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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好卦

月之羡看到谢明珠的一瞬间,高兴得一个媳妇就要脱口喊出,只是眼见着此处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话到了嘴边,赶紧给改成了明珠。

其实对谢明珠越来越了解,月之羡就发现自己配不上她。

或许大部份人都觉得,当时她带着五个孩子,是自己将她带回来,方给了他们提供一隅护身遮风挡雨。

可是谁又懂,她那样厉害的女子,不管当时跟谁离开,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他现在很认可沙老头的话,虽然这老头平日里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有句话说对了。

娶了明珠,真是几辈子攒来的好福气。

如果没有她,自己这一辈子,将错过多少美好,他不敢想象。

这会儿走到谢明珠的跟前,见她也没打个灯笼或是拿个火把,下意识地就朝她脚下看去,“你怎么不打个灯笼?”家里油管够的,倒也不用这么节约。

“这么亮的月亮。”她又不瞎,何必平白浪费油。

倒是看到月之羡满脸的倦容后,十分担心,“宴哥儿说,你们有可能今晚就启程?这哪里能成?好歹休息休息,你们不累,骡子还累呢!明日再启程。”

她这话,沙老头是赞成的,“是啊,反正那老板还能待个几天,你们明日再启程,后日中午也是能到的。”

月之羡的确刚才和阿畅长殷商议,他们俩表示都没有问题,而且这一趟回来,又能给家里赚十斤糯米,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早去早回,就能早些分到钱了,就算是果干最少的人家,也能分到三四两银子。

沙老头的话他可以不听,但看到媳妇眼里的担忧,他立即就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回家。”说着,就开始朝众人打招呼,还叮嘱阿畅和长殷,“今晚你们就和沙老头一起歇在这,好好看着果干。”

“不是……”阿畅一脸震惊,刚才不是月之羡力战群雄,说服了沙老头他们同意今晚就启程么?

为此,阿畅甚至刚才还回家去装了些干粮,吊床也都捆好了。

就等一会儿月之羡回去赶骡车过来了。

这下倒好,明珠姐一来喊休息,他屁颠颠就走了。

长殷一直都是月之羡的小老弟,对于月之羡成婚后的变化是看在眼里,早就见怪不怪。

他想,这大抵就是汉人说的妻管严。

又或者不能这样说,毕竟阿羡哥都不用嫂子管,嫂子只要随便说一句,甚至一个眼神,他就奉若圭皋。

所以一脸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表情,一脸得意道:“我就说吧,叫你不着急回家做准备,最起码等阿羡哥去赶车过来装货的时候,再去也来得及,你偏不听。”

他早就想到,依照嫂子的性格,阿羡哥在这说服了村长他们没用的,一会儿他还回家赶车呢!能不能将车赶来另说。

所以完全不用急匆匆地去准备。

果然,叫他猜对了。

阿畅气得嘴角直抽,“那你也不说清楚,他是这样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包袱里的饭团,还是他娘加班加点给他捏的,准备明早吃。

这下也不启程了,明天早上吃了浪费,不吃到中午肯定又馊了。

此刻只恨恨的瞪着月之羡和谢明珠远走的背影咬牙切齿,“阿羡怎么能这样折腾人!”

沙老头倒是很满意月之羡肯听谢明珠的话,反而笑眯眯道:“都说娶妻娶贤能旺三代,阿羡媳妇能管住他,早晓得我老头也不在这里多费口舌了。”劝了那么久没劝成功,谁知道明珠一来他立即就改了主意。

然后喊着阿畅,“你那吊床也不白带,快挂上,准备休息,养好精神明天也好赶路。”一面让其他人赶紧回去休息。

阿畅哪里还有心情睡觉,满脑子都是他的饭团白准备了,而且明天早上还要另外准备中午的干粮。

长殷没带吊床,见沙老头直接往木工房里去,连忙跟后头,“我跟您老这里挤一挤。”

这木工房里有一张旧床铺,上头铺着草席,倒也凉快。

他生得瘦小,也占不了多大的位置,沙老头自是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也快些睡觉。

外头,还能听到阿畅的埋怨声。

而月之羡这个罪魁祸首,和谢明珠回家后,也是赶紧休息。

谢明珠本来还想和他多说会儿话的,但后来又想,来日方长,明日他们要赶路,依照自己对月之羡的了解,肯定是恨不得快马加鞭,不肯在路上多休息,快些将这单生意完成。

索性也就不打扰他了。

这次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响动,以为自己终于和月之羡一样早起一回了。

谁知道还是晚了,月之羡这不是才起,而是已经起来自己准备好了中午的干粮,这会儿牵着骡子出去,准备到大榕树底下套车走人。

她站在窗户那往外瞧了瞧,终究没开口喊月之羡,就怕到时候他又停下来和自己说罢,白耽误功夫。

很快,月之羡套上了车,牵着骡子便消失在未散去的晨雾中。

谢明珠也没再睡,起来收拾好,雾气已散去了七七八八,宴哥儿也起来了。

小孩子们一醒来,原本整个宁静的院子这会儿变得热闹起来,洗漱间里叮叮当当的,厨房那边也是乒乒乓乓,弄得跟打仗一样。

小时也被吵醒来,赶上了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吃早饭。

只是吃完饭,宴哥儿他们去上学了,谢明珠也闲了下来。

地里田里都没活,也就是洗洗碗,给菜园子浇浇水,故而就带着小时去海神庙找卢婉婉。

昨天晚上过去的时候,卢婉婉和祭婆婆都已经休息下了。

卢婉婉现在还在学习阶段,所以根本就不用进学堂里,谢明珠来时,她在用龟壳摇白瓷贝学习占卜。

蓝月人原本是生活在凤凰山上的山民,信奉的神灵从前是山神,到了银月滩后,继续供奉起海神庙里的海神娘娘。

但其实他们的信仰有道教和巫教,不过大部份人更崇尚自然,所以后来才拜了山拜了海为神灵。

可即便如此,后来随着新的神灵衍生出来,但许多文化还是延续了下来。

比如上次这风灾,祭婆婆就是用龟壳占卜出来,离他们千千万万远,村里人才放了心。

事实证明,祭婆婆还真算对了。

台风不知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呢!

所以整片岭南的受灾的海岸线也都不算是严重,甚至台风时裹挟来的暴雨天都没有发生。

由此更加能证明祭婆婆的占卜能力。

小时看到了,十分好奇,“婉婉姨,可以算到我什么时候发财么?”

卢婉婉摇头拒绝,“不行,而且不能随便算。”

“那我看你已经摇了好几次乌龟壳。”小时不信她的话,既然不能随便算,那她怎么一下算这么多次?

她看祭婆婆摇过乌龟壳,摇一次就是算了一次的意思。

“我在学习卦象。”卢婉婉倒是想算,奈何还不会,现在连白瓷贝掉出来的卦象是什么,自己都看不明白呢!

以前还以为在这银月滩做了祭婆婆的徒弟下半辈子不断衣食无忧,还受全村人敬仰。

如今看来,想得到全村人的敬仰,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学习的苦呢!

谢明珠也觉得很神奇,龟壳占卜,中原摇铜钱,这海边就摇白瓷贝。

虽然工具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毕竟这白瓷贝也和铜钱一样分正反。

她也是和小时一样,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十分玄妙,“有点意思哈。”一面指着卢婉婉一脸神神叨叨摇出来的几个白瓷贝,“这是什么卦象?”

卢婉婉刚想张口答,话却是堵在嘴边说不出,一脸苦思冥想,然后忽然起身,“等我一下。”然后咚咚跑进屋子里翻来一本书,但是因为蓝月文字,她学得也还不全面,因此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嚼。

谢明珠见此,这半吊子都算不上,“得了,你好生学着,我不打扰你了,找雨柔去了。”

小时却是依依不舍,不肯走,“娘,您在等一下。”转头竟然趁着卢婉婉没注意看,一把捡起她的乌龟壳,把白瓷贝全塞进去,自己哐哐哐一阵摇。

谢明珠想拦都拦不住,只能在心里想,神灵莫怪,小孩儿不懂事。

而就这会儿的功夫,小时已经摇出了几个白瓷贝,落在了地面上。

谢明珠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卢婉婉却忽然激动地叫起来,“别动!”

母女俩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行为吓着,果然连忙各自停下,小时也将如今腹中空荡荡的乌龟壳递还给了她,然后朝谢明珠身前缩了缩,小声询问,“娘,婉婉姨不会想揍我吧?”

“那你也是活该的。”谢明珠也知道,人家这些东西是不能乱动的。

但明显她们母女俩想多了,只见卢婉婉飞快地翻着那本泛黄的羊皮书,然后指着页面和地面上的白瓷贝比对位置,啧啧惊呼出声:“一模一样啊。我摇了那么多次,一次没在书上找到一样的。”别说是百分百一样,就是像个三两分也没有。

所以她看朝小时,一脸的羡慕,热切地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小时,快告诉姨姨,你是怎么摇出来的这卦象?”一面也不忘朝书上瞧这卦象什么意思。

具体是什么,全是蓝月字那些弯弯拐拐的文字,认不全,但是个大吉之象,她还是看得懂的。

于是又追问起被她这份热切有些吓着的小时,“你刚才心里想什么?竟然是个大吉之象,你看和书上一模一样。”

“想爹爹以后做生意,能不能赚大钱。”小时这一阵子可是没少听哥哥姐姐们说,爹爹以后要做生意。

谢明珠听出了些意思,一面朝卦象看去,没看明白,书对于她来说,更是仿若天书一般,不过只看图的话,小时摇出来的这些白瓷贝,的确和书中所画的图百分百完美复制。

这会儿又听着是大吉之象,自然是开心,满脸的笑容,“好的我就信。”坏的统统不信,以免内耗。

而卢婉婉听到小时说心里想事儿,于是立即就猜想,莫不是刚才自己想得不虔诚?于是决定继续试一试。

谢明珠见她一脸认真,分明就是已经受到小时的启发,而完全投入其中。

自也不打扰了,带着小时去找苏雨柔。

少不得是和她说起这卢婉婉学占卜一事。

苏雨柔一听,立即来了兴趣,“不知道能否测出我什么时候生产?”反正性别小时已经给了,现在就等日子。

谢明珠看她那还丝毫不显怀的肚子,“你这也太着急了先吧?”

“着急什么?这叫有备无患,到时候好留我夫君在家,万一正好遇着出海的日子呢!”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媳妇,眼里的目光很明显已经出现了变化,比以前多了几分没有的柔和。

可见她对于腹中这个孩子,也是充满了期待。

一面问起谢明珠,“明珠姐你当初怀孕的时候,可有什么变化没?”她原本温柔抚摸小腹的手转到了腰上,掐着如今平白无故多出来的肥肉,有点发愁。

谢明珠下意识就想说她没怀过,可是目光一下就瞧见了旁边玩耍的小时,立即将这话吞回去,“早忘记了,何况那时候家里大夫丫鬟婆子全守着,什么也不要自己操心,我这肚子啊,反而更像是个培养皿。”

这话说得有些恐怖,可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小时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不知想什么,一脸的认真。

谢明珠自然是好奇,“怎么了?”

小时歪着头,与她十分相似的杏眼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明珠,“我在想,抄家可真好,要是没抄家,我们和娘也不熟。”

苏雨柔这将这是孩子的玩笑话,毕竟小时还小。

但是谢明珠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小时尚且都能分辨出自己和以前的娘不一样,那其他孩子们呢?

他们心里如何想的?

不过转而一想,这是自己吓自己,那大户人家里头,一个孩子身边好几个奴仆围着转,做主母的操持中馈,本来就不可能像是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日日陪着孩子,把孩子带在身边。

而且院大宅大的,若是晚上不叫到跟前来一起吃饭,还真是一连几天都碰不上面儿。

她作为一个继室,男人不在家,就一个小姑子也不爱到自己跟前来,她就更不可能热脸贴冷屁股,还把原配和小妾们的儿女喊到面前来母慈子孝。

所以其实说起来,完全也不用担心,反正就跟小时说的那样,大家都不熟。

这样一想,放心了许多。

从苏雨柔家回去的时候,沿途的路边长了好多龙葵,嫩嫩的。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下雨后才开始长的,她正巧遇到阿来娘在路边掐,说是拿回去打鸡蛋汤吃,谢明珠想着,菜地里的菜也开始要留种了,少吃点回头菜种子也多。

好分给苏雨柔和卢婉婉,还有沙婶那里也要一些。

加上小时也想和阿来娘聊天,她也在这里掐些龙葵尖回去。

琴婶耳朵不好,弯腰驼背的,小时就蹲在她旁边,她挪一步就跟着移一步,聊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的。

琴婶:“小时呀,琴奶奶和你说,这个野菜好吃呢!”

小时一脸炫耀:“我今天在婉婉姨那里摇了一个超级好的卦象哦,证明我爹以后要挣大钱,给我买大马。”

琴婶笑眯眯的点着头,谢明珠都几乎以为她耳朵一下好了,听明白了小时说什么。

谁知道她竟然说:“茅房漏水不行啊,幸亏现在不下雨,要赶紧补,等你爹回来,喊他快补。”

这跨越度有点大,谢明珠有些好奇,小时要怎么接?

然后就听得小时摇头,“我家茅房新建的,而且可干净了,一点都不漏水,琴奶奶你吃耗子么?我听奎木叔说,山里的人吃耗子,还说那耗子就吃竹子,好大一只,像是兔子一样,肥嘟嘟的。”

肥嘟嘟兔子一样大?谢明珠猜想是竹鼠。

不过小时竟然知道山里现在还住着山民,不过想要进去找他们,不知得跨越过多少危险呢!不然,谢明珠觉得也能将他们归类于潜在客户。

但想到老树丛生的林子里满是瘴气,谢明珠还是作罢了。

什么客户都比不过性命重要。

她就这样侧耳倾听,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掐了一大把嫩嫩的龙葵,回头焯水凉拌,想来味道差不了。

所以准备喊小时回家了,琴婶那里也正好满载而归,打着招呼,喊小时得空去她家里看大鹅。

小时依依不舍地跟琴婶挥手告别,转头就一脸雀跃地和谢明珠说:“娘,琴奶奶家大鹅可大了,咱们可以拿咱们家的小鹅去换么?她家的鹅还会生大鹅蛋,回头换了大鹅回来,生了蛋我们送去给雨柔姨姨吃。”

“你想什么美事,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鹅怎么能换给你,快收收心思吧,扒皮都不敢像你这样想。”除非三只换一只还差不多。

但这种亏本生意,她又怎么可能去做。

母子俩一路说着话,路过海神庙的时候,刚好中午放了学,并不见宴哥儿,只看到小晴带着两个妹妹从里出来。

自不用多说,宴哥儿肯定早就学完,自己先回家去了。

果然,小晴三姐妹看到她们俩,就吐槽起这个大哥。

不过很快就兴高采烈地说道:“祭婆婆说下午带我们去回龙坡。”

回龙坡谢明珠知道,月之羡去采崖盐的时候,就要从那里路过,与鱼尾峡刚好南辕北辙,距离银月滩有一里多的路。

不免有些担心,“你们能走得了?去作甚?”太阳还这么大。

“那边好多咱们村子附近没有的草,还有药草,所以祭婆婆要带我们去分辨哪些有毒,哪些能用药。”小晴回着。

谢明珠听得直咂舌,“要学这么多?”有点怀疑,这些小脑袋能记得住么?“没听你爹他们当年学啊?”

小暖接过话,“我爹他们当然肯定没学,因为这是最近才开的课程。”

“为何忽然多开了课程?”谢明珠好奇,莫不是祭婆婆算到未来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心里有些担心起来。

这时候却听小晚一脸恨铁不成钢,“还不是婉婉姨么?她学得太慢了,祭婆婆又说,命中注定的弟子就是她,担心她学不好,以后村子里的人有事她帮不上忙,所以让我们多学些,以后就不用事事都指望婉婉姨了。”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怕卢婉婉指望不上。

谢明珠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祭婆婆真这样说?那婉婉姨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垂着头,脑袋都要埋到胸里去了。不过婉婉姨是真笨,祭婆婆单独教她,教了好几遍,她都学不来。”小晚继续吐槽。

谢明珠连忙纠正,“好孩子,可不能这样说,兴许婉婉姨只是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天赋。”

她才说完,小晴一脸纳闷地问,“祭婆婆不是能算么?为什么不直接算婉婉姨学什么最快最好呢?”这样就可以直接去专攻那一样,何必像是现在一样一样的试?

“不能随便算的,要是样样都靠算就能算出来,那对未来还有什么期待么?”偶尔算一卦还好,算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剂,可未来都依靠算卦,那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一切都是大吉大利还好,若是大凶之相,那不得给人平添恐惧焦虑么?

几个小丫头一脸半知半解,也不晓得是否将这话听进去。

不过对于下午去回龙坡的事情,都充满了向往。

毕竟来了村子里这么久,除了海边之外,其他地方一处都没去过。

小时见姐姐们一脸的兴奋,自然也想跟着去,拉着谢明珠央求,“娘,也带小时去好不好,小时听话的。”

谢明珠其实也有点动心,正好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当下便应了,“也好,我正好跟着去看看,没准也能学习一二。”

此话一出,不管是小时还是几个姐姐,都满声欢呼,“娘跟着,哇,太好了!”

母女五个回到家中,果然厨房里炊烟袅袅。

“要不是知道哥哥回来了,我都真当家里有个田螺姑娘。”小暖跑在前头,说着一面将两只手做成喇叭状,朝楼上大喊,“哥,我们回来了。”

“什么田螺姑娘?娘说了,那就是好逸恶劳的懒汉拐骗人家姑娘白给自己做仆人,属于人口拐卖。”小晴给她纠正着,也冲进了院子里。

第47章 娘也想爹了

小暖辩解:“可是农夫还夸了田螺姑娘呢!”

谢明珠听到亲闺女这话,只觉不妙,这娃脑回路不对劲,以后可被别骗了吧?

正担心着,要开口教育,前面的小晴已经扭过头来翻白眼,“老三你脑子有坑吧?那以后我什么都不干,就天天夸你,你把咱的衣服洗了,一日三餐包了不是什么问题吧?稻田里的草薅了,菜园里也锄草?最好还能代替爹去挣钱,到时候我劝着大家一起夸你,天天夸,保管把你夸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小时奶声奶气地附和:“还有打扫鸡窝,挑大粪施肥。”

小暖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摇头,“不,我才不要。”小脸都吓白了。

谢明珠松了口气,看来娃都有娃多的好处,不见得个个都聪明,但是真有一两个犯傻的,不用自己苦口婆心去教育,自有人代劳。

而且效果翻倍,没有生出半点叛逆之心。

“那你还觉得做田螺姑娘好么?”已跑进去的小晴早前显然没有想到妹妹居然会觉得田螺姑娘的故事没问题,现在也不着急上楼了,而是目光担忧地审视着她问。

到底是做姐姐的,即便只长了一岁,但那眼神一扫,还是有些威严在里头。

“不。”小暖摇着头,“我现在觉得田螺姑娘还不如从前咱家的丫鬟们。”丫鬟们有月钱领,一年有四季新衣裳,田螺姑娘不但没工钱拿,也没衣裳穿,更没有床铺睡。

干完活就钻进螺里卷成一团。

越想越觉得她可怜,一时也咬牙切齿地骂起那拐卖田螺姑娘的农夫,“这样说来,这个农夫应该抓去砍头。”也许田螺姑娘的亲人还在找她呢!

小晴满意地看着小暖,“算你脑子没糊涂,走吧,咱去厨房里帮哥哥。”回头将谢明珠手里的嫩龙葵苗拿走,“娘,您就等着,我已经学会炒菜了。”

“好。”小姑娘们有兴趣,谢明珠从来不去泼冷水,“那娘就等着咱家大厨上菜。”何况动手能力强,就算将来不见得样样都要靠自己经手,但什么都会些,也免叫人欺瞒。

如今虽说只是学炒菜,可话说回来,哪一日要是大赦天下,日子好起来了,家里有了帮佣等,那他们若是想欺上瞒下,在厨房里吃回扣。

这都不用自己去操心,宴哥儿和小晴几个,就能一眼看出端倪来。

毕竟常年在厨房里转悠,一个菜能消耗多少油盐柴火,多少菜又能炒一盘,他们心里门清着呢!

谁也糊弄不了他们。

吃过午饭,因是要去回龙坡,谢明珠将草笠都给他们,那里比不得海边,还能在树荫下躲躲阴。

可是小孩子们都嫌弃麻烦,一如既往地摘了,选择轻装上阵,最后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带着遮阳的草笠。

卢婉婉也一起去,见着谢明珠来,自然是高兴,当下跟着祭婆婆清点了人数,便立即出发了。

起先在村里走,路边两旁稀稀落落的都是些果树,树叶也逐渐长出来,还能遮阴。

只是出了村子,穿过那片椰树林后,眼前便是一片沙土地,一望无际,这边的海浪声也比村子里要大上许多,一阵又一阵的。

海风更是因没了半点遮挡,直面吹来。

可即便如此,这海风带来的凉爽,也不足以抵挡头顶直射的烈日炙烤。

小孩子们这时候后悔起来,大部份都嫌弃戴斗笠不方便,家里即便安排了,就像是谢明珠家这一群,全都不要。

这会儿哀嚎起来了,祭婆婆也真担心中暑,只叫他们先找个地儿休息,然后砍了些蒲草来,分给他们自己倒腾个草帽。

大些的自己拿了一把,拧成一个圈就往头上戴,多少是有些遮阴的效果。

其他人也是有学有样的。

又有直接砍芭蕉叶搭在头上的。

只是早前吹过了大风,这芭蕉叶才重新冒出来,小小嫩嫩的,不多会儿就被晒奄了。

但好歹也是走到了回笼坡,远远的谢明珠就看到这边大片的草丛,除了被大风吹倒,又重新爬起来的蒲草之外,还有大片的芦苇,以及零零散散的簕古叶。

谢明珠吃过沙婶家用簕古叶包的灰粽子,味道很香,与柊叶和芭蕉包出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只是这簕古叶上头有毛刺,不好处理,不然她早前也考虑过割些回去自己学着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被风吹倒,横七八竖的禾本科植物,谢明珠瞧着像是芦苇,但是杆子却比芦苇要粗壮,而且还有些泛紫。

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反正杂七杂八,长得相似的都有好多,但仔细辨认肯定不一样。

这里的野草种类之多,连谢明珠也大开眼界,难怪祭婆婆要将他们都带来这里 。

一帮孩子们也都跟在祭婆婆身边,认真地听讲。

卢婉婉也紧随其后。

可谢明珠见她,好像学得手忙脚乱的,好像这脑子真不如小朋友们的新脑子好用。

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见小时都跑了过去凑热闹,还满脸认真听课的表情,忽然觉得这往后没准自己可以躺平了。

就他们这好学的样子,以后肯定饿不死,又有诸多技能加身,说不定还能各自闯出一片天地。

不过很快谢明珠就收了这心思,特么这也不是自己那个时代,讲男女平等,这样的封建王朝,也就宴哥儿有些机会罢了。

想到这,难免是有些沮丧起来,有点心疼姑娘们,明明都那样聪明,可是以后却只有一条路走。

“娘,这个可以吃呢!甜的。”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眼前的,献宝一般递了一根禾秆给她,瞧起来高粱杆一般粗细,上面的叶子剥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谢明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刚才自己看着像是芦苇的那植物。

见小时拿着半截剔过皮的植物茎秆嚼得津津有味,自也接了过来。

不过拿在手里,感觉像是细竹竿,硬硬的。

上面一截已经剥过皮了,她也学着小时直接咬一口在嘴里啊嚼,只是舌苔接触到这味道的时候,谢明珠只觉得大脑皮层飞快地跳动起来,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一下从嘴里传开。

一时满脸的震惊,连忙将这茎秆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想看出点端倪来,一面问小时,“祭婆婆可说了,这是什么植物?”

“是一种芦荻,很甜的,就是不好剔皮,硬得跟竹竿一样,不留神还会划伤手和嘴巴,娘您要小心哦。”一面吐槽:“要不是现在风把果子都吹了,大家才不会吃呢。”

虽然很甜,但是小时还是十分嫌弃,因为她的小乳牙压根就没有办法剔外面那层皮。

这都是哥哥给自己剔干净的。

芦荻?谢明珠的心哐哐跳,这不就是用来熬糖的甘蔗原身么?书里有记载,貌似叫荻蔗来着。

她拿在手里反复瞧了又瞧,仔仔细细地看,那怪自己瞧这表皮上面泛着的淡淡紫色,又嚼了一口,甜滋滋的,就是水太少,才嚼两口就剩下渣渣了。

但甜度熬糖足够。

还是熟悉的白糖味。

当下连忙起身,问着小时:“这种芦荻多么?”

小时摇着头,“不多,就这里有一小片。”都快被他们砍来吃完了。

谢明珠也顾不得热,赶紧过去瞧,好家伙还真是,大棵些的,都被砍了干干净净,现在人手一棵,一边啃着,一边跟在祭婆婆身后学认识别的草。

本来她还想着,从中挑几棵大的好好保护着,等过一阵子就来砍回去培育做种子。

谁知道祭婆婆看她蹲在那里瞧得认真,便道:“明珠,你喜欢吃这东西?取盐崖那边还有一大片呢!等阿羡回来了,喊他砍两捆回来。”够吃一阵子了。

而且这东西又能放。

现在没了果子吃,正好拿着东西打发时间。

原本满脸惋惜的谢明珠听到这话,顿时又打起精神来,“离这里远么?”

祭婆婆以为她要自己去砍,劝着,“那里危险,而且你家骡子也不在,这么远就算你砍了,也不好带回去。”

谢明珠却是问出自己的疑惑,“祭婆婆,这芦荻这么甜,你们就没考虑过,用来熬糖么?”

“熬糖?”祭婆婆一脸吃惊,这还真没想过呢!毕竟大家椰棕糖吃惯了,而且这东西也不是成片,外面的皮又如竹竿一样硬硬的,水份也不足。

因此从没有考虑过。

眼下反应了过来,看着那些被砍得所剩无几的芦荻,这会儿也是满眼惋惜,不过想到别处还有,虽不是很多,但既能熬糖,谁家勤快就砍些回去,自己熬,也省得花钱在外面买了。

于是忙问起谢明珠,“晓得怎么熬不?这外皮硬邦邦的。”

这里没有机器,那只能全凭着人工了。

谢明珠看了一眼这些细竹竿一样的甘蔗,“回去冲洗干净,扔到石臼里打碎,放锅里煮水吧。”

到了这一步,想来自不用自己细说,大家都知道怎么熬了。

果然,祭婆婆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也成,听着简单不费力,既是这样我回头和村里人说一声。”

不过也没忘记夸赞谢明珠,“这做果干是你提起的,这芦荻熬糖也是你想到的,你是咱们银月滩的大功臣,这样我做主,等阿羡回来了,去我海神庙里领着两趟去城里的糯米,就叫他再多拿二十斤,算是给你的奖赏。”

二十斤糯米,这是天大的好事情,简直是意外之喜。

正好她家人口多,即便买了不少杂粮,但有免费糯米,又能缓解粮食之威了。

于是连忙朝祭婆婆道谢。

卢婉婉也满脸崇拜地看着谢明珠,“明珠姐,咱们一样是外面来的,怎么你这脑子就比我们好用,也比我们有见识?”

按理,她和苏雨柔才是正儿八经的京都贵女,谢明珠是京都朱门大户的女人们都看不起的商贾之女。

可是谁能想得到,她们以前所谓的见识认知,现在什么用都没有,反而被满京都都看不起的明珠姐,事事通晓。

此刻她也只能羡慕着。

“什么见识不见识的,不过是以前杂书看得多罢了。”谢明珠随意找了个借口,反正原主自小没娘,只有一个爹,虽也按照贵女来培养,但所教的东西颇杂,管束也没有那样严厉。

卢婉婉一听,信以为真,毕竟当时她们所看的书,除了识文断字的基本书籍,以及些诗集之外,最多的便是女诫女德一类书了。

眼见她追上祭婆婆的脚步,跟着去继续辨认各种芦苇,谢明珠拿着那半截细甘蔗,和小时坐在树荫下继续啃。

皮是真的难剔,所以和小时在那里吃了半响,心里也盘算着,回头跟大家打声招呼,自己想种些,那大根的让他们暂时留着几根。

但是她明显想多了,回去后祭婆婆就将此事告知村子里的人,但是大家一想到芦荻虽然甜,但没什么水份,而且他们更喜欢椰棕糖的那种带着焦香的甜味。

现在各家暂时也还有些糖,所以并没有人去割。

谢明珠见此,也就没去特意叮嘱大家。

第二天下午,沙婶子来约她赶海,谢明珠把一帮孩子也都带来了,如今宴哥儿他们认识的螺和蛤,品种比自己都齐全。

谁知道这海滩上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大收获,他们一家六口,也只捡了几个螺,便收场了。

然晚上吃过饭后,她正要给孩子们洗漱,准备早些睡觉,外头又传来沙婶的声音。

听着那声音还很急。

谢明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跑到凉台上来询问,“沙婶,怎么了?”

沙婶举着一个套着鱼皮的灯笼,在院子外面大喊:“快拿上网兜,还有扫帚,扫帚那硬邦些的,跟着我去海边,好多‘沙海’。”

沙海?谢明珠一脸懵,这是什么东西?

整是疑惑,沙婶的声音又传来,“你急得带上灯,赶紧来,我先过去了。”

谢明珠虽没明白沙海是什么,但还是应下了。

一转头,见一帮娃儿都挤了过来,一脸的欲欲跃试,分明就是想去。

“沙海是什么?”她问宴哥儿几人,毕竟他们都去海边上过了两次实践课了,应该认识吧。

然而宴哥儿小晴几兄妹都是面面相觑,一脸不解的样子。

还真竟一时想不起什么是沙海,但听肯定是听过的。

然后在他们苦思冥想的时候,小时嘲风的声音响起:“就是沙蟹呗。”

宴哥儿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惊喜地看着小时,“我就说这沙海怎么这样耳熟,用本地的话说,这沙蟹可不就是沙海么?”

“原是如此,那怪你们阿奶这样着急。”他们一家到这银月滩都三个月了,沙蟹酱倒是吃了两罐,却一次没去抓过沙蟹,更别说在海滩上看到了。

于是也连忙去找灯罩。

等着拿到灯罩,发现一帮孩子竟然在拿网兜找竹扫帚。

“不是,你们拿那么多干嘛?”谢明珠可不以为她一个人能用得了两个扫帚。

网兜三角形的,放在地面如同铲子一般,扫来的沙蟹就直接装进网兜里了。

“娘,我们当然要跟您一起去,这沙蟹也是吃季节的,谁知道今年能抓几回,爹又不在,我们虽然小,但人多力量大。”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最为忙碌,还不忘问她,“娘,您拿了几个灯罩?一会儿让小暖和小晚照灯,我和你还有小晴一起抓沙蟹。”

“那我呢?”小时没听到有自己的名字,迫不及待地问。

“你跟着娘,别往里面走就好。”其实宴哥儿想将小时留家里,但知道她肯定不愿意的,到时候撒泼闹起来,又哭又喊,白瞎浪费时间哄她。

谢明珠虽有些不愿意带他们,看是看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甚至工作都分配好了,不忍他们扫兴。

最后也只好作罢,“那好吧,都跟着我,千万要仔细脚下,咱不强求抓多少,安全第一。”

有些不是很放心,想了想又道:“都在楼下等我。”然后进屋子里去,从自己妆台下的柜子里抓了些纯阳石粉末。

也就是雄黄粉,下楼挨个抹在他们的草鞋上和裤腿上,“潮湿的地方,千万不能去,有再多沙蟹咱们都不要,听到没有?”

一帮娃也明白她的意思,是怕到时鞋子上沾了水,雄黄粉掉完了,回来的路上不安全。

连忙答应,又怕去得晚了,沙蟹叫大家给抓完,催促起,“娘,咱快走吧。”

谢明珠检查了一下工具,网兜三个,扫帚三把,灯两个,但是这粗麻袋子拿两个是不是太多了?

她觉得能装满一个袋子就不错了。

但宴哥儿觉得拿着有备无患,要是别家抓得多,不够装还能借给人家得人情。

谢明珠想着那也行,反正也占不了多少空间,于是全忘背篓里一扔,抱着小时,宴哥儿拿着一盏带着灯罩的油灯走在前面照亮。

一家子到村东时候,见着好些人家都从村子各处汇聚而来。

出乎意料,竟然几乎都是倾巢出动。

甚至连小野都扛着一把小扫帚,坐在他爹的脖子上。

看到小时,一脸的炫耀,“我有爹爹骑大马。”

小时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她可还牢记着娘的话。

可千万不能跟着菜鸡打,打输了自己心里不舒服憋屈,打赢了要被他骗,要赔钱陪粮食。

她可不上当。

于是全当看不见。

小野挑衅了一会儿,见小时不理会,急了起来,反而叫他爹冷广凤一脸尴尬,拍了他屁股好几下,要挟着再不老实放他下来自己走,这才安静。

很快穿过了苎麻林,到了海滩上,可发现这里却没人,反而是旁边往小礁石堆绕过去,那里灯火晃动,人声鼎沸。

谢明珠还以为要翻过小礁石山,上次自己在那里发现了螃蟹,还被小水洼里的鱼吓着。

一时犹豫,要不要让姑娘们待这边等着,自己和宴哥儿过去就好。

谁知道宴哥儿已经举着油灯走到前面了,大声喊,“娘,快来,晚上的潮水退了好多,这边的沙滩全露出来了,可以直接过去。”

他一喊,谢明珠闻声抬首望过去,果然见那边没有水光反射,后来的人也都争先恐后朝那里走去。

于是连忙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小姑娘,“走,都小心些。”一面让小时下来,连忙将自己手里的灯盏借了旁人的火,给点燃了。

一路举着过去,果然见这潮水晚上可真退得厉害,而且沙滩上都紧实得很,压根就不怕脚踩会陷下去。

绕过了小礁石堆,只见当时小晴姐妹几个把藤壶认做树蚝的小红树林里,这会儿挤满人,而且前面的沙滩上,更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微弱的灯火里来来往往。

惊呼声更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哇,娘,沙海沙海!”小时激动的声音叫起,和银月滩的人一样,本地话直呼出口。

谢明珠垂眸一看,自家小丫头已经撅着屁股在地上抓沙蟹了。

正要蹲下身帮她,前面就传来宴哥儿急促的声音,“娘,快来这里,好多啊!”

谢明珠闻言,一把抓起小时,正要喊小晴她们,却发现姐妹三个已经跑去前面了,和宴哥儿正占据了一处沙滩。

举着灯照过去的时候,谢明珠以为自己会有密集恐惧症!

然而并没有,只见密密麻麻的沙蟹成群结队的,可爱可爱。

宴哥儿都等不得她放下背篓,将油灯塞给小暖,立马就伸手从背篓里拿了扫帚去。

小晴也忙着凑过来拿扫帚网兜。

只见这俩孩子,一手扶着网兜,一手拿着扫帚,有模有样的,将那些沙蟹做落叶一般,朝着网兜里扫去。

孩子们都上手了,谢明珠也不敢落下太多,油灯给了早就迫不及待催促她快些的小晚,也急忙开始抓沙蟹。

小时的惊呼声一直都没断过,在他们四周跑来跑去的,一会喊这里有一大群爬过来了,又叫那边有一堆。

喊得心急如焚的,恨不得自己七脚八手全给抓了。

有时候还跟着帮忙掀起麻袋口,好方便大将家网兜里的沙蟹倒进去装起来。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对于老天爷的馈赠欢呼的同时,也夹杂着不知道谁家娃儿被沙蟹夹着了,呜呜大喊。

谢明珠吓得连看朝自家小时,见这小丫头聪明着,没让沙蟹夹着,才放心了些。

但也不忘叮嘱,“小时别调皮哦。”其实以这沙蟹的个头,小时只要不将小手指自己专门往它夹子上凑,未必能夹得住。

所以只要不顽皮,应是没什么大事的。

也不知是抓了多久,小时开始哈欠连天了,沙蟹越来越少,大家也都开始收拾陆续准备回家,谢明珠也招呼着几个孩子,准备回去。

只是除了原本背着工具的背篓之外,两个麻袋里,大约都各自装了三十斤左右,谢明珠倒是能用背篓装一袋子回去,可剩下的那一袋,宴哥儿肯定背不动。

整犹豫着,要不就继续叠在背篓上,自己辛苦些背回去。

沙婶找来了,看到谢明珠正对着地上的两袋子沙蟹一筹莫展,笑道:“我正来找你们呢!快扛去我家的骡背上,就直接放我家里,我到时候给你做成沙蟹酱,回头多的让阿羡拿城里去卖。”

要说沙婶对她家好呢!这都考虑到了谢明珠外来的,不会制作沙蟹酱。

其实即便是会,自己偶尔做些来吃,味道不正宗,尚且还能调一调,可这么多,大规模的谢明珠还真掌握不了。

当下听到沙婶的话,自也不矫情,“那就麻烦您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帮忙打下手。”

说罢,将背篓一并都先给宴哥儿背着,又叮嘱几个小姑娘跟紧步伐。

自己捡了一袋沙蟹扛在肩膀上,一手拉住另外一袋的另外一头,和沙婶一起提着往她家骡子身旁走。

等过去但见沙老头已经将他们两老今晚捡的沙蟹捆好了,大约也是五六十斤的样子。

谢明珠见此,心说果然是人多力量大,自己虽然娃娃一堆,但是合作起来,收获成功好超过了沙婶两老。

沙老头看到了,也直夸,小时当然不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说自己也跟着抓了好多。

沙蟹交给了沙老头夫妻,一路回到村子里,到她家门口就卸在这头,谢明珠背着背篓和些零散沙蟹,直接领着娃娃们回家。

晚上的海边虽是凉爽,只不过因为人多,又有灯光到处晃照,惊得红树林里的海鸟飞来飞去的,小暖和小晴身上都被海鸟拉屎淋了一下。

恶心得回来洗了又洗。

反正今晚折腾好一宿才睡下。

好在这一个晚上都在劳作,几乎都是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上学,谢明珠招呼好了鸡鸭鹅,给沙婶摘了两个黄瓜几个茄子带着,又往背篓里放了两个大罐子,盐糖野花椒都带了些,方领着小时去沙婶家。

一进院子,便见满院子的大木盆里或是大缸里,全是沙蟹。

“怎么来这么早,小时也不多睡会儿?”沙婶有些意外,心疼地看着跟在谢明珠身后打哈欠的小时。

一面指着看盆里缸里的沙蟹让她娘俩看,“我们昨晚回来,就往里撒盐滴油,一个晚上起来换了两三次水,你们看这会儿里头清清澈澈的,可见沙子都吐干净了。”

谢明珠知晓要放盐巴和油,让沙蟹跟蛤一样吐沙子,但是没想到沙婶夫妻俩一个晚上起来这么多次,还连带着自家的那些也跟着处理。

十分过意不去。

这时候沙老头从楼上下来,从清水里抓了一把来瞧,“我看这脚尖也就不用剪了。”

主要是这么多,也不是一斤两斤的,真要一只只剪,还不知要剪到什么时候呢!

沙婶答着行,喊着谢明珠就一起去拿了沥水大勺,又是几张粗网筛,放在沙老头用竹竿搭好的架子上,便开始捞沙蟹沥水。

虽这会儿还是早上,但是海风一吹,晨光晒了没多会儿,沙蟹表面的水份也都干了。

沙老头将沙蟹倒入大盆中,取了城里买回来的烧刀子,适量地撒在里面,既有消毒的作用,又能让这些沙蟹醉晕过去。

银月滩也晾米酒,但度数并没有城里买的高粱酒高,所以用消毒作用并不大,自是不能用在这上头。

谢明珠看着,这沙婶他们夫妻帮忙腌制沙蟹酱就算了,还要消耗人家的材料,自己那几个茄子黄瓜菜值几个钱?

但直接给沙婶他们报酬,只怕不但不要,反而会生气。

还不如回头月之羡去城里的时候,叫他多送阿坎哥他们几斤沙蟹酱,比什么都顶用。

这沙蟹也用不了腌制多久,就是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人工捣碎,让蟹壳和蟹肉充分混合。

沙老头家里就有一口大石臼,谢明珠和沙婶在给沙蟹沥水的时候,沙老头就开始冲洗石臼,这会儿醉晕过去的沙蟹,直接一勺一勺地往石臼里舀,沙老头扛着形象犹如铁锤一样的大木杵就往里舂。

这种样式的木杵有两种用法,一面是手柄那边,可以舂到石臼最深处,因为大部份石臼,本身就是上广下窄,如此便可更有效将石臼里的物品加工得更细致些。

而像是铁锤榔头的这边,多用于物品刚扔入石臼的时候,面具也比较大,见效快。

在石槽里打糍粑的时候,就是用这头。

小时坐在楼梯上,自己找了个阴凉又绝佳的观看位置,两只小手拖着下巴,看得认认真真。

当然,一开始看着可可爱爱的沙蟹们被敲碎,还是有些心疼的,可随之一听沙婶说沙蟹酱,顿时又忍不住咽起口水,一下说了许多沙蟹酱给以做的美食。

简直是个十足的小吃货。

沙蟹虽多,但沙婶家这边工具齐全,大石臼摆在那里,沙老头舂累了,谢明珠立马就接上去。

被舂碎的碎壳可不但可以给沙蟹酱增加口感,烂泥一样的蟹肉更利于发酵。

制作沙蟹酱的配方,其实也很简单,除了盐糖之外,家中若是宽裕,还能加上花椒。

沙老头家这边没有,谢明珠带了些野花椒,但并不够用,最后也就没放,留着后面给自己做来吃的时候再用。

调料的比例与沙蟹的比例是一比十,沙婶有一杆小秤,最大上限是五斤量,她分批次称了二十斤的沙蟹,便开始称糖盐。

随后撒在盆里,类似于谢明珠那个时代吃火锅的大长筷子,在盆里朝着一方向搅动,直至盐糖充分与沙蟹融入,便能装罐子里发酵了。

小时终于找到自己能干的工作了,拿着木勺和沙婶一起将罐子里的沙蟹压实。

待压紧实,再往表明撒上一层烧刀子,有隔绝空气的效果,以免霉菌滋生。

然接下来便是技术活,因为这盖子不能完全密封,得留下一丝缝隙用来排气。

谢明珠把握不好,便让沙老头夫妻俩上。

沙老头挨个将罐子搬到阴凉通风的墙根下面,那里还挨着溪水,温度比别处要低些,最是合适沙蟹酱发酵。

一面满意地看着那整整齐齐摆放在墙根底下的罐子,同谢明珠说:“这下你就不用管了,这几天我和你婶子会看着时间开盖搅拌,到时候酱好了,你直接喊阿羡来搬便是。”

又见这么多罐子,除了留一罐子自己吃,儿子家里送,他们还剩下不少,到时候也许也能拿去卖。

阿坎虽在衙门里有一份公务,但是城里样样要花钱,他们两老在这银月滩,没什么花销,若是能帮顾着些,就尽量。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这银月滩离城里还是太远了,哪怕只有一天的路程也好,早上出发,夜里到了城里,还能赶上正热闹的草市。

那时候沙蟹还活着,价格可比卖沙蟹贵多了。

正遗憾着,就听得自家老婆子和谢明珠说,“这忙活了一个大早上,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是中午了,你们娘俩要不留在这里吃饭,家里那边,宴哥儿也烧火煮饭都会,你不用担心他们饿着。”

反正也知道,是过来这边做沙蟹酱了。

所以沙老头也忙开口附和。

谢明珠给谢绝了,“不了,这一早上已经麻烦您两老,我先回去,下午您两老好好休息。”这头也不是吃现成的,一样还要做。

已经耽误人家两老一个早上了,哪里还有留下吃白食的道理?

而且才遭了风灾,谁家的日子都不宽裕。

如此便带着小时回了家。

果然孩子勤快就是好,没在沙老头家吃上现成的,回家却是吃上了。

因家里有面粉,所以宴哥儿调了些裹在沙蟹上,还炸了一盘沙蟹,因此炸得外焦里嫩的。

这可是绝佳的下酒菜,可惜了家里没多余的粮食,不然其实也可以酿些米酒,小酌一下。

下午下起了一场大雨,谢明珠心想明天省得给菜浇水了。

翌日趁着泥土里还湿润,赶紧施了一遍肥。

算起来,月之羡他们要是顺利的话,今天晚上能回来了,想到不但马上可以分银子,还能从海神庙里领到四十斤糯米,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这四十斤里,有二十斤是祭婆婆给她对村子发展做出贡献的奖励。

另外二十斤,是月之羡这两次去城里送卖果干,村里给的佣金。

这样好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难怪银月滩如此团结和谐。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的以后考虑,她都有些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三年两载的还好,时间太久总是不行,消息交通都太闭塞,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过于贫瘠了些。

到底还是得去城里,那边有汉学私塾。

也不是她看不起岭南山民们的本土文化,而是比起本土文化,汉文化的确是比山民们的传统文化要丰富许多,且又可包罗万象。

而且外面还是以汉文化为主流。

就比如这一次,月之羡能跟那京都来的果商做成后面这笔生意,正是因为他把常用的汉字认完全了,能跟人家签上合同。

这就超过了大部份的本地人,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只会本地文字,用这边的文字和语言,无法在外地商人那边得到信任和保证。

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小时都看了出来,小嘴也是没有遮拦,“娘是不是想爹了,知道爹今天要回来,所以才这样开心。”

谢明珠尴尬一笑,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么?连两岁的娃都看出来了?

可是她也不能当着孩子说是想那四十斤米和即将分到的七两银子。

只能认下了,“是啊,想爹了。怎么,小时不想么?”

“自然想的,等爹爹回来,我也能骑大马。”她心里还惦记着,前天晚上小野在自己面前炫耀的事儿。

谢明珠嘴角扯了扯,“你是大姑娘了,往后不能骑了,只有小屁孩才玩这游戏。”

听着娘说自己是大姑娘,小时的胸膛立马就挺起来,背脊骨也直直的,“既然娘说我是大姑娘,那以后就不骑了,等以后哥哥姐姐有了小娃娃,我给他们做大马。”

“做你个头。”谢明珠听到她前面的话,还是挺欣慰的,这孩子糊弄住了。

谁知道后面就开始不靠谱。

果然,她对这两岁的娃娃的了解还是过于浅薄了些。

万万不能指望他们有正常思维和逻辑。

下午卢婉婉来邀她,一起去回龙坡砍簕古叶包粽子,谢明珠也包不来,而且那簕古叶上面有刺,硬邦邦的,她拒绝。

“村口不就有柊叶么?这个也能包,何必舍近求远,跑那么远?”

卢婉婉叹气,“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师父说了,供奉海神娘娘,就要诚心,拿出最好的。”而本地人,比起其他的叶子,觉得这簕古叶包的灰粽子是最香的。

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眼巴巴地看着谢明珠,“明珠姐你就同我一起去嘛。其实咱们这里还好,我听说别的寨子,要求更高,要包五个颜色的种子,咱们海神娘娘还挺好,就吃一个口味的。”

谢明珠见她都跟自己撒娇了,哪里还能拒绝,索性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带着小时,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不想这一路走走停停的,等将簕古叶砍着挑回来,天都擦黑了。

各自分开,急忙回去。

还没到家,谢明珠远远就看到了大榕树下的骡车影子。

心头一喜,月之羡这是回来了。

一时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朝着家里跑去。

身后的小时个头矮,还没瞧见,见娘忽然加快了脚步,一脸不解,迈着小短腿在后面狂追,“娘,等等我。”

心想娘一下跑这么快作甚?莫不是后面有鬼追?想到这里一下害怕不已,声音都出哭腔了。

谢明珠这才一脚刹住,满脸尴尬,回头一把将她抱起,“啊哟,没事小时不哭,娘又不会抛下你。”

当娘也好几个月了,一激动还是容易忘记孩子这事儿。

第48章 发财大计

家还是这个家,不过当下多了一个人,莫名就好像多了几分往昔没有的那种热闹气氛。

小时挣扎着从谢明珠怀里跳下来,直接就跑过去抱起月之羡的大长腿撒娇,“爹爹,小时好想您。”

这个家里,每一个孩子月之羡都很喜欢。

因为他能真切地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并非虚情假意,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的羁绊。

但这两次去城里,看到别家小姑娘们漂亮的衣裳头绳,他立即就会想到家里的四个小姑娘。

看到小男孩们站在树下用弹弓打鸟,他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愧疚自己竟然因为宴哥儿比别家孩子懂事,就从未想过为他做一个。

明明他也才是个八岁的男孩子罢了。

自己在他这年纪的时候,可是偷偷上山抓鸟下海摸鱼。

“爹也想小时了。”月之羡将小时抱起来,心中略有些遗憾,着急回来,拿到银子后因是公中的,还没分配,所以也没乱花,不然该给他们买些礼物的。

不过想来很快了,他已经摸准了这做生意的门道。

宴哥儿见娘和小时也回来了,忙招呼着几个妹妹去厨房,灶上还烧着饭呢!

几乎是他们才走过廊桥,月之羡耳边便响起小时奶呼呼的声音,“娘也想爹,想了一整天。”

谢明珠本来在一旁看着父慈女孝的画面,还觉得特别温馨,看来重组家庭也不是全都鸡飞狗跳,丈夫太年轻也不是不好,瞧他和一帮孩子,比和自己相处起来都要好呢!

谁知咋就听到了小时口无遮拦的话。

当即耳朵就红了,心跳咚咚咚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到了袖子里。

哪怕没有抬头,她也感觉到了月之羡忽然变得炽热的目光。

那感觉就好似蹲在灶前,接受磅礴的火焰熏烤,灼得她整个面容都火辣辣的,“小丫头瞎说什么。”她试图反驳,可是声音总觉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小时还要辩解,“我没……”

谢明珠可不给她这机会,猛地抬手将她那张小嘴捂住,带着些恐吓威胁着,“不许瞎说。”心里庆幸,好在宴哥儿他们不在,不然自己这张老脸,算是被小时给丢完了。

“呜呜呜。”小时不满地挣扎着,全是对谢明珠这粗暴动作的控诉,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月之羡。

谢明珠的目光下意识随着她的眼神一动,然后便与月之羡春风含笑的俊美五官相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火苗般跳动着的兴奋和激动。

但同样又保持着克制。

这一瞬谢明珠几乎可以肯定,月之羡这小子喜欢自己。

因为她太清楚了,自己看他的目光,也是这样热烈的。

“我,我去厨房看看。”但是她落荒而逃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

而她的手一松开,小时不满的抱怨声就叽里咕噜地响起来。

她一句也听不懂,因为这死丫头居然用本地话和月之羡控诉。

这是在防她这个亲娘了。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挤满了宴哥儿四兄妹,原本就炎热的房间因为她的忽然闯入,显得更为拥挤炎热了。

以至于她满脸的酡红,这几个孩子都误以为她这是被厨房里的热气炙烤出来的。

宴哥儿推着她朝外走,“娘,我们今晚已经商量好做什么了,也都快好了,您去和爹说话,一会儿就吃了。”

谢明珠就这样被宴哥儿从厨房里驱赶出来了。

但她回头看着负手伫立在凉台边的月之羡,清风明月,少年翩翩,那种陌生又令人着迷的心猿意马,她这一次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就是让人很是手足无措。

好在没多会儿,随着小晚她们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这暧昧的气氛终于是被冲消散了些。

但夜深人静后,两人同榻而眠,哪怕谢明珠早早就进房间,但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只觉得今晚的海浪声尤为吵闹,一阵又一阵,仿佛就专门在她耳边响起。

以至于她想在月之羡进来之前睡着的美梦成了泡影。

于是谢明珠不得不采取假寐。

可感觉到那个看起来精瘦,脱了衣裳却明晃晃八块腹肌的少年睡在身旁,心跳还是不由得加快起来。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 ,可今晚就像是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样,风不断灌进来,吹得心里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再也停不下来了。

“明珠。”黑暗中,月之羡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很显然他也不是个能掩藏心情的人。

这份激动谢明珠都能清楚地感应到。

但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毕竟自己在装睡着。

而就她犹豫这会儿,月之羡又换了个称呼。

他喊:“媳妇?”这是他无数次在心里对谢明珠的称呼,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哪怕第一次当着谢明珠的面喊出口,语气也是那叫一个娴熟。

而谢明珠听在心里,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暗自腹诽起来,难怪都说男人厚脸皮,自己都没有应,他就在那喊。

但月之羡这一声媳妇只是个开始而已,他发现了谢明珠的呼吸变化,越发确定她没睡。

没有回,大概就是女子脸皮要薄一些的缘故吧?

于是想,自己是个男人,有些话就该自己来说!想到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将心里这声媳妇喊出口,便继续再接再励,一鼓作气。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有许多话,其实很早就想与你说了。”

谢明珠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心里甚至满怀期待,然后不自觉就脱口问:“什么话?”

这话说完后,她就后悔了,有些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刚刚继续装睡该多好,安安静静听他一个人说。

一会儿他要是说什么出入的话题和提出过分的要求,自己要怎么对应?

就在谢明珠自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月之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这次去城里,听人说,成婚对你们汉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女子,更为重要。”为此,他问了不止一个汉人。

还特意找了几个年纪大的老婆婆询问。

他想,总问男人肯定是不行的,只有女子才最了解女子想要的是什么。

她们说,女子再嫁就仿佛人生第二次投生,第一次生在父母家,是天注定的,没有办法改变。

第二次便是命运注定的,但又是父母能掌控的。

他自动忽略掉了媳妇嫁给镇北侯的事情,反正现在是自己的媳妇。

所以一定要让媳妇这次所谓的‘投生’,成为天底下最好的投生。

但是所需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们双方都无父母在世,好在有衙门为媒,这不比城里那满脸大肉痣的胖媒婆强么?

所以就只剩下这个三媒六聘,以及自己与她的门不当户不对。

但十七岁的少年郎,那心气只高不低,勇气也无人能敌,对于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他坚信自己能配得上谢明珠,所以接下来他的目标简单又明确。

赚钱和学习!

“我虽知晓你当时是为了小时他们,不得已才同我一起到银月滩这偏僻之地,但你既为了我的信仰,愿意与陌生的我同处一室,那我也会尊重你们汉人的规矩,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你当时与我说两年,那就以这两年为期。两年后,我必三媒六聘,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所以媳妇,请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月之羡说完这些话后,便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剩余的只有紧张惶恐的等待。

他忍不住想,媳妇会不会觉得自己去一趟城里后,开始变得油嘴滑舌了。

对了,听阿畅说,这种不切实际还没落实的话,都叫画大饼!

但他可以用海神娘娘发誓,他今日所说的一切,都是肺腑之言,绝非虚情假意,他是真心实意想与谢明珠走完这一辈子。

如果以后没有她在,月之羡想,那自己大概就是稻田里没有根的浮萍,流水将自己冲到哪里,便在哪里停歇。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番话所自带的buff,谢明珠觉得真挚得仿若山盟海誓一样,很容易就让她感动了。

虽然月之羡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并没有明确地说‘我爱你’,可偏又情真意切。

何况面对的是月之羡,她很难不动心。

那脸那身材,这年纪……

菩萨见了都要多看两眼呢!

而她又不是什么女菩萨,她只是这滚滚红尘里是俗人。

所以最终点头答应了,“好。”

她不知道,这一个简单的‘好’字,究竟是给予了月之羡多大的动力,他几乎就欢喜得有些得意忘了形,激动地想要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只是却从不知,原来看起来瘦弱的媳妇抱在怀里,竟然像是抱着天上的云一样,软软的香香的。

他要娶媳妇!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谢明珠先是被吓了一跳,但象征地挣扎了两下,见他果然真的只是抱一下,纯真得像是回龙坡边上那石砾堆里长出的银莲花,然后就作罢了。

不自觉又被他身上的青草气息吸引,反而自己往他怀里钻了钻。

所以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区别么?

如果是男人,怎么可能仅仅只是抱着?

难怪自己那个世界,都嚷着要谈男大。

是真香。

闻着也香。

这一夜的告白后,月之羡一口一个媳妇,叫得越发顺口了。

一帮孩子都清晰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

虽然以前也是夫妻,但好像现在更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果然窗户纸捅破以后,相处起来越发自然了。

月之羡他们是昨晚到的,所以一早宴哥儿他们去上学,就见海神庙门口都聚集了不少人,沙老头也来了,正是为了分钱。

银子已经放在海神庙这里了。

所以整个海神庙广场都热闹不已,祭婆婆作为银月滩的主要公职人员之一,肯定也要与沙老头一起负责分发银钱。

故而今天放假一天。

谢明珠觉得这还挺学堂还挺灵活的,没有死守着那些条条框框。

于是一帮孩子在广场附近玩耍,等着各家长辈去分银子。

谢明珠家的银子七两多,果然和宴哥儿早前预算的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她和月之羡分别拿到的四十斤糯米,直接从海神庙里的仓库里称出来。

可将众人都羡慕坏了。

月之羡也是这会儿才知晓谢明珠发现某种芦荻可以熬糖的事情,回到家里,立即就拉起骡子要去砍。

他现在是干劲十足,攒钱然后学习。

所以既然能砍芦荻来熬糖,那就能节约一笔买糖的钱,做生意的启动资金也就能早些攒起来。

因此十分积极。

今天不上学,宴哥儿自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追。

父子俩去了,谢明珠收好银子,将原本月之羡从山脚下搬回来,准备给小母鸡们做石槽的大石槽冲洗干净,届时就直接在里面捶打洗干净的芦荻了。

当然,这石槽小母鸡们根本就没用过,因为后来发现太大太重了,于是月之羡就改成了木头的,拖了半截木头来,凿出了个大约一米长的木槽。

七只小母鸡联排站,足够呢。

然对于这可以熬糖的芦荻,其实谢明珠还是更倾向于称之为荻蔗,要是有机会改良一下,种植的时候再加以粪肥,到时候糖分汁水甚至长短粗细都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奈何现在这些都是野生的,不过她心里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种植。

所以月之羡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留些大根的,回头做种。

月之羡不知道这荻蔗就是用茎秆种植,还以为谢明珠是想等到时候开花结穗了撒种子。

自是满口答应了。

为了以防村子里其他人也去砍,将其给收了,所以还在上面系上了麻绳。

这是村子里的传统,从他们老一辈人还在凤凰山里生活的时候,就是这样做记号的。

系上了麻绳,就代表此物有主,另有他用,不可随意砍伐。

大家也都比较遵守这个规矩。

宴哥儿看到月之羡系麻绳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时候也感受到了这些老百姓身上有着大部份人都没有的良好品质。

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步,只怕天下真是可以夜不闭户。

但这种好事,梦里想一想罢了。

就连律例摆在那里,不是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人去犯么?

那都是拿命来威胁了,还是有人屡教不改。

所以指望天底下的人都能有这份品质,还不如想盘古重新开天辟地呢!

父子俩砍伐好了甘蔗,有骡子就是方便,骡子驮大部份,父子俩再如同柴火一般挑上两捆,足够一个下午忙活了。

中午到家,正好赶上吃午饭。

要说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吃过午饭,短暂地休息后,全家出动。

放在溪水里泡着的荻蔗,一个午饭的功夫,随着溪水的冲刷,大部份茎秆上的蜘蛛网和尘土杂物都已经冲刷干净。

但到底是要吃进肚子里的,所以谢明珠尤为上心,还是一根一根擦洗。

因为是野生的,所以这些荻蔗不但是细,而且还不是很长,最长的也不过是两米而已。

这要是科学种植,依照此处充足的阳光和雨水,还有肥沃的土壤,没准能长到四米呢!

每根荻蔗,砍成两截,放在石槽里正好。

家里的孩子们也跟着运送,像是小时,自己走路都费劲,但重在参与,洗干净小手,挽着袖子,一次也能拿一截。

谢明珠和月之羡都很喜欢这种全家出动的热闹气氛,小孩子们也乐在其中。

擦洗荻蔗、运送,然后再是扛着木杵一起捶打石槽里的荻蔗。

这荻蔗的皮虽然犹如竹子一样的坚硬,但也扛不住这样用力捶打,不过几下的功夫茎秆就裂开了,还有不少甜滋滋的汁水从中迸放出来,冒着白色的小泡沫。

不多时,这周边的空气里,都充斥着属于荻蔗的甜味。

这与椰棕糖的焦香完全不一样,是一种醇厚甘甜的感觉。

家里有大铁锅就是方便,控火小能手宴哥儿已经就位了,一面和月之羡商量着:“正好爹得空,明天我和祭婆婆请假一天,与您去多打些柴火来。”

其实家里的柴火还有不少,但是宴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一种什么都想囤满的习惯。

所以看到柴垛少了一角,就立即想给填满。

谢明珠有点怀疑他是处女座。

“不用,我回头一个人去,半天就好。”反正现在有骡子,方便得很,所以月之羡是不赞成宴哥儿请假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石槽里打四分五裂的荻蔗都给铲起来,放到木盆里,再运送到铁锅中。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徒手抓的,但被谢明珠拦住了,“小心,仔细划伤手。”

媳妇的话一定要听,何况媳妇还这样关心自己,那怎么可能和媳妇对着干?

麻烦就麻烦些,只要媳妇开心。

所以乐呵呵地拿盆,把铁锅里的大锅铲给拿来铲石槽里的荻蔗。

两石槽,刚好就得一盆。

因为这野生的荻蔗水分较少,所以这些打碎的茎秆放入大铁锅中后,还要加水熬煮。

直接上大火,再烧得噼里啪啦的柴火烘烤下,铁锅里的温度直升,很快清澈透亮的水,开始变得浑浊黏稠。

这时候宴哥儿暂时熄火,谢明珠操着椰壳勺子,赶紧将里面的汁水都给盛出来,放在桶里备用。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若有几口大锅的话,就可以直接盛到另外的锅里继续熬煮,便不用这样麻烦了。

因为没有轧浆车,所以茎秆里汁水没有办法最大限度压榨出来,所以熬过两道水后,也没舍得将茎秆扔了,仍旧盛放在筛子里,最后在干煎一遍。

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到黄昏,糖水熬出了好几桶,家里的五个巨龙竹水桶都装满了。

但是汁水的甜度还不算浓,这些还不知最后能熬出多少糖呢!

反正十斤未必能出一斤,还不如当初的果干比例高。

但好在这个时候,所有的荻蔗都算是熬过了,残渣也没舍得扔,可做柴火使。

且那烧出的火烟味里,还夹带着荻蔗的甘甜香味。

草草吃过晚饭,谢明珠和月之羡继续守在楼下的铁锅前,直至这几桶糖水熬得浓稠,浓缩到了只有小半桶,方知晓可以凝结糖块了。

刷过一层椰油的擀面板上,糖浆倒下去,这夜晚的凉风一吹,很快就开始凝结成一大块。

一帮孩子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但还等着尝这第一口蔗糖,硬是撑到了现在。

谢明珠让月之羡给他们各自在边上划了一小块尝了个鲜,全都赶去睡觉。

至于这擀面板上的糖,也都抬到了屋子里,盖上纱布,旁边点上艾草,等着明日在切小块。

其实还能继续制作白糖和冰糖,奈何他们这条件不够,而且如今也总共就收获了六七斤糖,比谢明珠所预想的都要少。

按理也是两百多斤荻蔗,谁知道最终只熬出了这一点。

但好在甜度足够,能吃好一阵子了。

第二天月之羡就给切成小方块,分装在罐子里密封着。

谢明珠第一时间就给沙婶送去了半斤,又想到苏雨柔怀孕,便也送了半斤过去,卢婉婉那边本来想作罢,毕竟她跟着祭婆婆是不缺的。

但想到祭婆婆都如此大方给了自己二十斤糯米,而且苏雨柔那边也都给了,到底还是给称了半斤送去。

不同于椰棕糖的焦甜,很快也是获得了大家的喜欢。

有村里人家在沙老头家尝到,因此也开始效仿谢明珠一家,去砍荻蔗熬糖。

接下来两三天,村子里的人都在熬糖,月之羡还去长殷家帮忙,自带铁锅。

熬完了糖,刚好又是出海的日子,村里的男人们一下又少了许多。

月之羡除了夜里去赶海个把时辰,白日里就开始学习。

宴哥儿不在,自然是谢明珠做起了他的先生。

可谢明珠所学的,不管是她自己本人,还是原主,与宴哥儿他们书本上的照本宣科完全不一样。

她两相结合,其实更适用于社会,但如果月之羡想走科举,就这样跟着些明珠学一辈子,秀才都混不上。

但好在月之羡的目的是赚钱,所以谢明珠所教授的这些,其实更适用社会,反而对他帮助极大。

加上他本就有个谢明珠都嫉妒的脑子,轻松就能举一反三,又肯用心学,记性还很好。

反正谢明珠都不止一次嫉妒。

眼下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他不会写汉字。

但是纸墨笔砚这种贵物,他们是断然不会去花钱买的。

然后月之羡自己砍了竹管回来,趁着沙老头这会儿出海去了,扯了沙老头祖上传下来的公羊皮,上面的毛居然薅了一块秃秃的出来。

气得沙老头出海回来后,整整骂了他一个下午。

后来又听说他是拿去做笔,故而脸色才好些。

笔有了,虽然技术不佳,但好歹能写字,以水为墨,他就坐在溪边蘸水往石头上写。

谢明珠远远地站在凉台上瞧,心说这货莫不是还想要做第二个王羲之不是?

但这溪水是活水,写干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毛笔做了出来,他不写,宴哥儿就去接着写,谢明珠开始担心这只毛笔的寿命问题。

下午些,沙老头背着手顺着村子外围从椰树林里直接穿过来,是专门通知月之羡去家里把沙蟹酱搬来的,顺便问一问他要不要继续像是上次卖果干一样,帮村里人将多余的沙蟹酱卖掉。

远远地就看到月之羡盘腿坐在那溪边,还真是有模有样地画大字,不禁觉得好笑,“你个二愣子,现在假用功,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做状元呢!”

不过话虽是如此,走近来一看,眼见着那石头上还没彻底干的水迹,一时也颇为吃惊,连忙改口惊叹,“唉哟我的天,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天才郎,倘若晓得,我早就让你跟你阿坎哥一去县城里读书了。”

月之羡嘴角一扬,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呵,读书好又如何?阿坎哥日日都被困在县衙那一亩三分地里,连逢年过节都没法来瞧你和婶子,那有什么意思?”

他现在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以后能天天陪在媳妇身边。

听小时说,以前他们家里,奴仆成群,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也要让媳妇重新过上这样的好日子,那时候钱也赚够了,自己就天天在家里陪着媳妇。

想想,他的动力又来了。

但这关于终极梦想是陪媳妇的话,他没说出口。

不然沙老头必然是要将他给骂个狗血淋头的。

肯定要说,哪里有男人一辈子就是想窝在媳妇身边的?

这有什么出息,是男人就要出去闯!像他一样,哪怕这般年纪了,照样出海闯荡,次次不缺席!

他几乎能想到沙老头说这话时候是什么嘴脸。

但沙老头还以为他是终于是懂事了,居然都能想得到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现在最需要的是陪伴,颇为感慨道:“万幸还有你在身边,现在有了小时他们这帮孩子,也算是热闹起来了。”

月之羡一听这话,就知道沙老头误会了。

自是不接话,默默练字。

沙老头看到他笔下的字,却是越发觉得惋惜,不死心地问:“那你真不打算读书么?”要是月之羡实在想读,自己见他也有这份文才,和老婆子也能勉强供一供。

反正读出来了,将来也是族里的荣耀。

月之羡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不读。”外面读书耽误人还收费,家里跟媳妇学,媳妇教得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