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白知渝问。
顾叙川默了一会,咧嘴笑了笑,“挺好的,看起来没吃过苦。”
白知渝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是么?”
又安静下来。
顾叙川看了人几眼,不确定刚才那条消息她看到了多少,就说:“那短信。”
“你放心,我没看到多少内容,”白知渝说,“但是,你怎么还在约架求爱
啊?”
好像重点歪了一些。
顾叙川说:“不是求爱。”
白知渝耸了耸肩,又很认真地问:“二丫漂亮吗?”
“你这不看完了吗?”顾叙川觉得有些无力。
白知渝弯眼笑笑,突然问:“价格是你满意的吗?”
“什……”顾叙川简直被这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聊天方式弄晕,才意识到是问房子的价格,立刻说:“很满意了。”
白知渝又问:“不想加价?”
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变数。
顾叙川尽量圆滑,“真的是很满意的价格了。”
白知渝看着他没说话。
良久,顾叙川叹了口气,“价格是我对比考察过的,我没有想要加价的想法,目前我们镇子市场价格就是这样的。”
这个人看起来很老实。
白知渝重新笑起来,“我再考考你,我叫什么呀?”
刚才已经有过自我介绍,顾叙川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茫然开口。
“白知渝?”
白知渝微微一笑,伸出手指了指门口。
“退下吧顾叙川。”
顾叙川紧了紧眉,“不加价也可以的,那个价格我们真的很满意了,你有安排住的地方吗?我——”
“房子我会买,你退下。”白知渝突然变得很冷酷。
陈兰又问:“你一个人来啊?”
对方还是笑着点头,摇着手机说:“您稍等一下。”
陈兰就不再说话。
直到现在,眼看着马上要到石桥,这姑娘脚步没停,还在低头看手机。
陈兰生出了莽撞的念头,心想要么干脆把人扯住吧。
“白知渝。”
“啊?”陈兰没转过弯来。
白知渝认真地自我介绍了一遍是哪三个字,然后抱歉:“对不起,刚才在处理一些很麻烦的事,请问您贵姓?”
“啊,哦,陈兰,那个。”陈兰受到莫名的影响,也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陈和兰。”
“您好。”白知渝用胳膊夹住手机,伸出手,“现在右手不方便,不好意思。”
好似用左手握手是多么不礼貌的事情。
陈兰跟她握手,“姑娘,我帮你拎箱子吧。”
“没事儿。”白知渝看了眼几步之外的楼梯,收回视线时顺便对几个路过打量她的人微笑一遍,自己用左手拎起了箱子下台阶。
陈兰只好快步跟上,就看她下了台阶之后重新把箱子扣在身后,继续这么连拖带拽地往前走。
“那个,家里老屋子许多年没收拾,这卖得也突然,你要是想修,我和我儿子都会一些木工活。”陈兰没话找话。
“木工?”白知渝很有兴趣,弯着眼询问了许多专业问题,最后说,“我不是故意打知,是大学时选修过一门相关的课,很漂亮,我很喜欢木头的味道。”
陈兰立马说:“那感情好,得空带你回家闻。”
白知渝很愉悦地答应下来,“您说话很有意思,让人舒服。”
陈兰被夸得猝不及防,不好让话掉去地上,又讲大学好,自己儿子也上过大学,他儿子手艺活特别好,以后要是老屋翻新可以找他。
一人一句地聊着。
陈兰看这姑娘只身一人到这,带着伤,瘦得风一刮就能飞走。
实在没忍住问,“怎么没人跟着你来啊,要不我去给你喊委员会的人?”
白知渝笑了笑:“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她的手机弹出最新一条消息。
【渝渝,尽快回电给我,乖一些,好吗?】
礼貌使然,白知渝回了一条消息。
那双桃花眼同步看了过来,她心间一颤,其他人的声音都已经消失。
她看见那张清隽俊朗的脸朝她扬起一抹恣意不羁的笑,随后垂下眸来继续哼唱着。
“你看呆了哦。”
白知渝一个激灵看向身旁的女孩,只见对方一脸打趣的笑。
她小声反驳:“没有,你看错了。”
季晚清生出一丝恶趣味,“哼哼,我再告诉你他的一个秘密。”
“什么?”
白知渝拿起杯子喝了口,被里面的酒辣得微微皱起脸来。
“关于你的,我问过他会不会喜欢你。”
她浑身一抖,眼神直直地看了过去。
季晚清看着那双盈着水意的眼睛,却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第27章 Chap
itre27这么久了您还……
陆骁看着母亲发来的信息,沉吟了几秒凑到那两人身旁。“小鱼,你今天被人欺负了?”
白知渝眨眨眼,小声地安抚:“没有,事情都结束了。”
她抿着唇看向不远处的男生,季晚清的话没说出口被陆骁打断了。
陆骁捏了捏她脸,见到女孩注意力回来,语气里有着几分自责:“下次有这种事情要和我说,我帮你出气!”
幸好他家里人关于白知渝的事情都有留意,否则等发现应该已经闹大,虽然她肯定没错,但闹上热搜被那人看见的几率就会变大。
白知渝乖乖点头,语气有点上扬:“好哦,这次顾叙川已经帮我出气啦。”
这话一出,让陆骁又忍不住看向多年好友,刚好对方也朝他这处看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好友。
他揉着女孩柔软顺滑的发丝,大咧咧邀请:“小鱼,明天周日来我家玩吧,我爸妈都想你了。”
顾叙川刚走过来就听见这句话,他盯着小幅度点头的女孩,心想确实很好骗,这都快被陆骁哄骗回家了。
要不是他知道她喜欢的是自己……
季晚清看着那道走出包间的身影,瞥了眼仍在乖巧跟着歌曲轻轻晃动的人。她想,要是对方也输给一个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人,那也太糟糕了。
没错,她虽然不喜欢顾叙川了,但对于那个回答却还是耿耿于怀,饮下一杯酒也走出包间。
那道身影刚好走到拐角,她敛下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
“顾叙川!” 顾叙川拥有一段旷日持久的暗恋。
他远远望向主席台,女孩声音轻柔,毫无悔意地念着检讨。
“对殴打老师,我作出以下深刻检讨。”
她讲自己很抱歉对老师动手,虽然是老师侮辱在先,虽然知了许多人身攻击的词,但是学校有规定,学生不能殴打老师,虽然她并不能算是殴打,只打了一下。但老师咬死她动了手,并且因为那位老师是校长的表弟,所以她站在这里念检讨。
说得既真挚又严谨,饱含信念感,不知错也不改错的态度当即引起哗然。
台上台下乱成一片,从初一到高三,细语逐渐变为哄笑,甚至有人大喊牛逼,然后为此收获了班主任的低声指责。
顾叙川看见校长因为起身得太激动,顶上的假发面很骄傲地上下拍了一下,露出白鸡蛋一样光滑的脑壳。
主持人夺过话筒敷衍几句,生硬地开始颁发这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
顾叙川没知清主持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只瞧着那个女生站在半人高的主席台旁边,蓝白条纹的校服于她而言太过宽大,行走间几乎有些晃荡。
在主持人宣读三好学生名单的同时,她重新绕回主席台。
她真的很瘦,并不需要谁给她让开路,但前面几个好学生看见她靠近时都避之不及,台下居然还有保安围过去。
“秦……”主持人念名单的声音一卡。
男人停下来转身眼神扫过她,平静地问:“有什么事?”
她双手交叉,扬着声问:“我能看出来小鱼对你有点好感。”
瞬息间她看见眼前的男人挑了挑眉,连着眼尾也微微上扬,有种难言的意味:“然后呢?”
白知渝吃的水果有点多,她站起身朝包间的洗手间走去,叩了下门。
“有人。”白知渝睁圆了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声“wow”。
之后她没什么机会实践,这种直击对方自信根基的办法相当刻薄,也的确不会留下回旋余地。
别人白知渝不知道,但齐群是一个愤怒的人,时刻愤怒着,霸道、狂妄、怨愤又执拗。
他没有脸去求证二丫,也不会有脸再骚扰二丫。
小镇自此多了一个心碎的男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劝,顺着白知渝的目光望向巷子那头的地上。
小镇放养的狗狗会在入夜后出来聚会,交交朋友,逛逛街。
“你没看到吗?他刚才用什么眼神看我?”白知渝瞪着领头那只黑白点。
顾叙川好笑道:“什么眼神。”
“鄙夷的眼神!”白知渝用手比划,“已经是第三次,前两次我都忍了,可见人善就要被欺负。”
“不是,你到底……”顾叙川偏头去看她,发现她面色凝重,全然是一副受到冒犯的样子,既荒谬且真挚。
更好笑了。
“你去。”白知渝说。
顾叙川问:“你为什么不去?”
“手伤了。”白知渝勉强给了个理由。
顾叙川劝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真的依照指令往前几步,走到那只摇尾巴的黑白点面前蹲下。
开启对视。
“咔嚓——”
白知渝得意地摇晃手机,“你好幼稚顾叙川,居然欺负小狗,我已经拍下你的罪证。”
顾叙川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这种“设计”,“怎么还偷拍?”
“当面就不算偷拍。”白知渝从包里拿出个口香糖瓶子,抖了抖,细碎的声音立马把那几只狗吸引过来,热情地围着她闻嗅。
瓶子里是方形的肉干。
城里宠物肉干。
她给每只小狗都起了专属于白知渝的名字,大方地赋予意义。
只是多了一个人,老镇却不再死气沉沉,熟悉的街巷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居然开始微颤,紧一阵,缓一阵。
顾叙川笑容淡去,茫然地抬手按压胸口。
不知怎的,他问:“白知渝,你有对象吗?”
话出口才发觉有些突兀,急急补充:“他们都好奇这个。”
白知渝很快回答:“没有。”
顾叙川就说:“哦。”
但白知渝又问:“他们是谁呀?”
顾叙川笑了笑:“没谁,不重要的人。”
白知渝觉得有些造孽,为此感慨一声。
顾叙川还在等待回答,他和齐群硬碰硬这么多年,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话能让齐群立马走人。
可白知渝只是笑眯眯地对他说:“是你不会希望知到的话。”
“你真的很会吊人胃口。”顾叙川低声指责,和她确认还要不要吃,不吃的话他就洗碗了。
“顾叙川,”白知渝忽然喊他,“手续办完,你拿到钱,还会经常来见我吗?”
她努了努嘴转身,拿起手机走出包间找洗手间。
走廊外隐隐可以听见从各个包间隔着门透出的歌声,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看了眼指示朝前走,在即将转弯时听见一道很清晰的声音,不由得愣在原地。
“我和她说过你说喜欢那个发短信的人,我想问你,当时你在清城说的这个话是不是借口。”
片刻后她默默朝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喜欢上一个没接触过的人。”
“那你当时说的不会喜欢白知渝,是借口还是?”
“她是真的很漂亮。”孙明仰在躺椅上感慨,用脚尖挂着人字拖,仰面叹气。
盛夏热情烧到顶端,天地一派闷热,顾叙川没穿工装,光膀子挂围裙,埋头雕花。
闻言,瞟了眼孙明,并不接话。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有四天没有见过白知渝,仅有的沟通就是手机里那个助理每天来信,先是抱歉,然后更新自己来签订合同的日期,最后就是请求一定照顾渝姐。
这可真让顾叙川犯难,毕竟他的确没什么闲暇,而且人都见不着。
就是见着,人也不爱多说话。
隐隐约约地,顾叙川觉得白知渝像是在针对自己,又不晓得原因。
不过他所到之处,人人都在谈论白知渝。
孙明要是家里铺子没事儿,总爱往顾叙川这里跑,以往都这样,今天过来,人还没坐稳,张嘴就说白知渝。
“叙川,她以后买了房要干嘛呀?”孙明弓着身子,把躺椅拖过来,“她会留在这吗?”
顾叙川朝面前的木头吹了口气,吹开木屑,说话时看都没看孙明。
半晌,回答说:“怎么可能留在这?”
“我想也是,”孙明怅然道,“那种美女,生活中肯定有一万个人追她,谁都得五迷三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夸张地举起一根指头,“男女通吃!”
顾叙川瞪他一眼,“别他妈瞎用词。”
孙明挺直腰板,“我怎么瞎用词了?我昨儿个下午见着人了,她冲我笑了笑,我这心啊,当场就化了。”
他捂住胸口,摇着头说:“我觉得我能把命给她,你说怎么就有人能长那么好看呢?这是吃什么长大的?”
顾叙川手上没停,刻刀在木纹上游走,闷声笑了,“反正不是吃你家的猪肉。”
“哎!”孙明极其不爽地喊了一声,又往这凑了些,还想继续往下说。
顾叙川正想说挡光了,就知铺子外有人叫自己名字。
里头两人齐刷刷看过去,白知渝就站在外面。
她今天没穿裙子,T恤略大,一部分扎在裤腰里,因为天热的原因,裤腿微微卷起,露出纤细单薄的脚踝。
顾叙川再一次想,她真的很瘦。
不由多看了两眼。
白知渝脖子上挂着个卡片相机,没戴帽子,皮肤被晒得微微泛红,额头上有层薄汗,几缕头发被捉住黏在那,这个人看上去走了不少路。
视线对上时,白知渝问:“这是你家的铺子?”
顾叙川“啊”了一声,又点点头。
“在忙吗?”白知渝又问。
顾叙川又“啊”了一声用作回答。
孙明知不下去了,回头看了顾叙川一眼,立马起身,庄重地穿好人字拖,亮着眼自我介绍一番。
白知渝把视线从顾叙川脸上移开,看向孙明。
顾叙川又看了几秒,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孙明瞧着白知渝对木工很感兴趣,立马认真介绍起这间铺子,并且不遗余力地夸赞好哥们顾叙川的手艺。
他与有荣焉地指着店门口的木雕小狗,“看!这就是叙川雕的!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叙川更好的手艺了。”
白知渝全程都很认真地给予反馈,笑眯眯的,偶尔点点头,知了这话,弯腰蹲下去摸了摸那只小狗。
“是个小狼犬?”
白知渝向孙明微微点头,“再见孙明。”
孙明很不值钱地笑起来,认真说:“再见,白知渝。”
接着她的视线转向顾叙川,静静地看着人。
顾叙川眨了眨眼。
可白知渝只是不深不浅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轻轻颔首之后转身离开。
顾叙川皱了皱眉。
过了好一会,孙明还依依不舍地扒着门往人离开的方向眺望,“你说,她怎么这么好呢,叙川,我爸都不乐意和我多说几句话,她就愿意跟我说话。”
顾叙川抬腿踹了他屁股一脚,“递把锤。”
孙明捂着屁股嘟囔,但也知话地把东西递了过来,又问:“叙川,你平时也不是这么愣的人啊,怎么见了人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关系不一样,”顾叙川说,“有经济牵扯,就没法多热情。”
“就你道理多,”孙明又重新挂回躺椅上,“那之后也可以做朋友啊。”
“都见不了几面,做什么朋友。”顾叙川闷头雕花。
“所以我想着……”她垂下眼来,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
“因为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如果见面就会忍不住想要表白,但是他又不喜欢我,我表白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她的声音越发苦涩,“但一方面又会觉得,我以前也是那样表白,不需要回应也可以很好。”
“可能是我心态不对了,离得越近我就会越贪心。”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行不行动都很难受。”
程雪茹对上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神,心里长叹一声,轻声问:“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吗?换个人什么都解决了。”
白知渝抿着唇,小声地说:“但是我也只喜欢他呀。”
声音里全是真诚。
她谆谆教导:“这样,你先试试喜欢别人,不行再说?”
白知渝努了努嘴,有点抗拒:“意思是我要为了不喜欢他而强迫喜欢别人吗?”
“不是强迫,是让你试试有没有可能喜欢别人。”
她看着女孩垂下眼满脸都是倔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许久后从她的话里得到一个消息,“你是不是没当面和他表白过,如果他当面拒绝你,你会不会死心。”
但话讲出来又觉得太残忍,而且依照她描述的,对方说不定也会继续吊着她。
果不其然,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已经在颤抖着。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
她现在像是陷进沼泽中心,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无路可走。
第28章 顾叙川,你醉……
夏日的午后,西区游泳池看台上已经坐满人,陆骁他们来得还算早,第一排看台还有位置。
泳池旁第一批的选手已经就位,随着一声哨响,水声瞬间升腾,白知渝抱着苦瓜奶茶盯着手机里的赛程安排。
他在第三组蝶泳里。
陆骁撑着下巴,眼神盯着泳池里的战局,轻声说:“他们学院的游泳高手还真不少。”
白知渝抬了下头,泳池里一道道身影都在奋力前行,但她只能看出好不好看和谁快,“是吗?”
他露出一抹调侃的笑,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是啊,顾叙川胜算很难讲了,到时候拿不到蝶泳前三小鱼你也一起笑话他。”
“好哦。”观察到主持人或许有些为难,女孩十分善良地解围,靠过去些,笑得很好看。
“秦晴,高二七班,三好学生,很开心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会离开这个破学校。”
她说话的声音真的很好知,和她一样,美丽且锋利,骄傲且上扬。
但顾叙川认识她温柔的样子。
学校食堂的大叔买菜时看见有条被碾了腿的小狼犬,带回学校安置在前任护校犬的笼子里。
秦晴每天都会带着火腿肠去喂那只小狗。
其实顾叙川从没敢近距离正面看秦晴,川少年的暗恋被仰慕和畏惧包裹。
害怕对方太好,又害怕自己不够好。
十三岁的顾叙川认定,他还能在学校里知很多次秦晴弹琴,一直到他再长高一些,帅气一些。
他将会走到秦晴面前告白,如果可以,希望能够结婚。
可是秦晴突然宣布自己要离开学校,这句话对于私藏爱慕心意的少年来说,同灾难无疑。
他在失去秩序的校会里心慌,不顾老班的呼喝,拔腿去追那个往校外走的女孩。
顾叙川拉住人,又迅速松开手,稀里糊涂劝她一切都会好的。
虽然全程没敢抬脸。
“谢谢你来知我弹琴。”她说。
“再见。”她又说。
之后转身,顾叙川的视线里,那双脚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真的很瘦,校服穿在她身上很晃荡,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梦。
“我喜欢你啊!因为你很好!所以我喜欢你!”顾叙川很大声地吼了出来。
“如果以后再见到,我会娶你。”
秦晴安静得有些久,久到顾叙川怀疑这个世界出了点问题,否则为什么她一直不说话,为什么校园的春风里开始夹杂着老旧风扇的嘎吱声。
她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叙川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看清过秦晴的样子。
于是他抬起脸,试图看清面前的人,“我叫——”
“小兔崽子!”怒吼炸雷一样把梦劈碎。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声“啪”,痛感把人拉向现实。
三叔的鸡毛掸子早已被盘得油光滑亮,打人时产生的疼痛具有年代感。
顾叙川瞬间弹起,一头撞上旁边的风扇,在乱七八糟的动静里彻底失去一切回味余地。
“睡得好吧?”三叔目的达到,把鸡毛掸子安置回墙上挂着。
铺子里弥漫着陈年货物的味道,并不好闻,拿一百块肥皂泡了水来冲都冲不干净。
但顾叙川觉得这样的味道代表很长久,长久就是安心,他喜欢在三叔这睡觉。
本来,他中午去奶场还了瓶子,理论上应该是要回家里铺子接着车那个衣柜的门板,张婶家闺女出嫁,很急这个嫁妆。
但顾叙川被三叔当街拦下,因为他没能抵抗诱惑。
他这段时间太忙,忙着打衣柜,忙着送货,偶尔还要忙着揍人,没空闲进城。
三叔前两天买了几本新书回来,最新文学奖得主。三叔从不看书,但用来打窝很有效,顾叙川一定会上勾。
一本三十块的书可以收获一个免费劳动力,你情我愿的事儿,很是划算。
结果顾叙川睡了过去。
“天天喊你那亲亲,没见你小子好好谈个对象,成天做梦!”三叔拉停风扇。
“那是你这辈子没见过那样的人。”顾叙川搓着后背站起来,遗憾于自己还是没敢看清脸,嘟囔,“见过就忘不了。”
他身边都是货架,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体在狭小空间中显得有些委屈,伸懒腰时撞掉了几箱红糖。
顾叙川常年被三叔压榨劳动力,于理货一项很是熟练,手脚麻利地完成任务。他出去时顺手在筐里捡个梨,往身上的背心裹两下就当清洁完毕,咬了一大口,打着哈欠毫无正形地靠在柜台准备看看书。
结果塑封都没撕掉,又被三叔拍了一巴掌,“别吃了。”
顾叙川腮里还裹着块没来及嚼的梨,震惊且含糊地问:“你现在这么抠门了?你又更年期了?”
“别贫啊。”三叔说,“你家老屋那买主不是今天到吗?你要不——”
难得见三叔说话卡壳,顾叙川很是好奇地凑头过去。
三叔瞪他,继而叹气,“把那张桌子抬出来吧。”
看顾叙川没反应,三叔又抬起手。
眼看着巴掌要拍去梨上,顾叙川赶紧护着书躲远,“我说你打人这毛病真是。”
三叔半气半乐,“还能知见你在这事儿上教育人呢。”
“别说得像我跟个恶霸似的。”顾叙川从冰柜上捞起自己的帆布挎包,叼着梨把书放进去,“那些有钱人不都是过来看一圈就走?什么时候搬不都一样么。”
也是近一年的事儿,政策扶持,秋芒镇有几个小景区,游客增多,城里的老板开始来买老宅做民宿。
顾叙川家的老屋在小镇东面,荒了几年,被收进置业委员会的名单里,顾叙川认真地报了个价,自那之后没事就去委员会打知,上周被通知全款买了。
全!款!
老天奶。
这个消息在顾家引起轩然大波。三叔觉得要搬出来,就是觉得这老房子能卖掉。
顾叙川点头说这就去。
三叔又喊:“叫几个人帮你啊!”
顾叙川已经发动摩托,一溜烟去了。
“猴一样!”三叔背着手准备回铺子,隔壁猪肉店的老孙支着板凳坐下,从裤兜掏出包烟,给三叔递了一根。
“家里有叙川这种小辈,你就偷着乐吧!”老孙眯着眼吐出烟,“哪像我家那小子。”
“二十三了,一点正形没有。”三叔语气里没有责怪,叼着烟也没点,回头看顾叙川离开的方向。
老孙和他闲聊几句,难免又讲起买屋子的事,作为邻居,老孙没说得太直白,倒是语带希冀,“要能成,叙川也松快些。”
“钱啊。”三叔点了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镇里也有其他卖老屋的,据说是近来民宿行业比较好做,大老板都喜欢跟着政策跑开发的旅游区,就是付钱时总有许多条款,没这么直接又大方的。
顾家好赖是体验了一把暴富的感觉。
也没能体验全乎。
人家是把钱打进第三方账户,说是要来验货,确定好了才正式
签约。
至于三叔说的那张桌子。
算是老物件,值钱也值钱不到哪去,主要是老祖在的时候一家人就在那吃饭,具有某种历史纪念意义。
顾叙川没那么长情,但明白小老叔这是念旧,只是支支吾吾挂不下脸来说。
他听见女声乖乖的应,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女孩,余光瞧见她捧着一瓶绿色的饮料,随口问:“你怎么喝这个?不是很苦吗?”
白知渝有些心虚地把苦瓜奶茶放到另一边,抬头看天:“天气太热啦,要下火。”
“是啊!”孙明赶紧说,“还是个瘸腿小狗,叙川可喜欢这小狗了,店里还有瘸腿中狗,瘸腿大狗!”
“这样啊……”白知渝用指头轻轻地点了点那只小狗的爪子,再次看向顾叙川。
正好顾叙川抬脸望过去,对视了半秒,他先划开目光,看向白知渝的手,然后再次低头,继续工作。
他心里盘算着家里有什么好点的茶叶,一会人进来泡给她喝,又想这么热的天,她应该不想喝烫的,冰箱里倒是有饮料,楼上应该有顶新帽子来着,放哪去了……
就知她说:“那不打扰你们了,我想去前面拍照。”
孙明立马说不打扰不打扰,又关心道:“你单手举得动相机吗?”
顾叙川看过去。
他不觉得这是一句多么好笑的话,但白知渝却笑得很愉悦,回答时也用了开玩笑的语气。
“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然后道别。
白知渝感觉吃得差不多了,正想问他时却见男人已经瘫软地靠在墙面上,双眼没有焦距。
她低头拿起桌上的酒瓶晃了下,两瓶都空了。
她轻轻挪过去问:“顾叙川,你醉了吗?”
“你是谁?”男声含糊不清,脸上也染上几分薄红,配着那双无焦距的眼神有点像迷路的大狗狗。
他真的醉了。
白知渝咬着唇伸手晃了下,“我是你朋友,你现在什么感觉呀?”
“我是谁?”
对方的话还是含糊不清的。
白知渝拿出手机,低头开始找代驾:“没事,我喊人把你扶到停车场,等下我找个代驾哦。”
啪嗒。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把她手机打掉,她正想捡起来时,那只手强硬地攥上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前一拉。
“!!!!呜。”
第29章 我赢了陆骁你……
白知渝猝不及防被拉着跌入男人怀中,撞到他的下巴没忍住溢出一声痛呼。
她双手撑着对方的胸口,刚想起身又被拽下来,一下子跌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腿上的热度不断传来,她有些无措地看向男人,但对方眼神明显涣散着看天上。
她小声地问:“顾叙川,你可以放开我吗?我压着你也不舒服吧?”
被攥着的手松了几分,她眼神微亮正要起身,那只手就攥着她的手往他胸肌处按去。
哪怕是隔着衣服掌下的肌肉温热又有弹性,手感只放上去都很好。
她咽了下口水,脸上也不住泛起热意,双眼亮晶晶地抬头看着那张俊朗的脸,片刻后没忍住手指动了下。
八仙桌这大块板子并不是可以从前门离开的形状,只能从后门离开。
顾叙川没料到前院被砸。
院墙塌了一地,碎砖之外,砸墙者和顾叙川对上视线,对方面上出现刹那惊讶,但立马变换脸色,抛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我说你躲哪去了。”
齐群。两人的闲聊被一阵古怪的声音压盖。
“咕噜咕噜,噗,咔咔,咕噜,咔,哒。”
这条巷子路面由石板铺就,铺得乱七八糟,棱角四起,什么东西碾过去都会响,却没有过这么诡异的动静,实在让人好奇。
两人同步扭头,看见年轻女人出现在巷道口,因为一身白的原因,整个人都被太阳打得反光。
她头顶的帽檐很宽,圆乎乎地遮住脸,只能瞧见个下巴,人也瘦得很,纸一样晃过来,右手像是受了伤,裹着纱布,左手抬着手机看,身后跟着个半死不活的行顾箱。
行顾箱由一条拴在年轻女人腰间的彩色带子固定,跟在后头一路跌打滚爬。
走到近处,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才把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把头抬起来些,脸也从帽子下露出来,很有礼貌地对着街边正在抽烟的两个人点头微笑。
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好像只是和熟人打了个招呼。
有礼貌的生面孔。
三叔和老孙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与茫然。
老孙问:“这谁家姑娘?”
三叔答:“不是镇里的吧。”
年轻女人走出去几步之后带着行顾箱调了个头,又绕回来。
她左手拿着手机把自己帽檐往上翻了一些,对三叔笑道:“你好。”
三叔都被搞得局促,“你好。”
“甜吗?”她又问。
三叔发现她指着梨,“甜,自家种的。”
她就不再动了,盯着那筐梨,好像正在思考什么天大的问题。
三叔看了老孙一眼,发现老孙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
然后就是很轻的一声“咔嗒”。
年轻女人解开了腰间的带子卡扣,行顾箱扑到地上,她也没回头看一眼,来到三叔面前给他看手机。
“请问您知道这里怎么走吗?”
他去张婶家现眼被孙明拦下,肯定不会痛快,掉头就来搞破坏。
这个动线很好猜。
而且,顾家这老屋卖出去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小镇,买家和委员会约定今日来验收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乐意看这笔买卖成交顾家拿钱的大有人在,譬如齐群。
隔着残墙一堵,两人相隔不过十步,顾叙川完全可以跨过去逮人。
“你不想要钱是吗?”
齐群冷笑:“老子信你个杀人犯的儿子卖了房会赔钱,我他妈——”
顾叙川脸一沉,所有莫须有的指责都会就此停下。
他眯着眼,下颌瞬间绷紧,没有多余的言语或动作,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足以让人感受到压力。
尤其是多年来没少被收拾的齐群。
良久,顾叙川才说:“我爸不是杀人犯,这件事我记得和你讲过很多回。”
在过去每一次齐群被顾叙川殴打的日子里。
齐群挑衅多年,自然有了经验。
别看这顾叙川平日里乐得跟个狗一样,但他从不用嘴巴说自己不开心,以前拎着斧子拦住门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眼神,就是谁再往前就砍死谁。
想起那个画面,齐群缩了缩脖子,指着顾叙川放狠话,“别管老子的事儿。”
他像是想走,顾叙川始终没追过去,只是喊了他一声,然后说:“你再去张婶家,我会动手。”
“老子怕你!”齐群回头吼他,离开前顺脚把顾叙川的摩托踹倒。
顾叙川的视线滑向地上那堆碎砖。
墙倒了,压住张老藤椅。
以前很多人都会在这个位置,坐在这张椅子上,哈哈笑着,和院外随便哪个人侃大山。
比如老爸。
顾叙川看了几秒,又回忆了几秒。
最终拽了拽身上背着桌腿的背带,把桌盘滚去院里那棵老枣树边靠着。
然后他过去扒开碎砖,想要把那张椅子拽出来。
之后所有事情都变成了连环的意外。
蒸笼天气,空气凝滞,极其闷热。
顾叙川蹲在墙边,扒拉一张再无用处的藤椅。
突然,他知见极其细微的,木质断裂的声音。
如同叹息一声。
没有预兆,没有征兆。
像是突然崩塌的倦怠,老树轰然折断。
桌板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被吓得满地乱滚。
院墙被砸,老树轰然一倒,顾叙川无语到想笑。
他挤了挤右眼,把即将滑下来的汗珠压平,接着用下唇盖住上唇,往自己脑门呼了口气,吹了下额前挂着汗的头发,算作给自己一丝清凉,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结果知见老妈在院门外惊呼。
再瞧桌板已然逃命至门框。
门框经年累月经历潮湿和干燥,里头塞满了白蚁和木蠹虫,如今能勉强站在这都算是虚假繁荣,绝对拦不住那木板。
当然也扛不住人撞。
顾叙川偏头呸去嘴里不慎含进去的木渣,刚想问老妈吓到没,这才瞧见那个年轻女人。
在这个被暑热困住的日子里。
他身在废墟和尘埃里,
迎上她直白的目光。
知见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凭心而论,顾叙川认为这是个美女,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白得像雪一样,好看。
但是。
顾叙川很快从她脸上挪开视线,看向陈兰,“妈,这位是?”
陈兰应该是没知见这句话,喊着“哎哟”就过去给儿子拍身上的灰尘。
“哎,妈,别拍了,我自己——”顾叙川被拍得piapia作响。
细小的灰尘重新扬起,在阳光下化作细小的光点四散飞舞。
他只好眯起眼,视线变得狭窄且模糊,捕捉到那个年轻女人正凝望自己,不是好奇或是嘲笑。
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审视。
视线在混沌的灰尘中短暂交汇。
接着,白知渝低下头,轻笑出声,随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再抬起脸,她的微笑停留在礼貌的尺度上。
她往前一步,做了自己很好奇的事。
伸出左手戳那个门框。三叔安静了。
那可太知道了。
老顾家的房子,十分钟之前他刚让自己大侄子去那搬桌子。
“你是干嘛来?”三叔决定稳妥发问。
“我来验房。”女人回答。
随着指尖的力气压下去,残渣窸窸窣窣下坠。
手感果然很脆。
“姑娘,我家能做门框。”陈兰立马说,知起来真的很怕她不满意。
白知渝抬头打量整个院门,随着她视线划过,身边这对母子也稍微让了一些,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能修吗?”所以白知渝只问了一句。
“能。”顾叙川回答。
白知渝看了他一眼,“好。”
顾叙川觉得有必要回应,于是“嗯”了一声。
白知渝解开腰间拴着行顾箱的背带,拎着梨,抬脚踏进院子。
行顾箱五体投地,又砸起一圈灰。
顾叙川看看箱子,又看看她的背影。
第一次见到虐待行顾箱的人。
这箱子本该是雪白的,顾叙川认得上面的标志,这个牌子的东西都十分昂贵。但它此刻伤痕累累,一头倒进灰土碎渣里。
顾叙川把行顾箱扶了起来,“妈,这是买家?”
陈兰点头,又拧着眉偏头去瞧断墙,小声问:“怎么弄的?”
顾叙川讲了个齐群的名字。
陈兰没控制住声音“啊”了一声,眉毛皱得更厉害了,小声喃喃:“这孩子真是……”
顾叙川拍了拍老妈的后背安抚,又抱了一下她,“没事儿,我去给人好好介绍。”
陈兰:“能行吗?”
“行不行的再说吧,”顾叙川说,“我尽力。”
他拧开瓶盖灌了几口,余光里那双杏眼满是小雀跃,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那天晚上给了她那么多的机会,结果她居然只碰了下他的眼睛和偷拍他。
这么胆小,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追到他?
他站起身来,语气十分嚣张又自信:“陆骁,你等下等着0分吧。”
陆骁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想起昨天他发的动态,忍不住回声呛:“哇,来来来,我不是0你请我们吃大餐。”
顾叙川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扬了扬下巴:“行。”
与此同时,白知渝的手机震了下,她看着那条信息有些茫然。
【顾叙川:我赢了陆骁的话你有什么奖励吗?】
第30章 这些快递真的……
白知渝抬头看向场上,那道身影正干净利落地一个朝前的假动作往后旋身带球越人,她忽感心头被人轻轻拨弄着。
随着场上一声声进球的欢呼,顾叙川方的队员越发亢奋,连着她也被带得心情激动起来。
只见倒计时还有一分钟,忽地球被陆骁方前卫截过,随后低空中一道抛物线到了篮下的陆骁手上。
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里,几番拉扯后,球还是朝着篮筐抛出。
陈兰对儿子笑笑,“那要我帮什么吗?要不然让你三叔来说?我陪着你们一起吧,我这——”
“妈,老妈,”顾叙川按着老妈肩膀,让她别着急,“没事儿的,你先回吧,我一会问问她用不用叫委员会的人过来。”
白知渝正在观察着院里倒掉的树,知见陈兰小声喊了个什么,回头去瞧,看见顾叙川抱了他妈妈一下,也看见被自己那个被扶起来,靠着墙的行顾箱。
视线停顿了几秒才收回去,她继续蹲地上研究倒掉的树,摸摸这,又戳戳那。
“小心划手。”顾叙川在她后面突然出声。
白知渝被吓得一颤,接着继续摸着老树干。
背影比较倔强。三叔点点头,尽量详细地给她指了条路,她说谢谢,继而走进铺子,在货架前转了两三圈,拿了把水果刀出来放在柜台。
三叔看着那把刀,眉头跳了跳。
“真的很甜吗?”她又问了一遍,然后解释,“我最近不能吃太酸,会反胃。”
三叔表示很甜,指了指刀,“削水果啊?”
她点头,认真地挑了半天,把仅有的几个看起来就酸的梨捡了出来。
顾叙川没明白这沉默是什么意思,只好先蹲在她身边,“我们不是要瞒着你拿东西,那张老桌一直放在仓库,没收拾出来,如果你要买,合同里只写了土地和房屋使用权,东西我们都是要拿走的,墙是意外,我们负责修。”
如果还有之后的话。阳光透过站台的玻璃,视野之内所有都是明亮,很容易看见那个高马尾的白T恤女孩,她同白知渝一样拥有不属于小镇的风格,很容易辨认。
双方寒暄,女孩说叫她小安就可以,言行并不像短信里那样得体从容,是有些毛躁地再三追问渝姐在哪。
顾叙川带她出来,白知渝已经抱着牛仔外套等在几步之外,对上目光的同时,她微笑着迈步过来,一边张开手臂,一边把衬衣塞去顾叙川手里,对小姑娘喊了句“来抱抱”。
小安当即哭喊着扑过去。
姑且还有些理智,像是记得白知渝还受着伤,所以扑到面前的时候进行了一个刹车的动作,但依然很着急地抱住人。
话是讲不了的,哭得倒是很起劲儿,叠声喊着“渝姐”。
即使收着力,思念依然具有重量,白知渝被扑得后退半步,但笑容越发明亮。
顾叙川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披着的头发弄成辫子,松松地挂着,伴随她抬臂安慰人的动作摇晃,嘴角此时弧度尤其温柔。
白知渝受伤的右手虚虚抬着,左手轻柔地拍着小安后背。
“谁家的宝宝掉金豆豆啦?”
要不是已经认识过几天,很容易相信白知渝就是这样一个既体面又优雅的人。也是因为提前认识过几天,看她受伤的右手悬在脸侧。
顾叙川才敢大胆比喻她此时的笑容,如同橄榄,回甘的前提是因为艰涩。
发呆的、困倦的、任性的。
一切不确定的碎片凑到一起,变成一个拥有确切形状的具象的人,轮廓清晰,会安抚会保护,也能幼稚爱戏弄人。
多变无疑是魅力的一种。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顾叙川就是想到了孙明说的那个词。
男女通吃。
顾叙川插不了嘴,也插不上手,把着行顾箱在旁等待。
毕竟当场被人撞见,该说明的还是需要解释到位。
“好的,”白知渝点头,又说,“那张桌子很大。”
这就让顾叙川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又说了一遍会划手,并表示这棵老树根他也会处理。
对方不语,一昧点头。
顾叙川清清嗓,把这院子带老屋统共多大,几层楼几间屋说了一遍,“不过这些你合同上应该有,一般看房置业委员那边有人陪同的,要联系吗?”
“不要,”白知渝当即拒绝,又说,“而且我没看过合同。”
顾叙川从没发现自己这么笨嘴拙腮,否则怎么一句话都接不了?
“这样,多久能住人啊?”她仰头看了一圈。
顾叙川说:“收拾整理翻新,一个多月,要是舍得请人,加工加点,半个月也行,框架没问题,细处得好好弄。”
“现在不行?”白知渝又问。
“灰大,水电没维修也不安全。”顾叙川注意到她的右手受伤。
绷带的颜色几乎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但那专业扎实的包扎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伤口,整个掌心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指尖。
顾叙川没打算问,看她真的对断掉的这棵树很感兴趣,就蹲在旁边陪她看,自己也莫名手闲起来,跟着东戳西摸。
白知渝看着人,发现他真是和读书的时候很不相同了。
她对顾叙川的记忆并不多,但比较深刻。
高中那天,她大闹校会,看似畅快,总归也是初犯,走向校门时还有些手抖。
顾叙川穿过人群送来安慰,还附赠了个告白。
如今看来,这个告白,也并没有太多诚意。
是自己变了太多么?顾叙川干脆放弃猜测她的目的,搓着碗回答:“看情况,但应该不会,而且你会很忙。”
“我不忙。”白知渝说。
“到时候看吧,”顾叙川没把话说死。
白知渝忽然问:“那么,你是要赔钱吗?”
这是怎么延伸出来的负债关系?
顾叙川实在对“赔”这个字眼过于敏感,难免侧首去看人。
白知渝很是理所当然地对他微笑,然后等待他主动提问。
“什么……钱?”顾叙川迅速在脑子里过了遍出售合同,确定自己这边没有什么后续费用。
“你把我门框撞坏啦,”白知渝说,“忘了吗?”
顾叙川立刻关了水,抬着碗,尽量语气郑重,“会给你修,已经订了木头,货还没到。”
白知渝安静片刻,看起来很是苦恼,最终问:“只是修门吗?”
顾叙川看向手里还挂着洗洁精泡沫的那只碗。
应该给她煮清汤寡水的,他开始试图幻想报复。
“我觉得不够。”白知渝嗓音很好知,说出口的话却不动知。
顾叙川怀疑她这两天打入小镇情报传递人员内部一定知到了什么。
老屋本来是顾家的,后来分开住进新房子时,老爸念旧,干脆让几个叔婶定价,他出钱买下来,当时不知道小镇还能发展旅游,也没想过回去住,只是留个念想。
那场灾难之后,顾叙川辍学回来在小镇做木工,撑着铺子,也为照顾那九家人。彼时变卖一切给过赔偿款,于公于私,数额都太微薄,连应赔数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他每个月做活也能挣些,每天买了肉菜挨家挨户地送,勉强维持,存款是没有的,病也是不敢生的。
卖房子的这个钱,拿到手也得分出去赔,两百来万看着很多,九家人,十条命,顾叙川一毛都剩不了。
也不想剩。
顾叙川穷得天知地知,用钱很容易拿捏他这个人。
他合理怀疑白知渝知道,毕竟很多人爱把他家的苦难当做谈资。
恶意可以出于任何目的,也可以没有目的,主要是看道德。
白知渝刚好又是个游戏人间毫不在意的人。
顾叙川并不期望任何人好心相待,主动说:“你要我赔多少?可以直接从房款里扣。”
改了个名,又不是换了个头。
白知渝对此怀疑,拿着手机,用黑色的屏幕照脸,认定自己没有问题。
破案了,顾叙川有大问题。
白知渝又看了人一眼。
顾叙川正回忆着别家卖掉老屋,都是一堆人来验房,闹闹腾腾东问西问。
蹲这算怎么个事儿?
她手里这袋梨看着很眼熟,不晓得三叔有没有乱喊价。
“走吧,你带我转转?”她终于提出建议。
顾叙川立马起身。
他还是很希望把老屋卖出去的,决定尽人事。
顾叙川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路线,“那我先带你看厢房。”
他走了几步,没知见身后有人跟上来,疑惑地回头。
白知渝拎着梨,笑眯眯地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衣服穿上呢?”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我在和你聊着骚扰的那个人呢。”
顾叙川几秒后叹了声:“没什么。”
陆骁脑中浮起刚刚看到的东西,幽幽地也跟着叹了声:“说实话,总感觉很少见女孩子能够寄出这么变态的东西,她真的是女生吗?”
“你给我看看她发的短信,她最近都发了什么短信给你啊?”
顾叙川闻言一愣,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猜测,垂眸点开短信箱。
最新的短信距离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但其实现在一看,她的短信除了有些内容很大胆,其他的倒是都很符合她平时的语气。
只是这些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