语,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苏玉打开电脑,那个被命名为【雨后书简】的随笔合集,在键盘上轻轻地敲字。

「来平江许多年,他乡已成故乡。

有几年,我在北京独自过节。中间空白的那几个新春,在见到父母老去的瞬间,都成为我抹不去的惆怅。

但这并非我能阻挡,因为时间不停流动。

所以仅是惆怅,不是遗憾。

今天爸爸问我,和他怎么认识的,不止是爸爸,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统一回答是老同学,也是这样向爸爸交代的。

他想听到更多的细节,可是我言尽于此。

因为我深深明白,我和父母永远是不能够彼此理解的,这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天堑。

当我认识到这一点,我不会再有被温柔对待的诉求。

现代人总是喜欢谈和解,很长的时间里我在疑惑,和解是不是表示,从此以后,局面会稳固地呈现出一种相安无事的状态?

结局坏人变好,好人相爱。

就像古代的话本小说。

可在我看来,和解并不意味着,日后的饭桌再没有争执,相互理解,其乐融融。

而是我愿意放下一切执念对你说:谢谢你们让我出生,我很爱这个世界,我也很爱我自己。

我仍然爱你,但爱与身份再也无法左右我的灵魂。

我终于可以自由地飞向高处。

爸爸妈妈,我长大了。」

第68章

过年这两天,陈澜和苏临忙前忙后地很费劲,俩人连牌都不打了。

苏临难得勤快,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还找了个不知道多少年前买的发胶在那装模作样地抹头发。

中国有句俗话:大过年的。

不管他们当父母的对女婿有没有意见,拜年的这几天也不能露出敌意,总归要礼貌地见上一面。

苏临:“我要不也找个店拉一下我这头发,做个什么离子烫之类的,怎么长得参差不齐的还塌着。”

苏玉严肃打断:“不行,今天真不能剪头,舅舅真要上门算账了。”

陈澜冷冷:“这么多年没看你嫌自己丑,现在倒是装起来了。”

苏临不忿:“你不是说那小伙子长特别帅吗,我可不能给你们丢面子。”

陈澜:“得了吧,人家是青春貌美一表人才,你别拉头发了,你就是拉个皮也是癞□□,什么面子,早就给我丢光了。”

苏临气得啧一声,指着陈澜冲着苏玉说:“你看看你们女人多善变!结婚之前还说我是金城武。”

苏玉想笑,又怕伤她爸爸的自尊,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夸你金城武应该是假的。”

苏临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俩人都走了,他在后边嚷嚷:“什么意思啊?癞□□是真的是吧?!”

苏玉默默在想,她妈居然背地里夸谢琢长得帅吗?

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是从陈澜嘴里讲出来还是挺难想象的。

寒假回来这段时间,苏玉没怎么提起谢琢,不过听到过一回,爸妈似乎为这事还在起争执。

就在他们的卧室里,隔音不好,声音一大就让苏玉听见了,起调的是陈澜——

“我看着是挺有礼貌的,我哪知道人相处起来什么样。反正有钱人就那德性,你们男人最懂男人,一有钱就开始花天酒地了,能有什么老实的。”

苏临赶紧撇清:“我可没有啊,我老实得很。”

“那是因为你没钱!”

苏临一阵无语,又想起什么:“对了,上回那谢总又喊我吃个饭,说那次赶时间没好好聊。”

“你怎么没跟我说呢,”陈澜惊讶,“去了吗?”

“没呢啊,我说过完年再说吧,我最近也挺忙的——主要那阵子不知道小玉心里怎么想的,他俩分不开,我们家长在这谈来谈去有什么用啊,这不是棒打鸳鸯吗,跟那电视里恶婆婆似的。”

陈澜:“呸,你恶婆婆。”

两人都静了静。

苏临没话说了,最后道:“孩子喜欢就随她去吧,管不动。要真吃亏也就当是她的福气了。”-

初二那天,家里还挺热闹的。

比谢琢先到的是舅舅舅妈,陈迹舟也来了。

陈澜一直就喜欢陈迹舟,可能别人家男孩看着都比自家的女儿顺眼些吧,何况他还长得风流倜傥,人群里多亮眼,当上陈总之后就更帅了。

陈澜把他拽过来就夸:多少年不回来了,还是又高又帅的,不得了,现在成海归了啊,姑给你介绍女朋友。

陈迹舟也不脸红,听到这儿才笑着说:“都铺垫这么多了,转头就说给我介绍,您真是看不出来我不缺女朋友啊。”

陈澜:“也是,从小就那么多小姑娘围着你转,那怎么不找一个呢?”

陈迹舟总能编个理由推搪:“找一女朋友,还哪来那么多女孩儿围着我转?”

苏临在旁边听见了,跟陈澜说:“瞧着没,这才是妥妥地渣男。就享受那叫什么,流连花丛的感觉,我们老实人可不这样。”

陈迹舟没脾气地笑,转而道:“听说今天有个女婿上门,我来给你们把把关。”

苏玉坐餐桌前悠闲地剥着小橘子,蛮吃惊的:“怎么你也知道了。”

陈迹舟把她剥好的橘子抢过去就往嘴里塞:“是啊,姑娘带个男朋友回来,给你老爸激动成这样,大喇叭放村口喊呢:嫁闺女咯。”

苏临赶紧向苏玉澄清:“我可没有啊。”

苏玉面露难色想,这阵仗不会吓到他吧。

谢琢平时鲜少紧张,他允许事件有失控的情况发生。

但这件事的性质有所不同。

于是这会儿车子开到杏梁巷,他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才下车,提了些上门礼,沿着巷子走进去,找到门牌号。

楼层不高,他是踩着楼梯上去的,还在确定是不是这个单元,头一仰就看见个熟人站门口。

陈迹舟手插裤兜里,堵门口,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谢琢走近,又扫一眼他手里东西。

“来人自报家门,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结了婚家里钱归谁管?家务谁做?孩子跟谁姓?”

他对上谢琢无语的眼神,抬抬眉毛,故作温柔一笑:“不想回答也行,喊声大哥放你过去。”

“……”

谢琢懒得搭理,计划从门缝里过去。

结果陈迹舟一挪,靠右边。

谢琢往左边走,他就靠左边。

谢琢给他一个眼刀,低低说:“让我进去。”

“我这关都过不了,怎么见你丈母娘啊?”陈迹舟也不怵他,倚在门边,勾着嘴角轻笑。

如果不是大过年的,还在苏玉家,谢琢觉得这事一拳就能解决了。

但是现在可不能动粗。

他认真地想了想,身上有没有多余的东西,比如烟之类的,可以贿赂一下这位大舅子。

而下一秒身后有人出声解围——

“这不是谢琢吗?”

陈炼走过来,上下扫一眼,惊喜了呵一声,“小玉男朋友原来是你啊。”

谢琢微微颔首:“陈叔叔。”

陈炼又看看自家儿子:“你不会是媒人吧。”

陈迹舟一摊手,无辜地笑起来:“我媒不了,我蒙鼓里呢。”

苏玉听见谢琢的声音了,从房间跑出来就看见他被人拦在门口,磅一下就把陈迹舟推旁边门上了:“你为难他干什么呀。”

陈迹舟迟钝地缓过来,大为震撼地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苏、玉!”

他正决定跟“吃里扒外”的人冷战三分钟时,苏玉已经拉着谢琢进去了。

谢琢松了她的手,环过苏玉的腰将她轻轻一搂,声音很轻地刮过她的耳朵:“谢谢老婆。”

苏玉悄悄地笑,威胁状:“在这个家里可只有我疼你啊,小心行事。”

谢琢点头:“谨记。”

两个男孩子往屋里走,舅舅也过来了,一下子家里好像就挤满了人,苏玉头一回觉得他们家屋顶这么低。

苏临看他一眼:“金城武来了。”

谢琢看了眼苏玉,低问:“什么意思?”

苏玉小声:“夸你长得帅。”

谢琢注意到苏临今天穿了身崭新的行政夹克,头发也抹了点蜡,肯定是对外表方面有什么讲究。

他微微一笑,很有眼色地说:“叔叔文化人,有涵养,内在的气质远远更重要。”

苏临一下让他夸得有点喜不自胜了,笑说:“进来坐吧。”

又吆五喝六的:“陈澜,给人倒茶。”

她爸不害臊,苏玉都替他害臊。

不过漂亮话还是有用的,让父母的戒备心都掉了点儿。

长辈看起来没那么难哄。

吃饭的时候,苏玉能看出陈澜在有意无意地注意谢琢的行头。

但是谢琢没什么行头,他清清爽爽地来,从来不会穿金戴银,外套的品牌标都塞进领子里。

不过人家气质好,根本不需要那些暴发户派头。

苏玉琢磨着,陈澜可能会给他贴一个“低调”的标签。

家里人一多,气氛就不会冷下来。

吃完了中饭,下午又来了几个亲戚拜年。

苏玉跟爸妈过去打招呼。

两个男孩子坐在沙发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

屏幕上在放一个很低级的动画片,俩人谁都没调开。

谢琢懒懒地在沙发上靠了会儿。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陈迹舟,旁边人晒太阳都舒服得快睡着了。

陈迹舟忍不住出声:“有话就说,看得我要冒冷汗了。”

“也没什么,”谢琢回忆着什么,声音淡淡的,“就想了解一下,你知道以前有哪些人暗恋我吗?”

陈迹舟不理解:“暗恋我的我能看出来,暗恋你的我上哪儿知道。”

谢琢:“你能看出来?”

陈迹舟盯了盯他,一本正经地关心道:“你不会是有什么情感障碍吧?人眼睛长你身上你都没数,还问我怎么看出来。”

谢琢没反驳他的揶揄,默了默,声音低下一节,“那你知道,苏玉一直喜欢我吗?”

陈迹舟都没等到他声音落地:“我当然知道。”

谢琢又一次觉得自己很钝。

原来他这讽刺是给妹妹出气呢。

陈迹舟早就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毕业之后,这两个人都没在他面前说起过对方,陈迹舟一直以为他们俩是谈过又分了,那避而不谈的气氛很像情侣决裂。

他就没多问。

谢琢的眉心紧了紧:“怎么不早说?”

“那是她的选择,我凭什么替她声张。”

陈迹舟还是一副悠游的姿态,他从不觉得有任何值得天崩地裂的事,每一个故事的走向都逃不开天意,既然如此,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他说:“其实暗恋也挺美好的,你不用想得那么苦大仇深。”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宽慰他,总之陈迹舟这话真的抹掉了一点谢琢的愧疚感。

看谢琢一脸严肃,陈迹舟就忍不住想笑:“别看我现在跟你坐一块儿,我可是我妹娘家人,帮亲不帮理,她受欺负我饶不了你。”

谢琢回神,肯定地说:“她受不了欺负。”

他懒得听男人说这些话:“发个毒誓吧你。”

等苏临闲下来,谢琢找机会去跟他说事情。

苏玉坐在谢琢刚才的位置上,早上,她在手机上给高中的班主任林飞拜年了。

应付完亲戚,才看手机,收到了林飞迟来的回复:【回平江了吗?苏博士】

苏玉:【您别取笑我】

苏玉在微信上跟林飞聊了会儿。

林飞现在还在带高三,提到当年他们那一届的学生,林飞说他最喜欢的学生是苏玉。

他不是喜欢说场面话的人,苏玉也没有让他巴结的必要。

说喜欢的就是真的喜欢,苏玉对此还挺意外的。

林飞:【有时间的话给老师个面子,来学校开个座谈会?】

苏玉笑:【我已经本事大到能开座谈会了吗?】

林飞:【随便聊两天,讲讲你的学习经验】

苏玉:【好,我看一看安排】

看谢琢和苏临在一起说话,苏玉打心底里很忐忑,即便回复着消息,余光心不在焉地往那边瞥。

谢琢刚站起来,苏玉也快速跟着站了起来。

刚桌上一杯茶水被推倒了,他手心沾了茶叶,给她摊开看,示意去洗一下。

苏玉忙走过去,揪着苏临悄悄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苏临抿一口茶,意味深长地叹,好像把这辈子的浊气都叹出来了,给茶杯哐当盖上帽:“一上来就跟我说,他是一定会娶你的。”

第69章

深冬的家里很冷,苏玉让谢琢到自己的卧室暖身子,小房间的热度会集中一些。

前两年家里重新装修过一次,苏玉的卧室也焕然一新,不过自从她外出读书后,她就跟这个“家”不太亲了。

她不再会躺在床上看着梅雨天洇水的天花板想心事,也不会再趴在那张单人课桌上出神地听着《他不爱我》,不会流着眼泪计算要到达11507公里的彼岸有多么困难。

即便在窗口看着一如往昔的北湖风光时,心境已然换了天地。

她早已经走出了湿漉漉的青春期。

不过,谢琢往她桌子前坐下的时候,苏玉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

他看起来有点疲乏,殚精竭虑过后,回到舒适地区松弛地倚坐,微抿的薄唇松开,锁住的眉心也稍稍抚平。

他穿件宽松的黑色毛衣,从冬天的冷空气里过来,衣裳的颜色衬得人更加白皙俊美。

他看起来和这里的一切都不匹配。

然而很快,苏玉平复了心跳。

谢琢摆摆手让她过去。

苏玉说要跟他聊两句,谢琢倒是没急着跟她聊。

他先亲了她。

因为穿着外衣就没坐她的床,谢琢抱着苏玉放腿上,不紧不慢地跟她接吻。

苏玉要说的话都被他火热的吻堵回去了,虽然有一阵子没见了,不过上一秒还在跟爸爸严肃谈亲事呢,她喘了口气,说:“怎么在我家还不知检点。”

谢琢低声,笑了:“我要是不知检点,刚才在外面就不忍了。”

他两根长指端着她的下颌骨,令苏玉微微启唇,谢琢的舌尖滑进去一点,反复蹭一蹭她的兔牙。

他哑声说:“周旋得很累,安慰我一下。”

他看起来确实累,要安慰要的理直气壮。

苏玉打开唇齿,与他灵活地交缠。

冬风刮过,窗门紧闭的屋内,两人鼻尖相擦,吻得彼此滚烫。

苏玉问:“你很喜欢我的牙吗?”

谢琢不由地笑,用指腹抵着她的嘴唇,低眸观察,用力地夸:“可爱死了。”

苏玉突然很想笑,稍稍往后退开。

“我以前就在这儿写日记,好不可思议哦,你现在坐在这里亲我。”

“日记?”谢琢神思浅浅的,随口一问:“写我了吗?”

苏玉点头。

他扬扬眉梢,还挺意外的样子:“写了什么。”

她转转眼睛,认真回忆:“我写了……谢琢的嘴巴长得好好看,跟他接吻肯定很舒服。”

他唇角轻牵,淡道:“你早该来我面前夸我,早点让你舒服。”

舒服这个词就挺色的。

虽然是她先提的,但苏玉听了耳尖一热,觉得他好不正经:“那可不行,林飞把我逐出一中了。”

谢琢:“怎么不是把我逐出?”

“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

说到这儿,苏玉想到刚才林飞跟她说的事情。

不过、先不急着聊这个。

她能感受到谢琢今天的确紧张,他这个人走到哪里都淡定得不得了,难得有这样的一面。

捏捏他的手心,确定他被她安抚好了。

苏玉问:“怎么样,我父母的考验。”

谢琢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

他们这儿的规矩,女婿上门,家长都得封一个,他就借着占来的这点好处,脸不红心不跳地改了口:“爸妈看起来还挺随和的。”

苏玉说:“他们在人前都很随和。”

谢琢又说:“除了你那个表哥有点难搞。”

苏玉忍笑:“这我可帮不了你,他武力值太高了。”

谢琢失笑,捏她的脸:“你还是帮帮我吧。”

苏玉晃开他的手,问:“你今天是来提亲的吗?”

“这怎么能算提亲?”谢琢只是说,“给叔叔做一下思想工作。”

“怎么做的。”

他先表明来意,这个老婆他一定要娶的,不管他们同不同意。

其次,苏临问谢琢,他们是怎么发展的关系。

谢琢一五一十给他说了。

他一边给苏玉交代这些前前后后,一边握着她的手腕,摸出她今天一直戴在大衣的袖子里若隐若现的镯子。

苏玉也低头看。

他清冷的指骨托着她的腕,那一环白冰翡翠在他的掌中,谢琢摩挲着她的腕骨,也摸了摸这块莹润而与她相衬的玉。

苏玉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个镯子值多少钱,只知道它昂贵,就像她当初见到它一样,并不敢真的去估量它的价值。

于是,在他们有限的想象力里,苏玉斗胆戴了一回。

这对谢琢而言有几分重要,因为她的态度昭然若揭。

谢琢妈妈后来的确联系过他一次。

也就前阵子的事。

不知道谢林是怎么把这事转达给她的,向敏言在电话里惊讶又担忧地问,把人家姑娘怎么了呀。

谢琢说没怎么。

你要是没干什么,人家会上门找茬来?

妈妈当然觉得,小情侣谈恋爱有矛盾,肯定是她儿子没做好,在管教的话说出口之前,谢琢声明,这件事他会处理好的,让他们不用担心。

所以他这回来一趟,可以说全家的面子都在他这儿了。

谢琢摸了会儿那块玉镯,抬眼看向苏玉:“你考虑好了?”

她佯装不懂:“考虑什么。”

谢琢淡淡:“你说呢。”

苏玉把大衣往下拉一拉,故意盖住说:“这是阿姨的心意。”

谢琢充耳不闻,只道:“想清楚了给我个暗示。”

苏玉:“怎么暗示。”

他微微思索:“三秒内不要眨眼。”

这句话刚说出,苏玉还在怔愣里没反应过来,谢琢已经盯着她,一二三数完了。

“你耍无赖!”

谢琢轻轻笑着,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极轻地说一句,我知道了。

视线扫过外面冰封的湖面,又看向近处的桌面。

谢琢忽然问:“情书也是在这儿写的?”

“……嗯?”苏玉想了想,答:“写了好久的草稿,在这儿写过,在教室也写过。”

还打草稿?好郑重。

她越这么说,他就越想看。

谢琢:“真找不到了,还是不想给我看?”

苏玉:“你说你不喜欢我,我就扔了。”

他微愣:“扔了?”

转而又皱眉道:“我一定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

苏玉:“你就是那个意思,你自己说的,朋友的妹妹只能做妹妹,我还记得呢。”

她脸上已经没有赌气的意思了,不过目色澄明,言辞确凿,想表达,你可别耍赖。

谢琢想到这件事,又气又好笑,给她解释了半天,最后问她:“写了什么内容,还记得吗?”

苏玉手里拿了几个小橘子在剥。

她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出声,口述给他听:

“谢琢,见字如面:

你那天问我,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到了我们相处的很多个场景,夏天的夕阳,冬夜的雪,嘈杂的公交车,或是午后的课桌,你安静地坐在那里,翻阅着无聊的杂志,对你来说,毫无波澜的一个瞬间,你一定不知道,有的人眼睛往你那边瞟了又瞟,想要记住这样很美好的时光……”

苏玉一边想着,一边静静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时间过去,她诚然记不清那封情书里具体的内容了,不过提起谢琢,表达欲就像泉眼的水不停地往外涌,是不会干涸的。

她的声音轻而缓,动人得一如往昔,像一捧清水往他的心间流去。

水是凉的,淌过他周身,逼得他酸楚难抑。

“喜欢你的人很多,我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为什么说我是最不起眼的呢?因为她们喜欢你,就想办法靠近你,可是我连靠近,都要鼓足了勇气,我得一遍遍地训练和你说话的台词,就像即将要上台表演一样——

“你一定会觉得很傻吧?怎么会有人说句话都困难呢?而你会给出的答案,于我总是未知,如果你心情不错,对我笑了,我会幸福一整天,如果你想跟我保持距离,对我冷淡,我也会沮丧一整天,甚至更久。

“可是到头来,在你看来,我大概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同学……”

苏玉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

她眉心舒展着,没有丝毫的神伤,只是静静地在回忆。

好像见到了那一年夏天的夕阳,冬夜的雪,嘈杂的公交车,或是午后的课桌。

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人就像飘摇在梦里。

比如他倾身往前,用力地吮吻她的嘴唇,那阵不切实际的潮湿蔓延了很久,吻到她回到眼下。

她出不了声了。

苏玉睁眼,看到他浓密的长睫,微阖的眼睛,与近到失焦的瞳仁。

很快,她明媚地笑了一笑,对自己、也对他说:“我不计较的,都过去啦。”

最终,橘子被她剥得干干净净,递到他的手中。

纸巾上裹着被她撕下的苦丝,苏玉不忍心让他尝到一丝的涩。

她熟练地做好这些事,就像挑出他不喜欢的生菜,不去想前因后果,也不在意指尖的繁琐,只不过惯性地保护起他的舒适。

苏玉对谢琢,也有很多的舍不得。

这是要靠他慢慢发现的。

她极少会热情地钻进他怀里,说“好喜欢你哦!”这样直白热烈的话。

让他误以为她的情感一向是浅淡的。

谢琢时至今日才逐渐明朗,这样温淡,含蓄而隐忍的表达,是她的习性,从少女时代开始生长。

遥远而不起眼的情愫,静默地跨过了漫长年岁,才形成最深厚平稳、波澜不惊的力量。

就像一片静水流深的海。

海浪宽广地没过滩涂的砂砾,早已抚平那些棱角分明的新鲜感。

爱他这件事,她早就习以为常-

苏玉跟谢琢说了她给林飞拜年的事情,又提到林飞请她去学校参与誓师大会,并且不无得意地点着他说:“谢琢同学,请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林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我。”

她笑得狡黠,像要得到他示弱的幼稚鬼。

谢琢漫不经心地回:“因为他说,喜欢我的人已经够多了。”

苏玉被噎了下:“他真说了呀?”

道理是对的,但是突然间,这个“最喜欢”就大到折扣了。

见她这么单纯,谢琢都不忍心逗她了:“傻子。”

苏玉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年初公司有两个新项目,谢琢还挺忙的,陪不了她去动员会,他得早点回去工作。

但他感受到了苏玉言辞之间的可惜。

于是,谢琢回北京之前,答应跟苏玉回一趟一中看看。

谢琢从他家过来,远一些,苏玉特地计算好了时间到门口,结果等了几分钟他还没来,接起电话听见他清淡的声音:“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到。”

谢琢约会从来不迟到的,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苏玉也没怪他。

不过她不太想进去,就在门口冷风里站了会儿,直到保卫处的大叔过来说:“哪个班的?”

苏玉笑了:“您看我像学生吗?”

她今天打扮得正好有点偏离学生风格,穿了件轻熟感的大衣,站在大叔面前,对方上下扫扫她:“我看你十年前像学生。”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大叔拿了一串钥匙,摆摆手,要她跟上的意思。

他说:“学校寒假,学生东西都在,我得看着你进去。”

苏玉点头说理解。

“您在学校也干了十多年了吧?”苏玉想了想,说,“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您就在这工作。”

没想到大叔说:“我也记得你,每天一个大清老早就来了。”

苏玉实在愣住,然后浅浅地笑:“嗯,那个时候学习很刻苦的,转学过来压力很大。”

说着说着,俩人就走到教室门口了。

苏玉恍惚了一下,她好像没让大叔领她来教室?

“14班的?”他问。

苏玉:“您连这个都记得吗?”

大叔笑:“我记性还没好到这个地步,不过……”

他拿钥匙转锁——

那个老旧得需要提一把才能推开的教室门,还是谢琢教她开的。

苏玉在进门前,抬头看了眼,教室现在还是高二14班的教室。

门被保安大叔推开,他说:“有人给你留东西了。”

推门的动作分明无声,她却恍惚听见轰然的动静。

苏玉的脚步缓了缓。

记忆的大门由此敞开。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坐满了她熟悉的同学,外面的樟叶在盛夏的风里流动。

宋子悬放下黑板擦,手臂上搭着一本书,他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往黑板上抄题目。

江萌兴高采烈地买到了偶像的写真集,连蹦带跳地跑到赵苑婷面前分享。

文若敏一本正经地扶了下眼镜,指点她:上厕所去这么久?抓紧时间啊苏玉,你的对手可不等你!

苏玉被批评得脸红,匆匆小跑到座位上,落座之前下意识地看一眼最后排的位置。

徐一尘最近有点爱美,抢了旁边女生的小方镜在照自己的刘海。

谢琢撑着半边脸,神情淡漠地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表情是表示太简单,还是太难了看不懂?

阳光热烈的下午三点钟,他坐在柔化的光里,整个人明亮耀眼,不需要任何修饰。

直到徐一尘的镜面折了一点阳光刺到他的眼睛,谢琢放下撑着的手,淡淡偏头看他。

徐一尘嘿嘿笑着,说抱歉抱歉。

谢琢没有计较,但随着这一点偏眸的幅度发现了不远处的注视,他抬起眼,就看到了苏玉。

苏玉懊悔于长时间的盯梢,眼睛被狠狠一烫,十足担心地低下了脑袋。

她紧张得啃指甲,瞬间整个人都在冒烟。

……

苏玉坐在这张特别的书桌前,脸上带笑,缓缓地回神。

与周边的新课桌格格不入,这张桌子空空如也。

她想起今天来之前,谢琢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还记得你的桌子是哪张吗?

她说:桌子都一样,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我那个好像缺了个角,那木头很硌人,老是蹭得我胳膊疼,我记得。

一问一答就这样匆匆掠过。

她当时没有多想。

不过来的路上,苏玉在仔细回忆。

除了右角有一个之前就被摔坏的缺口,下面还比别的同学少一层置物板,桌面上刻着五花八门的字。有的骂学校,有的写:我爱xxx,xxx爱我。

保安大叔在旁边解释:“有一年学校大检查,这种有损坏的课桌全都换掉了,堆仓库里做备用,你男朋友昨天找了一下午……”

苏玉飞快地眨了眨眼,让眼周的湿润稍稍散开。

大叔还在说着话,但苏玉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她看到了书桌里的一份信,信封上的三个字是:苏玉收。

信笺上是谢琢的字迹。

但要更潦草一些,特别像他少年时龙飞凤舞的字:

【苏玉:

见字如面,希望这封情书来得不会太晚。

既然你弄丢了你的那一份,那这一次的喜欢,就由我先说。

有一天放学,我们上了同一辆公交车,车上很多人,你瘦瘦小小地站在那些高个子男生中间,显得局促。

你扎了一个短短的马尾,好像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不过又匆匆收回,也许你不是在看我。

可是我想走到你的身边。

我第一次萌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我希望这辆车开得慢一点,我想要晚点到站,这样就能多保护你一会儿。

我希望一直站在你的身后,送你到终点。

那一刻才懵懂地意识到,你对我而言有所不同。

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我在你的记忆里会留下多少痕迹,走过一段路的缘分吗?

可是我也会贪心地希望,能更多一些就好了。

这一次,又有幸和你同乘一趟列车,可是我不想送你到终点了,我希望这辆车可以开到地老天荒,我们谁都不要下车。

对不起,那天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产生误会。

现在我重新回答一次,苏玉的存在对我而言无比重要。

你是妹妹,是朋友,是喜欢的人,也是要娶的人。

我喜欢你,苏玉。

提前祝你成年快乐,如果你觉得我还不错,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可以的话,我在操场等你。】

写了签名的信封飘落在桌面,就像是一盏指示灯,自然而然地带动她的视线划过一串陈旧的文字。

在那些学长学姐们刻下的乱七八糟的文字里,只有一句话,是属于苏玉的。

【谢琢,我好想你】

落笔的时候临近高考了,他早就从她的世界下落不明。

在无比失落的心境里,她用水笔写下这句话,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笔迹仍然清晰留存。

而在她起雾的眼里,下面多了一行新的字迹:【苏玉,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