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拿着两瓶冰凉的矿泉水回来,拧开其中一瓶的盖子,递给许洇:“喝点水。”
许洇一直心神不定地看手机。
“家里有人来接你?”他又问。
“嗯。”许洇点头,“在负三楼的停车场,已经到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段寺理跟着许洇走进电梯,叮的一声,电梯关上门,缓缓下行。
负三楼停车场空旷得有些诡异,似乎是一个专用的停车场,零星停着几辆豪车,不见旅客的身影。
几米开外的车道边,停着一辆黑色阿尔法保姆车,车边有几位西装革履戴墨镜的保镖。
“那是你家里的人?”
“嗯。”
段寺理提起许洇的行李箱,率先迈出电梯。
然而,走了两步,却发现许洇没有跟上。
他回头,见她站在电梯门口,原地不动,仿佛脚底下生根了。
死死…盯着那辆保姆车和车旁的人影。
“怎么了?”
最后一刻,脑子里,全是他开车冲进火场救她的画面。
还是…还是狠不下心…对所爱者恩将仇报啊!
“段寺理,快走!”许洇仿佛呼吸都失踪了,只低低说了这两个字,带着颤抖——
“快走!”
那一刹那,从她黑沉又慌急的眼眸中,段寺理读出了所有的凶险与阴谋…
没有丝毫犹豫,扔了行李,他转身便朝电梯跑去,纵身一跃便进了电梯,快速按下上行按键的同时掏出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两人最后的视线阻隔。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挡住了电梯门。
电梯门感应到阻碍,再次向两边滑开。
一位身材高大的西装保镖走过来,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对段寺理意味深长地笑说:“段二爷,欢迎来到善邦。”
段寺理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出电梯,望向许洇——
“宝贝,走不了了。”
第56章
黑色的阿尔法保姆车停在码头,一行人中转换乘渡轮。
段寺理被“请”上了船,看他闲庭信步,倒真像是来做客一般。
在别人的地盘,逃跑是很愚蠢的选择。跑不掉…可能还会吃拳头,他可不想一落地就挂彩…
就这么被推搡着,“请”上了渡轮。
许洇独自坐在船头,望着远处海面上的零星渔火。
当然,也能感受到后排段寺理炽热滚烫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凭他这样聪明,当然,能猜出个大概来。
过往的种种,都是为了今天的行动,什么真心,什么爱意,什么未来…
都是假的!
他越早认清,对他们来说,都好。
“渴了。”段寺理拉长了调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老子要热死了。”
周围西装保镖都不怎么听得懂中文,没搭理他。
“许洇。”他又喊了声,“聋了吗?”
身边一位黑西装保镖走过来,抬手就要揍他,许洇立刻制止了,用善邦话说:“住手,不要动他,他是我的客人。”
保镖闻言,立刻恭敬地退开了。
“你们在叽里呱啦说什么?”段寺理又扬着调子道,“开个在线翻译啊。”
“许洇,你不会是要把老子卖到园区吧?”
“你知道,我跟我哥关系一直不好,他可不会花钱来赎我。”
许洇回头睨他一眼。
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虽然在笑着,虽然语气玩世不恭,但许洇还是能从他眼神里,读出某些心灰意冷的恨意。
恨,就好
撕破脸,那就做仇人。
许洇望向身边戴黑手套的管家,说道:“给他水喝。”
管家点头,正要照做,她又补了句,“喝完水,把他丢进船舱里。”
……
不到一个小时,渡船抵达了湖心岛。
这是个相当大的岛屿,岛上丛林绿植遍布,沿岸有一些度假小屋,都是许家的产业。
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巍然矗立。
正如许洇所说,她家庄园房间数以百计,虽然不是城堡,但有好几栋大宅,三面坐落,恢宏气派。
当然,把段寺理“请”到家里这件事,不能让许御廷知道。
据许洇所知,许御廷去了印尼那边,一走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有回来。
这件事,其实有点奇怪。
许御廷很少有出差这么长时间的,他家庭观念极重,出差一周必定会回家,实在公务缠身,也不会超过两周。
这一个多月,他没有来澳港湾就算了,竟然连善邦也没有回,实在不可思议。
回到家之后,许洇以为许言会在,她还想和他讨论一下段寺理的后续处置。
没想到,许言居然也不在!
奇怪了。
而且不仅许言不在,整个家空荡荡的,连许御廷近年来最宠爱的小老婆妮娜,都不见踪影了。
那女人性格张牙舞爪,以前许洇每每回家,妮娜都会现身跟她拌嘴两句。
许洇望向管家,询问道:“妮娜出去打牌了?”
管家摇了摇头,说道:“您回来的前三天,少爷已经让她搬出去了。”
“什么!”
他怎么敢!
“我爸也同意这样?还是有了新老婆?”
管家停顿了一下,说道:“老爷在印尼突发脑溢血,现在还在住院,所以少爷已经紧急赶过去了。”
许洇没有表现出震惊,尽管她内心的小人都快要大笑出声了,她还是稳着表情管理,皱眉问:“爸…没事吧?”
“听说情况不容乐观。”管家叹了口气,“就算治好了,可能也会丧失行动能力,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知道了。”接连发生这么多变故,许洇cpu都快烧干了,摸出了手机,“我先问问我哥。”
管家看向园子里喷泉旁正四处张望的段寺理:“小姐,那个人,怎么处理?”
许洇望了出去,段寺理正对着远处狗屋旁对他吠叫的几只猎犬吹口哨,引得猎犬哐哐乱叫,噪声不断。
“我哥怎么说?”
“少爷的意思一直都是…”管家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狠劲儿,已经藏不住了。
“不行。”许洇断然拒绝,“段寺理我留着有用,这两天好吃好喝管着,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见管家犹豫,她补了句,“我哥那边,我会去说。”
管家点了点头,让人去安排段寺理的住处,加强安保。
许洇回到自己的房间,没等她给许言打电话,许言那边的电话反而先进来了。
“哥,许御廷怎么样了?”许洇迫不及待地问。
“懿之,我们自由了。”许言的声音压得很沉,但许洇仍旧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激动,“抢救过来,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可能偏瘫了,没有行动能力。”
许洇重重地倒在了床上,想到这些年心惊胆战的日日夜夜,再也不用害怕。
仿佛笼罩在她头顶的阴云,已经散去了。
但是,另一个疑问涌上心头:“许御廷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忽然中风?”
“中风,本就是不可预测的,与身体好坏无关。”许言如是回答。
“医生怎么说。”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你不需要知道细节,细节我来处理。”
太巧了,正巧赶在这个当口,段寺理被擒,许御廷出事,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许洇不想跟他拐弯抹角地试探,索性直言问道:“许言,你跟我交个底,许御廷的病,是不是你搞的…”
电话那端,是令人不安的沉默。
沉默之后,许言似乎带了笑,语气轻松地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现在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碍我们在一起了,懿之。”
他这么说,许洇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一股寒凉从后背蹿起,令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为了利益,亲哥哥尚可以残害。
纵然是父子,又有什么顾及…
方才得知消息的松懈感,荡然无存,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冷汗。
她只想摆脱许御廷的暴力,没想“这样”摆脱啊。
她只想回家,仅此而已,除了她的仇敌,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只想…回家…
察觉到她的失语,许言缓缓开口:“懿之,你在想什么?”
许洇…已经开始恐惧电话里的那个人了。
“许言,会不会太过分了,许御庭是你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他就可以随便对我,对我们动手?他根本就是个恶魔!”
“那你也不能就…就…”
他打断了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如果我们不能自保,就只有被吃掉。想要把事情做成功,就必须残忍,对段寺理…也是这样。”
许言冷冰冰的嗓音,令许洇毛骨悚然。
“苏段两家的联姻已经土崩瓦解了,苏竣成都落到你手里了,已经没必要对段寺理做什么了。放段寺理回去,让他和他哥对抗,我们坐山观虎斗,不是更好吗。”她提议。
“但段家,是你的杀父仇人。”许言残忍地点出了这个事实,“放过他,你在开什么玩笑?”
许洇嗓子发堵,艰难地说出几个字:“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仇人,是段明台…而且就算料理了段寺理,也不能达到我们的最终目的,不仅帮了段明台,还会给他一个理由,明目张胆搞我们。无论如何,人不能动,绝对不行。”
许言感觉到了许洇态度的坚决,避免发生矛盾,让她冲动之下把人放了,许言不再坚持,只说道:“人不能放,就算不动他,在我们行动的关键时期,他也不能出来搅局,他是比段明台更难对付的人。”
既然他松口了,许洇也不再坚持:“我会看好他。”
……
深夜,许洇推着餐车,走进了段寺理的房间。
飘窗边,段寺理望着窗外沉黑的夜色,一言不发。
夜色里,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冷硬锋利。
“管家说,你不吃东西。”许洇嗓音微微有点沙哑,她揭开餐盖,将一盘金黄的蛋炒饭放在桌上,摆好餐具,“你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了。”
段寺理视线仍落在远处星星渔火上,淡淡道:“失恋了,没胃口。”
“你不像是那种会因为失恋内耗的人。”
“正在习惯。”
“习惯什么?”
段寺理依旧没有回头看她,窗玻璃映出他乌沉的眸子,死寂一片:“习惯我信任的人,最终都会捅我一刀。”
他语气一潭死水,但许洇心里某处却被什么刺了下。
细微,却尖锐。
“你哥段明台,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许洇将蛋炒饭舀进小碗里,递到了段寺理手里,“而我,被渔民救起来了。”
此言一出,段寺理皱眉望向她,有点讶异。
反应了几秒钟,他缓慢地吐出那个名字——
“苏懿之。”
一切,都明晰了。
为什么她那样针对苏晚安,几乎将她往死里搞。
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吃醋,更不是为了什么许段两家能联姻,她只是在报仇,仅此而已。
许洇搅动着勺子,看着碗里这盘金黄的蛋炒饭:“十多年来,每一天,我都在想要怎么报仇,这是我人生唯一的目标。其他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段寺理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笑声里却浸透了无尽的苍凉,眼神是望不到头的一片灰烬:“看来…也不用问什么真心假意了。算我又蠢了一次,这次,大概得把命赔进去。”
看到他这样,许洇心口那点隐秘的刺痛,又丝丝缕缕地缠紧了些。
她把碗递到他面前:“只要你安分呆在岛上,别出去搅局,你在这里就是客人,我们不会对你怎样,大局一定,就放你回去。”
段寺理仍是笑着,看她的眼神,有几分戏谑,仿佛是觉得她天真。
许洇把碗放在他身边飘窗台上,也不想说太多,转身走了。
出门前,段寺理才说了句:“屁蛋在家里,没人上门照顾,撑不了几天。”
……
次日清晨,许洇在网上预约了上门喂猫的服务。对方到楼下了,却打来电话,说没有权限上楼。
物业这边联系不上段先生,需要业主本人的许可才能刷卡上楼。
许洇无奈,只能又去了段寺理的房间。
晨光熹微,房间里一片死寂。
桌上满满一碗蛋炒饭,他没有碰,裹在被子里,似乎睡得正沉。
许洇一把掀开了被单,想把他叫起来,却不想,这男人…
居然是裸睡。
阳光罩着他冷白又紧致的皮肤,肌肉线条结实漂亮。
被惊动,他慵懒地睁开眼,抬手挡了挡刺目的光线,眯着眼看向站在床边的许洇。
随即,目光慢悠悠地扫过自己一览无余的身体:“苏大小姐,人质也需要侍寝吗?”
第57章
许洇不理会段寺理的调戏、或讽刺,扯过枕头盖住他腰腹以下的关键部位,随即拨通湖光屿物业电话,直接将手机递到他耳边:“告诉他们,上门喂猫是你找的。”
段寺理接听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颈侧就是一冷。
冷冰冰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他抬眸,与许洇对视。
她威胁的意思却很明显,让他不要乱讲话。
“段先生,需要您亲自确认,才能放人上楼。”电话里传来物业人员的声音。
“是我叫的人,放行。”段寺理说了这句话,许洇便直接挂断了通话,利落地收起匕首,起身离开。
下一秒,段寺理手腕一翻,钳住她收刀的手,紧接着,他腰身发力,借势一拧一带。
许洇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狠狠反压在了床垫上。
冰冷的刀刃,瞬间贴上了她的脸颊。
许洇抬头看到他,他整个身体沉沉压了下来,什么都没穿。
许洇脸颊蓦地烧红,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段寺理一天没吃饭了,力气却不小,压着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出不去。”许洇喘息着,“哪怕以我为人质,我们这边的人不吃这套。”
段寺理低笑一声,刀背在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倒是个不错的思路……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走。国内我哥正磨刀霍霍想弄死我,在你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前女友时不时的关心。多住几天似乎也不错。只是我要提醒你,跟我独处的时候,别动刀动枪,我最讨厌被威胁。”
许洇倔强地看着他:“你已经是阶下囚了,不想,也要适应。”
“是吗?”
段寺理手上的刀刃,深了几分,冰冷的锋刃,陷进她颈侧雪白的肌肤里,“但你的小命,现在捏在我手里。”
他单手撑在她耳畔,整个身体迫近,灼热的呼吸几乎贴在她耳边。
一边是利刃,一边是他近在咫尺、线条锋利的唇。
许洇为了不让脸颊被划伤,只能被迫仰头,与他呼吸交缠。
“你要是对我动手,下一秒就会没命…”
刚说完这话,房间门就被叩响了,门外保镖询问许洇,是否有事。
段寺理手腕一收,刀刃离开了她的脖子,但他没有起身的意思。
“没事,不要进来。”许洇用善邦语喝止。
“所以,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段寺理将她的衣领提起来,按在了松软的床头:“我们两个,既然谁都狠不下心弄死对方,没必要兵戎相见,也许可以谈合作。”
“狠不下心的人是你。”
段寺理看着她故作凶狠的样子,笑了起来:“苏小姐要是真下得去手,在机场就不会心软放我走了。”
“我已经后悔了。”
“我哥是你杀父仇人这件事,让你很痛苦吧?”
段寺理凑近她,不顾她的抗拒,咬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报复的快感,用力地碾压、啃噬,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
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她直面那无法逃避的事实。
许洇眼睛红了,不是委屈,只有愤恨。
段寺理如同自虐一般,近乎贪婪地汲取着她眼中此刻对他毫无保留的、纯粹的憎恨。
这恨意,竟成了此刻唯一能证明他们之间还有联结的东西。
“爱上杀父仇人的弟弟,才是你痛苦的根源。”他的唇抵着她的,气息滚烫,“对吗,苏懿之。”
“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许洇一字一顿地说,“段寺理,我一直都在骗你,骗你交出真心,骗你跟我回善邦,现在我已经达成目的了,你是我的阶下囚,不杀你,仅仅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这番话,不管是嘴硬,还是真心…
都足以刺痛段寺理心里唯一为她保留的柔软之地。
段寺理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优雅——
“既然还有利用价值,不如我们谈谈条件?”
他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望向许洇。
许洇迅速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襟和头发,仿佛要抹去刚才所有不堪的痕迹,“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退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从现在起,你给我闭嘴,安分待着,在我哥回来之前,如果你敢有半点异动,我保证让你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说完,她便离开了房间。
……
下午,许言给许洇打了个电话,询问印尼方面许御廷的情况。
许御廷的情况比预想更糟,基本丧失了全部行动能力,思维混沌不清,生活完全依赖他人照料。
许言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他父亲在印尼的所有生意和资产。
电话那头,许言语气从容,似乎已经掌控全局了:“分公司这边,还有些程序上的事要处理干净,大概一周后回来。懿之,障碍都扫清了。苏家的事一了结,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许洇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脸上挂起温顺甜美的笑容,声音轻柔:“一切都听哥哥的安排,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放过无辜的人。”
许言听得出许洇的言外之意,他答应得很爽快:“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了吗,等到事情一了结,就把段寺理放走,我们的目标只是夺回苏家,对付段明台…”
他温和地说,“别多想,哥哥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听着他毫不犹豫的保证,许洇心头的疑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怀疑更深。
一个能对自己亲生父亲下此狠手的人…他真的会信守承诺放过段寺理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吗?
这份强烈的不安预感,在当晚就应验了。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许洇听到手机监控里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不是普通的声响,而是某种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段寺理床头缝隙里藏了窃听器。
这件事连段寺理都不知道,就是她早上趁着段寺理不注意的时候装上的。
所以管家他们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哪怕他们也在房间里装了监控,都没看出什么异样。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的许洇,已不再信任任何人了。
听到异样,许洇立刻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段寺理的房门虚掩着,许洇推开们,看到段寺理被几个保镖死死按在地上,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用强力胶带捆得结结实实。
嘴上也严实贴着一大块胶布,勒得他脸颊凹陷。
一个保镖的枪口,正冰冷地抵在他的后心。
“你们在做什么?”
被按在地上的段寺理,侧过头,看到门口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许洇,甚至挑了挑眉。
管家保镖几个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晚了,大小姐竟然还没有睡。
管家笑着,恭敬地说:“大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许洇知道他们奉谁的命,懒得跟他们废话了:“放人。”
管家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太好…”
“许言那边,我自己交代。”许洇的一步步走近,“现在,很晚了。带着你的人,立刻回去睡觉。”
保镖们望向管家,等他示下,管家也是很无奈。
许言是主子,许洇同样是主子,还是许言放在心尖上的人。
今晚若强行带人走,许言最多怪罪办事不力。但如果人真的没了,大小姐这边,只怕是要结仇了,那他们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毕竟,这几天他们看在眼里,大小姐跟这位“客人”,熟得很。
权衡利弊,管家终于抬手,让人松开了段寺理手腕上捆绑的胶带。
段寺理被胶带勒出红痕的手腕,打了个呵欠,嘲讽道:“你们内部分歧不统一,能不能白天吵?大半夜搞绑架,很影响睡眠质量的。”
管家和保镖们讪讪地退下去了,许洇关上了门。
后背重重抵在门板上,胸腔里心脏狂跳。
差一点…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备,只怕段寺理今晚就要命丧黄泉了。
许言既然能对许御廷都下狠手,区区一个段寺理,眼睛都不用眨一下了。
想到这里,她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而段寺理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床边上,在床头摸了一阵,就从靠包里面摸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窃听装备,神色了然。
他看了眼右上角的监控,又望了望许洇…用眼神示意——
他们盯着我们呢。
许洇已经不想顾及这么多了,拉起段寺理径直出了门,先去了自己的房间里,从柜子里取出了他的书包,检查了一番,然后又从保险柜里取了一沓美元,放进了段寺理的书包里。
手机也快速地给他充上了电,开了机,对他说:“你在善邦有朋友吗?”
段寺理靠在桌边,下颌微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要放我走?”
“你留在这里,死路一条。”许洇快速地收拾了他的护照,装进包里,然后将手机扔给他,“让你的朋友到集余码头来接应。”
段寺理拿到手机,扬了扬:“开弓没有回头箭,懿之,你真的要这样做?”
这个称呼,让许洇心头一恸。
除了许言,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叫过她了。
“不要这样叫我。”她冷冰冰地说,“不想死就快走。”
段寺理拿起手机,快速发送了一条消息。
两人走出了房间,出大门的时候,戴着黑手套的管家站在门口,劝道:“大小姐,您这样…会让我们很难做。”
“我等会儿就给许言打电话,说清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回去吧。”
“既然大小姐这么讲,那我就放心了,少爷回来我也会如是说。”
那人瞥了眼段寺理,终究侧身让开了路。
许洇抓着段寺理的手腕,拉着他走出了庄园。
从庄园步行道码头还有一段距离,许洇不会开车,索性从马棚里,牵出一匹马,翻身而上,回头望向段寺理。
本来是想让段寺理骑后面那一匹,不想段寺理直接跨坐到了她身后,手臂自然地环过她腰侧,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
“哪个方向?”
感受男人紧贴的后背,许洇有点微热,抬手一指夜色中的某条路:“那边。”
段寺理“嗯”了一声,策动马匹。
骏马小跑起来,他宽阔的胸膛几乎完全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衣料,滚烫的体温传来。
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落在她颈后,似有若无的撩拨。
许洇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身后的存在感却更加强烈。
一路无言,只有马蹄声踏碎夜色。
抵达了码头之后,许洇为他解开一艘小艇缆绳:“会开吗?”
段寺理摇头:“不会。”
“我教你,五分钟够你学会。”
段寺理望了望茫茫夜色:“我不知道该哪里开。”
的确,就算学会了操作,他不熟悉路线,也不知道怎么抵达集余码头。
事已至此,许洇还真是只能把他送佛送上西了。
小艇轰鸣启动,朝着夜色中的码头驶去。
夜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许洇不敢松懈,紧盯着雷达屏幕,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
许言那边,想必已经接到消息了…
段寺理却一派闲适地挪到小艇船头,任由湿润的风吹在脸上,侧过头看她,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宝贝,你今晚这一出,我是不是能理解成是对我余情未了?”
许洇懒得搭理他:“闭嘴。”
“虽然你们家的待客之道,让我这几天很不爽,但今晚这事儿,反而让我看到一点真心,要不你再说几句软话,我顺着台阶就原谅你了。”
“我不需要你下台阶,更不需要你原谅。”许洇声音冷硬。
段寺理轻哼一声,点燃了烟。
一点橙红在唇边明灭,白烟袅袅融入夜色:“我以为,你多少是喜欢我的。”
“段寺理,你救过我的命。”许洇抬眸,看到了集余码头的点点渔火灯光,“今晚…就当我还你一命,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如果将来你再落到我手里,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这一点你记住。”
“所以,你全家的账,终究还是算在我头上。”段寺理摁灭了烟。
许洇愤恨地望他一眼:“如果我算在你头上,你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你恨我,”段寺理的声音沉了下去,“因为段明台做的事,恨我身上流着段家的血。”
“对。”许洇的回答斩钉截铁。
很快,小艇缓缓靠岸,几个黑衣男人肃立等候,是来接应段寺理的人。
段寺理踏上码头,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艇上的许洇:“最后的吻别,能有吗?”
“没有,滚。”许洇别开脸。
段寺理却像是没听见,几步折返回来,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
“今夜之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他贴着她的发顶,低沉地叹了声,“你知道,我真心爱过你。”
想到过去的种种,许洇的心也被这夜风润得湿湿的,她垂在身侧的手,最终极其克制地抬起,攥住了他腰侧的一点衣料。
极轻、极快地回拥了他一下,声音低哑:“段寺理,祝你…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就在许洇转身离开时,段寺理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回怀里。
周围的黑衣服保镖们围了上来,许洇见势不对,挣扎着要离开,但段寺理强硬地将她扯回怀里,紧紧禁锢着。
他贴着她敏感的耳朵,嘴角轻轻扬了扬——
“记住,别对敌人心软。懿之,这是我用血换来的教训,免费送你。”
说完这话,他毫不留情地将许洇丢给了身边的保镖,说道:“看紧了,别让她跑了。”
第58章
许洇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不是心软,而是轻敌。
理所当然认为,在自己的地盘上,段寺理翻不起太大的浪花来,甚至于被他绑走,一开始,许洇都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
这里是善邦,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段寺理再有能耐,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然而,直到轿车在夜色里行驶了两个小时,来到了一座许洇虽不熟悉却也在当地电视里时常见过的林中庄园时,她才恍然意识到…问题并不简单。
杜氏庄园。
没错,就是当初许御廷想把她许配给杜家大公子的那个杜家。
杜家和许家同样都是善邦最有权势的大家族,生意上多有往来,也有竞争,但总体的来说,关系还算亲善。
她真是没想到,段寺理居然会把她拐到这里。
恍然想起,他好像曾提起过,他认识杜家小公子。
如果有杜家庇护他,许言要找到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许洇不动声色地观察情况。
段寺理下车的时候,是杜家家主杜旬韬亲自出来接见。
要知道,杜旬韬可是许御廷这一辈的人,平日里在善邦也是名头响亮的人物,而且眼高于顶,一般人还真配不上他亲自迎接。
而他和段寺理举手投足间,都是称兄道弟的亲厚与客气…
这下…完蛋了。
下车之后,许洇便被段寺理的保镖带到了林中独栋别墅的三楼房间里,倒是没有反锁门,也没有绑她,但外面守了两个
保镖。
许洇说自己肚子饿了,要吃东西,保镖便让杜家的佣人做好了餐食,餐车推到房间里让她享用。
讽刺的是,揭开盖子一看,一盘热气腾腾的金黄蛋炒饭。
许洇白眼一翻。
很难说,不是段寺理…故意气她。
不过,气归气,肚子是要填饱的,有力气了才能想办法脱身。
所以当段寺理回房间,看到餐桌上的大盘蛋炒饭被她吃了个精光,不禁笑道:“你胃口还挺好。”
虽然恨得牙痒痒了,但许洇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对他挤出一抹纯美无辜的微笑:“寺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想干什么呀?”
“暂时还没想好。”段寺理坐到了床对面的单人沙发边,双腿交叠,意态从容地望着她,“或者,你给我提供一点思路?”
“没想好,你绑我干什么!”
“也许,纯泄愤。”
“……”
忍耐,忍耐。
许洇重新管理好表情,小嘴一撅:“我也没有欺负你,你泄什么愤,我不是还救你来着。”
“先把我绑走,又心软放人,与我而言这不是恩惠。”段寺理挑眉看着她,“是软弱。”
他说话,真的能把人气死。
但是许洇都已经在他这种气死人的调调下,跟他好了一年多,这点小风小雨的也不是不能忍。
“所以,你跟杜家有往来?”许洇开始试探地扒他的底,“你们关系很好?”
“谈不上多好。”段寺理说道,“在俄罗斯,我救过杜家小公子。”
“难怪他们要帮你。”
“这点恩惠,不足以让杜家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与我合作,而且,杜旬韬跟你养父许御廷是很多年的至交好友。”
“对啊。”许洇是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帮你,你许给他什么好处?”
段寺理冷笑了一声:“因为你的那位好哥哥,狼子野心,禽兽不如,居然这么耐不住…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了狠手。”
许洇心头一颤。
许御廷这一病,病得太蹊跷了,许洇不在印尼不知道许御廷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但她心底…已经有怀疑了。
她会怀疑,外界自然也会…
许洇还是感觉难以接受,手紧紧攥着被单,咬着牙,沉声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段寺理无所谓地耸耸肩:“又不是我的家事,但杜旬韬对这件事似乎非常肯定,刚刚聊了没一个小时,他就骂了许言半个小时。不过促使他与我合作,不仅仅是因为许言干了这么件天理不容的恶事,更重要的是,许御廷一下台,许言就撕毁之前杜许两家的君子协议,多方侵犯了杜家的利益。”
原来如此…
难怪许言一直在外面忙。
不仅仅是许御廷的病情,还有商业上的杂事缠身,以前杜许两家在善邦是有不少君子协议,譬如矿业是许家的主要产业,所以杜家绝对不能染指,而善邦的林业,则由杜家包揽了…
现在看来,许洇忙生意的事情都自顾不暇,恐怕也顾不上管她的事情了。
“你把我抓过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谋算?”
段寺理换了个姿势,陷入沙发里,坐得更舒服了一些:“送你来善邦,是真心舍不得你走。但落机之后,我收到消息,苏竣成被你哥给截胡了,那时候起,我对你的身份就有了怀疑,许家跟苏家,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他为什么要截胡苏竣成。”
“所以那时候,就算我的人不把你带走,你也会跟着我回许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不怕死吗?”
段寺理冷冷一笑:“就凭你家里那几个三脚猫保镖,你真以为困得住我?我不走,自然有我不走的理由。”
“说说你的理由。”
段寺理起身凑近了她,许洇连连后退,直至被他逼到床头。
纵然压迫感弥漫,许洇却不畏惧,一双清澈的黑眸紧扣着他,与他对视。
“用你,换苏竣成,我想许言会很乐意做这个交换。”
许洇皱眉:“你要苏竣成做什么?”
“苏竣成手里,有能扳倒我哥的证据。”
许洇心下总算厘清了所有的脉络。
段寺理跟许家无冤无仇,他唯一要对付的敌人…是段明台。
而苏懿之的敌人,也是段明台。
“段寺理,我们可以合作。”
段寺理揉了揉耳朵:“这话,耳熟。”
“……”
“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谈合作,嗯?”
一波嘲讽,虽迟但到。
许洇当然不能发作了,阶下囚没资格谈条件,更没资格发脾气。
她只能好声好气地跟段寺理讲道理:“我们没矛盾啊,段寺理,我们不是敌对势力,你的敌人是你段明台,我的也是…”
“哦,原来我们没矛盾。”段寺理故意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不是你杀父仇人的弟弟吗?”
“你是,但你跟这件事没关系。”许洇看着他,“我还没有头脑发昏到不明是非黑白,我要对付的人,是苏竣成,是段明台,不是你…”
段寺理笑了,终于松了口,看着她:“想怎么谈合作?”
“你要苏竣成扳倒你哥,我要拿回苏家全部的股份和产业,并且把杀人凶手,送上审判席。”
“听起来,似乎不冲突,但我没看到可以合作的点。”段寺理很清醒地指出,“合作,是要互利共赢的,懿之,你说的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我在帮你,那我能得到什么?”
“我。”
许洇忽然凑近了段寺理,如猫儿般,靠近了他,指尖轻抚了抚他的脸庞,顺着脸颊一路往下,勾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了自己。
“你手里…只有一个冒牌货苏懿之,只要我还活着,她永远是冒牌货,你不可能真正得到苏家。”
“这么说来…”段寺理嗅闻着近在咫尺的她,用最温柔的语调,说最冷血的话,“我是不是该狠狠心,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不是我哥那样的人。”许洇对这一点,非常确信,“我对你做不到的事,你对我…同样做不到。”
“懂了。”段寺理伸手抬起了许洇的下颌,指腹抚摸她的颈子,“开始考虑找新的合作伙伴,是因为怕许言了。”
他的嗅觉过分敏锐了。
的确,自知道许御廷栽在许言手里,许洇其实就已经心生退意…
她不是不清楚许言心狠手辣。
如果她听话,他会对她千般好,如果不听话…许洇能想象到许言会怎么对她。
比起许御廷来,许言的心狠手辣程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寺理,我们合作,你扳倒段明台,我拿回苏家,然后…”许洇迎着他锋利的轮廓,盯着他很沉的眼,“苏段联姻。”
非常,非常,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提议。
许洇很清楚这一点。
这一年多似演还真的相处时光,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她手里…还攥着他的真心。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联姻是皆大欢喜的大结局。”许洇也很懂得适时地示弱,“我不太懂做生意,拿回苏家之后,还需要你的帮助,寺理。”
“听起来,是不错。”
段寺理将计就计,就坡下驴,将手机递给了许洇,“先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
得知许洇被段寺理劫走之后,许言连夜的飞机回了善邦。
他无法忍受在自己的地盘上翻了船,更加无法忍受,许洇是因为要放走段寺理,而被掳走…
这在他看来,
无疑…是一种背叛。
心里的怒火压过了担忧,他心里谋算着,把她找回来之后,是要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过去忍耐了太久,压抑了太久。
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碍他的眼…
他必须要把许洇找回来,囚在身边。
许御廷一下台,要不要送她回苏家,其实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甚至,有可能起副作用。
毕竟那丫头,小心思多得很,真要有了财富和实权,怕是控制不了她。
就算心里筹谋着要如何如何惩罚她,想了一整夜,但许言终究是爱她的,一接到她的电话,听到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地叫着“哥哥救我”之类的话。
许言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我会救你,别怕,我在想办法,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还没,总之,哥哥快点来救我,我一秒钟也不想待在他身边了…”
段寺理看着许洇这一秒变脸,瞬间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了。
“兄妹情深”的戏码,让他看得不爽,拎走了手机,对许言说道:“三天之后,集余东侧的无人岛,用苏竣成来换你的宝贝妹妹。”
“可以。”许言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别碰她。”
段寺理挑眉,看着床上泪光楚楚、睫毛濡湿的少女,如尤物般斜坐的少女。
“不保证。”
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可以想象许言此刻应该是如何心急如焚,他一定会用苏竣成来交换许洇,段寺理在计划这一步的时候,就十分确定这件事。
苏竣成是用来为许洇回归苏家用的,但事实上,许言真的希望许洇回到苏家摆脱他的掌控吗。
其实…不一定。
许洇想必也能预料到这点,才会想要跟他合作。
和许言说定之后,许洇立刻收起了眼泪,没事儿人似的伸了个懒腰:“既然达成协议,那我们就是合作伙伴,我不再是你的阶下囚了,同意吗?”
段寺理颔首:“同意。”
“我拥有人身自由?”
“只要不出杜家的门,随你。”
许洇接受这个说法:“给我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我要睡觉了,困死了。”
“可以。”段寺理倒也不阻止她走出房门,只慢悠悠地说,“但友情建议,你最好跟我待在一起。”
许洇回头,正要一顿冷嘲然后狠狠拒绝,段寺理却又补了句,“杜家那位不学无术又喜欢胡作非为的大公子,听说一直垂涎许氏千金的美貌,这次你过来,似乎很期待跟你见面呢。”
“……”
是了,她和段寺理现在都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许洇脚步一顿,自然地后退着,挪回了床边:“一个人睡我怕鬼,跟你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第59章
段寺理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晚上,许洇洗过澡,换上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意外合身的白色睡衣…走到阳台吹风。
脸颊有点潮红。
善邦的风湿漉漉的,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
刚放松些,便发现楼下有个肥头大耳的花臂男,鬼鬼祟祟的,用不怀好意的眼神,色眯眯盯着她。
那眼神,黏糊糊的,让她感觉到恶心。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许洇立刻退回了房间。
段寺理正与人通电话
因为刚刚那人带给她的极其恶心的观感,此刻,再看段寺理,犹如从泥泞恶心的沼泽地一脚迈入云端。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参差,还真是巨大啊。
现在看他,怎么看怎么顺眼。
许洇坐到段寺理面前的商务桌边,托着腮帮子,盯着他看个没完。
段寺理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目光扫过她,在她微敞的领口处顿住。
犹豫几秒,还是友情提醒了一句:“走光了。”
许洇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被看的是自己。
她连忙拢住领口,问段寺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等你哥用苏竣成来换你。”
“楼下…有个很奇怪的人…”
段寺理走到窗边,向下望了一眼,说道:“那位,就是杜家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大公子,看起来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你别去招惹就是了。”
“明明是他一直在楼下盯我,盯得人心里发毛。”许洇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放心。”段寺理语气平淡,“在我身边,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见许洇仍有些不安,段寺理拨了个电话,很快,独栋别墅周围多了几个穿黑衣服的保镖,站在楼下,守着大门。
许洇认出来了,这几个人就是“绑走”她的那几个,看起来,应该是段寺理自己带过来的人。
“现在,可以安心了?”
“这些人都是你的心腹?”
“差不多。”
段寺理看楼下那位大公子悻悻走远,笑着对许洇说,“现在杜家两位公子,大的这位不学无术,老头都准备放弃他了,正好配给许家小姐当联姻工具用。杜家小公子是我以前俄罗斯的同学,老爷子全部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楼下那位,就是杜氏的大公子,也是你未来的联姻对象,如果许御廷还掌权的话,”
忽然似想到什么,段寺理拉长了调子,“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感谢许言,帮你免了这段注定不幸的婚事。”
许洇顺着他的话,半真半假地玩笑着:“何止感谢,简直要以身相许,报答他救了我,帮助我。”
段寺理挑挑眉:“真想?”
“这都是我没有选择的选择。那几年寄人篱下,只能这样答应他。”许洇望向段寺理:“但我不想。我喜欢的人是你。”
“你假得过于明显了。”
许洇噗嗤笑出了声,坐在床边,双手后撑着:“信不信…随你呀。”
段寺理盯着她,沉思片刻,忽然不可思议地说:“被我劫走这件事,你是故意的?”
许洇笑吟吟盯着他,不可置否。
段寺理看向自己的手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瞬间澄明:“你翻过我手机?”
“里里外外,看完了,连加密文档都看过了。”
许洇一点也不隐瞒,坦然承认道,“真没意思啊,手机里居然没存点h片,你还是不是男人。”
“……”
“对不起啊。”许洇声音放软,带着点无辜,“不是故意要偷窥你的秘密,只是好奇…跟我在一起时,你有没有联系过别的女生。”
段寺理冷嘲说:“不止这些吧。”
“嗯。”她坦然迎上他的视线,甚至带了点赞许,“你跟我还真是1v1,这点值得表扬。”
“你早就知道我是来找苏竣成的,所以故意放我走,给我一个劫走你的机会,借此摆脱许言。”
“从猜到他对许御廷做的事情之后,我就有这个想法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一条静止的毒蛇。他掌权了,不会让我离开善邦了。”
许洇想回国,想回家,只能把赌注重新下在段寺理身上。
这是她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退路。
“你就这么自信。”段寺理逼近一步,压迫感很强,“我会上钩?”
许洇仰起脸,眼中漾着水光,像最无辜的猎物:“你会上钩吗?”
“我会。”段寺理斩钉截铁说。
下一秒,他横抱着她,扔在了床铺上,高大的身躯覆压下来,滚烫的吻,落下在她颈边,脸旁,迫切地堵住了她的唇舌,掠夺她的呼吸。
“不止上钩,还想X你了。”
许洇闭上眼,手臂攀上他的脖颈,生涩却热烈地回应着他:“我也是。”
段寺理撑起身,一手扼住她纤细的颈项,拇指在她颈上摩挲,迫使她睁开眼,与自己对视。
他眼底涌着情欲。
也带着审视。
片刻,他有了自己的判断,眼底的火…冷却了。
“你不是,你只是
为了回家。”
许洇没应声。
“没关系。”他贴着她的耳朵,“既然婚约已成,我们…来日方长……”
他毫不留恋地抽身下床,径直走进浴室。
很快,水流声哗哗响起。
他一走,许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翻过身,背对着浴室的方向,将自己蜷缩起来。
段寺理带着一身凉意出来,许洇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熟。
他没有拆穿,无声地走到床的另一侧躺下,关了灯。
黑暗将两人彻底分隔。
寂静在房间里弥漫,许久,段寺理忽然开口:“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变。不用勉强自己迎合我。从今天起,到以后的每一天,我要你都摘下面具,用真心面对我。”
许洇睁开了眼,没有应声。
“我看过太多人虚情假意的样子,对这东西…厌恶至极。如果我们以后要携手走完一生,我希望你能真心。”
真心,强调了两次。
许洇终于开口,声音平淡:“许言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我最后还是背叛了他。”
她停顿了一下,“我会不会真心对你,取决于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许言。”
长夜寂寂,再无言语。
……
三天之后,集余码头东侧一处无人岛上,段寺理和许言通过话,苏竣成所在的小艇,已经朝着岛屿驶了过来。
不出许洇的所料,许言并没有亲自上岛来接。
他当然不会上岛,他是个周全谨慎的人,绝对不会把自己置于半分风险之中。
段寺理和杜家有结盟,而集余码头这一带,又是杜家的地盘,许言近段时间对杜家生意上的各种不道义的侵占,他敢亲自过来就怪了。
不过,他叫了自己最忠实的手下过来接人,也是认识许洇的,如果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绝对不会手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段寺理拿着望远镜,已经看到了站在船头的苏竣成…
而船上的人,同样拿着望远镜,环扫这边。
段寺理叫人把许洇带了过来,手机也递到了她耳边:“来,跟你亲爱的哥哥打个招呼。”
许洇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无助,哭哭啼啼地喊着:“哥…哥你没过来吗,你在哪里啊?”
“很快就能见面了,你在岛上吗,洇洇。”
“我在啊。”
“好,等会儿你先上船,船上的人你都认识,不用怕。”
“嗯。”
段寺理将电话接了过去,嘲讽道:“胆子这么小,还敢用美人计绑我回善邦?”
许言沉声说:“段寺理,今天之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结仇。”
“是你许大公子不义在先。”段寺理笑着说,“要不你给我磕一个,我考虑原谅你。”
嘟嘟嘟…
挂断的忙音传来。
很快,船靠岸了,苏竣成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人:“你们,你们不是说送我去安全的地方,这里…这里是哪里?”
话音未落,便看到了段寺理,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就想跑,一个戴着黑手套的保镖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反手绑了起来,粗暴地拖下了船。
“许言!许言你给我出来,你不守信用,我们说好的…我把事情交代了,你就送我去安全的地方!你给我出来!”
哪里还有许言的身影。
苏竣成看到段寺理,吓到魂都要没了,腿一软摔在沙滩上。
段寺理踱步走过去,轻拍了拍他的脸,凉薄地笑了:“岳父大人,鬼叫什么。”
“段寺理,我没有出卖你哥。”苏竣成抖得跟筛糠似的,“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段寺理对身后男人递了个眼色,一个男人立刻上前,将瘫软的苏竣成拽起,拖向另一艘船。
另一边,快艇上的保镖急切问道:“我们大小姐呢?”
段寺理打了个响指,手下人立刻将许洇从船舱带出,护送她登上快艇:“原封不动,完璧归赵。”
保镖们认出许洇,松了口气:“大小姐,您没事就好。”
许洇没说话,只颔首,径直走进了船舱。
保镖们一个个都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这次过来甚至都做好了火并的准备,能如此顺利地安全撤退,自然一个个归心似箭,哪里顾得上仔细查验,火速撤离了。
两个小时后,快艇终于抵达湖心岛码头。许言亲自站在岸边,迎接许洇。
“洇洇,没事吧。”
然而,保镖们把许洇扶下船,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认出来了,这女人…根本就不是许洇!
许言暴怒,抬腿狠狠踹向离他最近的保镖。
男人捂着肚子,弯下了腰,痛苦地蜷缩起来。
“都瞎了吗!一个个,人都能认错了!”
管家慌忙走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女孩一番:“是大小姐没错啊。”
许言走过去,指腹在她脸上狠狠擦过,一层厚厚的粉底被揩下,露出底下的真实肤色。
“我一手带大的人,我会认不出来?”
他望向远方,夕阳斜落,大片火烧云被铺染开来…
同一片暮色下,万米高空。
许洇看着窗边斜阳余晖,落入了云隘。
许洇给许言的最后一条短信,写的是——
“谢谢你,许言,抱歉不能遵守约定了。”
“我要回家了。”
机舱广播里,空乘温柔的嗓音提示着,航班将在两小时后降落澳港湾机场。
舷窗倒影里,倒映着少女甜净的脸庞。
故乡明月在,何日彩云归。
这条路,她走得好曲折…
好在…终于是走回去了。
这片土地,埋葬了她太多恐惧与绝望,埋葬着她的至亲。
她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永远…
许洇望着这片渐渐渺小的土地。
她没有注意到,窗边倒映着段寺理深邃的眸子,一直在看着她。
如同沉默的鹰隼,陪伴她的归乡之路。
第60章
落入段寺理手中,苏竣成起初拒不配合。
许言那番高强度PUA,早已将他折磨得精神紧绷,濒临崩溃了。
“放我走,段寺理,我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人了,放我出去!”
他被抵着墙壁,脸上的肌肉也是扭曲的状态,像只惊恐手上的猎物,草木皆惊。
“我告诉你,你现在这样…你…你是犯法的!”
“这是在国内,你没有权力关着我!”
段寺理懒得效仿许言那些弯弯绕绕的阴狠手段,也没这个必要。
他径直拉开酒店房门,回身,姿态从容地坐进沙发里:“门开着,没人拦你走。”
苏竣成看着敞开的酒店门,脸色狐疑,以为又是什么阴谋。
许言用过太多这样的把戏了,每一次看似放过他,说要帮他,但最终,都会把他搞得很惨。
他不再信任任何人了,“又想耍我?外面…外面肯定都是你的人!我一踏出去,就会被你们暴打一顿抓回来!”
段寺理冷笑了一声,看着苏竣成,眸光如刃:“胆子这么小?当初被我哥蛊惑着,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倒不见你手软?”
苏竣成脸色苍白。
“还是说,人年龄越大,胆子就越小了?”
苏竣成紧抿着唇,一声不吭,他疑心重重,只怕对方身上藏着录音笔,每一句都是套话的陷阱。
“你说放我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苏竣成看着敞开的房门,有点心动。
“这里是国内,如你所说,我把你关在这里,是犯法的。”
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苏竣成迟疑地挪动脚步,一步,两步…朝着大门走去。
目光仍锁着段寺理,生怕有陷阱。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段寺理不慌不忙地说:“不过,酒店里就有我哥的人,我保证,你不能活着走出一楼大厅。”
苏竣成吓得腿一哆嗦,赶紧退了回来。
当初段明台说派人护送他出国,保护他的安全,送他去他在太平洋上买的一座私人岛屿上避风头。
结果呢!一到公海上,他派的人就露出了爪牙,把他强行装进腥臭的麻布袋子里,像丢垃圾一样,丢进海里企图淹死他。
他都答应他了,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永远闭嘴!
可段明台…还是不放过他!
“只有死人,才是最听话的。”段寺理居高临下,看着苏竣成,“你跟我哥合作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的手段吗?”
苏竣成一把关
上了房门,颤抖地按下门锁。
这下子,他看段寺理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惧怕,而是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段二爷,你救我,你救我啊!”
段寺理看着他这副濒临崩溃,又强撑的模样,他指了一条明路:“去自首,把这些年你做的,段明台做的脏事,全部交代出来,包括证据,一并递呈。看在你认错态度好的份上,兴许能判个无期,再怎样…也比在我哥手里丢了性命,强。”
苏竣成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沙发里,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脑子快速地转着,算着这一笔账。
的确,只要段明台还活在,他必死无疑!
“如果段明台进去了,苏家的财产也保住了。”段寺理仿佛看透他的心思,补上最重的一枚砝码,“好歹,还能保得你女儿苏晚安余生衣食无忧。反正,除了苏晚安,苏家也后继无人了。”
苏竣成望向段寺理,说道:“苏段两家的联姻,还作数不?”
段寺理知道他在打什么好算盘,挑挑眉:“我从来没说,不作数。”
“好!”苏竣成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破釜沉舟说,“段寺理,我就再推你一把!你别忘你的承诺!”
……
苏竣成向警方自首了。
他供认,当年正是在段明台的指使下,对自己的亲兄长苏竣业及其全家痛下杀手。
不仅如此,他还交出了这些年偷偷录下的、与段明台的所有通话罪证。
证据显示,段明台手上血债累累,远不止苏竣业一家。
最终,段明台锒铛入狱,被判死刑,苏竣成则获判死缓。
苏竣成同时交代,之前认回的“苏懿之”是个冒牌货。
那不过是为了阻止段明台鲸吞苏家全部财产的下策。真正的苏懿之,早已尸沉大海了。
就在媒体争相报道苏段两家掌门人接连落网的重大新闻的时候,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爆了出来。
当初被苏竣成所害的苏竣业的亲生女儿——苏懿之,还活着!
许洇拿出了她和苏竣成的旁系血亲鉴定报告,报告结果显示,她和苏竣成系亲生叔侄的关系。
接下来,她又应邀赴约了澳港湾最受欢迎的访谈节目,亲口讲述了当年如何侥幸逃生,如何成为了许家养女,这些年在善邦的生活。
剧情跌宕起伏堪比小说。
而因为苏晚安精神状态已经不正常,而苏懿之又年满十八岁,所以苏懿之成为了苏晚安的监护人,得到了苏家的全部家产。
监狱里,苏竣成气愤地趴在窗户边,又被狱警给拉了回去,让他坐好。
苏竣成怒火中烧,恨不得化身豺狼吞吃了玻璃外的段寺理:“好哇!段寺理,你算计我,我骗我!”
“我没有骗你。”
段寺理唇角微扬,笑意清浅,“苏段两家的联姻计划,仍旧不变。只是很遗憾,我要娶的妻子,不是苏晚安。”
……
三月春分,十八岁生日。
许洇回到了苏家老宅,家里的装修及家具全部都焕然一新了。
花园被重新休整过,推掉了灌木迷宫,种上了许多她喜欢的茉莉花。
家里的仆人,大多都不认识她。只有老管家周叔,一眼认出了她,看着她,几乎热泪盈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偌大的宅邸,此刻仿佛只有她一个主人。
阳台方向传来一声慵懒的猫叫。
许洇循声走去,只见她的老朋友“屁蛋”,
小猫咪系着黑色领结,懒洋洋地躺在露台阳台上晒太阳,看到许洇,喵呜地叫了一声,像在打招呼似的。
这熟悉的小身影,驱散了心头的几分物是人非感。
她走过去抱起了大肥猫,将它放在腿上:“屁蛋,你怎么来了呀?”
大肥猫也不反抗,温顺地贴着她,享受她的抚摸。
周管家解释道:“这是段家二少送过来的,说是庆祝您十八岁的生日。”
许洇点了点头,却不应这句话,只是低头抚摸着小猫,嗓音温柔:“以后,你就住在我家,好不好呀。”
回应她的,又是一声满足的“喵呜”。
下午的生日宴,戚幼薇第一时间赶过来。
她看着许洇,有点新奇又有点不好意思:“哎呀,现在要改口叫你懿之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许洇笑着挽住她:“叫什么不一样?不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那当然!就是叫‘许洇’都叫顺口了嘛。”戚幼薇笑嘻嘻地说。
陆续有高中同学前来祝贺。
人群里,高明朗显得格外局促,拎着手里的礼物盒,耳根微微发红。
站在热闹边缘,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的样子,别扭极了。
许洇注意到了他。
她像对待其他所有同学一样,自然地、热情地迎了上去,亲自递给他一杯饮料。
周围同学都有意无意地围过来想吃瓜,当着很多老同学的面,她对高明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如果没有你,这条路,我可能会走的很辛苦。”
高明朗一惊,看向她。
眼眶瞬间就红了。
就好像他们曾经说好的一样。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今天,谢谢。”许洇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清。
这句话,帮高明朗下了台,毕竟,学校里很多人都说他是小丑。
高明朗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那股熟悉的、恨不得为她扛下所有事情的劲儿,又回来了:“小事一桩!懿之你千万别放心上!以后有啥事,吱一声就行!”
许洇伸手抱她主动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他。这个拥抱短暂,温暖,带着感谢。
高明朗身形一颤,心跳哐哐撞大墙。
就在他要回抱住许洇的时候,许洇却退开了。
“懿之!快来吹蜡烛许愿啦!”戚幼薇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同学们围拢过来,同学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许洇吹熄了闪烁幽微的烛光,仿佛也吹散了“许洇”的过往。从今天起,正式接过了属于苏懿之的命运,回到正轨。
……
直到吹灭蜡烛,段寺理都没有出现。
苏懿之知道他为什么不出现,回国这么多天,她这位“准未婚夫”,几乎没有在她面前耍过任何存在感。
这实在是…相当聪明,也相当狡猾的做法。
她反而期待段寺理出现,和她聊联姻的事情,拒绝的台词她已经在脑海里演练无数遍了。
显然,段寺理对她同样了解至深,他预判了她绝不会乖乖履约,必定反悔。
于是,他干脆避而不见。
他不出现,她就找不到正式拒绝的机会。
那桩他对公众宣告的段苏联姻,就像头顶上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依旧挂在那里。
真是狡猾透顶。
夜深人静,宾客散尽。
苏懿之坐在书房宽大的办公桌边,翻看着现任CEO呈递上来的苏氏集团季度财报。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几年,苏家在她那位“好叔叔”苏竣成的“经营”下,早已被掏空得千疮百孔,元气大伤。
幸好仗着家大业大,勉强没有破产,难怪被周围的虎狼盯上。
这么大块肥肉,谁不眼红垂涎。
看完财报,许洇一个头两个大,当机立断,拿起内线电话:“通知现任CEO,明天不必再来上班了。”
随即,她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联系几家顶尖猎头公司,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有能力挽狂澜的CEO,来接手苏氏集团这个烂摊子。”
眼看着苏家是日薄西山了,纵使猎头公司费尽口舌,但稍有本事的职业经理人,要么对苏家这烂摊子望而却步,要么便是嫌弃苏懿之这个刚满十八岁、毫无管理经验的小姑娘,实在难以让人甘心俯首听命。
就在苏懿之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周后,猎头公司的负责人兴奋地打来了电话:“苏小姐!找到了!绝对符合您要求的人选!简历马上发您邮箱!”
许洇打开邮件,对
方是哥伦比亚商学院硕士,毕业后的履历也是金光闪闪,全在段氏集团核心部门工作过,成绩卓著,愿意跳槽来苏氏集团。
能从如日中天的段家跳槽来衰败的苏家,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苏懿之一看就知道,是段寺理送过来的人,来帮她管公司。
但她假装不知道,既然他要送礼,收下就是了,权当不知情况。
别想她能承他这份情。
最后这一学期,戚幼薇明显感觉到苏懿之和段寺理俩人怪怪的。
明明有婚约,本来就应该在一起。却没有,不仅如此,还疏远了很多。
“喂,你跟段寺理怎么回事啊?”一次课间,戚幼薇忍不住八卦,“感觉你俩怪怪的,之前不还那么要好,现在怎么像陌生人?”
苏懿之翻着书页,头也没抬:“各自忙公司的事罢了。”
“我看你天天跟我们混在一起,也没见你忙得脚不沾地啊。”
“我不忙,他忙。”
“路麒说,主席保送后,天天泡在篮球馆打球,清闲得很,哪里忙了?”
苏懿之终于抬起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戚幼薇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讪讪道:“行行行,我不问了。”
其实,大概也明白她心里的别扭…
横在苏懿之和段寺理之间的,是段明台亲手酿成的血海深仇。
哪怕罪魁祸首已经伏法,可要让苏懿之在短时间内放下芥蒂,甚至接受段寺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四月,好消息传来。
苏懿之和戚幼薇双双通过了澳港大学艺术系的专业单招考试,并且拿到了令人艳羡的高分。
这意味着,高考的文化课成绩压力骤减,只要不是考得太离谱,迈入澳港大学艺术系,就是相当确定的事了。
但是路麒就危了,苏懿之和戚幼薇轮番上阵给他补数学。
路麒体考很好,但是数学这一门拉分太多,考个一般的大学很可以,但是要上澳港大学这种顶尖大学,是有点困难的。
可惜苏懿之的数学也不是顶尖水平,补了半天,自己也绕得有点晕。
花园凉亭里,她和戚幼薇有点像辅导自家小孩那种暴躁家长,直接补课给补炸毛了。
戚幼薇气得差点把他的练习册都撕了。
“没见过这么笨的男的!”她扔了笔,“你放弃吧,别挣扎了,好好上个体育大学,搞你的田径去吧。”
苏懿之看着路麒都快哭了的样子,也很是无奈,拿出手机,准备钞能力直接给他找家教了。
这时,学联大楼一楼的窗户被推开,段寺理抱着手臂看热闹,额发微乱,像是刚被吵醒。
才想起来,主席办公室已经搬到一楼了。
这个时间,应该是他在午休的时间。
很多天没见了,他还是过去那副淡淡的死人脸的样子。
仿佛善邦的事,于两人而言不过一场梦。
他视线扫过苏懿之,开口就是熟悉的刻薄和毒舌:“自己数学都补不明白的人,就别误人子弟了。”
苏懿之不爽地正要反驳两句,却听他说,“学费给我,我来教。”
年级第一S班大神愿意花宝贵的时间亲自辅导他,路麒当然高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苏懿之不想跟着进去,转身想走来着,但戚幼薇强行拉着她,半推半就拉进了办公室。
段寺理脑子聪明,学习不用费多大的功夫,但他辅导别人却很有一套,讲题讲得深入浅出,路麒也能听得懂。
最后,路麒竟然真把那道折磨了她们俩小时的难题解出来了。
戚幼薇忙不迭地夸:“以前怎么没发现,主席给人讲题这么有耐心!”
说完,还一个劲儿用手肘碰苏懿之,让她也赶紧夸两句。
苏懿之生硬地说:“补课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路麒有点小尴尬,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见段寺理不接这话,自己连忙接了下来:“大家都是朋友,主席不会收咱们钱的,是不是,主席。”
段寺理收了桌上的书,冷淡起身:“以后不懂的,随时来S班找我。”
路麒感激地目送他出门,苏懿之心里却很清楚,段寺理就是想让她欠他的情…越多,越好。
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涌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别扭…
不去想了,他要帮,她理直气壮接受就是了,反正,这是他自愿的。
从始至终,所有的事情,她都没有逼过他,全是他自己愿意去做的。
没必要心虚和愧疚,她苏懿之从不愧疚!
正想着,忽然戚幼薇来了句:“诶,主席,要不我们请你吃个饭吧,就当是感谢了。”
“啊对对对!”路麒接到她递来的眼色,连忙助攻道,“一起去吃饭,懿之也一起!”
这俩人一唱一和,都根本不需要征询苏懿之的意见了,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段寺理扫了一脸别扭的苏懿之一眼,笑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