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午夜的街道,寂寂。
其实不大想出门,但高明朗给她发了一个定位,名字看起来就像餐厅——汀崎烧鸟。
许洇很饿。
“现在我们从台球厅出来了,去吃点宵夜,你有时间过来吗?我真的很不放心你。”
许洇摸着瘪瘪的肚子,回了句:“你和你的朋友们,我来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见她松口,他连忙道,“你都认识,苏晚安,段寺理,还有几个都是学联会的,那个…马上就要面试了,你多认识一点学联会的人,也很好。”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快来!等你!”
许洇确定许御廷睡着之后,才穿着凉拖下了楼,打车来到了这家日料店。
日式庭院,静静伏在这座繁华都市中心的缝隙里。
灰瓦屋檐低垂,檐下悬着一盏
竹编灯笼。
风一吹,光影晃动,整间店仿佛浮在朦胧的雾里。
许洇撩开隔帘,一眼便看到了段寺理的背影。
而与此同时,他身侧吧台边的位置,还有两个化了妆的女生,盯着他不住地看,都被他身边的苏晚安给瞪了回去。
苏晚安坐在段寺理的身边,最大限度和他挨近,但又有些小心翼翼的…
段寺理拿着平板点餐,苏晚安甜甜地说:“我只吃蔬菜沙拉,寺爷帮我点。”
高明朗望见了许洇,连忙对她扬手。
几个男生同时望了过来,只有段寺理埋头点餐,眼皮都没掀一下。
这让苏晚安心里觉得很是滋味,于是热情地邀请许洇坐过来:“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点。”
“没关系,我不挑,你们点就好。”
许洇坐到了高明朗身边那个特意空出来的位置上。
苏晚安很兴奋,对段寺理说:“就给许洇来一份猪扒饭,加提拉米苏好了,喝的话,一听可乐,你看够不够,啊对了对了,这家的鱼蛋也是强推餐品,必点!洇洇也来一份好了!”
“谁吃谁点。”段寺理撂了平板。
苏晚安嗔怪地说了句:“我都使唤不动寺爷啊。”
高明朗接过了话头,笑呵呵地说:“你想使唤我们主席,那不得成为主席夫人才行。”
另两个男生跟着起哄:“迟早的事儿。”
苏晚安脸红了,但也在笑着,心情不错。
许洇兀自接过了平板,点了一份煎牛排。
吃饭的时候,她不讲话,却在听他们聊天,吐槽这次学联会初试试卷上看到的奇葩回答。
他们之间的氛围感,很好,看得出来,是多年的朋友。
段寺理时不时插几句,笑两声,虽然不是聊天的主力军,但只要他开口,不管男生女生,目光一定是会聚集在他身上的。
除了高明朗。
此刻的高明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边女孩身上:“洇洇啊,刚刚给你打电话,听到你声音不太对,怎么回事啊?是在哭吗?”
段寺理放下手里的茶盏,望了过来。
苏晚安也竖起了好奇的耳朵。
许洇轻描淡写地说:“我爸来了,考察我钢琴,久了没练有些生疏,被他骂了几句。”
被老爸骂两句还算比较正常,苏晚安立刻失去了兴趣,只说了句:“我爸就从来不会因为这些是骂我。”
“因为你爸压根就懒得管你。”旁边一个男生开玩笑说,“你爸全部的心思都在怎么给澳市du场送钱呢…”
苏晚安的老爸是个烂赌狗,没人不知道。
“唐慎,你有病啊!”苏晚安顿时不爽了,“我惹你了?”
“开玩笑嘛大小姐。”唐慎家境也不错,倒是一点也不怕得罪苏晚安,“干嘛突然生气。”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说我爸,你爸在外面小三小四小五养着…还不是老鹰虫一条。”
“我爸再养女人,那也是他自己赚的钱,养得起。而你爸拿去赌输的每一分钱,都是吃的谁的人血馒头…”
“你胡说什么!”苏晚安拍桌而起。
“整个澳港湾,谁不知道你爸踩着他哥上位的发家史啊…”
“行了。”段寺理简短地打断他们。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两人也瞬间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说一句,就算心里还有气,也只能干瞪眼。
许洇很清楚,不管他们怎么揭短互损,但他们是一个圈子。
而她,是外来者。
很显然,段寺理是要维护的是他们这个圈子体面的,不管里面烂成什么样。
许洇仍旧不说话,低头吃饭,i得不行。
高明朗很E,而却属于那种看到她不说话,就替她犯尴尬那种,一定要找点话来说:“洇洇,下周二晚上学联会面试,你想好报哪个部门了吗?”
许洇放下筷子,感受着腹中的充实感:“想好了,我报主席团。”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瞬间凝滞。
“真的?!”
“什么!”
高明朗和苏晚安同时开口。
许洇没什么表情,只用余光扫段寺理。
段寺理倒是平静,扯了纸巾拭嘴。
“你、你真的要来主席团啊?”高明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洇笑着说:“不是你推荐的吗?”
“是是。”他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宣传部呢,你会画画;还有,外联部也不错,挺适合你。”
“外联部脏活儿多,最好别来,主席团挺好,直接进核心领导群。”另一个看起来有点高冷的男生说。
苏晚安听了许洇和高明朗的对话,脸色倒是…稍稍缓和了些。
只要别是冲着段寺理来的就行。
“高明朗,怎么,你要把许洇调到你手底下做事啊?”她拉长调子,促狭地问。
高明朗有点大男孩的羞涩:“如果可以,当然更好了。”
“啧,面试可不比笔试,只要背背书就能上高分的。等她真的进了,你再高兴不迟呗。”
就算知道许洇是因为高明朗才要进主席团,但苏晚安仍旧不爽。
因为,主席团是距离段寺理…最近的地方。
高明朗跟许洇介绍了主席团的几位成员,段寺理自不必说,唐慎也在主席团,还有另外两名男生。
“都加微信吧。”高明朗为了许洇能进主席团,倒是卖力得很呢,费心替她打点,“有什么,都可以直接问。”
几个男生纷纷翻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许洇面前。
大美女加微信,没几个人会不愿意。
许洇翻开了微信正要添加,段寺理却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地攀关系走后门,你们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很稳固了?”
此言一出,唐慎立马将自己的手机抽了回来,另一个男生也赶紧有样学样,不敢再和许洇加微信了。
虽然段寺理语气里似有玩笑的成分,但也是在点他们了。
高明朗缓解尴尬的气氛:“不至于走后门,就是认识一下。”
段寺理睨了高明朗一眼,那眼神…
嫌弃得明明白白。
自己想追的人,忙不迭地推给哥们加好友。
是不是蠢?
因为段寺理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苏晚安心里就舒服了,出来缓和气氛道:“只要能过了面试这一关,再加好友也不迟呀,你们知道寺理是要整顿学联会的,眼底不容沙子,就好好走流程吧,洇洇,加油,我相信你可以!”
许洇点了点头,却将手机放到桌子底下,给刚通过好友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段寺理,发去了一条微信消息——
“放心,我会好好准备面试,不会做你讨厌的事。”
“叮咚”,段寺理手机屏幕上横出一条绿泡泡消息,苏晚安脑袋下意识地凑了过来。
而在她看到的前一秒,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屏幕盖向了桌面。
……
聚餐结束已经是深夜一点了,还有几个夜猫子想要再去酒吧翻一轮,段寺理却打了呵欠:“回了。”
他兴致恹恹,自然,其他人的局也组不起来了,各自回家。
黑色迈巴赫停在了路边,迎接段寺理。
苏晚安是要坐段寺理的车回去,高明朗见状,也连忙拉着许洇一块儿搭段寺理的顺风车:“嘿嘿,送了苏大小姐回去,我家正好顺路,寺爷你回哪儿?南郡还是…?”
“湖光屿。”段寺理径直坐到了后排。
“那正好了,洇洇也一起。”
许洇率先坐到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
其实高明朗是想和许洇坐一块儿,但苏晚安肯定不乐意坐前排的,许洇提前想到了这点。
最终,苏晚安坐在了高明朗和段寺理中间。
她知道段寺理喝了点酒,一路都在关照司机开慢一点,再慢一点。
但不管司机开得多慢,她终究是第一个下车的,恋恋不舍地挥手道了别,目送轿车远去。
而许洇望着不远处那栋渐行渐远的欧式庄园大别墅。
天空中,一轮冷月高悬。
“洇洇,你在念什么?”高明
朗注意到许洇很细微的声音,好奇地问。
“一首诗,看到这月亮忽然有感而发。”
“哈?看不出来你还是大诗人啊。”
“是我以前在善邦一位中文老师教的,我很喜欢的一句王安石的诗。”
“是什么?念给我听听。”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高明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笑着捧场:“好诗好诗,我也最喜欢这一首。”
而一直低头看手机的段寺理,抬起略有些微醺的眼,扫向了她。
月光落在少女白净的肌肤上,她如月般清冷皎洁,不染尘埃。
这是第一次,透过她伪装的面具,他在她眸底看到某种很淡很淡的…惆怅。
高明朗的家距离苏宅不远,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他下车时,许洇也跟着推门下来送他,这让他有点意外,又格外受用。
高明朗一个劲儿地叮嘱许洇,到家一定记得给他发个消息。
“走不走。”段寺理不耐烦了,“不走我走了。”
许洇赶紧对高明朗挥挥手,上了后排座,和段寺理坐了同排,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段寺理睨她一眼。
她倒是坦然,似一点儿也不怕被他看出小心机似的。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许洇姿态也放松了很多,脑袋枕着松软的座椅靠颈:“平时这个点,我都睡了。”
“不是家教森严,怎么你爸让你出来?”
“溜出来的。”许洇侧头对他笑,带点小狐狸的狡黠,“我哥会帮我把风。”
“乖乖女,半夜溜出来,当心崩人设。”他拖拽着尾音说。
“因为乖乖女也有想见的人啊。”
段寺理扫了她一眼,她眸光坦荡地迎上他,几秒之后,她才慢悠悠补充道,“高明朗人很好,很关心我。”
少年鼻息间一声轻嗤,偏头望窗外明月。
眼神冷清,如高岭之雪,遥不可及。
“段寺理,我发现主席团都是你的自己人,我也想进入主席团。”
下一句是,想成为你的“自己人”。
段寺理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只轻蔑地反问了句:“通过高明朗?”
“通过我自己的努力。”
“我身边不留废物。”段寺理没有直接拒绝,就像没有拒绝她的微信好友一样,“努力给我看。”
轿车驶入湖滨路,远处的湖光屿大楼矗立于月光之下。
便在通过十字路口时,路灯亮起,司机启动引擎,却不想风驰电掣的法拉利轿车忽然闯了红灯,朝他们冲撞而来。
司机猛踩刹车,避开撞击。
剧烈的惯性将许洇甩向前排座椅,她没有系后座的安全带!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掌猛地攥住她,硬生生将她拽了回去。
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瞬间激起了许洇深藏记忆里的恐惧。
海水倒灌、混乱的尖叫声、颠倒的世界、绝望的哭喊、被吞没的窒息感
童年的噩梦碎片,重现了。
许洇的身体在段寺理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哭泣,而是从灵魂深处迸发的、歇斯底里的尖叫。
为她痛失的挚爱。
她脸色惨白如纸,就像溺水的人,在本能地呼救。
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能抓到的一切,指甲都快陷入段寺理皮肤里了。
整个人陷入彻底的崩溃和应激状态。
“爸爸…妈妈…”
“救我,救我…”
……
她嘴里很低很低地呼唤着最亲爱的人,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不能保护她了…
而窗外,那辆闯红灯的法拉利车主,是个年轻的黄毛,一身酒气,下车骂骂咧咧地嚷嚷着——
“他妈的没长眼啊!敢撞你大爷!”
司机立刻下车去处理这场并不严重的“车祸”。
段寺理皱了眉,低头看向怀中瑟瑟的少女。
忽然之间卸下了全部的盔甲,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吗?
如此脆弱。
简直…不堪一击。
有心要嘲讽两句,可她却如小猫儿一般,瑟缩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片刻后,段寺理按下按钮。
车窗缓缓阖上,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彻底隔绝。
第16章
许洇并没有迷失很久,当她回过神来,便感觉到被人紧紧地护在怀里。
鼻息间,是他干净清澈的冷棉香。
一声声沉重的心跳,鼓噪耳膜。
失措地抬起头,眼底有泪痕,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到的是段寺理那张带了点戏谑的脸庞。
分明五官完美如天使,眼神却处处透着恶魔的邪气。
“不哭了?”
许洇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推开了他,从旁边纸盒里抽出纸巾擦了擦眼睛:“吓死了。”
“胆子比猫小。”
许洇欲盖弥彰地补了句:“小时候车祸受伤过,所以怕这个。”
段寺理显然并不care她恐惧的起源,只是很恶劣地欣赏她惨白的脸色:“你哭起来的样子,倒有点好看。”
许洇有点生气地瞪他一眼:“就这么喜欢看女生哭?”
“是喜欢看你哭。”段寺理将手靠着靠椅,慢条斯理说,“谁让你这么装。”
窗外的法拉利黄毛车主,还在发酒疯,为他那辆精心改造第一天上路的超跑被撞坏,气愤不已:“你给老子下来,当什么缩头乌龟。”
“老子的车几百万,你赔得起吗?”
“滚出来,妈的!让老子看看是怎么个人物,敢撞老子的车!”
……
骂得实在难听,连许洇都受不了了,问段寺理:“你不下去给他点厉害瞧瞧?”
段寺理气定神闲地翻着车里的杂志:“他算什么东西。”
许洇透过墨色的车窗望出去,的确,暴发户养出来的嚣张富二代。
都不配这位段家二爷施舍一个多余的眼神。
很快交警赶了过去,不用司机解释什么,法拉利黄毛车主老远一股子酒味,酒精仪一测,直接被带进了局子里。
比较麻烦的是,段寺理和许洇也去了趟局子做笔录,车尾因为轻微的撞击凹陷,留在局子里作进一步的责任划分。
好在派出所距离湖光屿并不远,步行回去也很近。
段寺理和许洇一前一后走回去。
月亮已经垂落天际,远处晨昏交接,一点熹微的光,仿佛照不进这绵延长夜。
“够晚了,你哥不会还在等你回家?”
“他是个夜猫子,应该吧。”
“你哥不会喜欢你吧?《雷雨》那种…”
不等他胡说八道完,许洇生气地回头,用手提包打了他一下:“段寺理,你脑子里乱七八糟装的是什么!”
段寺理退后一步,躲开了,抬起下颌:“我看人很准,你小心点,你哥变态属性略高。”
“我小心你个头!”小姑娘干瞪眼瞪着他。
对葡菁那些疯狂爱慕他的女生,高冷得一批,没想到骨子里也是坏成这样。
许洇大步子走进电梯,按下关门,电梯门阖上后又被他从外面按开:“生气了?”
“没有,随便你怎么想。”许洇坦然地说,“清者自清。”
段寺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手机nfc轻触感应区,刷了自己的楼层。电梯平稳上行。
“不是学画的,怎么又在学钢琴,主打一个多才多艺?”
“钢琴是被逼的。”许洇想到这个,心里就烦,“我爸,他理想中的‘女儿’,必须会弹钢琴,我从小就被按在琴凳上,可惜总是弹不好,没有音乐天赋。”
“做自己不擅长的事,的确痛苦。”
许洇睨他一眼:“你也做过?”
“一直在做。”
你不擅长什么啊?”许洇来了好奇。
段寺理念出两个字:“听话。”
许洇反应了一下,忽然笑了:“我也不觉得你很听话,你是我见过最嚣张的人。”
“我比你想象的,乖。”
段寺理毫不讳言这一点,“也比你更懂如何蛰伏与忍耐。”
是吗?
真的吗?
想到过去数十年漫长的
时光。
某种深埋的、无人理解的委屈和共鸣,在简短的交流中猝不及防被撬动。
她倏然回头望向他。
段寺理也在看着她,视线接触的刹那,一直很遥远的两颗心,凑出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不过,转瞬即逝。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许洇走出去的时候,忽然问了句:“段寺理,所以你根本不喜欢苏晚安吧。”
电梯里,段寺理表情纹丝不动。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只是平静地抬手,按下了关门键。
……
周二面试,不同部门分不同办公室进行面试筛选。
报主席团的人数是最多的。
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今年学联的主席,是段寺理。
大部分女生都是想要与他产生直接交集,所以报了主席团。
而竞聘的岗位,却少得可怜:
一共只有八个主席秘书岗,却有超过四百人的竞争。
而不得不说,段寺理领导之下的学联会,作风确实一等一。
听戚幼薇说,往届选拔的时候,考核类型甚至面试标准答案,都已经在一些有资源、有渠道的同学那里传遍了。
今年,居然一点消息都不透…
说明他手底下的人,心是很齐的。
如他所说,眼底一点儿不揉沙子。
这样的人,的确很有做领导的魄力。
哪怕是已经烂得掉渣的学联会,都能让他给整顿出一股子清正廉明的味儿来。
走廊里,挤满了过来面试的同学。
人影窜动。
有人紧张地对着墙默记着,念念有词,也有人和同伴相互模拟考官问答…
很快,段寺理过来了。
所有人此时都抬起了头,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即便同时葡菁私高的制服,段寺理仍然是人群中最璀璨夺目的存在。
他并没有刻意张扬地走在所有人前面,而是与几位副主席并肩,一路走一路说着什么。
但所有人就是会被他吸引目光,如磁铁一般…
超绝吸引力!
很快,面试开始了。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往年走走过场的问答面试环节,全改了。
改成了无领导小组讨论。
所有人被分成了二十五个小组,每个小组十余二十人不等,就举办一场校园活动进行讨论,包括流程和准备工作等等。
整个讨论过程,就是考核过程。
当然,因为竞聘的事主席团岗,所以许洇小组里的无领导讨论里,涌现出了不少“领导”。
针对活动的举办,大家竭尽全力踊跃发挥自己的“领导”才能,提出各种天马行空、甚至猎奇的idea。相比之下,许洇反而沉默安静得多。
根据各位“领导们”提出来的各种点子,她能够给出分析和判断,并且也有快速落实的反感,不合理之处,她也能提出来。
20分钟的无领导小组讨论刚结束,高明朗就对她投来了无比肯定的目光。
这“目光”相当意味深长,许洇知道自己的“表现”,应该是妥了。
果不其然,许洇所在的二十人小组里,十八个都被淘汰了,只剩了许洇和另外一个同样没有踊跃“做领导”的学生。
还有个方才表现十分踊跃的男生,被淘汰了愤愤不平,当众质问主席团成员,自己被淘汰的点在哪儿啊。
甚至都不需要段寺理开口,高明朗回答道——
“虽然主席团是整个学联的核心,什么事儿都要管,但是呢,真正的主席只有一个。你们这帮人,你也有想法,我也有想法,他也有想法,最后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活儿还要不要干了?我们要挑选的还是能脚踏实地干事儿的人,不是一来就翘着二郎腿找感觉当领导的人。”
这话把大部分同学都干懵了。
主席团选拔,居然…是这么个逻辑。
而所有提前想到这一茬的同学,基本上都在留了下来。
话不多,但一看就是能认真落实方案、踏实干活儿的人。
包括许洇在内,有三十来人,都是主席助理岗的候选人员。
接下来,便是主席团包括段寺理在内的五位主席,与通过的同学们进行的一个互选环节。
段寺理只要1位助理,其他四位副主席,各自要2位助理,一共9人可以最终入选主席团。
三十人选九,竞争也算是激烈了。
而这一轮竞选的规则,不比前一轮纯凭硬实力表现,这轮带点运气成分,是互选环节。
同学先选要跟的主席,然后主席从中反选,落选则淘汰。
这项规则一出来,教室里立刻窃窃私语地说开了,因为这一轮确实要看运气。
如果正好选到人少的主席,入选几率就会更大。
许洇抬眸望向主席团。
毫无疑问,这些人里,段寺理人气最高,想跟他的人,铁定是最多的。
而他面前的席位数,只有1。
再看其他的几位主席,高明朗整天笑呵呵的,开朗性格好,没什么领导架子,很好相处。
唐慎性格直,说话不留情面,近乎刻薄,在他手底下做事,受气肯定少不了。
另外两位主席,许洇便不了解了,但看起来人都还不错。
只有五分钟的考虑时间,时间一到,工作人员依次回收志愿条。
许洇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最佳方案,笔尖犹豫着。
说实话,她真的很不喜欢不确定性,不喜欢凭运气去做事。
有些事,如果靠努力就能达成,她就不怕了。
因为哪怕付出百倍、千倍、万倍的努力,只要能够达成她心里的目标,许洇什么都愿意干。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眼看着,距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现在告诉她,临门一步要赌一把,看运气…
真的,很不爽。
然运气之外,可否还有某些有迹可循的必然性?
许洇认真看着主席台上的每一个人,脑子快速思忖着。
“同学,选好了吗?”干事走到了她面前,“没时间了。”
许洇快速地写下了一个名字,将志愿条交到了干事,脸上挂起一如既往完美无瑕的微笑——
“写好了,谢谢。”
第17章
最终结果,爆了个大冷门!
直到最后一位同学的志愿公布,本以为会成为竞争超大的主席人选段寺理,桌前牌子上的数字,始终保持为0。
无人选他。
段寺理似乎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局,气定神闲坐在主席位,并无意外。
大部分段寺理的迷妹粉,在第一轮筛选就已经被洗掉了。
剩下的30人,都是想要进入学生会好好做事加绩点分的,段寺理只有1个主席助理位,所有人都以为竞争最大,都不敢报名。
现在结果公布,0人报名。
令人大跌眼镜!
从决赛圈同学们懊恼的表情里,就能看得出来,这结果让他们有多难受。
早知道,早知道就选段寺理了!!!
跟着段寺理,未来升任主席都是指日可待的。
后悔死。
而主席团里最好性格的高明朗同学,面前的数字,是最多的,足足有18人选了他。
许洇,也在其中。
选唐慎的运气最好,堪堪就俩人,直接入围录取了。
许洇望了段寺理一眼,段寺理…也在看她,眼神里带了点似笑非笑的玩味。
不过,挂上面具之后的她,很难让人透过那双单纯无害的杏眼,猜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高明朗看到许洇选他,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在主席反选的环节里,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她。
很夸张,亲自下来把许洇领回自己的身边。
直接不装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高兴得跟条要飞起来的快乐小狗似的。
而他过于“明显”的表现,也引起了其他同学的不
满。
尤其是…哪些信任他、选了他,但最终落选的同学们,有点“民怨沸腾”的意思了。
包括唐慎在内,其他几个副主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高明朗这傻逼,就算装样子,也好歹做做表面工作啊!
果然,恋爱让人智商为负。
眼看着就要收不住了,甚至直接有个被淘汰的男生,直接嚷嚷了起来——
“高副主席,这不对吧,虽然咱们也不知道选人的标准是什么,但谁不知道你最近跟E班的这位比校花还漂亮的转校生走得近,你这放水也太明显了吧。”
“谁放水了。”高明朗不满地说,“人家许洇不是高分录取的吗?我选她有什么问题?”
“你们两个关系好,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有问题啊。”
“你…你胡扯。”
“所以还选什么啊,你们两个双向奔赴不就好了。”男生倒是很会带节奏,“我们都是你们play的一环。”
面对众多质疑,高明朗已经快要绷不住了,脸颊涨的通红,就差要骂娘了。
但是不能骂,好歹还担着一个副主席的名头呢。
周围同学们虽不敢像那个男生一样勇,敢直接冲高明朗,但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许洇面对这所有的质疑,比高明朗冷静很多。
甚至松了一口气。
高明朗…
的确蠢在了她的预期之中。
很好。
“段主席,目前为止,初试面试都特别公平,咱们没话说。”
男生又把矛头对准了段寺理,“但是你的好哥们高明朗,他做的事情就很不公平,咱们不要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好不好,重新选人呗!”
“没错,支持重新选人!”
底下被淘汰的同学们,激昂地叫嚣了起来,“主席,维持公平!重新选人!”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主席台最中间的段寺理身上。
而许洇…终究低估了段寺理。
她以为他会平息众怒,维系公平。
这是他上任之后一系列改革要去做的事情。
然而,他却望向那个男生,缓缓开口道——
“首先,你被淘汰了。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我…称咱们。”
如此不留情面的话一说出来,那个男生瞬间脸颊红透…
许洇忽然想起,那晚段寺理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很讨厌“听话”。
虽然,这是他一直在忍耐的事情。
这男生,有意想将他架在火上炙烤,段寺理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高明朗没有违反任何互选规则,就凭你不开心,狗叫两声,就要重选,你以为你是谁?”
语速从容,但压迫力十足。
全场噤若寒蝉,那个男生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讪讪地缩在了人群中,面子丢尽。
段寺理说话不留情面,但有理有据。
这一整场学联会的初试面试,公平性,大家有目共睹。
但他在关键时刻的决断力,也是不容置疑的。
朝令夕改,才会让人心浮动。
高明朗终于有了底气,将许洇留在了自己身边,小声对她说:“你别怕,寺爷挺护短的,我跟他这么多年的哥们了。别人爱逼逼,就让他们逼逼去,你的分数本来就很高,管他们说什么呢!”
许洇却望着台下那些眼神有怨怼的人,一个个的,嫉妒的眼神根本藏不住,溢出来了。
她咬了咬牙,有些赧然。
算计到了高明朗,却被算到段寺理…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给高副主席,还有学联会带来这样的困扰。确实,我跟高副主席有私交,选他也的确是因为比较稳妥。”
许洇自责地说,“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我选择退出。”
“啊什么,等等…”
不等高明朗阻止,许洇转身走下了主席台。
她“愧疚”的表情,让高明朗的心都要碎了。
是他,是他害得许洇退出了。
是他的错,如果他低调点,就不会了。
许洇的决定,惊讶了在场的所有人。
段寺理都为高明朗说话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肯退出。
好不容易进入学联会,进去了,就等于摸到了A班和S班的门槛了!
想要的大好前程,也近在眼前,居然能放弃吗!
但许洇的确是放弃了,她已经坐到了淘汰区。
高明朗愧疚得要死,但也知道许洇的性格,她看似温柔,但心志坚定,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回头。
重新选人之后,高明朗咬了牙,说道:“主席目前的助理席位还空缺着,虽然这个情况不常发生,但我们还有b计划方案,从落选的同学中,选出一位来。”
此言一出,所有被淘汰的同学又看到了希望,躁动了起来。
许洇攥紧的手,松了松。
世间事,就是运气的成分居多。
她这一路走来,不都是在赌吗,一无所有的人,不怕输。
高明朗眼巴巴地望向了段寺理,段寺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缓缓起身,说道:“不选了。”
一群人失望至极。
而下一秒,他又开口——
“笔试加面试总分最高的,来我身边。”
这句话,又让不少同学燃起的希望。
只言片语之间,就能将人的情绪玩弄鼓掌。
许洇注视着他,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游戏。
“我初始90分,复试86,总分176!”
“我比你高,哈哈哈,我184。”
同学们纷纷开始报分数了。
学联会的干事们立刻统计,调出了落选的二十二位同学的分数,做成了excel表格。
一键排序。
分数最高的人,是人群中一直安静的许洇…
“Yes!”
高明朗暗暗攥了拳,又不敢表现出太高兴,因为生怕又被人质疑走后门。
但这次,没人再有龃龉了。
分数明晃晃摆在那里。
许洇初试就是最高分,方才无领导小组讨论的分数也不低,综合起来,择优录取。
而且人家本来有机会直接录取,但自愿放弃,靠总分给捞回来的…
实力够硬的人,不会被埋没。
许洇走出人群,朝着她的目标走了过去。
段寺理抬起下颌,注视她缓步走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实习期一个月。”段寺理嗓音不高,但所有人都能听到,“一个月之后,我不满意,走人。”
“如果一个月都不能让你满意。”许洇站在他身畔,说的话,却只有他听得见,“我就不配…来你身边。”
……
静姝楼顶层的回廊风有点大。
戚幼薇被池欢意她们几个半推半搡,踉跄着带到了苏晚安面前。
苏晚安正坐在花园椅上,面前小几摆着精致的茶具和甜点,小指微微翘起,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银匙。
直到池欢意把人推到跟前,她才缓缓抬眼。
池欢意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贱人,你敢联合许洇骗我们!”
戚幼薇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迅速泛红。
她捂着脸,声音带着惊惶和委屈:“我……我没有骗你们!”
池欢意上前一步:“她都进了学联会了!那么多人报名,就她去了段寺理身边,司马昭之心藏都藏不住了!你还敢说你没有骗我们!”
戚幼薇强忍着泪意,急切地辩解:“是真的没有!她亲口说的,她喜欢高明朗!他们最近也一直在接触!”
“你还说什么高明朗,只有高明朗那傻子,才被蒙在鼓里吧!”
“不是!”戚幼薇摇头,努力让自己逻辑清晰,“面试的情况,大家都看着,如果许洇是冲着段寺理去的,她一开始就选段寺理了,但没有,她选的是高明朗,是被人质疑走后门,她才主动退出了。而且、而且是段寺理选她,按最终成绩选的,怎么能说是她有预谋呢!”
其实,这才是最让苏晚安心里觉得不痛快的地方。
是啊。
许洇选的是高明朗。
每一步看起来都像是意外,像是被形势推着,才阴差阳错地到了段寺理身边。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可是,苏晚安就是觉得不对劲。
细想之下,又无迹可寻。
如果…如果真的是许洇费尽心机,一手策划,
那她未免也…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楼顶门被推开了。
许洇缓步走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出现,苏晚安狠狠剜了戚幼薇一眼,更加认定她们是串通一气。
苏晚安依旧端坐,戚幼薇低着头,脸颊火辣辣地疼,眼角挂着泪。
许洇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戚幼薇身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幼薇,找你半天了。洗衣机里的衣服好了,麻烦取一下?我等着洗下一批呢。”
戚幼薇连忙点头,要跟她走。
池欢意立即上前,冷嘲热讽道:“许洇,你真是好本事,居然当上了段寺理的主席助理…”
许洇拉起戚幼薇的手腕,侧身从池欢意旁边绕了过去,走到了苏晚安面前。
被无视的池欢意很不爽:“喂!我跟你说话呢!”
许洇仿佛没听见,只对苏晚安说:“苏晚安,从今天开始,别再找我室友的麻烦了。”
苏晚安歪了歪头,嘴角勾了笑:“哦?凭什么听你的?”
许洇走到苏晚安面前,俯身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苏晚安骤然失色,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第18章
许洇表情平和,不卑不亢,那双眼睛里没有她惯常见到的谄媚,或者嫉妒。
只有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
池欢意见苏晚安发怔,气急败坏地伸手想给许洇一巴掌。
许洇握住她的手,用力甩开。
“欢意,住手。”苏晚安喝止了她,池欢意这才讪讪地作罢。
“那件事,我不会说出去,而我唯一的目的,只希望你不要再找我室友的麻烦,仅此而已。”她将戚幼薇拉到自己身后,对苏晚安道,“你自己斟酌。”
“我只问你一句。”苏晚安冷冷盯着许洇,“那件事,你怎么知道。”
“既然有胆子来你苏晚安的地盘撒野,我当然有我的底牌。”许洇粲然一笑,“否则,我在葡菁,一天都呆不下去,不是吗。”
苏晚安谅她也不敢说出去,她走到了戚幼薇面前,指尖勾了勾她的下颌,用威胁的口吻道——
“你这位室友同学,可是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小宠物,如果你敢说出去,我随时把她收回来。”
她冰冷的手指,让戚幼薇瑟缩了一下,攥许洇的袖子更紧了。
许洇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在苏晚安转身离开的刹那间,戚幼薇抬头,看到了许洇望向苏晚安时,那眼神……
如锋利的薄刃,刀人的眼神。
很难在温柔的她眼中,看到如此的锋芒。
虽然,转瞬即逝。
……
阳台上,晚风习习。
许洇用热鸡蛋给戚幼薇敷脸,池欢意甩耳光的动作格外熟练,而且下手一向很重。
“你刚刚,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啊?”戚幼薇急不可耐地问,“苏晚安居然脸色直接紫了,从来没见她这样过。”
“她去年参加崔白艺术展的那副《春山游》画作,不是她画的,找了枪|手。”
许洇淡定地说,“真要闹出来,奖项取消不说,学校还要给处分,名誉也会受损,苏晚安不敢不忌惮。”
戚幼薇睁大了眼:“这事儿,你怎么知道?!”
“苏晚安不擅长绘画,没这个天赋,就算勤勉学了十几年,也不可能画出《春山游》那样的水平,看一眼就知道了。”
“诶?”戚幼薇更加费解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擅长画画?”
许洇稍迟疑了一下,说道:“许言碰巧认识那幅画的作者,所以会知道这件事,原作者说苏晚安的画技三流,强占了她的画,威胁过她和她的家人。”
“哇,你哥还真是神通广大啊!这都能让他扒出来。”
“是啊,我哥的确…”许洇低头笑了下,“路子野。”
“八卦一下,你哥有女朋友不?”
“你可别吃锅里望碗里,仔细某个跟屁虫又要吃醋了。”
“随便问问嘛,大帅哥还不让人问了么。”
许洇不想多谈许言,岔开了话题,看着少女红肿的脸蛋:“池欢意她们…经常这样欺负你吗?”
“这些年,不知道被她打了多少回。”戚幼薇倔强地说,“我都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痛了。”
“迟早有一天,她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洇平和地说,嗓音却很有力量。
“苏晚安打我,就是在打懿之,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放过…”
这个名字,让许洇的手微微一顿。
“懿之?”
“嗯,就是我之前跟你讲的,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苏晚安的堂姐,她才是苏家真正的大小姐。如果不是那场海难,苏晚安哪有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她连进葡菁私高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