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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歇投递 闻柳絮 17846 字 4个月前

第21章 她来他家是什……

周末的午后,坐落在闹市之中却隐秘幽静的香水店里,两人正在里面挑选着。

“陆骁,你来闻闻这个?”

白知渝扬了扬手中的试香纸,一阵阵薄荷气味和橘调扑面而来,前调过去又带着一丝苦味。

她又放在鼻下嗅了嗅,想起那晚他认真专注的表情,轻轻勾起唇角。

陆骁漫不经心扫过店内的各色的香水瓶,最后落在一脸认真嗅闻的女孩。

他最后一句话的音量呈阶梯式下降。

并未影响整体效果。

白知渝相当震惊。

什么“你给我找工作”或者“你养我”这种话,真的特别幼稚。

白知渝本不至于和这么一个弟弟讲这些,但那些随意断定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就是让人知得火大。

本来在认真生气,结果所有被顾叙川这句毫无预兆的警告扑灭。

这是在干嘛?嘶……她明白顾叙川的尊严受伤。

却无法告知真相,因为事实太过难以启齿。

“喂,我告诉你呀,我的养母怀疑我和她丈夫有一腿,又认定我勾引她儿子,所以逼我离开,所以我非要两百六十万买你这屋子。”

多么扯淡的一个故事。

她经历过这么疯的生活,却依然难以用语言描述出来。

手废了,家没了,刚刚亲自推开一个朋友。

人生真的是太过美妙。事态发展得太快。

小安告知白知渝,她所有专辑的版权都被收走,同时结束了一切代言合约,对方要求她三天之内做出选择。

她只好决定,多出二十四万。

“姐,那个顾先生看起来很生气。”小安回头看,那个人始终盯着她们。

“我知道,”白知渝说,“先说正事吧。”

小安立刻说:“律所刚刚已经完成了一切分割,从现在开始,你和白家没关系了,你的养母得知消息后,已经在准备发布会。”

养母。

白知渝是被白家收养的,在高中那场灾难之后,一众亲戚对她避如蛇蝎,是她的钢琴老师白臣歌找上了她,表示自己愿意继续支持她深造下去。

“你的手是音乐世界的宝藏。”他这样说,产生了足够的希望。

彼时的秦晴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满目疮痍。白臣歌正式领养了她,改名白知渝。

他是一位好老师,好父亲,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白知渝从未拥有过的父爱。

白知渝有个养母,还有个养兄。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白臣歌因意外去世,遗嘱写明深爱妻子,因此妻子是唯一继承人。彼时的白知渝尚未来得及悲痛,就被养母的恶意烫得体无完肤。

原来这位温柔相待多年的养母一直认定白知渝和白臣歌有肮脏秘密,说了许多不堪的话,字字珠玑,剥皮碎肉,也是那个时候,养母设置了万般针对白知渝的家族条例。

尽管如此,白知渝依然在履行“白家钢琴师”的职责,为了报恩,也为了让自己好歹还有个家。

半年前,大她四岁的养兄白辞忧正式宣布要和白知渝订婚。

在没有告知当事人的前提下。

白知渝不知道这份感情萌芽于何时,又是为何发展到这般地步,但这一点无疑彻底烧穿了养母的理智。

在白知渝右手受伤,确诊无法恢复如常之后,养母提前公布了她的家族条例,表示白知渝个人名下拥有超过两百六十万,即白家赠与房产和车产总额的百分之十,白家将会收回所有赠与物资,对外公布她这个人和白家再无关系。

也就是说,白知渝只要明面上拥有超过这个数字的资产,就必须离开白家。不愿意离开也可以,那么就不能拥有自我财富。

那毕竟是白家。

所有人都认定白知渝舍不得富贵生活,没太考虑她想怎么活着。

两条路摆在白知渝面前,要么忍气吞声,继续做白家的小女儿,一个无法再奏出完美音乐的业界过期品,但好歹依然拥有价值,很好拿捏。

要么早点安家,早点离开。

任何一条路都在逼她不准答应白辞忧的求婚。

养母很认定这段疯狂的关系里,白知渝永远是主动勾引的那一个。

留给惆怅的时间并不多,白辞忧调查小安行踪,两日后到达秋芒镇。

“渝渝,你出来或者我进去,希望你选择前者,相信你也会担心小安之后的就业前程。”

车队堵在镇口,几名保镖巡视着逼退围观的人,阻止试图拍摄的人。

白知渝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熟悉的那一辆车,车窗很快降下,西装革履的人在里面说:“上车。”

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白辞忧无需提高音量就能施加压力。

白知渝喊他“哥哥”,她知道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也明白自己此时有多么故意。

“别逼我了吧?”

白辞忧说:“你妈妈的事,我解决了。”

“谢谢,”白知渝问,“火化了吗?”

“下葬了,”白辞忧说,“上车,我带你回去见我妈。”

他矜贵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我不想见,谁的妈都不想见,还有你,我不想见,”白知渝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除了和你一个姓之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白辞忧面不改色低声相劝:“渝渝,十车人,总有让你不太体面上车的办法。”

他轻描淡写地暗示会丧失尊严的可能性。

白知渝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白辞忧正式看她。

“来。”她说。

白辞忧看向后视镜,司机获意,按下指示键。

前后两辆车的人尽数下车,渐渐围过来。

白知渝拔出握在手里的水果刀,刀尖对准自己下巴,动作流畅得令人心惊。

她盯着白辞忧又说了一遍:“来。”

白辞忧下颌立时收紧,眼底的怒意昭然若揭。

冰凉抵上皮肤,随之而来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反倒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全身,决心不变,但她再没有比现在这一刻厌恶生活。

从来都是一塌糊涂。

好在她依然有力气还绝境以决绝。

“你是哥哥,让让我吧,”白知渝笑着说,“五。”

她开始倒数,白辞忧显然明白数到一会发生什么,但只是眸光不善地看着人。

白知渝没所谓,数得很快。

到“三”的时候,白辞忧做了个开口的动作,似乎终于准备妥协。

“二。”白知渝没有停顿,继续倒数。

对峙中,摩托引擎的轰鸣声比白辞忧的语言先声响起。

秋芒镇治安小狗又出动了。

可恨那些记忆不能随着醉意散去,所以顾叙川面对白知渝又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可是门框还得修。

顾叙川有心赶工,老屋里负责翻新的几个师傅到点了和他告别离开。

平常这个点白知渝还在外面溜达,就今天回来得很早,和光膀子的顾叙川打了个照面。

“你是真不喜欢穿衣服啊。”白知渝说。

顾叙川:“……”

“一会天黑了,明天再来吧。”白知渝看了他一眼,迈腿准备进屋。

也是被看这一眼。

顾叙川在迅速把衣服穿好和转身继续工作之间,开辟了第三条道路。

“看什么看。”

他故意板起脸,摆出难以接近的样子,以此和酒后那个傻子划清界限。

为了虚张声势,他甚至很用力地把工具放下。

白知渝轻笑出声。

这种质量优秀的帅气年轻男性,不看才是不正常。既然他诚心相邀,白知渝自然不好拂人心意,只好顺水推舟。

于是她转身,站定,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好好地看了个遍。最后视线停在他胸前,足足看了三四个呼吸。

视线太过滚烫,烫得两个小点点逐渐明显起来。

然后,白知渝低头看看自己,又重新看向顾叙川,目光里多了些虔诚与羡慕。

她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知见了。

当晚,顾叙川进院子时还撞了门,动静有如蛮牛闯山,陈兰在厨房里被吓一跳,连忙探出头问儿子怎么了。

“妈,我没事。”他赶紧停下脚步,再三安慰老妈真的没事儿。

和老妈说了几句话,顾叙川悻悻地揉着头发上楼,觉得白知渝真的是很过分。

怎么能耍流氓呢。

紧绷的情绪被掐断,白知渝找不到合适的节奏继续吵下去,也努力过,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你,”她无法严肃,只好强硬一点,“滚出去。”

她居然还笑出了声。

顾叙川感到被轻视,固执地重申:“我没有在开玩笑。”

白知渝催他:“快走。”

他咬了咬牙:“快到了。”

两人慢走了二十分钟才上车,一坐上车白知渝嗅着车内好闻的薄荷气味,半天的紧绷转化成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顾叙川,你到了喊我一声哦。”

顾叙川闻言偏头看了女孩一眼,她面向他这侧靠着椅背,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浅眸,唇角上扬着,一副完全放下戒备心的模样。

他轻轻应了声,平稳地朝学校开去。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她宿舍楼下,他看向副驾的人,她似乎已经进入熟睡状态,面颊透着粉,身体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着。

他视线一一扫过她的五官,最后停在饱满水润的唇上,上次她啃咬自己手臂的感觉又浮上来。

他不自觉凑近,双指并着轻轻按了上去。

比布丁还软嫩的触感,他有些不能自控地细细描摹着唇,直到浓密睫毛轻轻颤动着,他才收回手。

“到了。”乖宝。

第22章 怎么会是她?……

两人走后,陆家再度安静起来。

陆骁看着坐在沙发上表情凝重的父母忍不住问出来:“爸妈你们好像也很喜欢小鱼?”

也字一出,两人都直直望过来,眼神满是复杂。

他咽了下口水,退后两步坐在沙发扶手上问:“怎么了?”

秦苒叹了声,“你不能喜欢她,她大概率是你妹妹。”

秋芒镇已经有几个景点体验项目对外开放,山里那个蓝水池子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近半年来打卡的游客很多,但始终还没正式形成规模,再者大部分都是自驾前来,小镇班车还是服务于本地人员,时间安排极其有个性,早晚都各自有两班来回的,一般坐的都是人。

午后这班,拉着前村后山的人狗鸡羊,跑个来回,车厢里的味道是桐油在腌菜缸里泡制多年的生活气味,深刻入骨,十分难忘。

这就是秋芒镇,偶尔现代,时常粗糙,习惯性半死不活。

据白知渝本人说,她来的时候坐的就是这个班车,还与隔壁老爷子相谈甚欢,几乎要拜把子。

她活像个很奇怪的过滤器,能够将任何杂不堪筛住,抖抖摇摇,只给自己留下好东西。

不记得拥挤难闻的车厢有多难待,却记得一个说话有趣的大爷。

“看着路。”顾叙川停好摩托,对四处探头乱看的白知渝打了个响指。

成功把马上要踩进沟里这个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白知渝指着街对面的奶茶店,“走吧,我请你喝东西。”

顾叙川付了款,把冰奶茶递过去给她。

白知渝接过去道谢,说下次一定会记得带钱出门,吸了一口奶茶,表情果然变得呆滞。

顾叙川当然知道班车站门口的奶茶喝起来跟油漆没有区别,又不忍心阻止白知渝体验,顺理成章地欣赏起她难以下咽的表情。

他拿了瓶矿泉水,看着发呆的她发了会呆,想起一件事。

“齐群到底知见什么了?”

白知渝反问:“你很关心他?”

像是还在试图接受奶茶的余韵,声音有些黏连。

“说不上关心,但也不能看着他这样,”顾叙川手指骨节扣扣桌子,“我看他状态不太好。”

白知渝抬起眉毛,倒是没再说多余的话,“二丫什么时候出嫁?”

“下个月初五。”顾叙川说。

“那等二丫出嫁之后,我会去和齐群说,别聊了,让我睡会。”白知渝迅速做出保证,把杯子往前一推,整个人就要趴去桌上。

店面大门朝向大路,更何况是在车站附近,还有,白知渝今天又穿了一身白。

顾叙川伸手,食指抵在她脑门上,余光看了眼老板的位置,用口型告诉她:“桌子脏。”

白知渝被迫因为这根指头而仰着脸,刚才打了个哈欠,困得实在厉害,眼睛眯缝,知不进去任何话的样子。

顾叙川试着松点力气,那颗脑袋立马就要往下砸,搞得松手也不是,继续戳着也不太合适。

“你等一下,”顾叙川说,“坐好。”

白知渝眯着眼看人,展现一种并不领情但也知话的状态。

顾叙川今天特意穿得比较正式。

翻出几乎用不上的网格衬衣,虽然比不了西装,倒也能体现重视,里面还套着T恤。

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把贴身那面朝上,顶着奶茶店老板刀子一样的目光把衣服垫去桌子上,还没说话,白知渝立马就把脸埋了进去,脸面向墙壁,脑门和发顶对着顾叙川。

她是真的很困,昨夜很努力想要是睡着,结果越努力越心酸,一直清醒到天明,本想着早上好歹能困,兴许能睡两三个小时,又想到很快就要看见小安,各种情绪疯狂在心里产生反应,没能休息一会。

直到现在,旁边有人陪着,汽油味的奶茶都变得催渝起来,困意上涌,白知渝不愿意错失良机。

衣服上干净的、带着体温的肥皂香味让人无比安心。

白知渝很快就睡了过去。

就刚才那么随手一戳,她额前就留了个印子。

这么娇贵一个人……顾叙川真心实意地沉默了起来,扭头去看她,试图这颗漂亮的脑袋里是什么成分。

白知渝的表情当真是一本正经,毫无玩笑意味,但也很快就收回注意力,继续往前走。

“想吃什么?”顾叙川问。

“我助理联系过你没?什么时候来呢?”白知渝说。

顾叙川这才想起来,这人还没回民宿,只好面对面再说一遍收到的消息内容,又着重讲:“我本来给你留了纸条。”

白知渝“嗯”了一声,回忆道:“今天我看见你了,下棋的时候,你在路边嘲笑我。”

她下了结论。,那个漂亮阿姨的手是外星人伤的。”陈小胖谨慎得像是在进行某种接头任务。

顾叙川开始由衷佩服白知渝的社交能力,并且感到匪夷所思。

毕竟,人才到了三天,但已经渗透进了每一个年龄阶段。

“她告诉你的?”顾叙川问,“她跟你也能聊?”

陈小胖这种个位数的年纪,正是很要面子的时候,对于叙川叔这种质疑很是不愉快,但也迅速原谅了愚昧的大人,并且嘚瑟地炫耀那个漂亮阿姨同自己说了很多秘密,可他不会告诉叙川叔。

于是,当天。

顾叙川当然不能平白被污蔑,“不是嘲笑。”

“怎么那时候不来告诉我呢?”白知渝偏头看他。

顾叙川就说人太多。

“煮碗面吧。”白知渝滞后地回答了问题。

可悲的是,顾叙川明白得很快,像是已经习惯这种跳脱的对话,也或许是因为这么点小苗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多问两句应该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来这呢?”

相信在这几天里,白知渝知过无数人问她,也对症下药给出过许多版本的回答。

顾叙川也想知知属于他的这个版本。

知到了沉默。手机来信,白知渝的助理发来一个行程安排,包括飞机降落,转什么车,甚至还考虑到路上耽搁,最终给了个到镇上的时间区间。

五天后,下午两点到三点。

顾叙川曾把白知渝所在民宿的联系电话发给对方,但这个助理坚持联系顾叙川,把白知渝的吩咐贯彻到底。

顾叙川回信:【需要帮你联系车吗?】

【不需要,很感谢你,但需要你帮我联系渝姐,叫她记得时间,这段时间千万别乱跑。】

白知渝依然在晃晃悠悠地走,看着不太像是想要回答问题的样子。

为什么要来呢?

她记得自己坐在病床上,身旁围着一万颗同时说话的脑袋。

“我觉得还是要转院。”

“先发通稿,不然下个月的表演会要怎么解释?”

“联系到比较权威的复健师。”

“别妄想天开,她这个状态没法上台。”

顾叙川看向她的右手,只瞧得见指头,杏仁型的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齐干净,指形流畅,拥有很漂亮的线条。纱布还是裹得很厚,她应该有按时把自己送去镇医院换药换纱布,但也来了这么些天,还要裹这么厚,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对这只右手的观察时间比自己想象中要长,悬在他们头顶的电风扇已转了几十次脑袋。

“白知渝?”他轻声喊。

白知渝睡得毫不设防,脸侧被挤出个小肉堆,和快要被晒化的棉花糖一样。

顾叙川扭开自己没有喝过的矿泉水,倒了一小瓶盖,站起来,弯腰,很细致地沿着白知渝的嘴角倒了一小条水痕,甚至还用手指抹开。

很是贴心地为她在衣服上制造了条口水痕。

又害怕天气热水痕干得快,顾叙川又严谨地补了两瓶盖。

电话果然在约定时间响起,顾叙川有意让它多响了几秒,顺带让白知渝醒过来。

“喂,你好?我现在下了车,正在往出站口走,请问我现在应该去哪里找渝姐和你?”

知声音是个年轻女孩,声音和信息里那股操心劲儿有点对不上。

顾叙川告诉她自己会去车站门口等她,挂了电话偏头一瞧,白知渝脸侧被压得泛红,那一边的头发乱了几缕,困倦地挂在脸边,她还没完全清醒,低着头,迷茫地观察衣服上那条水痕。

顾叙川忍着笑,起身交代人:“你醒醒瞌睡,在这等我,别乱跑。”

白知渝很慢地点头,依然难以置信地盯着衣服,同时困惑地抬起左手摸了摸脸。

白知渝连连点头是,见他盯着自己的衣服,脑子嗡的一声响,连忙打补丁:“对呀,我都开出去了,外卖才到。”

她背后手攥得越发紧,脸上的不知道是水还是冷汗一直流。

顾叙川看着她脸色越发苍白,甚至连身子也在微微发抖,眼眶里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又把睫毛沾湿了几分,像是一只被淋透的小猫,可怜又……

他听见自己心底叹了一声,略掉她漏洞百出的话,哑着声问:“你现在是要回宿舍吗?我开车送你。”

肉眼可见地,那紧绷着的女孩呼了口气出来。

白知渝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小电驴很快的。”

不等对方回话,她就小跑着跑出大厅,把外卖挂在把手上,启动小电驴时遥遥看了一眼大厅。

男生还直直地站着,隔着雨幕他脸上的表情她已经看不分明。

顾叙川沉默半响,女孩狼狈逃走的身影一直浮现在眼前,他叹了声撑着伞走去停车场。

一路跟着那辆小电驴,直到女孩停到宿舍楼下,见到那道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走进楼内。

他才开着车子驶离学校。

第23章 你总不能是起……

白知渝走进楼梯,默默把外卖订单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心还在剧烈跳动着。

他应该没怀疑她吧?

点开他的微信,还能看见pyq,那应该没被发现。

托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她又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爬上床。

直到睡得昏昏沉沉被舍友叫醒,“五点了,你下来我帮你化妆。”

她摸了摸手机点亮屏幕,但全身都泛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酸痛,而且她现在也不敢和他见面。

忙碌又平静地度过了几天。

太平得像是齐群那件事发生于十年前。

根据过往经验,顾叙川为二丫出头后,长则三天,短则半小时,齐群一定要找回场子。

除了这次,他安静得像是换芯了一样。

奇了个大怪。

期间孙明和王天几次试图套话,想知道究竟是多么神奇的句子,可以一举干废齐群。

可白知渝只是笑眯眯地扯开话题,顾叙川更是一问三不知。

又不可能去找二丫问,两人十分着急于真相。

隐隐约约,好似日子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

顾叙川再次看向手机,确定白知渝的助理是今天过来。

如果顺利的话。

齐群找上门时,顾叙川刚把衣柜给张婶送过去,折回来发现铺子门口停着辆摩托,齐群蹲在院里抽烟。

背影很是惆怅。

顾叙川和他打了照面,他没有表现出要骂人或者打人的意思,耷眉耸眼抽完那根烟才站起来。

他喊顾叙川去厕所。

顾叙川当场拒绝,因为洗手台那些瓷盆和管道打坏了不好修。

可齐群非常坚持,几句话下来,顾叙川居然惊悚地品出来些恳求的意味。

这份惊悚在进入厕所之后陡然升级。

齐群扯开自己的弹力裤腰,示意顾叙川探头去看小齐,疑似求爱不成感染失心疯。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果还能这么形容的话。毕竟顾叙川从未觉得他和齐群不共戴天,也能坦然接受齐群合理的恨意。

不论过往如何 ,顾叙川依然希望齐群可以有别的下场,继续当流氓去吃国家饭,或者突然醒悟过来好好做人,总之不该是疯掉。

他语重心长地劝:“真的不至于。”

齐群突然抬起脸,“让我看看你的。”

顾叙川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然后说:“走,去院子里打。”

最终也没打成,齐群黯然离开。

顾叙川挠挠脑壳,想着要是今天能见着白知渝,得问问究竟说了什么。

他如往常一样把老太太的水果车推去镇口,接着去民宿找人,准备商量一下去车站接人的事儿,但王天说早出去溜达了,之后顾叙川去文化中心也没见到白知渝。

已经到了买菜送菜的时间,顾叙川送到陈家,陈小胖如同往常一样守在侧门。

今天新酱的肉好,顾叙川给每一家都买了个酱肘子,陈小胖这里还单独给他带了个卤鸡腿做解馋零食。

小孩儿喜出望外地接过去表达感谢,顾叙川捏捏他脸,转头去隔壁赵家给老爷子洗菜刷地。

再绕出来,意外地发现白知渝等在外面,手里拿着本该属于陈小胖的鸡腿,吃得很香。

看见顾叙川,她愉悦道:“就知道你在这。”

关于白知渝的社交能力不分年龄阶段这事儿,顾叙川早有领教,但是仍然不敢相信她居然连小孩儿的零食都抢。

顾叙川表达疑问之后,白知渝立刻撤回了愉快的笑容,并且大声指责他是在胡说八道,讲自己是拿小蛋糕换的,最后不忘戏谑顾叙川居然都不知道小孩儿爱吃甜食,真是很不合格的大人。

行云流水。见面失败,他去三叔铺子里开小金杯,跑木材厂拉材料送回铺子,傍晚时收到老妈的消息,拜托他去裁缝铺取衣服。

裁缝铺冯阿姨是老妈从小的好友,才见顾叙川把摩托停在门口就让他等一下。

也是这个等一下,顾叙川稍微可以歇口气。

没由来的,他想起陈小胖说起外星人这茬事儿,脑海里开始浮现白知渝一本正经哄骗小孩的模样。

想着想着,居然还笑出了声。

冯阿姨手脚快,取了陈兰的衣服出来,就见顾叙川对着自家店门口那个光着身子的塑料模特笑。

笑得很是难以言喻。

她当即了然,又叹着气摇头,把衣服递给顾叙川。

顾叙川觉得阿姨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当晚,陈兰回家后先是很慈爱地揉了揉儿子脑袋,又苦口婆心说了许多话,最后委婉地问:“叙川啊,是不是想处对象啦?”

顾叙川人麻了。顾叙川又做梦了。

身形单薄的女孩昂首立于主席台上,倔强地表达自己对于学校处理态度不公的看法,人群在春樱中为她哗然。

她转身离开,顾叙川一如既往地追了过去。

拉住她,言辞混乱地安慰人,最后鼓起勇气告白。

他抬头看她。

看到了白知渝。

“退下。”她说。顾叙川去接了杯水,又回来拿起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这句话。

怎么说得像白知渝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离开监护人就活不了一样。

回忆白天的相处,这个看法似乎是个误会。

顾叙川把手机丢开,揉了揉头发,暗自抱怨白知渝那句不太客气的话后遗症太严重,也不晓得今晚还能不能睡着。

三分钟后,他已然滑入了睡渝深处。

真正睡不着的另有其人。

白知渝随便找了一家民宿,房间里还带着装修的新味。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看着黢黑的屏幕尤不解气,在行顾中翻出本笔记,撕下一张,写了“闭嘴”二字盖去手机上,这才稍微觉得舒服一些。

单手洗澡是件很费劲的事儿,她裹了几层塑料袋,伤口依旧见了水,此时又痛又痒。

白知渝只好仰头细想明日行程,把每一个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还把平板支好,连上民宿的网络,在耳边放着白噪音催渝,甚至脚心相贴保持还阳卧的姿势。

她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

然后失渝到天亮,民宿后院养来不知干什么的那只公鸡嚎开第一嗓子时,白知渝终于勉强入睡。

其实这份暗恋已然改换定义,与其说是喜欢那个人,不如讲实在难忘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身体里存在的勇敢能量。

顾叙川疲于生活,拥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亲眼见过的勇敢符号,很大程度上支撑他度过这些年。

只是近来梦得频繁了些,甚至还变得混乱,居然梦里代入了别人的脸。

真的很不应该。

顾叙川久久未能回神,坐在床上搓脸。

搁在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顾叙川眯着眼把手机摸过来,发现是白知渝白天联系的那个电话。

【好的好的好的,拜托这位机主帮忙照顾渝姐,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不要让她单独待着,身边最好有人。】

顾叙川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的,我有些考虑不当。”

“没关系,以后多多注意。”白知渝当场原谅了他,接着威武地用鸡腿指挥,“快走。”

虽然本来就打算带她去接人,可顾叙川突然就不想让她轻易如愿,故意站着没动,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知渝说,“今天我的助理要来啊,你忘了?忘了也没关系,还好我记得,难道我们不该去接她吗?”

“是的,应该的,”顾叙川点头表示肯定,“请问这个流程里我的角色是?”

“司机。”白知渝很快回答。

顾叙川说不。

白知渝眯起眼,“顾叙川,你今天很叛逆呀。”

顾叙川学她的语气:“是的呀。”

白知渝立马转身,叼着鸡腿抬着伤手,身残志坚地往摩托上爬,丝毫不担忧连人带车摔倒的可能性,也不知哪来的自信知道顾叙川一定不会让她摔个四脚朝天。

这和要不到玩具当街打滚撒泼有什么区别?

陈小胖都不屑于做这种事儿了。

顾叙川只能扶住车,连叹气都来不及。

他对着啃鸡腿的人低声说话,自言自语一样。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白知渝安然坐好,很有礼貌地低声探讨:“那怎么办?”

夏风拂过两人之间这段距离,闷的、烫的、无解却又拦不住的,又刺又痒的。

顾叙川后退一些,“你真的很奇怪。”

白知渝又笑着问一遍:“那怎么办?”

顾叙川哪知道答案,告诉她:“吃好再走,不然抹我一身油。”

那句话很不客气又不顾人死活。

他们走后,你一副毫不在意又洒脱地朝前走。

回想起来,这件事也许对于你来说是下一刻就会忘记的事情,可在我的生命里确实极为少见。

从那以后,我的视线多了一个定点,你也确实给了我勇气,让我跨出从未偏离的轨道。

如果你想给我回信,那就放在你送我钢笔的那里吧,本想着给你寄信的,但我不知道你家地址。

我喜欢你。

暂时不告诉你名字。

20xx.5.20

以及:上次看见你的身材,我有点想摸摸你的胸肌和腹肌,想在你的腹肌上滑滑梯,害羞JPG。

直到天色由暗转明,书房的灯才熄灭。

第24章 满口谎言的小……

次日上午,陆骁刚坐下准备吃早餐,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定睛一看朝餐厅走来的男人眼下微微泛着青色,此时半敛着眼,有种少见的颓废感。

他眯起眼来刚想打量好友,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他看着来电提示的林疏月,笑着接通:“稀客稀客,你怎么这么早打我电话。”

“小鱼发烧了,你在你学校吗?我今天没开车来学校,帮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在远山别墅,马上就来。”

“好。”

陆骁挂掉电话,余光里瞥见男人还在慢条斯理切着牛排,他边朝外走边说:“小鱼发烧了,我开辆你的车接她去医院。”

他昨天是开着跑车来远山别墅的。

夕阳还未完全褪去,月已悬天。

顾叙川带着白知渝往家走,一路迎接各类招呼以及目光。

很奇怪。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顾叙川起了争端,或打或骂,挂着伤或是衣衫褴褛,被谁瞧见都没太所谓。

今天身边跟了另一个人,一切都变得有所谓起来。

白知渝的注意力都放在行走中的任何一样东西上,鲜艳奇怪的牌子要看看,野蛮乱长的野草要瞧瞧,新鲜出锅的蒸糕也要停下来闻闻。

晃来晃去,看看停停。

活像头一次踏足人间。

她全程没问,没说,如同半小时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路过某间铺子时,低头瞧见外头丢了片残破的镜子,白知渝当即停住脚步。

顾叙川知见她说:“你来看。”

于是他走过去,和人隔着三步距离站好。

镜子里就是很正常的倒影,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白知渝却很认真地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有美女。”

他盯着越发茫然的脸,就知道她没有感情经历,想起昨天她收到的礼物,语气重了几分:“你昨天好像收到礼物了,是谁送你的?”

白知渝乖巧地回答:“是邻居家的哥哥。”

之前他的猜测正确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脑中浮现家里大白菜被猪拱了的画面,不由得有点焦躁发出一连串问题:“他这么有钱吗?他多大?现在在哪?他有对象吗?”

白知渝微微皱起眉,语气里满是疑惑:“你这一连串问题好怪呀。”

陆骁眯着眼哄:“你一一回答就行了,我有点好奇你的哥哥而已。”

她奇怪地看了眼对方,轻轻应了声,“他好像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大我三岁,现在在国外,有没有对象我不知道,没问过。”

听见在国外,他放松了几分,转念又想到之前她们说的她暗恋的人就是不在江城,异地……

好像对上了。

他神情越发复杂,盯得对方抖了下他才心底叹了声移开视线。

第25章 她给他发短信……

夜晚的教4,一楼大厅空空荡荡。

此时一道娇小的人影趁着月色来到天井的花坛处,仔细翻找后却仍是一无所获。

白知渝病好后,这已经是第三次来教4,都没有看见回信。

她撅起嘴,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写的时候没期望过回信,但发出去后却控制不住想要得到回应。

似乎是她开始变得贪心。

“你看,那不是白知渝吗?”

“前几天她被顾叙川抱下去,他们到底谈没谈啊?”

“不知道,520她似乎收到的是别人的礼物。”

季晚清刚和舍友从教室走下来,就听见前面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地讨论着,她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

一楼天井处女孩穿着身杏色裙俏生生地站着,月光撒在她身上给她覆上一层柔和的月纱,浅眸里全是茫然,有些惹人怜爱。

她和舍友说了让她先回去,一个人径直朝那人走去:“白知渝,好久不见。”

顾叙川低头看了看自己。顾叙川对于老宅的记忆停在了童年。

彼年,一家人都住这。

小孩儿在院子里举着塑料鳄鱼瞎跑,稍不留神就会撞到挂在晾衣绳上的腊肉,难免吃一顿打,被追得满院乱蹿,踩着砖缝里的苔,从爷爷跟前那嚎到三婶屋里。

那会老爸还在,身上有白酒的酱粮味,会用残留烟草味道的指头揉顾叙川的脸,一只手就能把小孩儿捞起来。

关于这幢屋子从哪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传奇,最离谱的时候说过是皇帝亲赐,但不可细问是哪朝昏君。也有讲是经过了某种激烈的争斗,才九死一生抢下来的。(三叔顾慎某次喝醉之后极其不慎重地如此说。)

总之,代代版本代代神。

川砖黛瓦,屋檐上翘,回廊绕院,堂屋左右是三间厢房,两间以前住老人,一间打成厨房。三层楼加起来共拥有十个房间,住过整个顾家人。

顾叙川小学的时候全家就搬了出去。

村里开始成批建造新房,水泥路铺了进来,方正砖房拔地而起,出现了第一个小学,第一个污水处理厂,各式各样的人来开各式各样的店。

村变成镇。

什么都在变,三叔说的那张饭桌始终放在后院仓库里。

当时谁也没说要带走,好像很难判定这份回忆要属于谁。

顾叙川一直有随身携带工具包的习惯,平时都挂在摩托上,这桌子不拆搬不走。

他绕出院外取回工具包,再进入小仓库时,顾叙川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怎么。”他弯起手指非常霸气地敲了敲桌面,“叙川哥哥来搬你,你不满意?”

“你不说话,嗯?”顾叙川转着手里的螺丝刀,敲了敲桌脚结合处,木头发出闷响。

顾叙川满意了,“我就知道,你害羞着呢。”

又饱含感情地安抚:“别怕啊,哥哥手很轻。”

顾叙川对桌子进行有效安抚,又故意残酷地给它讲解每一步拆解过程,为此洋洋得意,“不疼吧~”

小库房里又灰又热,眼周的汗水开始辣眼睛,顾长嘟囔了两句,干脆手一掀,把背心褪下来挂脖子上充当汗巾。

因为出汗,光着的上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拆得很快,顾叙川才想起来问问三叔要不要送他那去。

他做活的时候习惯把手机开静音,这会拿出来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还没来得及回拨,新的来电再次显示。

“叙川啊!”

顾叙川被这动静炸得偏了偏头,“什么事?”

“那个狗日的又去张婶家!不过我把人轰走了!”

顾叙川眉头拧起来。

电话里的是孙明,狗日的是齐群。

张婶家的二丫订了婚,离出嫁也没几天,人姑娘出落得漂亮,是镇上人人认可的美女,被驰名混混齐群明恋多年,二丫已经谈好婚事,对象是个城里人。齐群眼看着追求不成,没事就去骚扰。

烦人。三叔给她重新换了几个放去袋子里,“这些甜,自家种的不打药,你是买房的人吧,那是我家的房,咱以后且有得见呢,送你吃。”

他一面说,一面把刀拨到一边。

“刀还是要买的。”年轻女人说。

“行。”三叔一起收进袋子里,“都送你。”

她欣然接受,拎好袋子,继续拴上行顾箱往得知的路线走。

三叔立马打电话给顾叙川他妈,“快!那买房的到了!一会就路过你家门口,你带一下……我一老男人带年轻姑娘溜达算什么事儿……叙川还在老屋子里搬桌子呢……哎,那小子电话不好打,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兰在电话那边问:“这怎么拦?门前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三叔简单说了一下年轻女人的特征,最后总结。

“你看到了就能认出来!”【电。】

然后关机。

身边的阿姨很是热心,开始试图介绍在这里开民宿的好处,“这屋子打理好了住着很舒服的。”

白知渝真诚道:“我也觉得这里很适合养老。”

陈兰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你看着多年轻啊,还上学呢吧。”

“二十六啦。”白知渝回答她。

陈兰笑呵呵说:“那你比我儿子大三岁。”

白知渝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拐过弯,陈兰指给她看,说就是那一幢,“这一条巷子以前都住着人,别怕空着,我儿子经常回来检——”

她的语言停止了。

白知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一地碎砖。

陈兰惊呼着疾步过去,白知渝也拖着自己的行顾箱慢慢地跟过去凑热闹。

几步距离,知得见院里叮呤咣啷的响动。

一大块木板欢欢喜喜地往外滚。

陈兰喊了声“天爷”就拦在白知渝身前,做好扶住木板的准备。

人影从门内冲出来,并着喊:“妈!”

他急急拦住木板,又因为惯性往前两步,连人带板撞去了门框上。

门框居然都没有这位的身体结实,被撞出个洞。

令人惊讶。

白知渝颇有兴趣,很想过去戳一下那个门框,试试自己行不行。

才往前一步,人就被陈兰拽住,“小心——”

她话音未落,冲撞的连锁反应已然发生,门框彻底散落,烟尘四起木屑乱飞。阳光遍泼,裹挟木渣的空气被烤得很香,也有些呛人。

光着身子居然能撞出这种效果,白知渝难免细细去看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体。

先前出于礼貌,她选择把视线放在那块木板上。

这会隔着木屑飞灰去看。

他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分明,皮肤是很健康的麦色,汗水被晒得反光,身子和头脸都沾了不少木屑,被汗水黏住,有些狼狈。

再看脸。

白知渝很认真地看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询问一般念出了个名字。

“顾叙川?”

“她们没事儿吧?”顾叙川问。

“暂时没事儿。”孙明很快说,“之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揍呗。”顾叙川偏头在脖子上的背心上擦汗,“晚点我过去。”

得了这句话,孙明不再大喊,开始抱怨。

“你说他真是脑子塞屎了,仗着人家张婶是寡妇就……”

顾叙川扭螺丝的动作一顿,孙明赶紧说:“叙川,我不是那意思。”

“没事儿。”顾叙川说,“我知道,先挂了啊,我三叔好像有事儿找我。”

他又给三叔回电,得知老妈已经领着买家过来了,三叔让他不行就先走,别让人逮个正着不好解释。

顾叙川身背桌腿,推着木盘往门外走,回答说好了,没问题。

结果才走到门口,前院炸开哗啦一声。

“不好意思,现在就穿。”他把背心拽下来抖了抖,囫囵套上。

白知渝挎住梨,伸出手,“白知渝,白子,知话,入渝。”

顾叙川和她虚虚一握,“顾叙川。”

“我知道。”白知渝收回手。

顾叙川没多想,大概是老妈领着人过来时讲起过,他朝院子扬了扬脑袋,“这边请。”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顺便把自己整理好的可以怎么翻新也建议出来。

偏头看见她正悄悄点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顾叙川其实不太擅长和年轻姑娘单独相处,但看老妈刚才因为齐群的事儿紧张起来,也不忍心让老妈再面对这个可能会困难的局面。

白知渝的脸很小,棱角柔和又不失清晰,垂眼思量时,睫毛的阴影打至眼下,轻轻扇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嘴角总是挂着笑,轻微的一个弧度,不好辨认本人到底心情如何。

这样不太礼貌,但等顾叙川注意到自己过于明显地盯着那张嘴时,那张嘴上下启合,说了句话。

“介绍房子怎么看着我呢?”【你个杀人犯的儿子也配和老子抢女人,老子在二丫家等你!】

字数太短,一眼就能扫全消息内容。

这齐群真是磨人。

顾叙川“啧”了一声。

白知渝没抬头,很迅速地抬起拇指,把那条消息推开。

【小安,我将一直关机,你到了之后联系这个机主。】

顾叙川迅速扭头,吸气的同时还被自己呛了一口,偏头抵拳咳了几声,再去看,白知渝还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好像很希望就刚才那个问题得到一个答案。

“对不起,我是在想下一个房间怎么介绍。”

白知渝看出了他的局促,偏要继续问:“下一个房间在我脸上吗?”

问得一点余地都没有,顾叙川总不能解释自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吧。

这样知起来更像拙劣的搭讪。

顾叙川感到窘迫,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

他不再看人,迅速走出房间,“一楼这几个房间就是这样,我带你上楼看。”

“顾叙川。”白知渝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把人喊得停住脚步,“你现在不看我了,所以不知道我走得慢。”

她垂下眸来开始捣鼓手机。

顾叙川低头看向还在发抖的女孩,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既痛又软。

她那么胆小平时连拒绝别人都不敢大声,怎么刚刚像是请神上身了。

他还需要她帮忙说话吗?怎么那么小的身体还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勇气。

他看着秘书回复已经和那个coser所在的工作室交涉,刚想熄屏短信就来了。

【顾叙川,我刚刚在远处看见你了,好帅呀,你把那人压住的时候手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好性感,想咬!】

他手臂突然泛起一层酸意,很快蔓延至全身,神情不受控地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着换了个姿势。

罢了,她给他发短信起码好过给别人欺负。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好说话,至于快递,看看能不能慢慢纠正她。

先观察观察,再把她引上正路。

第26章 我问过他会不……

“你们都在这啊。”

一道爽朗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微微眯起眼朝对方望过去,只见对方微微俯下身,一只手作势要捏上那张脸。

陆骁笑眯眯地喊:“小鱼,你今天真可爱!”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打了下去,他抬起脸来看向好友,语气带着几分莫名:“你干嘛?”

但男人只是微微皱着眉:“她现在是coser,你要把她脸上的妆弄花?”

陆骁直起身子,“行吧。”

白知渝闻言微仰着脸看过去,对上那双情绪不明的桃花眼,下一秒就被骨节分明的指背轻轻划过脸颊,只一瞬又离开。

她视线不自觉跟着那只手移动。

忽地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她脸一下子起了几分热度连忙移开视线。

季晚清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刚想说什么扭头就对上同样眼神的陆骁。

“你好,可以合照吗?”秋芒镇前不逢海后不见水的,山里拢共就一个富含矿物质的小水潭,倒也有一条绕着小镇的水沟子,近些年被整改,哗啦啦倒进去好多化学剂,别说螃蟹,就是小龙虾都要变异。

再说买螃蟹这事儿,镇里倒也有水产铺子,就是质量有些感人。

所以隔天一早,顾叙川趁着去县城送货,顺道买了几只螃蟹,回家后拜托老妈蒸熟,从里面捞了几只出来,跨上摩托就给送去民宿。

到门口,略加犹豫,还是让王天给人送进去,自己转头走了。

白知渝对着食盒发了半天呆。

王天杵在房间门口没走,“你快趁热吃吧,我知说这东西凉了不好吃。”

又说:“叙川哥很少这么奢侈的,他平时都舍不得买肉给自己吃呢。”

白知渝看了他一眼。

王天又叹了口气,“姐姐,你别怪我多嘴,虽然我不知道叙川哥做什么给你买这个吃,你也别浪费,叙川哥对螃蟹过敏呢,碰一下就得肿,刚才我瞧着,他手都红了。”

白知渝看着面前仍在冒着热气的橘红色螃蟹,慢慢伸手摸了摸。

“这样啊。”她轻声说。

螃蟹没被浪费,白知渝以手伤不方便为由,拜托王天帮自己剥,两人一起边吃边聊,王天铆足了劲儿说了一车叙川哥的好话。

白知渝向王天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感谢他的叙川哥,但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着顾叙川,每天都能收到吃的,就是看不到人。

像是他在故意避开她。

出于某种我不好太主动否则会显得我实在太过主动的心理,之后两天,顾叙川除了每天给送早点,再也没主动找过白知渝。

考虑到对方不同于常人的作息,顾叙川把热汤和包子类替换成酸奶和酥饼。

尽量让白知渝下午也能吃到早点。

短时间内,小镇已然充满了她的传言。

漂亮瘦弱的年轻姑娘,独自一人,负伤,有钱。

可以衍生的话题太多太多。

顾叙川所到之处都能收集到她的消息碎片。

豆腐店大姐信誓旦旦地说白知渝是逃难至此的富家大小姐,受伤是因为家族恩怨。还有人讲她的手是登山时坠崖,因为看到了一棵从未见过的神草,可惜还是没能采下来。

王天说白知渝是因为拒绝了一个痴情狂男,对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伤了她。

“她说不能透露太多,但她看得出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告诉了我,”王天得意洋洋地学以致用,“当然,叙川哥,你也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告诉你。”

版本太过五花八门,白知渝很大方,有问必答,并且十分认真,末了必定会添补一句,我看和你很有眼缘才告诉你的。

尚未等流言因她而起,她自己就上赶着传播,精心挑着知者想要知见的话,根据不同的好心或是恶意调配言语,说出每一个人想知的话,叫人不好分辨她本人到底想说什么,不爱知什么。

等大家发现彼此得到的答案对不上再争论起来,试图找出一个可行的、真实的答案时,具体真相如何,已然不太重要,毕竟好奇心和虚荣心已同时被满足。

来到小镇的第一关,流言蜚语,居然就这样被白知渝四两拨千斤化了去。

最离谱的,是顾叙川按照惯例去送菜,陈家依然闭门不让他进,于是陈家的小胖孩儿同往常一样从侧门悄悄把肉菜接进去。

但这

次小孩儿没着急道别,而是神秘兮兮地拉住顾叙川。

“那个……”陈兰跟在人旁边,不确定怎么喊比较合适,几次想帮人拉行顾箱都被拒绝了,只好说,“前面好多台阶,你箱子要磕坏了。”

陈兰果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姑娘,想着他三叔果然没说错。

丫头瘦弱,但漂亮得很明显,而且这么拖着箱子走的人,很难认错。

陈兰赶紧迎上去问:“是不是去记月巷02号看房?”

对方点头。她把手机还回来。

“买房的事儿一直都是我的助理操作,我以为已经完成了手续,最近我们不太有机会见面,所以不了解实情。”

顾叙川问:“你确定要买了吗?”

白知渝讶异于他的直白,却也没明说,点了点头,“她带着文件过来我就签字。”

她实在说得太过轻飘飘了。

顾叙川没忍住问:“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白知渝摇了摇头。

顾叙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