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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蝴蝶 春风榴火 27048 字 26天前

第21章

碗里的虾仁馄饨冒着热气,许洇却吃得有点心不在焉了。

平时喜欢吃的,忽然尝不出滋味来。

大概是因为身边这个人,离得太近了。

许洇环顾周围,这家不大的馄饨店里,仅有的两三个女顾客,视线都会时不时地飘到他身上来。

段寺理倒是浑然未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冷白的手握着瓷勺,从容不迫地吃着,吃馄饨,居然都能让他吃出米其林法餐的优雅感。

许洇想起后备箱里新买的猫砂猫粮,都是他付的账。饭吃到一半,她便放下勺子,起身去前台结账。

这一顿算她请了。

付完钱回来,她还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坐到他对面去。

段寺理抬起眼皮扫她一眼。

她仍旧对他笑笑,然后仓促移开视线,心虚地低头喝紫菜汤。

段寺理手机嗡嗡地震动着。

不过他没有接,看了眼屏幕,关了静音扣在桌面上。

“怎么不接啊?”

“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好习惯。”

话音未落,许洇手机反而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屏幕,屏幕上跳动着“哥哥”两个字。

她吃饭倒是不怕被打扰,对他抱歉一笑,接听了电话——

“哥哥。”

“今晚住哪边?”

“可能还是要回家,小猫的事…还没处理好。”

“我等你吃晚饭。”

“不用了,哥哥,我…在外面吃饭,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

“好。”许言顿了顿,“我给你留点宵夜。”

“嗯。”

“你现在跟同学在一起?”他很自然地问。

她抬眼,正撞上段寺理的目光,他也挑眉望着她,眼神有意味。

“是啊,是同学。”

“早点回来。”

挂了电话,段寺理都快笑出声了:“怎么跟我在一起,和他打电话,打出一股子偷情的味道。”

“我哥不喜欢我和你接触。”许洇半真半假地说。

“看得出来。”

“他觉得你不是好东西。”

“我是不是好东西,他都不会想让你接近我。”段寺理拉长了调子,“但你,不会听他的话。”

许洇没应他这一句,放下筷子擦拭了唇角:“我吃完啦,想回去看看小猫,你快吃啊。”

“三分钟热度。”段寺理评价道,“希望保持,我是不会每天回去照顾它。”

“我去就是了。”

晚餐结束,俩人步行回到湖光屿公寓,夜幕已经降临了。

电梯直达29层,房门打开,氛围灯缓缓亮起。

大橘身影在窗帘边倏地一闪而过,陌生的环境,它变得很警惕,哪怕行动不便,也忍痛拖着刚手术过的残肢,躲到了沙发下面。

“咪咪。”许洇轻轻唤猫,刚想靠近,身后段寺理却攥着她的手,强行将她带到了他的卧室里。

卧室一股冷冽的淡香,与他身上的味道相融。

许洇将脚卡在门口,手握住了门把手。

只看到卧室里一张看起来松软厚实的大床,深灰色床品叠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

“段寺理,干什么啊!”

“你想要什么,我不清楚,也没兴趣了解。”

门被他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线。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室内光线幽暗,只有顶上的氛围灯,透出些许微光。

她被段寺理强势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让她有点呼吸不畅。

“但你费尽心机来我身边,就要了解我想要什么。”

许洇知道,她一步步走到这里,如此顺利…

是他的默许。

“你…想要什么?”

段寺理粗砺的指腹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视线。

灯光下,她纯欲清艳的脸庞,带着几分小兽的警惕。

他目光掠过过她的眉眼五官:“你的脸是我喜欢的款,身体,也有点兴趣。”

许洇的心脏悬空,心跳鬼使神差地加了速…

“你对我想要的不感兴趣。”许洇倔强地推开了他,“凭你想要,我就给?”

“因为,是你先来招惹我。”

许洇仍旧用手挡在他身前,不许他靠近。

段寺理哼笑了一声,像是被她的反抗取悦了,并未再强迫,反而抬手,指节拂过她的额头,将一缕凌乱的发丝,轻柔地绕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擦过敏感的耳廓,给她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似妥协,他问道:“说说,你想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给。”

“我要葡菁最优秀的那一个做我的男朋友。”许洇定定地望着他,“我要你,段寺理,你的人你的心,我都要。”

“人可以。”段寺理断然拒绝,“心给不了,也不会给。”

许洇敛了眸,似乎有些失落:“我不想成为那种除了上床、于你而言没有任何价值的人。”

重新看他,眼底多了几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所以没关系,段寺理,我等你喜欢上我。”

“你等不到。”段寺理是个理性思维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男人,嗓音平静,“我有我的事要做,喜欢上你,事就做不成。”

“好可惜啊。”

许洇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来到沙发边,她将大橘猫抱了出来,脸颊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

在抬眼,眉眼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甜美,回头对走出门的段寺理说,“但是,在你身边就好。”

段寺理在原地站了会儿,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追了出去。

……

晚上,戚幼薇听许洇微信里说自己被拒绝之后,特意打电话来安慰她,怕她伤心呢——

“其实,被段寺理拒绝过的女生海了去了,拒绝了还死缠烂打的,更是多不胜数。”

“不过呢,被拒绝了还能留在他身边的,你是第一个哎。”

许洇牙签穿着许言给她切好的哈密瓜,趴在桌边手绘小猫的简笔画:“他说了喜欢我的脸。”

后面那句,她没说。

“好难得,段寺理身边从来不缺漂亮姑娘追,但洇洇最漂亮了。”戚幼薇是许洇的无脑颜值吹,“我觉得比苏晚安还漂亮,校花也该让位了。”

“我会让他真心喜欢上我。”许洇拿着画笔,凭着自己的记忆,勾勒着轮廓,“只喜欢我一个。”

“那你有真心吗?”戚幼薇说嗨了便冷不丁反问。

“喂!”

好朋友就是用来拆台的,戚幼薇连忙说,“好好好,当我没问。”

“我当然真心,没有比喜欢他更真的心了,不然我干嘛巴巴挤进学联会,忙得要死。”

“你想靠加分进S班,也是为了他?”

“对。”

戚幼薇疑惑地问:“许洇,你刚转过来没多久啊,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我苏…我许洇要就要最好的那一个,他在我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就是最好的。”

“哇,连追男生都能追得这么有志

气,不愧是洇洇。”

正说着,房门被轻轻叩响了,门外传来许言柔和的嗓音:“懿之,睡了吗?”

“还没。”

许洇匆匆跟戚幼薇道了别,起身开门。

许言站在门外,似刚运动过,工字背心束着他健壮的颈背,覆了一层薄汗:“我来收果盘。”

“吃完了,谢谢哥!”许洇把果盘递给他。

“在画什么?”

“小猫。”

许洇连忙将面上那一张纸压在下面,抽出大橘猫的简笔画递给许言看,“喏,就是学校那只影帝猫,装可怜一绝,骗倒一大片同学。不过现在好啦,问题解决了。”

“送去安乐了?”

“没、我们找到领养家庭了。”说这话的时候,许洇有一点点心虚。

但不管怎样,她又没撒谎。

“那就好。”许言叮嘱她,“就算忙学联的事,也别忘了兼顾学习,还有最重要的练琴,下周爸回过来。”

许洇的笑意散了几分:“噢,知道了!”

“对了,之前你书架上那本东野圭吾的小说,借我看一下。”

“等一下哦。”

许洇转过身,踮着脚在书柜边翻找着。

许言目光下敛,指尖剥开了几层凌乱的废稿,看到了被她藏在最底下的那一张。

不同于别的图,都是潦草几笔的勾勒,这张画上的少年穿着衬衫,单膝半蹲,给小猫递送罐头,侧脸轮廓锐利,额骨眼窝带点斯拉夫的挺拔与深邃。

他在她手底下,栩栩如生,生命力繁盛。

“找到了。”许洇转过身。

许言立刻将草稿掩住,接过了她递来的《恶意》:“就是这本,重温一下。”

“我知道,哥哥最喜欢东野圭吾的小说。”

“明天要上课,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许洇送他到门口,许言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薄唇克制地贴着她的额头。

忍耐地…印下一记亲吻。

“懿之,我经常会想,跟你一起念大学是什么样子,每每想到,都会很开心。”

“我也很想跟许言一起念大学啊。”

“到那时候,名正言顺在一起吧。”

许洇移开了眼眸,刻意避开他的灼灼视线:“等我…找回我自己,就能名正言顺了,许言,你要帮我…”

“一如既往。”

许言手臂用力,贪恋地将她摁在自己怀里,“懿之,你对我还是一样真心?”

许洇抿了抿唇,嗅着他身上清淡的茉莉香。

这么多年,是她最熟悉的味道,也是茫然无措的黑暗里,唯一让她安心的味道。

“嗯。”许洇闭上眼,点了点头。

……

夜深。

段寺理手机不断震动。

他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润,手里扯过浴巾,潦草地擦了擦。

手机屏幕上,有苏晚安发来的大段深夜emo的小作文。

指尖一划,退出对话框,扔了手机准备睡觉。

刚躺下,“叮咚”声传来。

大部分联系人,都被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在不想看消息的时候,段寺理不想被任何额外的人和事打扰,只是最近加了条漏网之鱼,还没来得及设置。

不出意外,是butterfly发来的。

一张他投喂小猫的水彩小图,被她卡在笔记本活页里。

butterfly:“像不像你。”

4:“不像。”

butterfly:“下次当我的模特,让我画得更像一点。”

段寺理没再回复了,手机扔在枕边。

……

那次之后,除了周三下午的例会,许洇很少见到段寺理,他也没再给她派活儿。

主席助理,倒成了个闲差。

外联部戚幼薇也清闲,九月份没什么校际联谊活动,倒是体育部的路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晨跑、课间操都要求他们早到晚退,检查出勤纪律。

许洇有几次在校门口远远望见段寺理,他和高明朗他们几个在一起。

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更多,也更张扬恣意。

有时候,会看到苏晚安站在他身边。

其他女孩都只能羡慕地远远望着,苏晚安是唯一能靠近他的人。

尽管段寺理对她也像朋友,但这已是旁人无法企及的特殊。

毕竟,这是段苏两家都已经达成了联姻的默契。

如无意外,势在必行。

许洇每两天抽空回一趟湖光屿,铲猫砂、添粮换水,一次也没碰到段寺理。

大橘倒是和她日益亲密起来,拿她当主人,只要一听到门外她的脚步声,就会狗里狗气地蹲在门口,她一进屋,它就绕着她的腿走,格外亲热,比宠物猫更宠物。

一周后,高明朗来找到了许洇,请她和戚幼薇喝奶茶,聊起了一件事,有点担忧许洇。

“主席是不是最近没派活儿给你?”

“是啊。”

高明朗心情很烦:“就A班有个叫孟帆一的,他老子有点背景,港市那边的金融巨头。这个姓孟的,联合了几个富二代,权二代,闹到校长那里去了,给段寺理施压,把学联会除了S和A班的人全清出去,再开特殊通道重新招人。”

“这怎么行!”许洇还没出声,戚幼薇先炸毛了,“咱们都是考进来的,凭什么他说踢就踢!”

“你先别急,事情还没说定。”高明朗连忙安抚,“校领导那边的压力,有主席扛着,我就是来给你们报个信。”

他看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学联规矩,一个月实习期,表现不好照样会被清退。往年嘛,基本走个过场,不会真的踢人,但这次情况特殊,你们手头的活儿千万别出错。”

许洇很清楚,进了葡菁私高的学联会,不仅各项推优的好处多多,绩点分也高,对于将来保送国外名牌大学和藤校,都有帮助。

以前的学联会,纯粹是权贵子弟的镀金池,早烂透了…

学校和港澳世家盘根错节,这里头的水,深得很。

许洇问:“孟帆一的家族背景,跟段氏比怎么样?”

“肯定差了一截。”高明朗喝了一口冰柠檬,“但架不住他们人多,也很麻烦。主席给校方的原话是:他们来,我走。所以校方也得掂量掂量段家的分量,不敢硬来。”

“哇!”戚幼薇抚掌,“主席帅呆!”

高明朗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先撤了,就是来给你们报个信。”

许洇向他道了谢,回去的路上,她对让戚幼薇先回宿舍,自己拐去了学联大楼。

三楼尽头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许洇走近,听到里面传来了苏晚安的声音——

“踢几个低等生出去不算什么大事。以后几家生意上还会有往来,撕破脸不好看。”

第22章

许洇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段寺理对苏晚安是特别的。

不像对其他女生那样疏离,也不像对她…时不时地扎一下。

“你什么时候关心生意上的事了?”

听得出来,他语气里有调侃的意味。

“我也是为你着想嘛。”苏晚安调子软软的,夹夹的,像甜腻的棉花糖,“这次校长都出面了,说明孟家肯定旁敲侧击地施压过,寺理,我不想你为难。”

"不想我为难,还替孟帆一当说客?"

“啊,我不是啊。”

“我不喜欢你为别的男生来找我帮忙,知道吗?”

“唔…”苏晚安霎时间红了脸,揪着手,心花怒放的同时又有点愧意,“我跟孟帆一没什么的,只是认识他妹妹,仅此而已,真的,我都没和他说过话,我保证!”

“不说这个,还有点事要处理,先不送你了,自己回去没关系吗?”

“嗯嗯嗯,那我先走了,没事。”

“到宿舍发消息。”

“好!”

隔着老远,许洇都能够感受到苏晚安走出办公室时,浑身上下散发的粉红气泡。

虽然,虽然许洇听戚幼薇说过一嘴,说苏晚安给段寺理的微信,十条都不一定能等到一条回复的。

许洇还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戚

幼薇说:“但凡段寺理回过她的,她都会截图发朋友圈。”

但见面时,他总会给她恰到好处的温柔。

否则,也不会钓了苏晚安这么多年,死心塌地喜欢他。

多少有点“手段”。

苏晚安走后,许洇叩了叩办公室门——

“主席,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任何事都可以。”

段寺理抬眸,视线掠过她。

她站在门边,一身素净。

“有,”他目光在她脸上多停了两秒,才移开,低下头继续看书,“工作别出纰漏,很多人盯着你的位置。”

“你都没给我安排工作。”许洇有点委屈地小声嘟哝,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亮了,“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给我排工作的吧,怕我被人揪住小辫子呀?”

段寺理被她的想象力惹笑了:“你可以这样认为。”

许洇当然知道,他就是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空“搭理”她而已。

许洇走到他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俯身:“段寺理,给孟帆一腾位置的人应该不是我吧?”

“只有我能把你赶走。”段寺理挥手挡开她落到他手背上的发丝,“在这之前,其他人的手插不过来。”

“哦,那就放心了!我想一直跟着你。”

“跟多久?”

“你做多久主席,我就跟多久。”

段寺理没有接招,调低了人体工学椅的靠背,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古生物杂志,盖在自己脸上,沉闷的嗓音从杂志底下传来——

“午休了,自便。”

许洇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把门轻轻合拢。

没离开,反而走到靠墙的沙发边,从旁边的书柜里抽出一本书。

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地坐下,翻开。

室内静谧,窗外阳光安静地流淌进来。

段寺理书页露出一角,一双漂亮的眸子扫向她:“你在干什么?”

“自便呀。”

“我睡觉,喜欢一个人。”

“那你习惯习惯两个人嘛。”

“我倒是想,你不肯。”

“……”

不是那个!

许洇向他保证:“除了呼吸,我一点声音都不出。”

见他还盯着她,她才可怜唧唧地软声说,“还有半个小时上课了,回宿舍一来一回时间都没了,外面太阳好大,想在你这里休息一下。”

十分拙劣的借口,但段寺理最终什么也没说,阖上了眼,算是默许。

她的确很安静,安静地像只只会呼吸的的小兔。

直到桌上手机的闹钟声响起来,段寺理才从浅眠中惊醒,指尖划掉闹钟,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沙发。

那里已经没人了,少女不见踪影。

空气中,仍留着清浅的、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段寺理走到茶几边,看到桌上留了一张便笺纸。

纸上用铅笔勾了一幅速写,画的是他。

画他在阳光下沉眠时的侧影,杂志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

铅笔的线条干净利落,两行娟秀的铅笔字,笔锋俏皮——

“睡醒啦~”

……

下午放学后,许言在校门口等许洇,约她一起吃晚餐。

不少女生盯着他。

一看便知是生面孔,因为在葡菁,除了段寺理之外,能有这般颜值的大帅哥,早就众人皆知了。

在他等许洇的半个小时里,已经有三个女生上前向他询问联系方式了。

许言的风格从来不是当面拒绝,给人难堪,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礼貌地给出了二维码,却没有通过任何人。

眼底,除了许洇,他再看不到第二个。

他订了学校附近一家颇为考究的日料店。小小的隔间雅座,清幽僻静。

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喧扰。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人。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寻常的吃饭、闲谈。

但许洇已经明显感觉到,最近,许言想见她的次数…变多了。

行动上,也没有以前那么的忍耐与克制。

许洇不排斥他的接触。

一年前,许言竭尽全力帮她说服了许御廷,让她回国念书。

那晚大雨倾盆,窗外芭蕉叶被狂风吹得动摇西摆、翻来卷去。

别墅三楼那个安宁静谧的小房间里,他为她步步为营地谋划回国后一切,也向她…表明心迹。

自那晚起,许洇就知道,她未来的每一步,都将烙上许言的印记。

他们将永远在一起。

不会、也不能再有第二种选择。

“懿之。”许言看着对面蒲团上的少女,“坐过来。”

许洇没有迟疑,依言挪到他身边的蒲团上,许言给她倒了一杯的清茶。

靠得这样近,许洇却不像之前坐在段寺理身边那样的紧张。

已经习惯了,这些年,他们如同一窝而生的小猫咪,相互依偎,彼此都很熟悉对方的气味。

毫无侵犯感。

许言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递来了平板菜单,让她点菜。

许洇放下手机,带点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自己的朋友也在附近,能不能一起吃饭。

“到月末了,他们的生活费快用光了,这家店,他们也是垂涎好久了。”

看着小姑娘眼巴巴的央求,许言点了头:“既然有这个想法,该早些说。叫他们过来吧。”

“嗯,他们就在外面,我叫他们过来。”

就在许洇拿起手机的刹那,许言握住了她的手腕:“懿之…”

“嗯?”

许言望着她乌黑的瞳眸,喉结微动,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这段时间…是不是逼得紧了。

他们之间,又何止这朝朝暮暮。

许言松开手,温和地说:“让你的朋友快进来吧。”

“好!”许洇眉眼弯弯,飞快地编辑短信。

没两分钟,隔间门帘被掀起来,戚幼薇先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点拘谨又兴奋的红晕。

路麒紧随其后,怪不好意思的。

俩人礼貌地向许言问好。

“你们好,请坐。”许言颔首,示意他们对面的位置。

俩人依言坐在了许洇对面的蒲团边,戚幼薇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路麒,示意他坐端正些。

许言让许洇点餐之后,便将平板推到俩人面前:“看看喜欢什么,随意点,不必拘束。”

“谢谢许言哥。”戚幼薇将平板递给路麒,“你不是一直念叨这家店的鳌虾和海胆饭吗?”

路麒看着似乎有点心事,愣了一下,才接过平板,心不在焉地划了几下:“你点吧,我都行。”

“那我不客气了。”戚幼薇也不推辞,重新拿回平板,望望许洇。

许洇对她笑了下,意思是“尽管点”。

“学校里,多谢你们照顾洇洇了。”许言对对面俩人说,“许洇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被我惯得有点大小姐脾气,我还担心她和同学相处不好。”

戚幼薇连忙说:“洇洇特别好!我们班同学都很喜欢她,老师也是,尤其是英语老师,第一节课就点名让她当课代表呢!”

“那就好。”

戚幼薇双手托腮,望望许言,又望望许洇,羡慕地感叹:“洇洇,你哥哥真的好好哦!老天爷欠我一个许言哥!”

许洇笑着说:“羡慕什么啊,你身边已经没有哥哥的位置了。”

“你可别乱讲。”

虽然在开路麒的玩笑,路麒此刻却像是完全游离在氛围之外,似乎在想事情。

许洇索性放下筷子,直言问道:“路麒,你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路麒低头吃海胆饭,含糊地说,“没事。”

许洇望向戚幼薇,用眼神询问。戚幼薇无奈摊手:“从下午就这样了,魂儿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问他也不说。”

吃过饭,许言微微倾身,靠近许洇,耳语道:“普斯

莱学生会那边临时有点急事,我得先过去一趟。账已经结清,如果还想加菜,用我的卡就好。”

他将一张黑色信用卡推到她手边,“以后请同学吃饭,也可以刷里面的钱,这张卡父亲不会知道,是我自己存的零花钱。”

“嗯,知道了,谢谢哥。”

许言握了握她的手,向戚幼薇和路麒礼貌地道别,离开了包厢。

戚幼薇目光追着少年挺拔修瘦的背影,犯起了花痴:“你哥气质好绝,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要是去拍古装,绝对是那种清冷矜贵、让人心疼的病弱公子型!”

“那你看走眼了,我哥一点也不病弱。”许洇笑着接话,“脱了衣服,他八块腹肌标标准准呢,一点儿不惨水分。”

“别再说了!脑子里已经有画面感了!再说我真的要把持不住!”

“喂,太夸张了吧…”

许洇失笑着,望向了路麒。

他埋着头,机械地用勺子舀着海胆饭,慢吞吞地往嘴里送。

以前戚幼薇要是敢多看帅哥一眼,他能咧咧好几天!

不太对劲。

“你在想什么?路麒。”

“他一整个下午都是待机状态。”戚幼薇补充道。

憋了很久,路麒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月底不是说实习转正吗,我准备…要退出学联了。”

此言一出,两个女生都愣住了。

“为什么?”戚幼薇不解地问,“不是干得挺来劲吗,为了出操检查,连续好几天顶着黑眼圈,天没亮就爬起来。”

“唔,就是觉得太累了。”路麒始终垂着眼睑,避开了她们探寻的目光,“就是……太累了,撑不住了。体育部事情又多又杂,天天连轴转。”

他顿了顿,像是给自己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教练也找我谈过话了,说我最近训练状态下滑了……可能,还是该把精力都放回田径上。”

体育部的辛苦,许洇是有所耳闻的。

路麒作为体育生,训练和部门工作两头跑,压力确实不小。

这个理由,看似乎说得通,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斟酌着开口:“路麒,你要想好,学联的绩点分最高,加上你田径拿奖的分数,平时功课哪怕拖累一点,都有进S班的可能。”

许洇很努力想让他明白学联这沉甸甸的分量,“进了S班,哪怕你不上藤校,国内知名的体育院校也是随便挑了,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学联,不就图这个。”

“是啊!”戚幼薇急切地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当初为了进体育部,熬了多少个通宵准备笔试面试,好不容易进去了,你说退就退?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

“我要去训练了。”路麒不想多说什么,一把抓过椅背上的背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包厢。

许洇和戚幼薇对视了一眼,她小声问:“你跟他闹别扭了?”

戚幼薇摇摇头:“没啊。”

……

那段时间,路麒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上课,很少能见到人影。

约他吃饭,十次有九次都推说训练忙,有事。

以前他追着戚幼薇,戚幼薇对人家爱答不理。

现在人家不搭理她了,她反倒心有戚戚,问许洇:“你说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梦中女神了?”

“我天天跟你绑一块儿,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上哪儿知道去?”

说话间,俩人走到了学联大楼。

三楼那间弧形教室里,除了学联的干事们,还挤了不少普通同学。

眼巴巴等着,看有没有哪个倒霉蛋月底实习期没过,能空出个补录的位子。

戚幼薇用胳膊戳了戳许洇的手,让她看身后。

教室最后排,有几个男生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就是孟帆一。”

许洇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人。

以前在校园里,他跟段寺理一样,身边总呼啦啦围着一群人,阵仗不小。

在葡菁这种地方,能拉起自己一个小圈子的,没几个。家世背景过硬,自然有人上赶着结交追捧。

其他同学见到他们,自动退避三舍,挪开了点距离。

连他所坐的最后一排,都没人敢去坐了。

在葡菁,段寺理那一派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孟帆一,则像是另一个极端,横行霸道,没几个学生敢轻易朝他那边瞟。

谁知道目光撞上了,会惹来什么麻烦?

“他怎么来了?”许洇小声问。

“不是想进学联么?”戚幼薇嘴角撇了撇,“八成是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漏’可捡呗。”

许洇回头望他一眼。

他眉头上有一道断眉,面相有点凶悍,不过给自己配了个平光的框体眼镜,掩住了戾气。

手臂搭在椅背上,看着就不好惹。

可不像是来捡漏的,倒像是来找茬踢馆的。

过了会儿,正门打开了。

段寺理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身后跟着主席团的几位核心成员。

他一进来,喧嚣的会场顿时安静。

孟帆一进来时带来的那种沉闷低压的气场,在段寺理踏入的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走到哪里,稳定的气场就弥漫在哪里。

这并非刻意为之,他天然就有这种领袖气质,会让人信赖和追随。

孟帆一很不爽地换了二郎腿,低头看手机。

段寺理没有停留,径直上了讲台主席位,从容落座。

他开会风格一向简单直接,短则三五分钟就能结束,长的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效率拉满。

“这届新干事,都很努力,也珍惜机会,截至目前,没有收到任何部长或副部长关于新人的负面反馈。”

段寺理简明扼要地直入主题,宣布道,“所以,本届学联会所有新干事,全部转正。恭喜。”

此言一出,全场掌声如雷。

“这么好的机会,能不珍惜么!”戚幼薇对着许洇小声耳语,不满地剜了后排的路麒一眼,“sb才会想退出。”

掌声结束之后,路麒便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主、主席,我…我学业和学联工作实在兼顾不了…我申请退出。”

众人甚至来不及惊讶,便又有几个新干事跟着站了起来,基本都是男生——

“我…我也想退出。”

“我也是,学联工作太忙了,月底月考都……都考砸了……”

“我也想退出。”

……

眨眼间,呼啦啦站了十几个起来,几个副主席都被\干懵了。

尤其是唐慎,直接站起来就开口骂了——

“你们搞屁吃!当初报名挤破头的时候怎么不嚷嚷退出?现在活儿都上手了,流程也熟了,你们倒好,组团撂挑子?耍我们呢?”

段寺理扫了他一眼,浇灭了唐慎蹿起的火苗。

碍于主席的威慑,他只能忿忿坐下,端起水杯猛喝一口,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段寺理眸光沉静,嗓音四平八稳:“你们,确定要退出?”

戚幼薇焦急地望着路麒,一个劲儿摇头,希望他改变主意。

路麒的手攥紧了拳头。

在其他同学还支支吾吾,眼神闪躲的时候,他第一个开口,斩钉截铁道:“我确定,退出。”

“我…我也是。”几个同学跟着他回答,“我要退出。”

“我也退吧”

段寺理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偏头,和身边主席团的几人低声快速交流了几句。

随即,他说道:“将近二十人,学联的工作需要时间重新安排和过渡。所以,我再给你们半周时间考虑清楚。周五中午前,决定退出的,把书面申请交到学联办公室。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散会。”

孟帆一像看了场好戏,身了个懒腰,带着一帮人走出教室,没人敢走他们前面。

段寺理穿过嘈杂的人群,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许洇——

“去办公室等我。”

洇乖乖点头,戚幼薇放心不下路麒,对她说:“我去看看他。”

“嗯,快去。”

……

办公室里只有许洇一个人。

她正坐在段寺理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托着腮,目光散漫地投向窗外的藤蔓。

门被推开,随即,又关上了。

见段寺理进来,许洇连忙站起身:“主席,你找我什么事?”

“你觉得我找你,会是什么事?”

在她将要起身的时候,段寺理却将她按在了椅子里。

许洇感受他落在她肩头那温热的手掌。

隐隐约约,有一种痒,从被他接触的皮肤处溢出来,顺着血管漫入心梢。

“陈亮,韩林辉,赵朔,沈瑜铮…”许洇一一将方才站起来说要退出学联的同学的名字念了出来。

最后一个,“路麒。”

段寺理容色平静,但眼底掠过一丝欣赏,“继续。”

“这几个,无一例外,都是C到E班的同学。并且家境都很一般,放在以前,以他们的背景,是绝不可能通过学联会严苛的初筛的…而这些同学,努力程度远胜于家境优渥的同学,未来于他们而言不是康庄大道,而是孤注一掷,学联会也是他们的最佳跳板,主动放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许洇抬眸,望着他,“寺理,给我两天时间,我帮你查清楚,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第23章

许洇避开了戚幼薇,在校内健身房找到了路麒。

陪着他骑了一中午动感单车,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

可惜,这家伙的嘴紧得很。

不管她怎么问,他只咬定了一句:“真的是因为忙不过来了,教练这段时间批了我好几顿,说我分不清主次,没把心思用在训练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许洇倒也无话可说。

但昨天例会上,连着那么多新干事退出,很难不让人怀疑了。

“戚幼薇说,她单方面跟你绝交了,就因为学联这事儿。”许洇聊起了他最在意的那个人,“说好了一起去学联,一起进S班,你忽然变卦,她很生气。”

果然,这话奏效。

路麒从动感单车上下来,拿了毛巾擦汗。

低着头,肩膀都垮掉了。

许洇真怕他在健身房哭出来,那就难以招架了。

幸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用毛巾狠狠抹了把脸:“没事,反正她对我…从来没那意思。”

路麒泄气地说,“她需要的是能保护她的人,一直都是…”

“只要你留在学联,情况总会好转。”

“不会。”路麒忽然转身,许洇差点撞上他,连忙刹住车。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在事后给点不痛不痒的安慰!我能去把欺负她的人揍一顿吗?我他妈白练这一身肌肉了!”

他忽然发脾气,毛巾狠狠扔在了动感单车上。

吓了许洇一跳。

“我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家世,也没有本事,在葡菁这种地方,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她看不上我太正常了,我能奢求什么,只想她不要讨厌我…”

他望向许洇,眼神很无力,“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为什么要和我们做朋友,但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有我的无可奈何,你不要再逼问我了。”

说完这话,路麒转身摔门而出。

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顿的许洇,不敢再追上去了…

路麒碰了壁,无法突破,许洇只能转向备选名单上的其他人。

那个男生名叫赵朔。

他倒是痛快,直言相告,说有人开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价——

只要他退出学联会,钱就会打到他的账户上。

“我进学联,图的就是奖学金。”他语气坦然,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家境普通,“葡菁的学费,对我们家来说是天价。现在有人包我三年学费,稳赚不赔的买卖,干嘛不做?”

虽然说得很直白,可当许洇追问幕后之人时,他却三缄其口,闭紧了嘴,一个字也不肯再吐露。

许洇能理解他的处境,也不再勉强了。

晚上,路麒的电话来了。

“中午…对不起。”他嗓音疲惫沙哑,“我不该冲你发火。我知道你很好,一直在帮我们。尤其是苏晚安和戚幼薇的事,你帮了她,我心里…真的记着这份情。但退学联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是有人威胁你了吗?”

找过赵朔之后,许洇更加确定心里的猜想,“威胁你什么?人身安全,还是别的?”

路麒沉默。

许洇回想他刚刚那番话,忽然明白过来:“是用戚幼薇的安全,威胁你?”

“……”

嘟嘟嘟嘟,路麒挂断了电话。

许洇放下手机。

幕后黑手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这件事,麻烦就麻烦在…即便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谁,但没有人愿意出来指认,也拿不到证据。

仅凭猜测,根本不能拿孟帆一怎么样。

次日中午,许洇去到了段寺理的办公室。

高明朗和唐慎都在。

段寺理背对着门,倚坐在办公桌沿,目光对向窗外。

正午的阳光洒进来,将他挺拔的身影笼在其中,衬衫干净。

高明朗窝在沙发里,唐慎则站在边上。

三人似乎在商量事情。

许洇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复述了一遍。

“慢了。”段寺理没有回头,淡声说,“这些,早就有人查到了。”

显然,就是身边两位。

唐慎接过话茬,语气肯定:“新干事退出,是孟帆一在背后搞小动作。”

许洇不急不缓地从书包里取出一本笔记,随手翻过前两页画着涂鸦的纸张,落在第三页。

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资料——

“我对退出那19名新干事做过背调,并且逐一找他们聊过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有些惊讶。

唐慎拿起了许洇递过来的笔记,高明朗也赶紧走过来,探头望去。

“这19名新干事,其中有三名同学,家境困难。这三人虽未明说,但和他们的谈话能够得到一些有效信息,孟帆一对他们施以利诱。”

说完,她将笔记推到段寺理面前,“其他十几个人,情况更糟。基本是威逼,用他们自身的安全,或者…他们在意的人作为筹码,逼他们退出。”

段寺理扫向了笔记本。

纸页上条理分明地列着被威胁者的名单。

旁边是详细的标注:性格特点、重要的人际关系网络、过往是否遭受过霸凌…

信息十分详尽,且卓有成效。

连一贯以严谨挑剔著称,眼高于顶的唐慎,也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许洇。

段寺理阖上了笔记本,抬眸看向她:“你倒是很能给人惊喜。”

许洇抿了笑。

高明朗直接一个跪服,许洇在他面前简直像个发光的女神,他崇拜得眼冒星星——

“神了啊洇洇!这才几天?连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快被你挖出来了!洇洇,你干脆别当主席助理了,去当间谍都绰绰有余啊!”

许洇没理他夸张的吹捧,目光始终落在段寺理身上:“比起间谍,我还是更想当主席助理。”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唐慎一贯喜欢泼冷水,属于冷静理智的那一挂,指尖点了点笔记本,“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做证,就算知道也拿他们没办法。”

段寺理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对唐慎说:“天黑后,想办法把孟帆一身边那两条狗,孙平周和余利川,’请’过来,分开关在两间办公室里,撬开他们的嘴,我要听到他们吐实话。”

唐慎毫不犹豫地点头:“明白。”

对于段寺理的指令,他从不问缘由,只负责执行到底。

高明朗一头雾水:“他们俩都是孟帆一的小跟班,把他们搞过来能有什么用?除非准备点儿辣椒水啥的,

否则这俩人是根本不可能吐实话的!再说了,要从他们内部入手,逮一个就够了,弄俩…动静太大了吧?”

段寺理没搭理他。

对高明朗这种单细胞生物,不想浪费口舌。

但许洇却心领神会,豁然开朗,get了段寺理的用意。

望向段寺理的时候,眼底带了几分发自内心的钦佩。

他竟然懂得博弈论。

“一个人不行,必须得是两个人。”许洇转向高明朗,解释道,“不能多,不能少。”

段寺理的目光倏地落在许洇脸上。

这一次,眼神…颇有意味。

而许洇对段寺理的崇拜,已经是藏都不藏了:“这是一种刑侦审讯惯用的办法,叫囚徒困境,很奏效的!只要能把俩人分开弄来,肯定让他们吐得干干净净!”

“啥、啥叫囚徒困境?”高明朗仍是一头雾水。

唐慎察觉到了,这俩人之间…隐隐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暧昧气氛。

他揪住了高明朗的衣领,拉着他离开——

“小丑没必要知道太多,走吧,跟我去逮人。”

……

两件办公室,灯光惨白刺眼。

孙平周和余利川被唐慎他们分别“请”了进去,进门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脸的不屑一顾。

走廊里,段寺理对许洇说:“既然你清楚我要什么,这两个人,交给你了。”

许洇颔首:“可以。”

她转身走向隔壁那间用作临时问询的小办公室,门口,高明朗拦住了她。

他眼底全是担忧,转向段寺理:“主席,要不…还是我去,洇洇毕竟是女生,孟帆一身边那群人,你也知道,个顶个都是小流氓,我怕…”

“怕她搞不定?”

“我怕…怕她被欺负啊。”

段寺理冷笑,眼神定格在许洇脸上:“你太小看她了。”

许洇推开了高明朗:“谢谢你啊,不过我能应付,放心。”

高明朗看着她谦和温柔的样子,实在不相信她能搞得定孙平周和余利川。

孙平周是什么人呐!当年在学校里搞霸凌,闹得沸沸扬扬,还被休学过两年,靠着孟帆一的背景硬给捞了回来。

这样的人,交给许洇…

高明朗实在不放心,跟着许洇亦步亦趋地进了教室。

段寺理没阻止,只是踱步到门边,斜倚着门框,双臂环抱,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孙平周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不屑一顾地说:“段主席,还有这位…美女助理?到底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宿舍马上宵禁了,我可不像你们住君子楼那么自由。过了十点我要是没回去,我就跟宿管说,是段主席您,强行把我扣在学联会不让走的!”

确实很晚了,许洇不再废话,走到孙平周对面的椅子前。

没有坐下,只是微微倾身,双手撑在桌沿:“孟帆一威逼利诱学联新干事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孙平周脸色一惊,随即马上恢复镇定:“说什么玩意儿?什么威胁利诱?美女助理,你电影看多了吧?听不懂”

“你最好想清楚。威胁同学这种事,对孟帆一来说,可能不过是挨几句不痛不痒的训诫,连档案都未必会记下来,但落到你,或者余利川头上…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孙平周紧抿着嘴,仍是硬骨头。

许洇拉开椅子,在孙平周对面坐了下来,“孙平周,你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考进葡菁私立的吧,跟着孟帆一混,给他做脏事,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找个保护伞。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把伞,它未必永远罩着你。也许有一天,你和余利川,也会成为他的保护伞。或者更直白地说,成为他随时可以丢弃的炮灰。”

孙平周脸上那股子嚣张的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戳穿的恼怒:“余利川他…他说没说什么?”

许洇没有回答,只说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你们俩都招供,把孟帆一做过的事,一件不落地交代清楚;第二,都咬死不认,我们拿你们,当然也拿孟帆一没办法;第三,一个招,一个不招。”

孙平周强行挺直了腰板:“不用选了,我选二,不招!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也猜到了,你会选第二种。”

“既然知道了,你还问屁啊!”孙平周倚在椅子靠椅上,色厉内荏地看着她,“我们当然不会招!你们就算知道得再多,没证据,能拿我们怎么样?”

许洇从容一笑,笑意温柔和煦,但此刻在孙平周看来,心里却有点发毛。

“当然,你们可以都选择闭紧嘴巴。但是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人开了口,学校必定会追责到底。或许对孟帆一来说,区区处分无关痛痒,他的家族会动用一切资源把他毫发无伤地摘出来。你们呢?你们背后有这样的家世吗?你们也不在乎档案上留下污点,甚至被扫地出门吗?”

孙平周脸色有了变化,冷声说:“就算招了,我一样要受处分,有什么分别!”

“分别在于,”许洇承诺道,“第一个站出来主动配合我们的人,段主席承诺,会尽最大努力向校方争取宽大处理,并动用学联会能调动的所有资源,不计一切代价地把他保下来,确保他…不会被开除。”

此言一出,唐慎和高明朗对视了一眼。

高明朗嘴巴微张,望向许洇的眼光,已经从钦佩变成了不可思议。

仿佛今天,才是第一次的认识。

完全…不像平日里谦逊善良的优等生啊。

这智商,这手段,这魄力…

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她竟然是这样的…

好厉害!

刚刚她和段寺理啥话都没说啊,怎么就…

孙平周脸色变了,咬死了道——

“不,只要我们都不招,就不会有任何处分,余利川也不会说的。”

这话,与其说是在反驳许洇,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许洇并不担心这一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希望你没有看走眼,现在我要去跟余利川同学聊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孙平周脸色一阵青紫,手紧紧攥了拳头。

很显然,他并没有那么信任余利川。

猜疑链一旦形成,他没办法赌余利川守口如瓶,他唯一能赌的,就是自己比他更先招供。

许洇不再看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唐慎和高明朗一起跟出来,高明朗迫不及待地跑去跟段寺理描述刚刚许洇的那一套说辞——

“主席!你都不知道!许洇她刚才在里面…好厉害啊。”

段寺理毫不意外:“看到了。”

“你后面出去了,我还有点紧张。”许洇很懂适时的示弱,“你在,我才有点主心骨。”

段寺理轻嗤一声,并不信这一套。

她惯会装。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排斥她的伪装了。

知道她喜欢自己,只当是小女生的心机和计谋罢了…

唐慎说道:“这叫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孙平周和余利川之间这根猜忌的弦已经绷紧了,稍微再施加点压力,其中一个,甚至两个,都得乖乖张嘴。”

段寺理扬了扬手机:“不用施加什么压力了,余利川那边我已经聊完,他招了,全程录音,证据确凿。”

高明朗和唐慎都是一愣:“你怎么聊的?这么快!”

“一样的办法,我亲自去聊,他压力更大,没给他考虑的时间,直接吐了。”

“太好了。”

高明朗望向许洇,带了点敬畏:“洇洇,你…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懂这些野路子。”

“你都说了是野路子了。”唐慎插嘴道,“你不看看人家是从哪儿来的。金三角哎!那种地方长大的,懂得这些不奇怪吧。”

以前段寺理就警告过高明朗,许洇不简单。

高明朗挠挠头,直到今天才发现,眼前这个笑容温婉、气质沉静的许洇,和他过去以为的那个单纯善良的优等生。

似乎…完全对不上。

许洇明媚地笑了下——

“其实也还好,我爸生意上的事情,我都不怎么参与,家里也不让我碰。

这些嘛,我看b站视频学来的,我平时就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心理学分析,博弈论案例啦,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社会实验纪录片…看得多了,就懂一点皮毛咯。”

此刻的许洇,与审讯室的她,看起来判若两人。

她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很可爱俏皮。

仿佛刚才在房间里运筹帷幄、步步紧逼的人,根本不是她。

没过两分钟,孙平周也绷不住了,将孟帆一如何锁定目标、何时何地实施威胁、用了什么手段、许下了何种承诺、乃至新干事们当时惊恐的反应细节…

全都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孙平周和余利川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碰面。

两人目光甫一接触,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俩人质问彼此:“你…招了没!”

“我…你别管,你只说你招了没。”

僵持着,沉默着…

“这件事,到此为止。谢谢两位的配合。”段寺理走了过来,“回去,自己跟孟帆一说清楚。如果他够聪明,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彻底了结,不牵连更多人,也保住你们俩。”

这话如同赦令,又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孙平周和余利川心惊胆战地逃离了学联大楼。

俩人离开之后,高明朗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终于忍不住了,问段寺理:“主席,咱们手里现在捏着孟帆一威胁同学的铁证了!他这段时间上蹿下跳搞了那么多事,把学联会搅得鸡犬不宁!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狠狠搞他一把,去校领导哪里举报他,打他个措手不及!还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啊?”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放虎归山。

段寺理没说话,似懒得开口,目光扫向了旁边的许洇。

“没什么意义。”许洇解释道,“孟帆一只是威胁,他并没有真正造成实质性的、不可挽回的伤害。凭他的背景,学校就算追究,顶多也就是个不痛不痒的警告或者记过,对他而言,不过是挠个痒痒,无关根本。反而会激化矛盾,让他变本加厉地报复无辜同学们,倒不如让他自己去帮我们收拾烂摊子。”

高明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没太听明白,但没几天,事情的发展很快印证了段寺理和许洇的判断。

没过几天,之前那些嚷嚷着,要集体退出学联的新干事们,态度发生了转变。

到截止日期,一份退会申请书都没再递上来。

段寺理平时很忙,同学们找不到他,便纷纷涌到几个副主席面前,尤其是负责日常事务又好说话的高明朗。

一个个的,脸上堆满了尴尬和讨好,言辞恳切地陈情——

“高副主席,我那天就是一时糊涂,我想好了,我不退了。”

“对对对,都是误会!我根本没想退会!”

“我发誓!以后一定在学联会好好干!绝对不给组织添麻烦!”

“您看…之前说的退会申请,能…能当没说过吗?”

“我真的不想走,能帮我们给主席说说情么。”

至此,高明朗才算明白了段寺理真正的用意。

许洇私下将后续处理摸得一清二楚,她站在段寺理办公桌前,简洁清晰地汇报——

“被孟帆一威胁过的那几位,比如路麒他们,孟帆一都派了手下人去安抚道歉了。统一口径说是’开个玩笑’,’千万别当真’,’请多包涵’之类的。至于赵朔那几个被利诱的,这位孟少更是大方,承诺之前画下的饼,都会兑现,条件就一个,把嘴闭紧。学联会的工作,照旧。”

段寺理轻嗤一声:“他倒还不算太蠢,知道及时止损。”

汇报完毕,许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沉沉的,风吹树影,似乎一场大雨将要来袭。

她想起兄长早前的嘱咐,今晚务必要早些回湖光屿的住处,许御廷会过来。

“主席,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嗯。”段寺理应了一声,低头看书。

等许洇走到门边了,段寺理才忽然叫住她,犹豫了几秒,问道——

“今天周五,你要回去?”

“昂。”

“校门口等我。”

感觉到许洇微不明所以的目光,段寺理面无表情地整理了桌上的文件,将书放回单肩包里,“我也要回去,送你。”

第24章

天色阴沉,空气滞闷。

一场暴雨即将降临。

许洇走进校门对面的蛋糕店。

空气里飘着甜香,许洇在玻璃箱里精挑细选,选定了一块缀着鲜红草莓的慕斯,让工作人员用礼盒装打包好。

低头,给许言发了一条短信:“哥,晚上不用等我,我打车回来。”

许言秒回:“好。”

她在落地窗边的位置坐下,洁净的玻璃,映着外面匆匆的行人。

天色,越来越暗。

坐了没一会儿,一种莫名的、被窥视的感觉,从后面传来。

好像有人盯着她。

许洇摸出粉饼,假装拍粉,透过镜子看到两个男生站在不远处的蛋糕展示台旁。

丝毫没有要选购的意思,眼神总往她这边飘。

许洇立刻阖上了粉饼。

忽然明白了段寺理要送她的原因。

这次孟帆一事件,她参与颇多。

以孟帆一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动不了段寺理,还搞不了她这个小角色么。

许洇没有慌乱,耐心等着。

片刻后,黑色的迈巴赫驶出校门。

校内从来不允许学生的轿车通行,段寺理是唯一能让司机驾车长驱直入、直接接送的学生。

许洇从不认为段寺理做这一切,成为学联主席,招CDE班同学成为干事,是为了什么虚无的“公平”。

他从不拒绝特权带来的、远超常人的优渥便利。

放眼整个学生会主席团,几乎都是他的人。

而此番风波过后,那些新提拔的干事,更是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这才是他所需要的。

至于对付孟帆一,也绝非因为他破坏了公平。

而是他在试图挑战段寺理的权威。

……

轿车停在到了路边,许洇小跑而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顺手,将慕斯蛋糕递向段寺理:“谢谢你送我。”

段寺理看都没看那蛋糕,正在回复手机里别人的消息,只扬了扬手,示意让她放下。

没说不要,许洇便将蛋糕搁在了他书包旁。

甜品店门口,那两个男生跟了出来,隔着一段距离望过来。

墨色的车窗隔绝了他们的视线,但许洇注意到,一个男生摸出手机打电话,应该是在汇报她的行踪。

察觉许洇一直在看窗外,段寺理抬眼,朝外扫了扫:“这段时间自己小心,别单独行动。”

许洇点头:“他们会对我怎么样?”

“去年,有个女生劈腿绿了孟帆一,这女生的luozhao被传到社交论坛和h色网站。”

段寺理淡淡道,“前女友尚且如此,何况是你。”

许洇哆嗦了一下。

段寺理望向她:“怕了?”

“这种事,谁不害怕。”

“那是我高估了你。”段寺理语气轻松,带点玩味,“还以为善邦许家的千金,不会把孟帆一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你能把他手下摸得门清,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手段。”

许洇望向段寺理,正对上他幽深的黑眸。

什么…都瞒不过他。

许洇那些超乎常人的心思和滴水不漏的手段,在取悦他的同时,也让他起了防备。

“就算知道,也非做不可。”许洇斟酌着回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焉得虎子?”段寺

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听高明朗说起过,你对苏晚安不来电,是嫌她太笨。你喜欢…聪明的。”

静默了十几秒之后,段寺理忽然开口:“坐过来。”

命令的口吻。

两人之间原本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许洇听话地挪身靠近。

此时此刻,窗外大雨倾盆,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

雨刮器混乱地左摇右摆,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离他越近,她的心跳就越快。

他强大稳定的气场,如同无缝可逃的蛛网,她像网上的小虫子,只做徒劳的挣扎。

段寺理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了她纤瘦的腰肢。

将她整个人揽近,紧密地贴向他滚烫的身体。

“孟帆一这件事,做得很好。”他气息湿热,落在她耳畔,“也许,该给你一点奖励。”

许洇视线下移,落到他的手上。

掌控着她,主导着他们之间这段半明半昧的关系。

他从不排斥与她的身体接触,尤其是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被捅破之后。

甚至,以男人的思路来看,他对此颇为受用。

但他吝啬于除了身体接触以外的任何情感的给予。

如他所说,给不了,也不会给。

渣得明明白白,开诚布公。

许洇伸手要推开他,段寺理忽然道:“周末有空吗?”

“什么?”

冷棉香萦绕在她鼻息之间,许洇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望向段寺理。

“去看个电影,片子你选。”

……

许洇推门回家,望向玄关。

许言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搁着,人,还没有回来。

旁边,那双一尘不染的黑皮鞋,却已静静放在那里。

她心一沉,低头给许言发消息:“我到家了。”

许言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到家:“我以为你会晚些,我现在在路上了。”

butterfly:“好。”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回道,“能不能快一点。”

yan:“我尽量。”

“洇洇回来了?”男人的嗓音从客厅传来。

“爸爸。”许洇走了进去,脸上习惯性地挂起了乖巧的笑容。

许御廷正在沙发边看电视,看到她,眉眼松展了下来:“坐到我身边来,洇洇。”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许洇犹豫了几秒,说道:“爸爸,我去厨房看看,怕新来的厨师不合您口味…”

“洇洇,过来。”许御廷嗓音沉了下来。

许洇只能走了过去,来到了许御廷身边。

许御廷一把牵住她的手,由下而上地…审视着她:“乖女儿,又长高了。”

“最近,好像…是长高了一点点。”

“爸爸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那样一个小不点儿,你妈妈还怕你将来长不高。”

许洇想把手抽回来,那只温热的大掌却收得更紧,被他温热的手掌摩挲,许洇感觉到某种黏腻的不适感。

许御廷察觉少女的抗拒,非但没松,反而猛地发力将她拽倒在自己身边,强硬地着她坐到自己身边。

他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带着一种怪异的,近乎哄诱的感觉:“洇洇,为什么你不像小时候那样爱爸爸了?”

他箍紧她的腰,“来,像小时候一样,跟爸爸说说你在学校的事情…”

“爸,爸我现在长大了!”许洇拼命扭动身体,双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拒。

“那场高烧肺炎,医生都说你活不成了…”

男人死死盯着她,眼底有绝望,也有疯狂,他手指深深陷进她手臂的皮肉里,“我什么法子都试了!鬼童…我连鬼童都请了!就想把你拉回来…洇洇,爸爸没了你妈妈…不能再没有你…”

“爸…爸…”许洇真的慌了,挣脱了许御廷的手,蜷缩到了沙发的角落里,“爸,我长大了,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躺在您怀里撒娇了,请您理解。”

“你是我的女儿吗?你真的是我的女儿?”

许御廷扼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拖拽过来,“我亲手把你埋葬,一个月后,你哥哥把你从外面领回来,他说鬼童的法子奏效了,洇洇的魂儿找着了身子!你就是我女儿了,你有洇洇的所有记忆,你叫我爸爸,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把你当亲女儿一样宠着…”

“爸,我是啊,我是洇洇。”许洇眼泪淌了下来,“我很感谢您,我很感谢…”

“如果你是洇洇,为什么你眼里只有恐惧,没有爱。”许御廷满眼疯狂,“我的洇洇,她很爱爸爸,你不爱,你不是…”

说完这话,许御廷抓住许洇的头发,带着一股野兽般的蛮力,将她的头狠狠掼向坚硬的茶几。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

剧痛瞬间炸开,许洇眼睛都花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前,只有恶魔的轮廓。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蜿蜒而下,黏腻地滑过脸颊。

疼,好疼啊。

许洇蜷缩在地毯上,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像只被重创濒死的小兽,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小时候,许洇的表现几乎完美。

模仿那个逝去小女孩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习惯和表情…

她真的成了“许洇”。

可是,人不会永远停在童年。

骨骼会抽长,心智会成熟,她总有长大的那一天。

属于苏懿之的不甘与痛苦、挚爱与仇恨,终有破土之日。

许御廷却固执地将她钉死在“许洇”死的那年。

他拒绝她的成长,憎恶任何微小的变化。

这么多年,一向如此,每当他感觉到许洇和他记忆的女孩有所出入的时候,就会对她拳脚相加。

仿佛暴力就能让那个死去的女孩复活。

看到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

男人那股疯狂又绝望的父爱,再一次涌上心头。

脸上的暴戾消失了,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懊悔取代,他几乎是扑跪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洇洇,爸爸错了,爸爸不打你了,是爸爸不好,再也不打你了…你原谅爸爸…”

每一次,他都会这样。

暴力发泄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懊恼。

可他从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断重复这样的时刻。

他将许洇抱回了沙发上,颤抖的手,擦拭着她额头上的伤口。

鲜血混着她的眼泪,将那张苍白的小脸涂抹得更加狼狈。

许洇咬着牙,忍着不哭出声。

这份倔强,与年少的小许洇,那个摔疼了就扑进父亲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为什么不哭,洇洇,小时候你蹭破一点皮,都会抱着爸爸哭…为什么不哭了啊…”

他渴望听到那熟悉的哭声,仿佛那是确认他女儿灵魂还在她身上的唯一凭证。

许洇竭力藏住了眼底的愤恨,压抑着嗓音说:“人都会长大,为什么爸爸就是不肯接受长大的我?”

这句话,顷刻间让许御廷心都碎了。

他手忙脚乱地擦拭她脸上的鲜血,语无伦次——

“是爸爸的错…全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该打你…洇洇别怪爸爸…千万别怪爸爸…”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惶恐地寻求着原谅。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开门的轻响。

许言走了进来。

看到许洇满脸鲜血,狼狈不堪的样子,许言脸色霎时间苍白。

他加快步伐走进来,试图拉开许御廷——

“爸,洇洇需要处理伤口。”

许御廷不肯放开手,仍旧死死抱着许洇。

许言嗓音里压抑着愤怒:“爸,您想让小时候的悲剧重演吗,您还想让妹妹再死一次吗!”

终于,许御廷松开了手。

眼底…只剩下恐惧和茫然…

许洇只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可怕的男人:“带我去医院,许言,去医院。”

“好。”

许言将少女横抱而起。

她靠在他怀里,额头的血迹也蹭在了他干净的衬衫前襟上。

……

深夜的医院里,护士为许洇处理了伤口。

擦破皮,没伤筋动骨,消毒上药后贴了块方方的白纱布。

许言准备带许洇回家。

然而,听到“回

家”两个字,许洇身子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哀求道:“许言,今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回去。”

许言叹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同意,他每周往返善邦和澳港湾,就是为了见你…”

“可我不想见他!”许洇眼底满是惊惶的抗拒,“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哥,我受不了,真的不想回去,你知道我不是他女儿,我做不到…”

许言修长的指尖,放在了少女的唇瓣边,“嘘”了一声。

带着安抚的意味,也止住了她的话。

在护士离开处理室之后,许言轻声说:“你现在仍旧是许洇,是他的女儿,你必须是…不管多难,都要忍耐。”

许洇知道,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

现在放弃,前功尽弃。

“我知道,那再晚一点,晚一点再回去…”小姑娘低下了头,抱紧了自己。

看着她这样害怕,许言也舍不得。

他稍稍斟酌了言辞,给许御廷去了电话。

“妹妹情况怎么样?”许御廷秒接。

“医生说不排除脑震荡的可能性,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所以今晚暂时留院观察。”

“我现在过来。”

“爸…”许言抢先开口,“您…在家休息吧,让洇洇也安静睡一觉,我守着就行。”

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终于,许御廷松了口:“好吧,你照顾好妹妹。”

开着免提,许洇和许言同时松了一口气。

走出医院时,雨已经停了。

夜风带着微凉的潮湿感。

太晚了,许言在附近找一间四星级酒店,拉着许洇的手腕,匆匆走进旋转门。

却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网吧门口,刚出来抽烟的唐慎,恰好撞见这一幕。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拍下了俩人牵手进酒店的背影,准备发给高明朗。

转念一想,给他,似乎没什么意思。

他抽了一口烟,对话框下拉,将这张照片发给了段寺理。

……

第25章

许言推开窗,让夜风漫进来,驱逐了双人间沉闷的空气。

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许言走到磨砂玻璃门边,敲了敲门提醒她:“懿之,伤口不能沾水。”

“知道。”

许洇调节了淋浴喷头的角度,尽量不要让额头沾水。

虽然洗澡不方便,但许洇受不了身上那种黏腻的感觉,她要把自己洗干净。

玻璃门外,有一道黑色的轮廓身影,贴着磨砂门。

许言并没有离开。

他站在门边,直到她关掉了淋浴,哗啦啦的水声终结。

他远离了。

许洇一直都很清楚许言对自己的感情。

也清楚,在她日益丰盈之后,许言看她时饱含欲望的眼神…

她甚至撞见过他拿着她的内衣寻求欢愉的样子。

没有反感,私心里,许洇是把许言当成救命恩人。

当年,如果不是他把她带回许家,教她如何伪装成“许洇”的模样,让许御廷对鬼娃转生的邪术深信不疑,真的拿她当成亲生女儿…

没有这一切,没有许言,在那样可怕的金三角,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根本活不下来。

更遑论归乡、复仇。

所以,只要他还在她身边,只要他愿意帮她达成目的。

他想怎样要她,都是可以的。

走出浴室,许洇看到许言在窗边吹冷风,见她出来,他立刻关上了窗户,走过来检查许洇的额头。

幸好没有被水弄湿。

许洇抬头,迎上了少年关切灼热的眼眸:“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迟到了?”

“我想你喜欢吃芦青路那家驴打滚,所以让司机绕道过去。”许言愧疚地说,“你说不需要我来接你,我以为你会稍晚到家,对不起,懿之。”

许洇接受了许言的话,低下了头,有点绝望地攥住了他的衬衫一角:“还有多久…”

“什么?”

“我还需要忍耐多久?”

许言默了片刻,如实说道:“我不知道,懿之,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很确定的回答,一年,三年,五年…但你信我,会有这一天,我们都会自由。”

“都会…自由…”

“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而我,得到你。”

许洇知道,这项计划已经策划了很久,没办法一蹴而就。

黎明前夕的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唯有忍耐。

她只能信赖眼前这个人,只有他能帮她。

“哥哥,以后不要迟到了,好吗,不要让我和他单独相处。”

许言将少女揽入怀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向她保证:“再不会了。”

那晚,许洇睡得很不安。

噩梦缠身。

许言没有回自己的床上,而是一直在陪她,让她紧攥他的手。

小时候,她常做噩梦,梦见洪水侵袭,梦见溺水,梦见张牙舞爪的鬼怪追杀…许言也是这样陪伴在她身边,哄她,安抚她。

许言轻抚着少女熟睡的脸庞,病态痴迷地看着她。

很轻很轻的气息音,柔声说:“我看到了,校门口,你上了他的车。”

这声音如同沉睡的魔咒,缓缓飘入她的梦境。

“你怎么能为了他,拒绝我?”

“这样,很不乖。”

方才,并不是买什么驴打滚所以迟到了。

是许言有意为之,略施小惩。

让她明白,她唯一的依靠和信赖,只能是他。

小时如此,现在依旧。

……

次日,医院复查拍ct的许洇,电话里再三向许言确认,许御廷已经乘早班机离开澳港湾。

“他生意很忙,每周能抽出一天的时间过来,已经算奢侈了。”

“他最好不要来。”许洇咬牙说。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样,许御廷离开了,对于许洇来说就是顶天的超级好消息。

就像干枯萎靡的植物重新被浇灌了水分,许洇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活络起来。

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不少,顺路买了些菜回家。

她系上围裙,平底锅热油,放入切好的西冷牛排。

同时,另一个小锅里,黄油融化,加入淡奶油和蘑菇洋葱,熬成浓稠的酱汁。

酱汁浇在牛排上,给自己做了份精致的午餐。

有时候,她还挺喜欢自己给自己做饭。

烹饪美食,享用美食,会让她心情平静。

吃过饭回房间,从衣柜里小心拿出藏好的画架和工具。

许御廷厌恶她作画,因为他的亲生女儿“许洇”对绘画毫无兴趣和天赋。

所以她不能在许御廷面前表现出任何对绘画的渴望。

这么多年,竭力扮演“许洇”,成为许洇。

但她从来未曾有一刻,忘记自己是苏懿之。

如许言所说,已经忍耐了这么多年。

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是做好眼前事。

晚间七点的样子,许洇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用垂落的发丝遮掩了发际线边缘上的伤。

然后,如约去了新天地五楼的影城。

和段寺理约好了,看一部科幻片。

许洇提前到了,在一楼买好两杯温热的奶茶,给段寺理发消息——

“我到了哦,等你。【期待】”

段寺理没有回消息。

已经习惯了。

许洇继续耐心地等待,直到工作人员开始广播催促进场,还是没见段寺理的人影。

她忍不住给他发消息:“主席,还没到吗,要入场了。”

消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十多分钟后,电影开场,门口人来人往,段寺理始终没来。

许洇不死心,多等了半个小时,她才按下段寺理的电话。

嘟——嘟——

响过两声之后,电话被掐断了。

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被挂断。

他不想接她的电话。

连借口和敷衍,都懒得做。

许洇从椅子上站起来。

心里很清楚,他…不会过来了。

必再继续浪费时间。

许洇不觉得自己有多失望,她心里对段寺理是有预期的,他不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来了,才不正常。

走出商城,天色灰蒙蒙,风中有潮湿感,阴沉沉的天,似乎又要下雨了。

入秋时节,雨水似乎特别多。

这里距离湖光屿不远,许洇加快步伐,步行匆匆回家。

走到半路,噼里啪啦的雨点子便砸了下来。

她疾步躲到街边一处狭窄的屋檐下。

一转头,却看到了落地窗里的少年。

灯光下,段寺理俯身击球,肩背拉出漂亮的线条。

修瘦的手指稳稳架住球杆,后臂蓄力,一杆击出!

清脆的撞击,目标球应声落袋。

不止许洇,全台球室的女孩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就连许洇身边躲雨的两个陌生女孩,也忍不住惊叹,悄声说那个人好帅!

他就像盛夏最耀眼刺目的骄阳。

光芒万丈,热意滚烫,却容易将人灼伤。

许洇看到苏晚安就站在他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用力地为他鼓掌。

见他打完一杆,立刻殷勤地递上巧克粉,甚至亲自接过他的球杆,替他擦拭杆尖。

段寺理对她勾起笑:“谢了。”

“干嘛对人家这么客气。”苏晚安嗓音甜糯。

旁边的唐慎促狭地说:“未来的日子还长,现在就开始相敬如宾了?”

苏晚安红了脸,羞怯地说:“讨厌!别瞎说!”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落在许洇脚边。

玻璃窗内,暖光融融,言笑晏晏。

许洇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丑,站在外面窥伺。

大概是因为对苏晚安那份刻骨的深仇,看到苏晚安幸福洋溢的模样,她便会滋生厌憎。

许洇从来不回避这样的阴暗负面的情绪,甚至…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清醒,沉溺其中。

痛恨,会让她清醒。

让她时时刻刻记住她是谁,记住她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血仇。

高明朗眼尖,瞧见了玻璃窗外的她。

“洇洇!”

许洇想要转身离开,但已经迟了,高明朗像只摇着尾巴的快乐沙皮狗,冲出台球室:“你怎么来了!”

“避雨。”许洇笑着说,“好巧啊。”

“是啊,你没带伞吗,现在雨很大!正好,进来一起玩。”他热情地邀约。

许洇望了望台球室,段寺理俯身击球,没抬眼。

仿佛她真是个避雨的路人。

苏晚安眼底有明显的不善。

那次她天台救下戚幼薇,拿捏住苏晚安的七寸之后,她对许洇一直心怀敌意。

“今天苏晚安约了一起打台球,让我们看看她苦练半年的球技。”高明朗小声对许洇说,“她知道寺爷喜欢台球,学了很久呢!”

“那真是用心了。”

其实,许洇心有不甘。

她不觉得段寺理是言而无信的人,如果真的是为着苏晚安,爽了她的约。

那只能说明,她做的…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