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园小径寂静无声,只有夜风拂过树叶,沙沙响。
段寺理独自坐在老旧教堂门口的秋千旁,绳索随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花园尽头,少女单薄的身影缓缓靠近。
还以为有鬼坐在秋千上,走近了才看到…是段寺理。
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他身上那种孤寂感,从来没有散去。
月光下,少年皮肤白如绸缎,轮廓利落。
秋千停下来,一半侧脸在月光下,一半埋入阴影,晦暗不明。
行动…已经接近尾声。
想到许言残酷的计划,再看他,许洇鼻头有点酸酸的感觉。
“等你很久了。”段寺理平静地说,“怎么才来。”
“工作啊。”许洇笑了,“有些难缠的家伙,总得摆平了再过来。”
“你这么说,显得我很不负责。”
“怎么会,我们主席当然是最负责的那一个。”
“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早点见到你。”段寺理语气里,带着某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即便是说这样的话。
他牵过许洇的手,她第一次,在他眼中…在他那双永远凝视前路,永远坚定不移的眼神里,看到一丝茫然,“像生病了。”
许洇走到他身后,轻轻推秋千:“这算是…迟到的表白?”
“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许洇站在他身后,幸好是在身后,他才看不到她眼神一闪而逝的难过。
她从后面圈住了段寺理的颈子,贴着他的脸,很认真地说:“段寺理,我也喜欢你。”
便在这时,操场那边传来了混乱骚动。
似乎
出事了。
两人没有耽误,匆匆赶到操场。
同学们一个个也都是看热闹的心态,争前恐后朝前凑,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好像是苏晚安出事了。”
“苏大小姐能出什么事。”
“说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神志不清呢。”
段寺理一到,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俩人走进去,才看清被围在中央的苏晚安。
她跌跌撞撞在操场上疯狂奔逃,脸上的妆都花了,粉底被眼泪糊成一片,狼狈不堪。精心打理的卷发,也如同乱草般,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脖子上。
她嘴里念念有词,对着每一个方向胡乱喊叫:“有鬼!后山有鬼!是我姐姐…不!是苏懿之!是苏懿之那个贱人的鬼魂!她又活过来了!!”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她扑向旁边一个女生,抓住了女生的长裙子,绝望呼喊,“她来了,她来找我复仇了,她要索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我啊!救救我!”
女孩被她吓得魂飞魄撒,赶紧躲回人群中去。
苏晚安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人说:“她回来了,苏懿之回来了,她来找我索命了!”
突然,她停住脚步,朝着许洇所在的方向,眼神怨毒,又充满恐惧地咒骂——
“苏懿之!你这个贱人!你本来就该死!”
“凭什么!凭什么你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我最恨你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苏懿之,你活该!”
“当年那艘船…那艘船就是我爸动的手脚!那又怎样!你的一切,本来就该是我的!都该是我的!”
……
周围一片安静。
同学们一个个都听傻了,飞快地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今天这瓜,吃得那叫一个痛快啊!
“你要寻仇,你去找我爸啊!你不敢找他才来找我!苏懿之,你这个贱人!”
“不不不,你不要来找我。”
她一会儿疯狂威胁,一会儿又色厉内荏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颤抖,惊惶地哭喊着,“你不要来找我,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去找我爸,你去找他!你不要找我!”
教务主任和一众老师们校董们匆匆赶到,MISSRiley眼见白天还好好的人,忽然失去理智,变得疯疯癫癫,连忙向人群问道:“怎么回事?有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
同学们面面相觑,都不明所以,有同学道:“九点多的时候,我看到苏晚安去学校后山枯井那边了。”
此言一出,同学们瞬间炸锅——
“靠!不会是撞鬼了吧。”
“对啊,那边闹鬼她不会不知道吧!”
“真的是鬼吓的吗?”
“看起来像,她不是一直在叫苏懿之吗?”
众人望向苏懿之。
人群中,苏懿之无辜地甩锅:“不关我的事啊,我一直在园游会参加活动,大家都可以给我作证!”
校董脸色铁青,见苏晚安满口的胡言乱语,生怕她失去理智说出点什么不利于苏家的东西来,连忙叫来几个男生:“快,快把她送回苏家再说!”
几个男生上前,费力地架起仍在挣扎嘶喊的苏晚安,半拖半拽地往外走。
经过许洇身边的时候,苏晚安瑟缩着,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也不复存在了,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
“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我爸,不要找我。”
“不是我搞的你,是我爸,船是我爸做的手脚,你去找我爸。”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许洇。
仿佛看到了比鬼魂更恐怖的存在。
许洇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毫无波澜。
而段寺理,也顺着苏晚安惊恐的视线,望向了人群中的许洇。
蹙起眉峰,目光沉沉。
“你们愣着干什么!”校董已经被吓出一身冷汗了,“快把她的嘴堵住啊!别让她胡言乱语了!”
男生们闻言,慌忙从地上捡起一块褪色的彩色塑料布,也顾不得脏,胡乱就塞进了苏晚安嘴里。
苏晚安的嘴倒是堵住了,但是学校里一众吃瓜群众的嘴巴,怎么可能堵的住。
尽管校董们,领导们一再地阻止、甚至威胁同学们不许乱说话,必须删除今晚录下的视频。
但还是有不少兴奋的同学,现场就把刚刚那段视频上传到社交网站了。
苏晚安终于被带离了现场。
现场的同学们还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段寺理立刻吩咐手底下的人,去调取校内所有监控。
今天晚上,恐怕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
静姝楼天台楼顶,狂风猎猎。
铁桶里,燃了一簇火焰。
戚幼薇将贞子的头套和白床单做的衣服,全部扔进铁通里烧得一干二净,回头望向许洇。
许洇站在她面前,手里捏着一片浸湿的纸巾,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残余的恐怖油彩妆容。
戚幼薇眼睛蓦地红了,眼泪滚落下来,扑进许洇的怀里,哽咽地颤抖了起来。
“我知道是你,我一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你回来了…”她把脸埋在许洇肩头,声音闷闷的,“你该早点跟我说。”
许洇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抱住她,一只手在她起伏的后背上轻轻拍抚着。
等她平静下来,她将指尖按在了戚幼薇苍白的唇瓣上,比了一个无声的“嘘”。
戚幼薇红着眼,用力点头:“我不会说,我对路麒都不会说!不关你是洇洇还是…她,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许洇笑着用掌腹轻抚摸她哭花的脸蛋:“我很想你。”
“我也是。”戚幼薇用力地牵着她的手。
桶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烬,被夜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许洇和戚幼薇回了宿舍,关上门,戚幼薇一直悬在嗓子眼的问题,才终于问出口:“池欢意,她平时那么讨厌我们,怎么会愿意帮你做局,引苏晚安去后山?”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许洇再次提醒,“是她自己心里的鬼,把她吓疯的。”
戚幼薇连连点头:“对!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做了亏心事,鬼敲门才怕成这样!”
“周雨柔事件,池欢意已经被拉出来挡刀了,如果找不到当事人,池欢意大好的青春都得在牢里度过,她才是最恨苏晚安的那一个。周雨柔的事情,本来就跟她没关系,她凭什么帮她背锅。”
“那为什么出来之后,苏晚安还要跟她当朋友,就不怕她算计她吗?”
许洇望向窗外浓稠的黑夜:“傲慢到极致的人,眼里只有自己,她怎么会看得到别人内心的痛苦。”
……
这个计划,几乎完美。
但也有不完美,比如苏晚安找来的那三个小流氓,当晚许言的人几乎都要把整个澳港湾翻了一遍,都没能找到这三人。
如果这三个人找不到,一则苏晚安企图伤害许洇的证据落不到实处的,二则…也容易留下隐患。
许洇告诉许言,就算掘地三尺,也必须找到人。
可奇怪的是,这三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毫无踪影。
苏晚安陷入了精神危机,每天抱着膝盖魂不守舍,说她看到鬼了,说苏懿之来找她寻仇了。
苏竣成压根就不敢报警,怎么可能报警,如果苏晚安在警方面前说出什么来。
哪怕疯子的话不足为信,可媒体呢,舆论呢!
他只有把苏晚安藏在家里,才足够安全,现在网上那段苏晚安发疯的视频,已经全网飘了,当年苏懿之全家海难失事事件,又被
无聊的网友们拿出来深扒细扒,现在苏竣成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被烧得团团转了。
苏晚安肯定是不能呆在国内,每天都有记者蹲守在家门口偷拍,必须把他送走。
学校这边的调查仍在在继续。
监控视频里,当晚去学校后山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段寺理知道学校里,花园里每个监控的所在位置,所以他过去的时候,走的是一条没有监控的路,画面里自然找不到他。
但许洇,还有其他一些的同学,差不多十来二十个的样子…都出现在了关键路口的监控里。
不过大部分同学都有相互的证明,只剩许洇一个,没有证明。
教务处的调查会上,所有人望向许洇,希望她给出一个答案来。
许洇遥遥望着段寺理。
长桌尽头的段寺理,一言不发,只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审视着她。
在苏晚安出事那晚,当她如此恐惧地望着许洇,从她的眼神里,段寺理已经猜到了端倪。
她故意把约会地点选在后山,恐怕,也是想借用他…来摆脱嫌疑。
那天晚上,段寺理就已经在监控视频里看到了许洇去往后山的时间,比和他约会时出现的时间,整整晚了半个小时。
调查会开始之前,段寺理找过许洇。
“那半个小时,你在哪?”他直接问。
许洇答得很平静:“没找到教堂,找了很久。”
可是谁能证明?
没有人。
虽然她嘴上掩饰,但段寺理能从她眼底看到真相。
她眼神赤裸裸直视他,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件事,与她有关。
又一次,又一次她利用了他,算计了他,借用和他约会这件事,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不,不是嫌疑,这件事就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一次,段寺理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
他低笑了一下,看她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无奈:“许洇,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帮你?”
“我…没有这么说。”
“我说过了,下不为例,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还是你觉得,你已经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了?”
她很少有瞒得过段寺理的事情。
终于,小姑娘叹了口气,对他如实说道:“苏晚安想像对付周雨柔一样搞我,我不过是先发制人,我没觉得做错了。”
段寺理似乎对这句话,并不惊讶,因为在昨晚他已经找到了那三个被苏晚安收买的男生。
“我没说你做错了。”段寺理沉沉地说,“但我不喜欢你瞒着我谋划这一切,如果你事先就有所察觉,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不值得你信任,还是…我也在你的局中?”
许洇下意识地摇头。
他太敏锐了,太敏锐了…
“我怕你,还是会帮苏晚安,我怎么能确定你是站在我这边的。”许洇终于不再平静了,“我没有自信,段寺理…”
段寺理嘴角冷淡地提了提:“你一直在找那三个男生,对吗。”
许洇蓦地望向他。
“计划唯一的缺漏,就是那三个被苏晚安买通的男生,不知所终了。”
“段寺理…”
唐慎找了过来,打断了他们,对段寺理说:“调查会要开始了。”
……
会议上,保卫科的人带着三个外校男生走了进来。
“视频里拍到当晚混进来的就是他们,学联会那边配合我们一起把人就出来了。”安保人员看了段寺理一眼,段寺理点点头。
他们将人往前一推,“让他们自己说吧。”
那三人眼神躲闪,磕磕巴巴地交代了苏晚安找上他们的经过。
她给了他们一笔钱,要求他们万圣节当晚乔装混进葡菁高中。
那三人支支吾吾地交代了苏晚安找他们的来由,留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装扮之后在万圣节晚上,混进葡菁高中。
说话间,他们看了许洇一眼,小声说:“要、要我们…把…把那个叫许洇的…绑到后山去…去那个…搞坏她的名声。”
“但我没有那样做!”另一个男生着急着抢白,辩解道,“我们越想越害怕,所、所以我们进了学校,溜达了一圈,就走了,我们确实没有去后山,求你们不要报警,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们知道错了!”
“你确定是苏晚安指使你们的?”MISSRiley立即追问。
“是、是啊,我们还有录音证据!”一个男生慌忙摸出手机,放在了桌上,“苏晚安要我们…把她…把她搞脏…”
录音放完,长桌尽头,段寺理指间那支铅笔,“啪”一声脆响,竟被他生生折断了。
再一次听到,还是会有滔天的愤怒。
许洇看着他,这一刻,她才最终确定…
许洇原计划里,是许言派了人过来,把苏晚安买通的那三个男生搞定。
但她哥的人昨晚告诉她,人不知所终,澳港湾翻了个遍都找不到。
现在她总算明白前因后果。
人被段寺理截胡了,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如果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那这一步一步…就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终于,长桌尽头,段寺理随手将那断成两截的铅笔扔在桌上,缓缓道——
“事情很清楚了,把人和证据送公安。”
“许洇是受害者,没必要再查了。”
第52章
那三个小流氓的证词曝光,再一次将苏晚安的舆论,推向了风口浪尖。
对她忽然精神失常原本还有些同情的网友,现在众口一词地声讨她——
“报应来的这么快吗!”
“所以想搞鬼的人,自己走夜路撞鬼了吧!”
“真的,我觉得她就是自作自受,想害别人终害己。”
“她之前那次,还有人记得吗,那次用钞能力让受害人都开口帮她脱罪,这次又想故技重施。”
“胆子可真肥啊,可惜这次踢到铁板了吧。”
“所以她到底怎么疯的,有人知道吗?”
“谁知道,撞鬼被吓疯的呗,那晚万圣节啊。”
……
这一次,苏家的态度倒是非常令人玩味。
本该报案让警方彻查的苏家,完完全全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对外宣称,苏晚安自上次保释之后,精神状态一直不正常,所以这次事件,应该只是意外,不需要警方介入调查。
苏晚安现在满口的“胡言乱语”,要是一不小心对警方说出点什么来,苏竣成那可就火烧眉毛了。
他必然要杜绝现在精神失常的苏晚安接触警方,甚至接触公众媒体。
苏家家门口蹲满了记者,都想要深扒苏家当年那庄豪门血案,苏竣成已经着手安排,要把苏晚安送出国了。
万圣节风波之后,葡菁校园重新归于平静,进入了期末备战状态。
留在A班最重要的事情了结,下学期,许洇要进S班。
期末考,至关重要。
从图书馆出来,许洇和戚幼薇路麒去了奶茶店,买了杯热烘烘的奶茶。
付款的时候,一双修瘦漂亮的手抢先一步,“滴”一声扫了码。
许洇回头,便迎上那张深邃漂亮的五官。
段寺理穿了件加绒的奶白色卫衣,少了平日里穿制服的精英感,整个人透着股柔软的日常气息。
帅还是帅的,从他进来到现在,女生们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但他只看得到许洇,朝她走过来,对戚幼薇说:“借你闺蜜几分钟。”
戚幼薇调皮一笑:“主席要借人,别说几分钟,几个小时都行啊。”
奶茶递过来,段寺理自然地接过,替许洇插上吸管,然后牵起她的手,把人带到走廊末端的最后一个位置,坐下来。
“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回哪儿?”许洇没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回善邦。”
段寺理将奶茶递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冬天特有的温暖。
“还没放假呢,先把期末考考了啊。”许洇漫不经心说,“听我哥说的,我爸一直在澳大利亚那边忙,顾不上我们,说不定这个假期我都可以不回去。”
“不行。”
段寺理突兀地打断了她,意识到自己语调急促,放缓了调子,“不行,许洇,你必须回去。”
“为什么呀。”许洇靠近了他,亲昵地抱着他结实的手臂,像只撒娇的小猫,“你舍得我走?”
段寺理垂眸看她。
不敢想,一整个假期见不到她,会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更不敢冒险。
“苏晚安的事,你搞太大了。”他沉声说,“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败露,但以防万一,你最好提前回去。”
“跟我有什么关系。”许洇背过身去,靠着他手臂,有恃无恐地说,“我是受害者,好吧。”
“许洇,我没跟你开玩笑。”
许洇转过身,用耳语问他:“你什
么时候知道我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查我的?”
“怀疑,是从你故意漏分进A班开始,艺术绘的事情,苏晚安蠢得让人头痛,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大概率买通了她身边的人。”
“你还真会装,装得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确有不知道的事。”段寺理看着她,“譬如,你怎么把她吓得发了疯?”
许洇连忙辩解:“才不是我吓她咧,是我跟贞子同学在井边玩,她自己闯过来被吓坏了。”
“贞子同学?”
“对啊,贞子同学,不过,不过就算是你,我也不能说她是谁。”
段寺理目光扫过窗边高脚椅上,正和路麒喝奶茶的戚幼薇:“看起来,她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许洇默了默,说道:“都是我的计划,其他人,都只是配合我。”
“解释什么,我已经站在你这边了,还会动你身边的人?”
许洇耸耸肩,故意说:“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你的未婚妻报仇呢。”
“按你说的,苏晚安被贞子同学吓疯,为什么口口声声喊的,却是苏懿之?”
“唔…”
顶着段寺理那双审视的深沉目光,许洇稳了稳心态:“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苏懿之同学啊。”
段寺理仍旧盯着她。
“寒假我不想回去。”许洇转移了话题,“寺理,我们出去旅行,你觉得怎么样?”
“行。”段寺理应了下来,“有时间,我来善邦旅行。”
“……”
许洇看出来了,让她提前回去这件事,根本不是商量,而是他已经做好的决定。
“你敢来,”她鼓了鼓脸颊,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虽然没什么威慑力,“小心我把你卖了哦!”
段寺理端起她面前的奶茶,就着她刚喝过的吸管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行,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把我卖了。”
他目光落在她气鼓鼓脸颊上,带着纵容的笑。
许洇被他看得耳根微热,伸手想把奶茶抢回来,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藏到桌下,紧紧地牵住。
……
戚幼薇想叫许洇一起去上晚自习,旁边的路麒朝窗边努努嘴:“你看那两位,像是能分开的样子吗?”
戚幼薇望向他们。
许洇已经掏出了练习册,摊开在桌面上,眉头微蹙,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着。
段寺理则靠坐在她旁边的椅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目光偶尔从书页上抬起,落在许洇专注的侧脸上,停留几秒,又移回字里行间。
两人都保持着必要的克制。
没有黏腻的举动,甚至连对话都很少。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奇妙地共享着同一片空间。
不算特别亲昵,但很神奇,仅仅只是日常的这种相处,莫名就是很登对。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这样并肩而坐,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甜蜜。
戚幼薇托着腮帮子,羡慕地看着他们:“这就是势均力敌的爱情吗?”
路麒说:“我倒是觉得,主席好像没有一年前那么冷了,气质都变了,感觉…温柔了好多?。”
“果然,爱能让人心重新长出血肉啊。”
段寺理也注意到两个人在远处暗中观察,小声蛐蛐。
眉头一皱。
路麒和戚幼薇接收到“驱逐令”,默契地对视一眼,飞快地收拾东西溜了。
……
段寺理在学习方面,确实没的说。
数理科目帮许洇押的题,还真让她押中了,导致最后几门的数理课考试,相当顺利。
走出最后一门考试的教室,许洇打开手机,给置顶的人发去消息:“全中,下学期稳了,提前请我的同桌哥吃个饭啊,想吃什么?”
几乎是同时,段寺理的回复跳了出来。
4:“晚上回一趟老宅。”
许洇看到这几个字,是有点失望。
从早上起,她就盘算着考完试要和他一起吃顿饭,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转了一整天。
此刻却落空了。
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她抿了抿唇,还是飞快地打字回复。
Butterfly:“我现在不饿,可以等你啊。”
车上,段寺理看车窗外沉沉的阴云天。
大风呼啸,树叶被吹得东倒西歪,发出凄厉的呜咽。
过去他和段明台会面,时间也不会太长。
4:“晚八点,汀崎烧鸟。”
butterfly:“【亲一口】”
段寺理看着那个跳出来的亲亲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老宅的茶房,是段明台用来静心的地方。
他在茶房摆了一桌围棋局,厚重的紫檀木棋桌,价值不菲。
一壶茶煮沸,茶香袅袅。
段明台示意让段寺理坐过来,他约他对弈。
以前,段明台其实很少跟段寺理有这样的互动。
他一直把他当小孩,亦或者就是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但苏懿之事件之后,段明台才真正将目光投注在段寺理身上,将他视作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甚至需要警惕的对手。
“哥。”段寺理走进茶房,脸上带着惯常的浅笑。
“过来,陪我下一局。”
“哥你知道的,”段寺理走进茶室,“我棋艺不精,怕是扫了你的兴。”
“心有纵横丘壑,怕什么棋艺不好。”
段寺理听出了兄长话里藏着的弦外之音。
他没再推辞,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段明台察觉到了他想尽快下完这盘棋,走的每一步,都是又快却又险的路子。
“怎么,有约会?”
“还没吃饭呢。”段寺理指尖捻着白玉棋子,“跟朋友约了。”
“女同学?”
“哥,连我私底下和谁交朋友都要管,你是不是太闲了?”
“因为知道你的分寸,我才不管你私底下跟谁来往,跟什么人结交朋友。”段明台嗓音沉沉,“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段寺理笑了,眼底却是一片冷寂:“苏竣成他女儿只要还有一条命活着,我就必须得娶,我很清楚这件事,不用哥哥提醒。”
“你很清楚。”段明台面无表情地吃了他的子,吃掉段寺理一片白棋,“但那位许洇同学,好像不太清楚。”
段寺理捻着的白子骤然停住,抬头,眼神瞬间凌厉:“段明台,你要做什么?”
段明台轻松地笑了下:“别误会。我对许家这个女儿没意见,你的私生活,我也懒得过问。”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棋盘边缘,“只要苏晚安还吊着一口气活着,她活成什么鬼样子,我根本不在乎。”
段寺理手里白子一松,落到了对应的棋盘上,正好是段明台的死穴。
他抬起沉黑的眸子,看向他。
“那姑娘的聪明劲儿,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一次,两次,借刀杀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段明台慢条斯理地落了子,“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我能查到的,你以为苏竣成那个老东西,会查不到?”
段明台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段寺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摸出手机给许洇打电话。
电话那段,只有嘟嘟嘟的声音,却无人接听。
段寺理一连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不再耽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老宅,脸色铁青地坐到车上,吩咐司机去汀崎烧鸟。
司机见他如此急切,不敢有丝毫迟疑,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在阴沉的街道上疾驰,窗外的霓虹,变成了模糊的光带。
汀崎烧鸟的招牌亮着暖黄的光,店内却没有许洇的身影。
周围的街上,四处找遍,看不到她。
段寺理很
清楚,十有八九,人已经被绑了。
苏家,或者说,苏竣成…那些人手段有多黑,有多不择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连至亲骨肉都能算计到死的人……
段寺理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暴戾和焦灼,重新坐回车厢内。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段明台的号码。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哥,给个地址。”
段明台笑了:“怎么想的,问我要地址?”
“既然你要对付的人是我,当然会给我地址。”
段寺理沉声说,“不听话的棋子,就该废掉了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今天故意给我透消息。”
段明台随手将指间的棋子扔在紫檀棋桌上,慢条斯理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聪明。”
要真让这小狼崽子长起来,反咬他一口,这么多年的谋算就白费了。
“所以,不如借苏竣成之手,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段寺理一字一顿地说。
“南郊108厂房,快点去。”
段明台拉长了调子,提醒,“迟了,就来不及了哦。”
……
迈巴赫赶到的时候,南郊108废弃厂房,大火正熊熊燃烧。
黑烟漫漫,厂房的铁皮外壳,在高温下扭曲变形。
周围不见人烟。
许洇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传来,她就在大火燃烧的厂房里,她还活着。
段寺理下意识地就要往火里冲,身后司机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拖住他的胳膊,几乎要把他拖倒:“少爷,您疯了吗!这火烧得太大了,根本救不了,没法救!进去就是送死!”
段寺理看着浓烟袅袅,一颗心渐渐沉入了深渊,眼睛红了,盯着那浓烟滚滚、烈焰翻腾的入口。
“少爷,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想想来时路,多不容易…”
司机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丢了一切啊,你哥就是想让你冲进去送死,你要跳进他的圈套里吗!”
厂房里,许洇那声嘶力竭的呼救声,仿佛被浓烟呛住,变得微弱、断续。
不值得的人?
如果她是不值得的人,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
清晨第一缕阳光,雨后叶片上的剔透露珠,深夜里猝然绽放,又寂然湮灭的烟火…
这些他曾经视若无睹、甚至觉得虚无的东西。
在这一年里,却因为她的存在,被赋予了真实的美好。
是她,让他这具早已习惯了冰冷算计、如同行尸走肉的枯萎骨架,重新感受到了血肉生长的痛楚与鲜活。
如果没有她…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段寺理绝然转身,朝着迈巴赫走去。
司机见他终于“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那已经被大火弥漫覆盖的厂房,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帮人,真是够狠的…
没救了。
却不想,身后轿车一声轰鸣。
司机猛地回头。
段寺理带着孤勇与决绝,启动引擎,朝着熊熊大火的厂房猛冲了进去!
第53章
身陷火海的那一刻,许洇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想到了回家之路千难万阻,想到了她的敌人可能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十年前,他们就那样做了。
以为自己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但真的死到临头的那一刻,许洇还是怕了。
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逃出来,苟活了这么十几年,每天每夜每分每秒,心惊胆战地活着…不是为了回来送死的!
那帮恶徒将她关在上锁的房间里,周围火焰弥漫,房梁不断坍塌。
浓烟呛入鼻腔里,宛如窒息般的痛苦。
以为自己没救了,迷迷糊糊间,她甚至都看到了死神的模样。
唔…
死神,也开迈巴赫?
这个死神怎么…跟段寺理长得一模一样。
迈巴赫直接将上锁的铁门连同周围的砖墙,给撞的稀巴烂,段寺理从车上下来,脱下衣服,从车里拿出矿泉水浇在衣服上,然后扑过来罩在她脑袋上,将她抱进车里。
不…不是死神?
后面的记忆稀稀疏疏,模模糊糊…梦境与现实穿插…分不清哪里是真的,那里是假的。
呼啦呼啦的警笛声,还有周围人的喧嚣声,唯一真切的实感,就是那双一直握着她、不曾放开的手,带着熟悉的薄茧,令人安心的温度。
许洇醒过来,以为自己在天堂。
不应该在天堂,她说过许多的谎言,她做过伤害他人的事,她不应该上天堂,应该下地狱才对。
周围一片洁白。
天花板,墙壁,连床单都是白的。
这…是哪里。
还在懵圈的时候,年轻的护士推门而入,看到她醒来,脸上挂起温煦的笑容:“您醒了。”
说完,也不等许洇反应,走过来检查她的眼睛,舌头…温柔地询问她呼吸是否困难,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洇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问:“段寺理在哪里?”
“段先生在换药室。”
许洇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穿上拖鞋便往外走。
护士也是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刚醒过来就拔针管的,连忙追上来:“许小姐,您…”
许洇走到换药室窗边,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他。
他手臂有灼伤的痕迹,看起来很严重,有水泡,漫在深色的皮肤上,红腻腻的一层狰狞的表皮。
余光瞥见她在门口,段寺理便让医生加快上药包扎的速度,结束之后,走出房间。
“不乖乖待在病房,乱跑什么。”
许洇看到他手臂上包裹紧实的纱布,怔怔道:“你别说,这是因为要救我才受的伤…”
“那不然?”
段寺理是个挟恩要图报的人,走过来,坦荡地抬手捏住她的脸颊,“虽然为救女友葬身火海,听起来很悲壮浪漫,但我还是更喜欢活着的感觉。”
许洇胸腔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
难以言喻。
她记隐约得当时的场面,记得他的身影如何义无反顾闯入火海,记得他抱着她上车的实感,记得他说,坚持住,我带你走…
那些,都不是梦。
可是他那样的人,那个一切只以自己的切身利益为唯一考量的人,他怎么会不顾一切要来救她。
“如果你没有疯,那就是…真的爱上我了。”
许洇控制不了心跳,但她能控制表情…不要感激,不要流泪,脆弱的女孩才会那样…
要有配得感,这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现在,她拿下了目标,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
段寺理差点为她死了,而且心甘、情愿。
要喜悦,要笑…
她笑了下,可眼泪还是吧嗒一下,淌了下来。
段寺理拧眉望着她:“有病啊?”
要笑就笑,要哭就哭,他看不懂她这是什么表情,看起来的好像脑子被浓烟熏坏了似的。
许洇站在原地,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聚集在下巴,吧嗒吧嗒往下流,紧抿着唇,似乎努力克制着不要哭…但都失败了。
段寺理看着她这样子,挟恩图报,让她好好补偿自己的话,也不太能说得出口了。
她哭得他的心很乱。
“喂!别哭了啊。”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从来没有处理过女孩在他面前哭的情况,在他印象中,许洇从来没有哭过,她看似柔弱,但内心坚韧,不会轻易掉眼泪。
昨天被困在火海里,都没哭。
段寺理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抱抱她。
但许洇反应却很激烈,一把推开了他:“我没有让你救我,段寺理,我没让你救我!”
她目光里没有感激,甚至带了点愤恨,退后几步,倔强地一再重复这件事,“你想让我对你有愧疚,你想让我对你
感激…你告诉你不会的,我不会感谢任何人!”
仿佛,是说给段寺理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段寺理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困惑皱眉,到慢慢地平静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愧疚,当时情势危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你死。”
许洇摇头,使劲儿摇头,不信他,亦或者是不愿意信。
“你有目的,我不信你这样的人,不会带目的做这样的事!”
段寺理被她气笑了。
真的是笑了。
他抬起下颌,眼底有失望:“你在说你自己吧,许洇,一直带着目的做事的人,是你。别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你接近我有目的,我没有去查,因为相信你有真心,就凭那一点点的真心,我愿意接受你利用我这件事…不管是要寻求保护还是别的什么。”
他上前一步,近距离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苍白脸庞,“怎么,我救你,让你愧疚得破防了?你是做了有多对不起我的事?还是正打算要做?”
许洇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要让段寺理爱她,可是她不知道…
真心…原来是如此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欠他一条命,要怎么还啊!
围观的人多起来,有护士,也有病人,段寺理不想跟她在走廊里多说什么,攥着她的手进了病房,关上了门。
给了她两分钟的冷却时间,他回头问:“冷静下来了吗?”
许洇平静了。
她失控了,很少发生这样的失控,毕竟,这种与死神擦身而过的事,也不常发生。
她不哭了,擦掉眼泪走了过去,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疼不疼?”
“你说呢?”
许洇的指尖碰到纱布,像是烫手般又抽了回来…
看她苍白的脸蛋,又哭得眼睛红,段寺理心软了,不想咄咄逼人欺负她。
不,是她在欺负他,可她总能有办法…让他没脾气。
“老子开车冲进火里,就没想过能活着出来。”段寺理张开手臂,“要不要抱一下,庆祝我们都没死。”
许洇没有扑进他怀里,有点犹豫,有点怯懦,不敢过去…
是段寺理主动走了过来,主动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地拥住,用尽全身力气。
“我不想你离开我。”他将鼻息埋入她的发丝间,那里面还能嗅到湮灭的味道,令他后怕,“许洇,给我好好活着。”
许洇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靠在他胸口,抓着他的衣服,拉起了褶皱。
“我会好好活着。”她带着哭腔,眼神却坚定望着窗外,“活得比那些坏人更长。”
她这份心志,就是段寺理最欣赏和喜欢的地方。
仿佛一切风刀霜剑都不能磋磨她,他不知道怎样恶劣的环境才能养出她这样的女生,但段寺理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
他想保护她,让她以后过得好。
他用手背擦掉了她的眼泪,语气轻松了很多:“本来想等你醒过来,让你给我好好报恩,条件都列好了,结果你给我整这么一出,救你还成了我的错。”
“你想都别想。”许洇咕哝说,“现在告诉你,我就是个不知道感恩的人。”
“行,是我犯贱,非要救你。”段寺理不想跟她计较这些,“饿不饿?”
刚刚正伤心呢没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咕咕叫嚣不满很久了,她点了点头:“饿了。”
“想吃什么?”
“学校门口美食街往里走那家锅贴,要韭菜和鲜虾馅儿的。”
段寺理看着她,她也眨巴着湿润的睫毛。
“还真够具体的。”
“你问我想吃什么,那我就想吃那个。”她理直气壮地说,“不想去买就别问。”
“你的确很有配得感,使唤我从来不会不好意思。”
段寺理从病床的床头柜边拾起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回头对许洇说,“呆在病房,哪儿也别去,这里是安全的。”
许洇乖乖点了头:“我等你,寺理。”
就这一句话,段寺理觉得,再往火里冲一次,好像也不是不行。
……
他离开之后,许洇才将手机静音关闭,手机里有三十多条来自许言的未接来电。
她深呼吸,接听了电话:“哥。”
许言几乎是秒接:“懿之,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我没事,哥。”
许洇除了呼吸了太多浓烟之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连一处烧伤都没有。
亏得段寺理急中生智开着车往火海里冲,若非如此,恐怕他们两个都要葬身火海里了。
也亏得那辆迈巴赫,质量过硬,一根房梁掉下来,把玻璃砸出了裂痕,但是没有碎。
“是段寺理救了我,哥…”
许言避开这个话题,对她道:“我看到新闻了,警方在调查事故原因,那几个绑架你的人,也被找到了,他们为了脱罪,把苏竣成供了出来,说是他买通了他们,但早在事发之际,苏竣成已经逃出国了。”
许洇心头一跳。
她刚醒过来,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苏竣成走这一步,未免太蠢了。”
“他当然不会这么蠢。”许言没有细说,电话里也不方便说,“总之,苏竣成既然敢出国,那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哥,你准备找到他…”
“我已经去印尼了,手下收到消息,他去了那边。”
如果许言能找到苏竣成,控制苏竣成,那么她身世的昭明…就有希望了。
那场海难,苏竣成是唯一知情的人。
“哥,需要我做什么?”许洇连忙问。
“需要你立刻动身回善邦,你现在…不安全。”
“好,我出院了就回来。”
许言默了片刻,对许洇说:“出了这样的事,段寺理应该会很乐意送你一程。记得,把他…也带回善邦。”
此言一出,许洇心脏蓦地停顿了一节拍,“哥,不用吧…”
“难道你还真等着让他找来的那个冒牌货,分走苏家一半的财产?懿之,段寺理…是比段明台更值得警惕的对手。”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我们或许能有更好的办法…”
“等你们感情进展稳定之后,邀请他来善邦玩,这是我们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许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然后温柔地反问——
“不是吗,懿之。”
第54章
许洇坐在窗边呆了很久,连段寺理进房间都没能察觉。
一个清脆利落的响指,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一盒冒着热气的虾仁韭菜锅贴,出现在她眼前。
段寺理已经将折叠桌夹在了飘窗上,从盒子里取出餐具撕开包装,递到她面前:“看什么?”
“我在看你啊,看了半天,没见到人影。”
“从地下车库走的。”
“难怪。”许洇应了声,视线又飘向窗外,神情有些呆呆的。
段寺理看着她这样子,问:“你刚刚跟谁通了电话?”
“什么?”
“我走之前,你不是这样的状态。”
许洇心头一紧。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如果不是,那这个人的敏锐程度,实在太可怕了。
“许言给我打了电话。”许洇如是说。
谎言里面掺真话是她最擅长的,“他说苏竣成已经逃出国外了。”
段寺理纠正:“准确来说,是被我哥’护送’出国了,保证他不
乱说话。”
许洇望向他:“你哥?”
“这场火,不是冲你来的。”段寺理将锅贴夹到碗里,推倒她面前,“是冲我,他料定了我会冲进火里救你,他想除掉我这颗眼中钉。”
许洇到抽一口凉气:“可他不是还要留你,和苏家联姻吗?”
“或许,是他觉得这笔买卖不够划算了,也可能正好苏竣成搞出这件事,让他觉得可以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直至此刻,许洇才感受到他所说的…行动失败连命都没有的话,真不是开玩笑。
段明台心狠手辣的程度,十个苏竣成都比不上。
不,一丘之貉,没什么可比性。
“你哥正好趁着这件事,把你和苏竣成一起收拾了,为什么还要派人’护送’苏竣成?”
段寺理笑着说:“处理苏竣成的方式有很多,但让他落网,是最愚蠢的方式,他身上,可揣着不少我哥的秘密。”
许洇心头一惊。
恍然意识过来,段寺理所说的“护送”,是什么意思。
名义上保护他,让他不要乱说话,但事实上,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段明台…手可真黑啊!
许洇牵起了段寺理的手:“国内已经不安全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善邦?”
段寺理望向她,细细打量,观察着她的神情:“跟你回去?”
“对,暂避一避风头,虽然眼下苏竣成搞这件事,国内风声紧,常理推断你哥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对你做什么,但你哥那样的人,万一他就不按常理出牌?”
段寺理笑了:“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跟我回善邦,等风声过去再说。”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洇声线有点不稳,心跳也加快了。
“跟你回去,怎么你收留我当个上门女婿?”段寺理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笑着问。
许洇丢开他的手,逃避了他的视线:“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事情。”
“我说的也是正经事,而且,是人生大事。”虽然语气里多是戏谑的调子,但段寺理眼神却认真,“我看你爸挺喜欢我,说不定真让我做上门女婿。”
“我爸喜欢的是有权势的女婿,比如善邦杜家的大公子。”许洇故意刺他,“你要不先解决了你哥,再来我家提亲?”
“巧了,杜家小公子,我认识。”段寺理掐指算了算,“他哥今年三十五,正好比我哥小三岁,怎么你对老男人更感兴趣?”
“……”
好家伙,许御廷给许洇选的联姻对象,足足大了她快一轮了。
“你怎么会认识杜家的小公子?”许洇好奇地问。
“以前在俄罗斯的同学,偶然的机会,救过他一次。”
“噢…”
“怎么你对小的感兴趣?”他贱兮兮地问。
许洇没回答,推开了他的脸,食之无味地嚼着锅贴。
美味是真的美味,但现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心里装着各种烦恼的事。
段寺理坐在她对面,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浑然不觉山雨欲来的危险。
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会跟我回去吗?”许洇忍不住又问。
“这么想让我跟你回去?”段寺理挑眉说,“怎么,你那边是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
“我只是怕你在这边有危险,不识好人心!”许洇压住了紧张,佯装生气,“行,那我不管了,随你哥把你当废棋踢出去。”
说这话时,她伸手用力揪了揪段寺理的下颌,“你死了,我找比你更帅的谈。”
“那恐怕有点难找。”
许洇没再接话了。
段寺理不应她的邀约,反而,让她心底松了一口气,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许洇抬眸望向眼前的男人,棱角锋利,眉目分明…
他跟他哥一样,都是一丘之貉,他也想要鲸吞苏家,同样野心勃勃。
既然是仇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可是他救了她的命啊!
便在这时,段寺理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忽然凑了过来。
许洇猝不及防,被他零距离地贴着面颊。
他看了片刻,眸光落到了她柔润的唇瓣上:“你这样看我,会让我…”
后面的话,消失在骤然压下的吻里。
许洇一惊,下意识想躲,但他双手控住了她的肩膀,分分钟便消解了她全部的力气。
段寺理低头吻她,,没了往日的急风骤雨,带着很难得也很少见的温柔。
许洇没有像从前那样闭眼。这一次,她睁开了。
一眼望进他沉黑的眸子里。
他很认真专注地吻她,眼神却带着赤luoluo的撩拨。
许洇受不住他这样的注视,心里有点微酸,闭上了眼,任由自己跌落他的怀里,完完全全地…陷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来。
段寺理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将她搂入怀中,手腕搁在她肩上,玩着她的柔顺的头发丝。
“知道了。但今晚不行。”
他应着电话,许洇眸光侧向一旁,看向窗外的一簇金盏菊,迎着风,微弱地摆动。
……
一整个下午,段寺理都在病房里陪许洇。
离别,近在眼前。
段寺理看不出她是否也有些不舍。
小姑娘只是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翻看他带来的那本古生物杂志。
他是真的觉得不舒服。
这种情绪,一直弥漫在心里,哪怕看书都看不进去。
越来…越离不开,这不是好事。
对一个人产生生理乃至心理的依恋,会让他本能地感觉不安全。
有时候,爱真是很愚蠢的一件事。
把心捧出去,任人宰割。
注意到他一直盯着她看,许洇抬头问:“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嗯,我在这边有事要处理。”
“这么急,连送我到善邦都没时间?”
“送你回去就很晚了,买不到回程机票,你能留宿我吗?”
“我家房子挺大,有几百个房间。”
“你家住皇宫?”
“不在皇宫,占了一片湖区,在一片湖心岛上,只有乘船才能抵达,离开也只能坐船,我爸觉得这样更安全。”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段寺理产生了一点兴趣,“你要留宿我,我就跟你回去。”
“可以啊。”许洇点头,“去我家做客。”
“睡你的房间?”
“想得美啊你。”
“那我没兴趣了。”
许洇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敛着眸,轻轻说了两个字:“随你。”
很奇怪,一直在试图说服他,但许洇心里想的却是…
不要答应。
段寺理,不要答应,否则就是天下第一号大蠢蛋了。
……
晚上六点,段寺理和许洇一起到了机场,许洇发现连车都换了,换乘了一辆防弹车。
她望向段寺理:“你留在国内,真的安全吗?”
“哪里都不安全。”段寺理淡淡道,“对于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除非我能摆平眼前的障碍。”
“摆得平吗?”
“不知道,但总要去做,而且,已经在做了。”
许洇没有细问,办理了登机牌,过安检。
“拜拜哦。”
“拜。”
“下学期再见,不要太想我。”她故作轻松地跟他拥抱,“下学期开学前,你最好解决完你哥的事儿。”
“也有一种可能性,下学期开学,你就见不到我了。”段寺理按着她的背,“如果,是这种情况,不要再回来。”
“不会发生。”许洇说,“绝不会。”
知道该走了,但许洇还是没有放开他,双手环抱着他劲瘦的腰,“段寺理,我走了。”
段寺理吻了吻她的额头:“走吧。”
“那你放手啊。”
“怎么办,我的手不受控制了。”
许洇笑了一下,挣脱开了他的怀抱,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分离。
反正…迟早…要说再见。
拎着行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进了安检通道,不曾回头,怕眼泪掉下来。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后悔了。
在登机口,许洇发了条短消息——
Butterfly:“段寺理很狡猾,他不愿意出国,我努力过,但他还是不信我。”
手机沉寂了五秒钟,许言的短信进来了。
Yan:“你真的努力过?”
许洇呼吸很沉,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她去了趟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狠狠扑在脸上。
双手撑在冰冷的台盆边
缘,微微喘息。
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美丽,苍白。
她和许言的计划,早已定下。就在她和段寺理关系看似“稳定”的此刻,把他带回善邦。
许言会趁机……控制他。
正如他所说,对付棋子,有对付棋子的办法。
许言说的很含蓄,控制他…
但实际上,许洇心里很清楚,没有呼吸的人,才是最听话的。
她太清楚许言的手腕了,他心狠手辣,比他父亲许御廷,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去了善邦段寺理会是什么下场?
几乎不敢去想。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爱是假的,真心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可他救过她是真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两个人。
她不想再搭上他的命了!
许洇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抽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走出了洗手间。
却不想,门口,一道熟悉的声线传来——
“Surprise。”
许洇看到段寺理倚在正对面墙边,暖白色休闲卫衣,单手插兜,一双黑眸灼灼地望着她。
另一只手,拎着一张登机牌。
许洇几乎没了呼吸…
“看来,惊喜变成了惊吓。”
段寺理走过来,指尖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想和你再多呆一段时间,回程的机票已经买了,我送你去善邦。”
说完这话,他又反省般,笑着说,“宝贝,你说我会不会太恋爱脑了一点?”
第55章
看到许洇发呆,段寺理挑眉:“想什么?”
许洇正快速思索着,怎么开口拒绝,才不会被他怀疑。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许言的电话。
“我先接个电话。”说完,也不等段寺理的反应,匆匆跑进女卫生间。
电话里,许言对她说:“给你发了一段视频,看一下。”
许洇打开视频,晃动的画面,似乎是在船上,苏竣成浑身湿透瘫在甲板上,像条脱水的鱼,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
旁边是麻布袋子,像是被人丢进海里之后,又被打捞了上来。
他缓过一口气来,对着镜头说语无伦次地大喊:“别杀我!我不想死!明台,明台!求你…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说!一个字都不会!饶了我!饶命啊!”
他湿发黏在脸上,瞳孔涣散,身子…筛糠一般颤抖着。
许言伸手,钳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看清楚了,我是段明台么?”
苏竣成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救你的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看不惯段家的,也许我们可以合作。”许言嘴角噙着笑。
苏竣成还没开口,就感觉身后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
才出狼窝,却又入虎口。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
这是一段拼接视频,画面一转,是更加昏暗的室内,苏竣成被绑在椅子上,脸上青紫交加,衣服里也渗了血。
再一次看向镜头,他的眼神变得惊恐无比,一个劲儿往后缩,仿佛看到了恶魔再现。
一把带血的匕首,轻轻贴在他的脸颊,许言的声音如毒蛇吐信,再度响起:“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我…我可以说实话,但你怎么保证我的安全。”
……
许言没开口,画面再度切换。
这一次,房间不再是阴森潮湿的房间,冷色调变成了暖色调。
温暖舒适的总统套房,有丝绒沙发,餐车上还有顶级珍馐美馔。
两位身着薄纱、身段曼妙的异域美人依偎在苏竣成身侧,姿态慵懒,衣不蔽体。
而苏竣成本人,尽管脸上淤青未褪,此刻却是左拥右抱,一副劫后余生的享乐模样。
这一次,他望向镜头,带着感激又讨好的笑:“小许总,多谢!多谢您救我,还帮我躲过了段明台的追杀……”
“我需要你把之前对我坦白的话,对着镜头,重新说一遍。”
“现在吗?”苏竣成有些犹豫,瞥向身边的两位美女。
“她们听不懂中文。”
“噢…”苏竣成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我真没想害我哥。当年是我不争气,在澳市段家的赌场欠了笔巨债,多到把我这条命填进去都不够。我…我没办法,只能去找我哥帮忙,他是我亲哥啊!谁让他不顾念兄弟情,不帮我…”
许言开口打断:“我查到的是,苏竣业帮你还过三次赌债,数额都不小。”
苏竣成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眼神闪躲,心虚地说:“都说了是最后一次!他为什么不帮我,都跪着发誓再也不赌了!他还是不肯……见死不救!我是他亲弟弟啊!他就忍心看我死吗?那些钱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洒洒水而已!”
他声音拉高了,带着几分恼羞成怒。
“后来呢?”
“我求了他好久,他还是不答应,后来…后来段氏赌场的段明台,找到我,说…说…”
他看起来,明显有点汗流浃背的样子了…
“他说只要苏竣业没有了,苏家就是我的了,这点钱,对于当年澳港湾的首富苏竣业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苏竣成像是怕被误解,连忙辩解,“我当时是一口拒绝,我怎么可能想害我亲哥!那可是我亲哥,可是段明台威胁我,如果我不这么做,就剁了我的…我的…”
画面镜头,移到了苏竣成的下身。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只能按照他说的去做了,船啊这些,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当时,苏竣业要给她女儿庆祝八岁的生日…那艘船…是段明台那边动的手脚,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答应帮苏竣业安排印尼一座私人海岛而已,那个时候我前一屁股债,没有段明台,我哪有能力搞这么大的事情…”
许言问:“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我要怎么信你?”
“有,有证据!”苏竣成连忙说,“只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以把证据拿出来,证据就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段明台绝对找不到…”
视频忽然黑掉了,结束了。
信息量过大,许洇一时间脑子都懵了,一片空白。
所以当年游轮事故…父母的死…真的不是意外,真的是苏竣成…不,是段家!
许洇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脸血色尽褪,惨白如纸,冷汗顺着脸蛋淌了下来…混合着眼泪…大颗大颗、吧嗒吧嗒地落在水台上。
以前虽然没有确证,只是猜测苏竣成可能在游轮上动了手脚。
现在确证了凶手是自己的亲叔叔,并且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在算计父亲…
父亲…她父亲苏竣业是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啊!哪怕苏竣成一赌再赌,赌到倾家荡产、卖妻抵债,父亲也一次次地帮他收拾烂摊子…那是他的亲弟弟啊!
为了钱…为了那肮脏的钱…连血脉相连的亲兄弟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
这个世界真他妈的黑啊…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底翻涌上来,她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了一下。
“呕……”她死死捂住嘴,却压抑不住那剧烈的干呕,整个身体都痛苦地蜷缩起来。
旁边一位补妆的女士被吓了一跳,关切地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
许洇根本无法回答,只能用力摆了摆手,挣脱对方的搀扶,踉跄着冲进最近的隔间。
“砰”地关上门。
想到段寺理那样用力地抱过她,那样炽热地吻过她,许洇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强烈的自我厌弃涌上心头,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段寺理冲进火场里,是不是和段明台早就计划好的,他们兄弟俩是不是在她面前演戏。
对,都是假的,什么情深义重,什么奋不顾身,全都是假的…
她不该相信任何人,不该相信段寺理,不,许言也是,全都是想利用她,伤害她的人…
许洇吐到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身体还在痉挛,还想吐…只能干呕,只想把身体里所有的脏污都吐出来。
她好恨她自己,对杀父仇人的弟弟动过真心…
他们流着一样的血,骨子里都是肮脏的算计,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
十多分钟之后,冷静下来,许洇走出隔间。
看着镜中那个苍白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抽出纸巾,仔细擦
干脸上的水痕和残留的泪渍。
然后,她摸出粉饼,一层层,覆盖掉所有的狼狈、脆弱与恨意。
最后,她对着镜子,勾勒出一个纯美、无辜的微笑。
一如过往。
走出洗手间,段寺理果然还在原地,眉头微蹙:“怎么这么久?”
“肚子有点不舒服。”
段寺理目光扫过她的脸庞,补了妆,这话听着像借口,但他没有多问了,只说道:“现在没事吗?”
“嗯,好多了。”
许洇走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谢谢你,寺理,谢谢你来送我…”
“忽然这么客气。”段寺理低头,想看她的眼睛,但许洇把整个脸都埋在他衣服里,他带着点痞气地调侃,“你真的有感动到吗?刚刚的表情像吃了屎。”
“哪有!”她侧过脑袋,目光扫向远处,“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有点不适应。”
“那你要好好适应了。”
段寺理低头,想吻她额头,登机的广播响起,许洇拉着段寺理大步走向登机口。
……
飞机上,许洇一直在假寐,看起来好像是累坏了。
段寺理一直在看她,想跟她说说话,但又不想打扰她,便让她睡。
偶尔,他会轻轻牵起她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几下。
甚至有一次,他微微倾身,鼻尖贴着她的发丝,像是在捕捉她身上的气息。
许洇没有睡着,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段寺理。
心里…混乱至极。
她能感觉到段寺理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整个航行全程,都在看她,牵她,嗅闻她…
但是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善邦,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想到父母沉没冰冷海底的绝望,想到自己这些年孤苦无依的漂泊。
他姓段!他流着段家的血!他该死!
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飞机开始盘旋降落,最终落到了善邦机场…
许洇“适时”地“醒来”,揉了揉眼睛,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懵懂。
“你睡了好久。”
“嗯,有点累了。”
手机开始陆续有信号,许洇低头,看到许言的回复。
而就在此时,段寺理手机里也嗡嗡响起几条消息。
段寺理划开屏幕,只看了一眼,脸色一沉。
立刻阖上了手机,偏头对许洇说:“计划有变,不走了,去你家做客,欢迎吗?”
许洇心头一跳,望向他:“你不是买了回程机票?”
“留在这边,处理点事。”段寺理揉揉她的脑袋,“不欢迎?”
许洇弯起唇角,毫无破绽地甜美一笑:“当然欢迎。”
随即,转过头,玻璃窗上,映出她瞬间冷却的脸。
目光,投向窗外善邦灰蒙蒙的天空。
省了她想怎么劝他“去家里坐坐”的口舌。
一切杂念抛诸脑后,只有仇恨横在心底。
两人随着人流下了飞机,穿过长长的廊桥,有说有笑地走近航站楼,宛如一对出游的情侣。
“等我一下。”他走向旁边的7-Eleven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