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头略带惋惜,但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方说起自己的来意,“沙蟹酱都做好了,你得空了去搬回来?还是就拿家里要吃的,余下的先放我那里,得了空你直接赶车过去,送到城里去卖?”
一听沙蟹酱好了,可以去卖,月之羡的兴趣立即就来了,手里练字的速度也慢了几分,“回头我和媳妇说一声,明天就去。”早卖早换钱。
早凑到本钱,也好早做生意。
沙老头没想到他这样积极,还是十分欣慰的,“你如今也算是大了,能给咱们银月滩做贡献,保管以后海神庙旁的祠堂里,肯定有你的位置。”
呵呵,月之羡觉得沙老头在诅咒自己。
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个死老头,嘴里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一会儿要我出息,一会儿又见不得我好,你说你是不是和我上辈子有私仇?”
沙老头懒得和他闲扯,“村里没几个得闲的,女人们去城里我们肯定也不放心,力气也不够使,你到时候就顺道将村里人的沙蟹酱也一并送去城里卖了,不管价格几何,回头丁是丁卯是卯,照例还给你十斤糯米,骡子的口粮也管了。”
想了想,这沙蟹酱重量大,只月之羡这一辆车,如何拉得完?
于是又补充道:“回头看看阿畅得空不,你照例喊上他,再把长殷奎木叫上,我家的车一起赶着,若是能全拉走,就一次带城里去。”
反正一口气卖不完也不要紧,到时候暂时放在阿坎家里就是。
月之羡见他这都安排好了,自没有再多说,何况已经是八月了,那还在山里窝着的寨子里,不少人都要趁着这八月节下山采买,到时候草市就热闹起来了,只怕一摊难寻。
人一多,沙蟹酱也好卖。
想到这里,心里已是有了主意,“那也成,先送去阿坎哥家里,我让长殷占个位置,省得八月节没咱的位置了。”
沙老头已经完全将八月节给忘记了,这是山里人一年两次,其中一次下山采买物资的时候。
这会儿听到月之羡提起,一脸懊恼,“我真是年纪大了,越发糊涂,这样大的事情竟然忘记了。”于是连忙又说:“也没有几天了,实在不行你们这次去,就直接留人在那里吧,留在城里的海神庙那边多给粮食。”
主要把摊位占住,回头再看看各家各户能收出什么能卖的,赶着这八月节一起拿去卖掉。
想到这里,也没在多待,谢明珠在那里喊他上楼喝茶,都没得空去,急急忙忙往海神庙去了。
很显然是要和大家商议八月节赶集的事儿。
谢明珠也不知道什么八月节,就是依稀听到沙老头和月之羡说,这会儿自是好奇。
越过溪去,摘了些黄瓜茄子豆角,装了一大半篮子,等着宴哥儿下学回来,让他送去给沙婶。
一面也问起月之羡,“这八月节,很重要么?我刚才还听你们说,山里的人要出来?”
她知道山里有山民仍旧过着弩不离身,猎不空手的原始涉猎生活,正是‘猎禽采菌,以佐谷食’。
但她观察过,这山里的瘴气就像是个包围圈,压根就没有什么绿色通道,而且又不似当初鱼尾峡那么短的路程。
想要出来,不知要经历多少危险呢?
所以很好奇,里面的人怎么安全从山里出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虽说咱们这里四季不分明,但好歹也要九月后,山里更多的食物和药材都到了成熟期,他们也好收获带下山来。可这八月中旬前后,山里的瘴气都会聚成一团一团的。”反正月之羡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那时候就等于像是云层里出现了许多裂缝。
那有着丰厚经验的老猎人和猎犬带着,自然能从这些缝隙里安全出大山。
又因时间只在八月中旬前后,所以这八月节就定在了中旬。
“竟然如此神奇。”可不就神奇么?谢明珠一个从后世来的人,居然都没在书上发现过类似的事件。
这瘴气居然还是凝结聚成团。
奇了怪了。
不过大千世界,神秘无比,又岂能是人类能完全了如指掌的呢?
所以其实想通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也许这世间真有神灵,这就是神灵为山里的老百姓们开辟的一条生路。
不然就他们常年居住在那山里,哪怕有盐井,但是总不可能每个村寨部落都有吧?而且每个村寨相互离得又那样远,中间危险重重。
就比如这银月滩后面的凤凰山,地势如此之广袤,当年也只有他们这些蓝月人生活在里面,没别的村寨。
而现在他们搬下来了,凤凰山里彻底就没了人烟。
就在谢明珠对于这八月节也有些向往,想去城里看看热闹长长见识的时候,忽然见月之羡一脸惊喜的叫起来,“媳妇,我刚才和沙老头聊天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发财大计?”
“嗯?”发财大计?谢明珠以为,任何能日进斗金的挣钱法子,都在律例里写清楚了。
所以对于月之羡这所谓的灵光一闪,颇为担心,自己还没来得及给这货细细普及朝廷律法,他不会想犯法吧?
比如走私海盐?
这个真的是一本万利!
月之羡神色飞扬,显然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有了完整详细的计划,“用荻蔗熬出来的糖,味道和椰棕糖完全不一样,且甜度更高,我觉得应该比较受内陆的汉人们喜欢吧?”
“所以?”谢明珠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你想自己建个制糖坊?”然后卖糖发家。
还别说,谢明珠是挺认可的,因为市场还挺大,而且市面上的糖驳杂,内陆的话基本都是以麦芽为主,甜度根本比不上蔗糖的甘甜醇厚。
但是这荻蔗根本就没有人种植,如果只是靠野生收割,出糖率太低了,还浪费人工,所以不大可行。
不过看月之羡话还没说完,她也没着急发言,只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月之羡当然已经考虑过了,全靠着野生的必然不行。
所以媳妇说要种植,那么完全可以让各处的村民们也种植。
他们既然能种植稻谷,那为何不能种植荻蔗?
继续侃侃而谈,“就像是媳妇你跟我说的,桑蚕不能作为食物,但是因为有人愿意花钱收购,如此一来,知晓能换银子,所以老百姓们愿意将稻田改成桑田。”所以他们也能效仿。
这里甚至都不用稻田改桑田,因为有足够宽广的土地给他们使用。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既开垦起来了,便是大面积的,依照朝廷对岭南的优待,鼓励山里的山民们下山开荒耕种,所以免税两年。
前两年也许还好,后面两年他们是否愿意继续种植,那就是另说了。
不过暂时也不用考虑那么远。
月之羡心想如果前两年能顺利让他们大面积种植荻蔗,自己种植的怎么说也比那野生的好些,那所熬的糖产量就提上来了,银子肯定能赚。
能赚银子,给他们的收购价格自然就不低,也许能继续吸引他们种植呢!
谢明珠也听明白了他的话,还别说有两把刷子在身上,但也提出灵魂拷问,“你知道,撇开建造一个制糖坊要多少银子不说,但要发动整个广茂县的老百姓都种植荻蔗,需要投资多少银子么?”没看到银子,谁会去做?
而且这也无先例,若是到时候反悔不收了,他们能将这些荻蔗做稻谷来吃么?
但谢明珠很明显还是小看了月之羡的脑子。
面对谢明珠提出的问题,他一脸自信,“可以让衙门来承头,咱们广茂县打渔不如其他的县,能动员迁移下山的寨子也少,空地一片又一片的白白闲赋着,若是衙门肯牵头,各个村子里自然就组织起来了。”
这话让谢明珠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来月之羡,有些好奇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块去的。
有点商业思维在脑子里啊。
不就等于空手套白狼,扯着衙门的旗号做虎皮。
但是以当下广茂县的发展困境来说,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性说服陈县令,毕竟种植荻蔗,以当前来看,可以增加老百姓的收入,制糖坊对外售卖糖,衙门也能多一笔税收。
最重要的是,再以长远的目光来看,老百姓开始大面积种田,那么两年后广茂县的税赋收益就会大有提升。
不过没有启动资金,那么肯定也要拿出些诚意来,比如下各处村寨去教授他们如何种植荻蔗等等繁杂事情。
想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衙门又不蠢。
第49章 带娃进城(一更)……
话说月之羡的生财大计,谢明珠认可,但前提是得去城里能说通县老爷,有他们牵头,这件事情才能办起来。
不然人小言轻,没有大把银子撒下去,哪个认你的话?
其实谢明珠想,若是能做成了,也算是有利于民生,将来陈县令那功绩簿上,也能有这辉煌一笔。
两人说着,那宴哥儿他们也放学回来了,谢明珠自是将摘好的菜递给他,“送给你阿奶去。”
在一旁的月之羡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谢明珠,“媳妇,我也要去那边的。”自己带过去就行了,怎还耽搁宴哥儿练字?
谢明珠以为他不去了,“不打算直接从那边装车么?”这搬来搬去多费劲,何况沙老头家那边的道路还平坦些。
“那也得过去将咱家吃的拿来。”随后将手里的低配版毛笔塞给疑惑还要不要自己去的宴哥儿,从他手里将篮子夺过,一把抱着小时就沿着小溪,从椰树林里过去了。
谢明珠怀疑,他可能是不想练字了。
但有没有证据。
而沙老头那边,说风就是雨,去了海神庙里,又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老太太喊去商议八月节之事。
谢明珠喜欢这银月滩的有一大部分,其实还是他们对男女,并没有那种明明白白的重男轻女。
于他们看来,从前居住在凤凰山,那不管男女,都是山神的孩子。
下山来到这海边生活,那就都是海神娘娘的儿女。
他们要生儿子,根本无关什么光宗耀祖,而是单纯的出海需要男人的力气。
所以一般情况下,村里有什么大事情,男女都能去参加。
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这里不能让女人进,哪里不可叫女人涉足的。
只是可惜,这只仅限于银月滩。
出了银月滩,那就是另外一码事情了。
也不知道其他从山上迁移下来的山民村落,是否也好保持着他们特有的传统习俗和文化。
隔日月之羡便去通知了奎木长殷,阿畅那边也有空闲,商议着就让村里人将沙蟹酱都搬去海神庙那边。
照例跟那卖果干一样过秤,好一起给大家先拉去城里,寄放在阿坎家里。
可即便大部份人家,都给煮粥或是油炸,前些天也一直在吃,但还是余下不少,各家也都做了二三十斤沙蟹酱的样子。
村里人家也不少,两车哪里拉得完?所以商议着先送一批去,然后留一个人暂时在县城里,占个摊位的同时,白天也能摆着卖些。
余下的人回来,再跑一趟。
如果还装不完,这不是马上大家也都要去城里凑这八月节的热闹么?到时候人多势众的,一人背一些,还怕拿不完。
现在唯一担心的,反而是这销路。
家家户户都这么多,都说物以稀为贵,怕是卖不出好价钱。
于是大部份人家,也就只拿了十来斤。
单是统计各家各户的沙蟹酱,便花费了一天的时间,这到底是坛坛罐罐的,不必那果干可随意搬移。
好在现在月之羡熟练掌握谢明珠那套做账的方法,所以其实已经快了很多。
不然加上做账,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第二天四个少年人赶着车,便又往城里去了。
大山那些神秘寨子里的人都要出来贸易,宴哥儿他们也是都知道了,无不充满期待。
虽然可能他们没得机会去城里,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整日逮着谢明珠问东问西的。
过了几日,月之羡他们从城里回来,只打算歇息一夜,第二天就要继续去城里。
阿畅留在了城里,听说今年陈县令为了以防像是以往那般为了争夺摊位大家,选择了各村寨抓阄制,抽到哪里就算哪里。
所以其实也不要阿畅占位置,留他下来,只为抓阄。
可谢明珠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月之羡,自是有些担心,和他商议着,“既然村里这么多人都要去,你就在家里休息一天。”反正已经运去了那么多沙蟹酱,又不可能一下给卖完。
月之羡摇着头,他早就看出来了,不止是孩子们对城里八月节的热闹充满了向往,连媳妇也有些想去。
所以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等自己明天把这些沙蟹酱送去了城里,就回来接他们。
正好也能让孩子们同和萧沫儿这个姑姑见面。
“不用。”他回绝着,一面与谢明珠说起,“小时她姑父也回来了,我昨天还瞧见了一回,如今在衙门里做个文书,看着那意思是不打算继续在州府读书了。”
谢明珠好奇心一下就勾起来了,虽杨德发将他这妻弟夸得天花乱坠的,但没看到真人,谢明珠始终是有些不放心。
连忙问起来,“人可周正?”
“读书人嘛,也就那样,看起来文质彬彬,就是跟他说几句话,一脸害羞的样子。”月之羡当然没说那寒千垠害羞的缘故,是因为他叫人家喊他姐夫。
可他实际年纪比人还小月份。
但月之羡的逻辑是,自家媳妇是萧沫儿的嫂子,但她亲哥不是早就入土为安,指不定都再世为人了。
所以觉得萧沫儿应该喊媳妇做姐姐,这样寒千垠叫自己姐夫,那不就顺理成章的嘛。
只是谢明珠此刻心思都在那寒千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上面,压根就没留意到月之羡那眼底的狡黠,还有些担心。
“那这可怎么好?沫儿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再这样的性子,以后家里谁来主事?总不能一辈子靠他姐姐姐夫。”
她实在担心,那寒千垠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
月之羡却是见媳妇这样上心别人家的事情,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那怕什么,这不是还有咱们和他姐姐姐夫么?”
四个人还扶不起他两个?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谢明珠听得他把自己都给算进去了,还阴阳怪气的,一时没好气,“你操个劳什子的心,离了个十万八千里。”
“那我不是不能眼看着你一个人操心嘛。”他倒是实诚得很,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故意露出一脸的可怜来。
谢明珠却是不理会,“少又在这里糊弄我,你是个什么人我心里还没数?”不就是想在人家面前称大哥占便宜。
月之羡叫她揭穿,不但不愧疚,反而一脸的吹捧,“果然媳妇天下第一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呵呵,收起这一套,我不吃。”当她是小时那样好哄么?
不过也知道月之羡没那么不靠谱,如果那寒千垠果然不好,他回来早就同自己说了。
当下见也劝不了他迟一天再去,便催着他快些睡觉。
月之羡发现,现在没有香香软软的媳妇抱着,夜就变得漫长了,醒来几次都还是夜色。
天晓得这几天他在外面是怎么熬过去的。
“媳妇给我抱一下。”小狗一样往谢明珠脖颈蹭过去。
谢明珠有点嫌弃,因为发现这月之羡过分粘人了。
但想到明天他要赶路,又于心不忍,将准备抬起来踹的脚默默收了回去。
也亏得没踹,不然少不得又要后悔。
光阴似水,转眼月之羡又从城里回来了。
他是来去匆忙,硬是不肯在那城里多待一刻钟。
所以赶着第三天晚上回来,去瀑布底下洗澡,没顾得上头发擦干,就兴奋地喊着宴哥儿,“快去收拾东西,明早咱们就启程去城里。”
谢明珠正好从厨房里端着饭菜过来,听到这话满眼的难以置信,“去城里?”又回想着刚才听到他喊宴哥儿收拾东西,“孩子们也去?”
“自然去,咱们大家都去,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和庄晓梦夫妻说好了,这几天咱家的鸡鸭鹅他们夫妻过来看着。”
苏雨柔怀着身孕,虽然她也想去凑热闹,但不说这山遥水远的,夜里还要在外面露宿,她能否撑得住。
就是那城里,这会儿也比不得平时了,人挤人的,好不热闹了。
她一个胎还没坐稳的孕妇,少凑为妙。
谢明珠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月之羡这几天跑了城里几个来回,就是想赶在八月节之前,将东西都送城里去,到时候好用骡车来拉着大家一起进城。
这会儿只庆幸那天晚上没踹他,不然这会儿该愧疚了。
但也有些责备,“你既是早就计划好了,也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给沫儿多准备些东西。”
月之羡主要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来着,不是小暖说,这样就能获得双倍快乐。
“别急,反正明天就庄老四跟我们一起,无妨的,不见得就非要大早上赶路,反正后天能到就成。”所以明天她要摘菜还是作甚,都有大把的时间呢!
又想到这次一家人都进城去,还赶上了这八月节,少不得是待个三两天,反正今年草市的摊位重新规划了,每一个寨子都有摊位,他们寨子的摊位全挨在一起,晚上有的是地方挂吊床。
村子里大部份人都在一处,安全能得到保证,绝对不会发生上次媳妇差点被拐卖的事儿了。
所以压根就不担心住的地方。
何况再不行,媳妇带着孩子们去阿坎哥家住也行。
谢明珠听他说起庄老四,也是好奇起来,“我看村里人都去得差不多了,他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原本也不去的,但阿香婶给他相了个山里的姑娘,说起来和我还有些远亲,也是姓月,听说是我祖父太公那一辈的族弟,搬去深山里去了。”只不过人家能不能瞧得上他,那是另说的。
毕竟月之羡可听说,上次他进城看的是什么病。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村子里的人对八月节如此热情,这说来说去,是冲着人家山里的姑娘去的。
什么卖东西,倒是次要的。
一时也恍然大悟,“我就说,这海也不出了,就小野他祖父自己划着船在海边晃一趟就回来了。”
不过她也好奇,“这不是每年他们会出山来采办物资两次么?怎么以前就没想着这婚姻大事?”
“怎么没有?阿坎的媳妇椿嫂子,就是白月人。”不过说是白月人,其实祖先和蓝月人是一样的。
谢明珠有些吃惊,因为她一直都不知道,上次去城里,也没去阿卡哥家,自然没见过这椿嫂子。
这时候又听月之羡说道:“山里人都不大愿意搬出来,就怕外头打仗受牵连。”他们蓝月人要不是凤凰山当年的山火,指不定如今还在山上住着呢!
而且里头的姑娘嫁出来了,回娘家实在是艰难,所以大部份人不愿意嫁出山外的。
哪怕大家的习俗饮食习惯都差不多,信仰也没差,可都仍旧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也是这样,这么多年,银月滩也就阿坎哥媳妇一个是山里出来的。
宴哥儿兄妹几个得知可以一起进城,方才已经欢呼过了一会儿,眼下正在屋子里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
换洗的衣裳,还有夜里最重要的吊床等等。
甚至还捡了不少漂亮的贝壳海螺,准备也一起带去送给姑姑。
所以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的,谢明珠听到房间里不断传来的声音,很是好奇,“总共就那一两样收拾的,怎弄得跟搬家一样?”心里则对这些下山的所谓山民们,充满了好奇心。
一面朝屋子里喊,催促着他们赶紧出来吃饭,“方才不说就喊饿了,赶紧来吃饭再收拾。”反正月之羡也说了,只要后天能赶到城里就是。
所以也怕耽搁这一时半会儿了。
月之羡却是听到她的话,心里一阵感动,“既是早饿了,怎不吃?”竟为了等自己饿着肚子。
“知道爹今晚要回来,当然要等着爹一起,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才热闹。”小晴先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提着她和小时的包袱,往凉台边上的栏椅上一放,“爹,这俩是我和小时的。小时明早还要给姑姑带她种的豆角,明儿记得要提醒她。”
小晴也实在怕自己记不住,再说一遍,好叫大家知道,明儿能提醒一二。
此前谢明珠就想给萧沫儿带蔬菜去的,但那时候城里少,多出点城里没有的东西,一下就叫人察觉出来了。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银月滩一直都没交田税。
但现在城里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各片大山里的山民们,带下山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
所以就算城里多出一两样原来没有的蔬菜,也不用担心。
也是这样,谢明珠心里也盘算,明早各样的蔬菜都给她带些。
她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寒千垠好端端的在城里上学,不惜小夫妻新婚就别离,如今忽然跑回来,还在衙门里谋了个文书的差事做着。
这一看就是要长久留下来的意思。
所以很怀疑,是不是萧沫儿压根没听自己的,怀上了。
但看月之羡这样子,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也没问他。
小时慢吞吞从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摘豆角的话,又强调一遍。
等月之羡抱她坐到凳子上,宴哥儿他们几个也陆续来了。
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只是想来是因为明天要去城里,大家都尤其兴奋,大晚上来还不肯去睡,追着月之羡问,“爹,山民们都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那山民在他们眼里竟然头上有两个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魈鬼魅的。
“我这样的。”他就是山民,自祖父那一辈就下山了,在这银月滩扎根。
“啊?”一帮小姑娘显然都愣住了,随后摇着头,满脸的不信,“不可能!”
山民怎么可能都长这样好看?
“蓝月人本就是山上下来的,自然也是山民。”只不过迁移下来多年。
谢明珠在一旁解释着,一面推着她们进房间,“快些去睡觉,明天要是谁起不来,就别去了,留在家里照看鸡鸭鹅。”省得还要麻烦苏雨柔夫妻两个早晚跑过来。
果然,有时候还是需要稍微威胁一下。
这一句威胁比刚才苦口婆心劝要管用许多。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凉台上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
月之羡这才说起蔗糖的事儿,“这两次去城里,都匆匆忙忙的,我也没得空去县衙,不过同杨捕头和阿坎哥都提了一嘴,他们在外头有见识,也都说可行,只不过陈县令那头,咱还是要拿着些蔗糖去给他。”
不然怕是信不过。
毕竟这早前也没有人用这芦荻来熬糖。
谢明珠其实挺敬佩这广茂县的官员,和他们县衙一样接地气,半点官僚主义都没有。“那就多带些,一斤够不够?”不过话也说回来,他们就是想贪墨,想吃得满脑肥肠,这条件也不允许。
就城里那破烂的样子,店铺是有些,可是能收得了几个税收?鱼税收上来,还不够给守备将军那边讨要过去。
按理这是朝廷给分拨军费,奈何朝廷对于岭南,还真是不上心,也就是流放犯人的那会儿,能短暂的想起来罢了。
可要说是真的一点不管吧?还早早就颁布了对岭南税赋的减免政策,虽然大部份缘由是为了鼓励居住在大山里的山民们搬出来。
但汉人有句老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山里就算是瘴气横生,山民还是不愿意迁移下来。
这多年来本地衙门政绩难出,朝廷对于这岭南的态度,也开始变得不闻不管。
所以上次天灾谢明珠问是否有赈灾,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衙门有那能力么?
现在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当时也是天真。
“足够了。”月之羡想着一家人忙了一个下午加半晚上,也才熬得了那么点糖,已是送出去了一斤半,哪里还能这样糟蹋。
何况媳妇肯定要给孩子们的姑姑送,这样家里剩下的糖,难免是紧巴巴的。
于是又改口道:“半斤足够了。”
谢明珠想了想,“那也成,你去装一斤,分开装,半斤拿去衙门里,剩下的半斤给我,我拿去给沫儿吃。”
除了蔗糖,椰棕糖她就不带了,这八月节其他村子里的人肯定有多余的,会拿出来卖。
而且家里本来也没几块椰棕糖了。
但是沙蟹酱能多给些,另外瑶柱海蛎这些,也能给装一点。
这样各类干货一装,竟然已是好大一包,明天又要采些蔬菜,只怕到时候拿个大些的背篓也未必能背的完了。
当晚谢明珠将自己只穿过两次的新布鞋给拿出来,连带着孩子们的也都给准备好,明日直接叫他们换上。
反正对这一次去城里,她有一种小时候在外婆家过年赶庙会的喜悦和期待。
一番收拾准备,夜色已经很浓了。
躺下后,谢明珠还在心里想,还有什么落下的?
迷迷糊糊的,竟也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猛地睁开眼,才想起今天要进城,连忙收拾着出门来,但见月之羡带着一帮孩子,已经在溪边捆扎蔬菜了,豆角黄瓜茄子花菜等。
已是拿了个竹筐装着,想来一会儿就要直接抬到榕树下的车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选打工人,穿越到了这里,还每天像是个辛劳小蜜蜂一样。
可早起这事儿一直以来,她都没成功过。
唯一超常发挥,也就是在流放路上的时候。
但那时候是没得办法,脖子上架着刀,犹如猛虎在侧,如何能安眠?
不过,她这帮早起的孩子和早起的夫君,倒是将她这缺点给补全了。
见他们都已经在做准备,也不用自己操心了,索性安心去洗漱,等收拾好,也正好吃饭。
吃完饭将碗筷洗刷好,与月之羡将家里门窗检查了一遍,准备出院子。
孩子们早就将骡子牵过来了,宴哥儿甚至已经套好了车,行李干粮什么的,这会儿也捆在了车上。
就等着他们俩来。
这会儿见谢明珠在关院门,只激动得朝他们大声催促,“爹、娘,快啊!不然一会儿日头出来了。”
谢明珠能理解他们这激动的心情,“好,就来了。”
一面赶紧与月之羡过去。
等月之羡拉起骡子,车轱辘转动起来,一帮孩子立即兴奋地叫起来了:“哇,出发了,进城了!”
谢明珠的视角看去,只觉得这帮孩子大呼小叫的,有点疯……
但是孩子嘛,这样咋咋呼呼活泼些,该表达高兴情绪的时候不用压抑着,才是正常健康的心理状态。
自不多说,这沿途如何过?只说他们顺路去苏雨柔家里接她这小叔子,路过冷家门口时,那阿丹和冷广凤夫妻俩都早在几天前去了城里。
他们夫妻俩,除了卖东西,还要为阿丹弟弟阿畅的婚事上心,所以前几天跟着村里大队人马就已经先出发了。
也就留了儿子小野和祖父冷老头在家里。
小时可是抓住这千载难逢机会你狠狠炫耀了一回,打算一雪前耻。
冲着门口玩泥巴的小野就大喊,“我爹娘带去进城玩耍,你爹娘不带你哟,好可怜。”
小野眼眶含泪恨恨地瞪着她,大抵是看着小时的哥哥姐姐们都在,所以没吱声。
但随着谢明珠责备小时,骡车行驶过他们冷家院墙后,就听到了小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还别说,有一阵子没听到了。
谢明珠给气得,拍了小时的屁股两回,“你真是闲的,惹他哭来作甚?”又不是不知道那个长舌根。
若是只哭今天还好,若是每天都要哭一次,一次半天起步,冷老头有的受不说,苏雨柔这隔壁邻舍的,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庄家这边,庄如梦早就收拾好包袱等着,车一来他就往上蹦,一脸的兴奋,“我昨晚听我哥说,我娘给我介绍的这姑娘,比你年纪还大一岁,和你又是同族人,过几年我长大要是和她做了夫妻,你岂不是要叫我姐夫……哈哈……”
笑容未达眼底,就被月之羡一脚踹下去,“你自己走路吧。”反正阿香婶只叫自己把庄老四带上,又没说非得要让他一起坐在车上。
庄如梦一个不留神,还真真就从车上滚了下去,猖狂的笑声全卡在了喉咙里。
幸好他大哥庄晓梦就在旁边,扶了他一把,不然真要摔个结结实实。
只没好气地将包袱塞给他,“你就活该走路的命!”好好的,非要摸老虎屁股,如今要靠着人家带去城里,还分不清楚大小王。
话虽如此,但还是同谢明珠和月之羡拜托道:“他若是路上不肯听安排,只管动手就是,只要不打死便好。”
“不是,你是不是我亲大哥?”庄老四不满地嚎叫着,自己被月之羡踹下车,不替自己找回公道就算了,竟然还让他们只管对自己动手……
而且底线之低,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好。
啊呸,这根本就是没有底线。
当下又气又委屈。
谢明珠知道他就是顽皮了些,但也不过是十四岁的男孩子罢了,没当回事,只喊着他,“快些上来吧。”不过却也有些出乎意料,阿香婶这咋还给他找了个大姑娘呢?
又朝楼上栏边冲自己挥手的苏雨柔喊,“你好生顾着自己,回头我和婉婉给你带好玩好吃的。”
卢婉婉早就随着祭婆婆去了。
听卢婉婉说,可能还会和其他村落的祭婆婆会面。
谢明珠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诧异,感情他们这些祭师,还要趁着这八月节搞个交流会?
“一路平安。”苏雨柔终于开始孕反了,果然快乐日子没过几天,这会儿也不敢乱动,一动胃里头就跟那翻江倒海的,所以要她男人庄晓梦心疼,也不许她下楼来,就叫她在那里休息。
这厢打了招呼,与他们别离,带着庄老四出了村子。
如今鱼尾峡也安全,一路上既没什么人烟,也没有什么危险,第二天午饭过后,自是顺利到广茂县城。
路上谢明珠才听到庄老四说,他二哥三哥,阿香婶也给相了姑娘。
谢明珠听到的时候,对于阿香婶那叫一个佩服,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一厉害,一次八月节,把自家儿子的婚事都安排完了。
就差庄老五,不过那个还小,倒也不着急。
但谢明珠听出来了,那意思都是男人出去涉猎没回来,守了寡的女人,给她二哥三哥介绍的那俩,也是和自己一样,拖娃带崽的。
人家的意思,带着孩子在山里也不好活,所以如果他们同意养孩子,这两桩婚事是极有可能成的。
愿意下山同他们到银月滩生活。
反而是庄老四这个,有些难说,毕竟他年纪小,人家姑娘今年却是十八,未必肯与愿意等他这么几年。
眼下到了这城门口,便能看到原本清冷的城门口,这会儿已经是不少人进进出出的,甚至连城外都有人在扎堆。
还有不少穿着七分袖八分裤的山民,全是蓝靛打底的色,衣裳上也不绣花,也就用黑色镶个边儿,年轻的男人们和银月滩的年轻人们一样,头发只束上面一半,下面散披着,但不知道从哪里分了一撮头发,编了个小辫子,像是抹额一样从额头前穿过。
而且还都背着弓箭,谢明珠和孩子们一样,都是第一次见,西洋镜一般,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去,“那些是什么人?”
月之羡瞥了一眼,将目光落到庄老四身上,“就是他媳妇未来的族群,纵月。”
“啊,纵月?”谢明珠大脑宕机了两秒,是自己想的那个纵月吗?哈哈!“你们山里的人,怎么都是带着个月?这有什么说法么?”
就目前为止,月之羡他们是蓝月人,阿坎的媳妇是白月人。
现在又冒出个纵月人。
庄老四插了嘴,“也不是,我们祖上全是一支,听说是三个亲兄弟,分别为日月星,他们在各自成家之后,分成了三个族。”
而他们蓝月人白月人,纵月人也好。
其实都是属于月族一脉,属于一家人。
可如果再往大了的说,他们日月星三个族和汉人一对比,也是一家人。
谢明珠都听懵了,“所以咱们这进城后,还能遇到蓝星人蓝日人?”
一帮小娃娃也听得满脸好奇,目光这会儿都在月之羡和庄老四身上来回扫,或是朝这会儿已经被车甩在了城外的纵月人瞧。
可惜瞧不见了。
略有些遗憾。
“是这个道理,不过没有蓝星人。”庄老四一脸认真地强调着,然后继续解释:“而且我们广茂县连带着附近这几个县城,都是月族人,往上州府那边,星族人,朝下就是日族人。”
不过话音刚落,就指着前面街边一群穿着白色衣裙的少年少女,额头上都有银色的月亮标记,也不知什么颜料画上去的。
“快看,是明月人。”
他有些激动,声音一下就将对方吸引过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朝他们马车上望过来。
谢明珠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垂着头,她还以为可能丢人的是自己,毕竟这么多没见过的少数民族,真没见过。
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自己那个世界,只单说苗族,不也有上百个分支么?
说来说去,他们这些岭南原著人,按照庄老四的说法,就是三兄弟的后代分支。
所以这理论上,的确是一家人。
但现在庄老四这咋咋呼呼的,把人家当西洋镜来看,希望人家别生气才好。
正想着,已有两个满脸洋溢着笑容的少女,推搡着往他们这骡车前面凑。
现在街上可比不得早前了,到处是人,月之羡生怕骡车撞着行人,只得赶紧勒紧缰绳,注意力都在路上,这会儿她俩堵过来,被迫将车给停了下来。
心底有些不耐烦,心说两个大活人白长了一双眼睛,不看路的么?要不是自己手脚快,她俩就直往这骡背上啃了。
没想到那两个少女却直奔他跟前,你推我躲,满脸娇羞。
而对面跟着他们来的那些少女少年,这会儿也高声起喝或是吹口哨。
这样的画面,谢明珠初高中,不知道见了多少幕,哪里还看不出这些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这会儿难免是带着些戏谑,朝月之羡笑起来,就看他怎么处理。
庄老四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两个明月人是冲月之羡来了的,一时也是十分不服气,忍不住转头朝宴哥儿求赞同,“她们俩眼神不好,我这么个美少年看不到,却是看上一个有妇之夫,瞎了。”
声音不小,别说是车上的谢明珠和五兄妹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车旁两个面对着月之羡,满脸娇羞的少女,也都愣住了,一时那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谢明珠觉得,庄老四这该不会是故意说给这两个少女听的吧?
两个少女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尴尬地连忙相互拉着手跑了。
她们的族人见她们这话都没说上就回去了,一脸不解。
不过谢明珠见她们俩好像说了什么,那帮族人就一脸释然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惋惜。
也是,就月之羡这张脸,路上有女孩儿搭讪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不然谢明珠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被月之羡下了降头,只有她看着月之羡帅得惨绝人寰。
感情这问题是出在银月滩和广茂县都没有适婚女子的缘故。
月之羡没想到一场危机就这么被解决了,看庄如梦总算是顺眼了些,“算你还有些眼力劲。”做了一件好事情。
而这一闹,他也是将草笠给带上,拿了块面巾挡着,还不忘给谢明珠也一块,“媳妇你也戴着。”不然就媳妇这脸,比自己还要危险。
如今的广茂县城,可不比寻常。
有了这面巾带着,果然少了许多麻烦,只是原本空荡荡的路上,如今变得实在拥挤。
费了好大的功夫,他们这才到衙门对面的草市,把庄老四下在这里。
然后继续赶着车,往杨德发家去。
毕竟给萧沫儿带了这么多东西,总不可能真拿背篓送过去,何况孩子们又许久没见这小姑姑了,自然是想念。
从大街上分出来,路上总算是松缓了些,但这边的道路也变得狭窄。
到他们家巷子口的时候,车就再也过不去了。
月之羡只得将车暂时停在这里,望向谢明珠,“你去敲门看看在没?”在的话,他便直接将两个筐给搬过去。
然后再去衙门那边停车。
谢明珠从车上跳下来,谁料几个小娃儿就迫不及待地紧随其后,一路跟着过去,满脸的期待。
随着谢明珠抬手叩响了房门,他们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谁呀?”寒氏询问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嫂子,是我。”谢明珠回着,又不大确定她是否记住了自己的声音,正要说名字,就听得里门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瞬房门就打开了。
寒氏满脸笑容地站在里面,见了她好不激动地拉过她的手,“你来了便好,这两天听着你们银月滩的人差不多都过来了,久不见你,叫人好担……”
然她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明珠身后的一排小脑袋,脸上的欣喜又添了几分,激动地大喊大叫,“快,快都进来,我的个娘哦,怎么都生得这样好看,难怪你们姑姑总是惦记着,心肝们,快随我进来。”
说来寒氏和杨德发夫妻虽成婚多年,但却还没有孩子。
这会儿看到生得美貌的一帮孩子,一时竟激动坏了,个个都简直是长在她的心尖尖上,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每一个她都能腾出手去牵着进院子。
又忍不住夸赞起谢明珠,“你把孩子养得这样好,与当初头一回见着,简直是判若两人。”那时候满脸的疹子不说,个个小赖子一样,还脏兮兮的一头枯黄头发。
几个孩子都被她过度的热情惊着,但好在很快都反应过来,连喊婶婶好。
听得寒氏好欢喜,“都快进来,上楼找你们小姑姑,她在屋子里呢!等婶婶给你们拿糖吃。”
几个孩子次第进来,因为知道这是姑姑的姑姐家,所以都有些拘谨,站在那里等谢明珠。
第50章 带着娃打架(二更)……
这会儿寒氏也终于看到了巷子口的月之羡,正从车上搬东西,一下就猜到了是谢明珠给萧沫儿带来的。
虽也替萧沫儿这个弟媳开心,她这前嫂子如此把她挂记在心上,但也心疼谢明珠,本就条件不怎样,还要养这么多孩子。
一时也是忍不住责备起她:“你是不打算过日子了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将家里的粮仓都搬了过来呢!”
“都是些吃的。听说孩子们的小姑父回来了?”谢明珠其实一开始没打算拿这么多,尤其是蔬菜。
可是后来怀疑萧沫儿可能有了,方才给准备这么多的。
“是回来了,叫他姐夫领着去衙门里,混口饭吃。这样也好,省得小夫妻两个分居两地。”寒氏虽是叹着气,但那脸上的欢喜是难掩的,尤其是说到小夫妻俩以后不用两处分开时。
谢明珠本还欲问,但见月之羡已经抬着竹筐上来,便过去搭手。
不过月之羡侧身避开了,“我来就好,你先跟着嫂子进去。”根本就不叫她沾手。
谢明珠也就没强求,只是小心叮嘱着,“仔细些。”一面转头与寒氏一同进了院子,招呼着孩子们上楼。
按理,她们也在门口说了一会儿的话,却是不见萧沫儿下楼来。
她不可能没听到声音,所以谢明珠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等月之羡将给萧沫儿带来的两大竹筐蔬菜干活搬进来,与他的打了招呼,待他赶着车走后,方准备带着早就迫不及待想见姑姑的孩子们去找萧沫儿。
寒氏进厨房准备给孩子们煮糖水,然后再烧饭。
然这烧个火的功夫,一抬头没见月之羡在凉台上,急急出来问,“他怎走了?”
“去衙门那边停车,顺道还要去草市里和沙伯他们打声招呼,一会多半也不过来了。”谢明珠回着,见寒氏还挽着袖子,就怕她麻烦想给烧饭什么的,便又说道:“我们一会也要去草市,嫂子你不必麻烦,我们先去屋子里看看沫儿。”
寒氏摆着手,“不麻烦,行你们去瞧,一会儿吃饭。”
谢明珠早前来过,还跟萧沫儿住了一宿。
自是熟门熟路,何况这吊脚楼,其实还不如他们家的宽敞。
所以她领着自打进门后就安静拘谨的孩子们,轻轻敲了门。
里头很快就传来了萧沫儿听着有些虚弱的声音,“嫂子快进来,门没关。”
萧沫儿早就听到了嫂子他们的声音,可奈何如今这身体不适,实在不想起来。
谢明珠闻言,果然只消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屋子里上次放在正中间的纺车已搬到边上去了,那里重新摆上了一套桌椅,上头还有茶碗茶壶。
而萧沫儿就一脸苍白地卧在挂着白色蚊帐的床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你这是……”谢明珠见她那一脸的虚弱模样,这哪里还用问,这不就是跟苏雨柔如今一个样子了。
尤其是看到床底下露出些边角的痰盂。
所以不由得叹了口气。
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
几个孩子在看到她后,也都面露担心,连忙围了上去,“姑姑,你没事吧?找了大夫来瞧没?”
小时也挤在边上,“姑姑,小时给你呼呼就好了,到时候不用吃药看病。”
“你们都小声些,一个个说,别吵着姑姑休息。”谢明珠说着,见窗户都打开了些,“你既是总在屋子里躺着,这窗户多开开。”得叫屋子里的空气流动着。
何况现在一下涌入了这么多人进来。
而宴哥儿兄妹五个,听到谢明珠的话,果然没争相开口了,一个个跟萧沫儿说话。
正说着,寒氏推门进来,除了果干,还有些新鲜的小芭蕉和一些小芒果。
自不用多说,肯定是从外面果商手里买回来的了。
现在广茂县的树上,别说是果子,花儿都没得一朵。
除此之外,还有些花生和炸豆腐干的小零食,以及一盆糖水,连带着碗勺都拿来了。“你们就在这里和沫儿说话,饭一会就好了。”
“姐姐麻烦你了。”萧沫儿想起身来。
可是寒氏立即抬手示意她躺下,“你就好生卧在床上,有什么事情,喊我便是。”
说罢,转头和谢明珠说了几句,方出去了。
谢明珠见几个孩子和萧沫儿也说了会儿的话,这一天多也都在外面赶路,吃得也简单,何况新鲜果子有一阵子没吃到。
自打来了岭南,嘴巴都刁了不少。
知道他们惦记,只挥手示意他们过去,“都去吃吧,不过别碰坏了碗,果皮也不可乱扔。”
叮嘱过,让宴哥儿带着妹妹们去桌前,这被围满的床前一下空闲了。
她坐了过去,拉起萧沫儿的手,一时竟也是无言以对。
萧沫儿垂着眼,大抵也知道嫂子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谢明珠不开口,还是只得鼓足勇气问,“嫂子,你都猜到了吧?”
“嗯。”谢明珠劝着自己,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现在最优解就是让萧沫儿把身体养得健硕些,也免到时候生产时候体力不支。
她知道这小姑娘现在是拿自己做长辈,只怕对于这样的意外,她也很担惊受怕,眼下自己的确是不可在给她压力了。
于是扯出了个自以为算是和蔼的笑容,“都是缘分,这也是说不准的。”毕竟就是自己那个时代避孕措施做到位了,不也还有人意外怀孕么?
所以其实怪不了她。
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来背锅,那只能是寒千垠,管不着下半身的狗东西。
这样一对比,她家月之羡多好,晓得要克制。
果然,听到了她这话,萧沫儿眼里的紧张和担忧明显减弱了几分,甚至是有些激动地看着她,“嫂子,你不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你们是两夫妻,难道我还能管你们不让睡一处不是?”而且她也发现了,这寒氏夫妻俩大抵是没有孩子的缘故,她对于萧沫儿腹中这个孩子十分看中。
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将寒千垠给喊回来的吧。
萧沫儿却是叫她这番话羞红了脸,忍不住将薄被往脸上拉了拉,满脸羞涩,低声提醒:“嫂子,阿宴他们都在呢!”
谢明珠这才止了那话,自又问起她,“妹夫怎样想的?可心甘情愿回来?”
说起这个,萧沫儿倒是来了精神,“其实,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只是早前姐姐那头,总是盼望他出息,没办法只能认命去读。不过如今有了这孩子,把他喊回来,比谁都要开心呢!”
而几个孩子虽坐在桌前吃东西,但一直都竖着耳朵偷听这边大人说话。
原本宴哥儿大些,都已经猜到了几分,小姑姑的肚子里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如今明确地听到她说孩子,也是如妹妹们一般,下意识将目光都落到萧沫儿平坦的小腹上。
小时更是激动地要下椅子跑过来说话。
不过叫谢明珠一个眼神,震慑得她立马又乖乖坐下。
宴哥儿也示意她坐好。
如此,几个孩子没过来捣乱,谢明珠也方能继续和萧沫儿说话。
其实她的理想状态是把这几孩子都赶到外面凉台上去的,好方便说悄悄话。
可是又考虑到他们这是来人家做客,做娘的不在跟前,只叫他们独自坐在凉台上,怕也不自在。
二来,也是许久没见到萧沫儿这个姑姑了,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过她倒是听出来了,这寒千垠不愿意读书,也知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
退一步说,他对自己的文才还算是有认知,没像是那些明明不是读书料子,却还指望读书出人头地的书生强太多。
可现在即便在县衙里得了一份差事做,但身份学识没得法子提升,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心里不免是替他们担心起来,这以后有了孩子,那点月奉只怕是难过日子。
何况他们也没自己的房屋。
但话说又回来,现在萧沫儿和寒千垠就算是有房子,自己搬出去住,谢明珠也不放心,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罢了。
而且寒氏和杨德发没有孩子,往后萧沫儿这孩子生下来了,寒氏必然是帮忙跟着带,这样萧沫儿也能轻松些。
于是便道:“也罢,我本还担心,你们夫妻这总是住在姐姐姐夫家不方便,但如今看来,反而是住在一起,才叫人放心,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养着身体。”
萧沫儿连点头,她也没搬出去的想法,反正姐姐姐夫也好相处,而且样样给他们夫妻打点,如果搬出去了,她什么都不会,也不知日子怎么过呢!
谢明珠见她点头,一时忍不住想,虽说当时杨德发说萧沫儿嫁过来没得公婆,但如今看来,他们这做姐姐姐夫的,变相也如同公婆一样照顾他们小夫妻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提了一回街上的其他月族人,几个孩子一下来了兴趣,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萧沫儿听得一脸好奇,可惜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出门。
不多时,那寒氏便来喊吃饭。
谢明珠倒也没有拒绝了,萧沫儿也起身一起过去用了些饭,只不过才吞下去不到片刻,就又全都吐出来,看得人实在心疼。
而一帮孩子都惦记着街上的热闹,谢明珠索性也就先告辞,叮嘱着萧沫儿,“你好生去休息,就不必管我们了。”
“那嫂子你们晚上在哪里住?”她家里 ,还有一间空房,虽说是堆了杂物,但是收拾一下也能住人。
“银月滩的人来了不少,我们就在草市里过夜,家什伙都带了,你不用担心,晚上热闹着呢!”这么多孩子,吵起来自己都受不住,何况是他们这样没孩子的人家,一个两个还好,这一群都来了,就算是人家留客,也不敢答应。
萧沫儿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妥,少不得提起上次人贩子的事情。
寒氏也在一旁劝着。
但奈何谢明珠去意已决,只能送他们出巷子。
回来寒氏进萧沫儿里,原本是要和她说,她嫂子这一趟来城里,都给她带了多少东西。
只是随即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如果不是各样吃食都消减了许多,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到底吃没吃的。
毕竟果皮渣子都不见半点。
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么一群孩子,这放在哪里,按理不是犹如蝗虫过境一样?可现在这屋子里不但干净整洁,桌面也整整齐齐的。
吃食更是剩下那么多。
她甚至是有些怀疑,莫不是谢明珠专门收拾过了?
回头等那杨德发回来,少不得是和他说起这事儿,只道:“这些个孩子是真乖巧,规规矩矩的,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么多孩子,回头肯定要给沫儿他们收拾屋子,就要花费半天,不想进去不但各处都规规整整的,连我端过去的小零嘴,人吃的也不多吃。”
实在是太有教养了。
她家里也不是没有别家孩子来玩,虽不说弄得乌烟瘴气,但乱七八糟是必然的,至于给零嘴,吃不完走的时候也会揣满荷包。
反正留下的就是个空盘子。
虽自己是拿出来招呼客人,是真心实意的,但对方一点不留,又不是十分熟悉,所以感觉心里还是不舒坦。
杨德发却只责怪她,“人家好不容易来了,孩子们和弟妹也好一阵子没见面,怎不留家里?”又说这帮孩子,再怎么落难了,那都是侯府里出来的。
那谢明珠便是现在给乡下人做媳妇,但也改不了人家从前是那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
所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知书达理的。
寒氏听了好不委屈,“我如何不留了?人家不愿意,我又能有什么法子?”然后气得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气呼呼地甩手走了。
杨德发疼得咧牙咧齿的,但也不敢真同媳妇发脾气,连忙追上去,一面讨好着,“都老夫老妻,我随便说一句怎么了?何况你昨日才说,以后要多温柔些,免得弟妹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学咱的坏脾气。”
这话一出,果然将寒氏给哄住了,“也罢,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
又说他两个夫妻闲话,而谢明珠早带着五个孩子,到了草市,并且顺利地找到了银月滩的位置。
除了留在这里看摊位和大家行李的,也没几个闲人。
沙老头盘腿坐在竹席上,身前的摊位摆满了各种味道的沙蟹,这会儿正和一个山里出来的其他月族人说话。
因是说的土话,谢明珠也听不明白,故而就没管,只是想着这生意,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庄老四也在,但脸拉得跟驴一样长,也不知是谁得罪了他,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小时走过去,拿手指戳了戳他,“小四叔,你怎么了?”
十四岁的庄老四就是个大孩子,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泄,所以如今有人来问,也不论大小,直接就将小时做倾诉的对象了,“那个纵月的太欺负人了?她竟然说我毛没长齐。”
小时听得一脸不解,伸手直接往庄老四头发上拽,“你这毛不是挺多的么?”
但下一瞬,已经成功出售沙蟹酱半斤的沙老头就过来,一巴掌拍在庄老四的后脑勺上,“你个混小子,嘴巴上没毛啊,什么都乱说?”
谢明珠也是嘴角直抽,忽然觉得庄如梦谁都能打一下,真的不是大家的问题。
大概也猜到了,他这多半是因为年纪小,被阿香婶给他相的那个纵月大姑娘嫌弃了。
一面示意小时在去找哥哥姐姐们玩耍。
这一次银月滩来城里的孩子也不少,大人们生怕给走散了,所以都拘在这摊位附近。
说起来,亏得是鱼尾峡那大蛇被天雷打死了,那边的瘴气也没了。
不然哪里敢想,别说这些孩子能小小年纪就进城来,就是银月滩好多女人,一辈子怕也难以进城一趟。
小时有点不明白庄老四为什么又挨打了,但还是没抵得住哥哥姐姐他们那边的吸引,赶紧跑了过去。
而挨打在庄老四更委屈了,“我什么都要怨我,那女人有眼不识珠,我娘要怪我,现在说也不准我说两句,我命怎么这样苦啊!”
他是真委屈了,越说越觉得难过,直接就仰着头扯着嗓子干嚎。
当然,也没叫他真哭起来,毕竟还做生意,影响呢!
于是被沙老头踹了一脚,叫他后面树下哭去。
说起树,谢明珠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后面的大榕树。
草市里这样的大榕树很少,但这次他们银月滩抽到的位置并非是上次歇脚的地方,那株才是榕树王呢!
不过即便如此,这株榕树上,也花花绿绿挂满了不少吊床。
不出意外,今晚指不定她家的吊床都是挂在上面,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好位置。
一面想着,同沙老头问起,“阿羡呢?”自打月之羡表白过后,谢明珠也开始逐渐学着这样唤他。
一改往昔直呼其名。
“我正要和你说,他拿了糖,带着奎木和长殷找你阿坎哥去了,说还要去见陈县令,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这次这么多人从山里出来,比往年不知多了几倍,陈县令只怕到处在游说他们迁移下山来居住呢!”所以沙老头都拿不定主意,月之羡这个时候去,可否能遇到人。
而且还说要做什么生意。
不免是好奇,只问着谢明珠,“你可晓得,他要和陈县令做什么生意?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心倒是大,才给村里卖了一回果干,他就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也不怕回头闪了舌头。”
虽然谢明珠比谁都清楚,沙老头对月之羡的疼爱,但也不大赞同他老是出言打击人。
也难怪月之羡专门和他杠了。
当下也连忙解释,“这次是真有可能,若是能办成了,惠民大众,陈县令功绩簿上还能写上辉煌一页呢!”
鉴于她为人处世,以及给村子里带来的利益,还有改变了月之羡浪荡子的功劳。
所以沙老头一向十分信任谢明珠,当下听得她的话,一脸的震惊。
而且都没有半点怀疑,就赶紧问,“真的?”
“自然,说的就是那熬糖的事儿,那糖您老也尝了,觉得好吧?”谢明珠嘴上虽是在回他,可是目光仍旧是到处扫视,“怎么不见祭婆婆她们师徒俩?”
当然,她主要是为了找卢婉婉。
沙老头满脑子都是熬糖的事儿,而且谢明珠说又能惠民万众,陈县令若是做了也有好处,这时候已经信了七八分,心里正琢磨着。
莫非真有搞头?
听到谢明珠问,也没留意。
是那委屈巴巴的庄老四凑了过来,“我知道,她们在草市南边,其他月族人的祭婆婆,也在那。咋的,明珠姐你要去看热闹么?”
“去看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会儿也没那么晒了。
然后问他,“你要去么?”
“去去去,我还能给你看着小时他们。”庄老四其实是被他娘勒令待在这里帮忙看摊位的,可如果他要是跟着明珠姐出去,娘回头肯定不会说什么。
何况自己不是还帮忙明珠姐看孩子们。
今儿帮忙明珠姐看孩子,回头就能给二三哥他们看。
谢明珠觉得可行,当下将几个孩子喊来,和沙老头说了一声,便与庄老四一起给带着,往南边过去了。
“听说有十几个祭婆婆参加呢!好像明月人的祭婆婆,是今年才上来的,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庄老四也不知哪里听来的八卦,一脸的好奇。
祭婆婆是每个村子祭师的统称,也不论年纪大小,反正只要坐上这个位置,就这么叫。
大家数百年来,早就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
但是小晴她们听了,嘴巴都张得大大的,“那以后我们也要叫婉婉姨祭婆婆么?”
“是这样的,祭婆婆就是要将自己奉献给神灵,给族人。所以当然要舍弃自己的姓名了。”庄老四解释着。
听得几个小姑娘唏嘘不已,原本对这个职业有些向往心思的她们,这会儿也断绝了想法。
毕竟做祭婆婆,吃的太多了,那满屋子都快堆不下了。
可如果名字都要抛弃,那以后是不是家人在眼里,也和全村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时候庄老四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其实没这么严格了,我听说好多村寨的祭婆婆,还嫁了人生孩子呢!”
谢明珠猜想,这大概是因为广茂县人口稀少,又尤其缺女人的缘故,所以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也不得不改了。
而这帮在杨德发家里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的孩子,这会儿和庄老四是七嘴八舌地不知说着什么。
又或是一会儿看这里的摊位,那里的人和着装。
不过谢明珠发现了,不管是蓝月人白月人还是纵月人,好像都尤其敬畏月亮。
在银月滩,女人们的首饰也都几乎离不开月亮,但是这次进城来,大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甚至连耳饰都没戴。
其他月族人也是如此,个个都很朴素。
很显然,不是他们没有首饰头面,而是和银月滩的人一样,觉得财不外露。
只怕也是为了防备,这城里有海盗细作的缘故。
她跟在庄老四和一帮孩子身后,这般走走停停,也是看得眼花缭乱的,不少山民所卖的药材,她都看上了。
这要是能拿到,转手送去岭南以外的地方,不知价格要翻多少倍呢!
奈何家里就七两多银子。
穷,穷得无可奈何。
于是只能将目光都收回,不看也罢。
徒添悲伤罢了。
明明大把的商机,奈何没有本钱。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得前面的庄老四大声喊,“明珠姐,到了到了,快来,这边好多人,好热闹!”
谢明珠忙加快步伐,对于这各个月族人文化思想交流会也充满了向往。
也不知道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一面叮嘱着宴哥儿和庄老四:“拉紧手,别被挤散了。 ”
两人自是应着,往人群里挤进去。
谢明珠实在担心,忙追上一同跟着挤进去。
然而还夹在这拥挤的人群里,就听到前面的庄老四大喊起来,“不好了,打起来了。”
她也不知什么打起来了,但随后又听得小暖快要急哭了的声音,“呜呜,婉婉姨和祭婆婆挨打了。”
一时谢明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破开前面堵住的人群,往里一瞧,顿时傻了眼。
所谓的文化交流!
居然这样朴实无华么?
几个女人在对骂,汉话和土话来回交替,她虽听得不完全,但也明白有多脏。
而另外一头,他们银月滩的祭婆婆和卢婉婉,正被四个女人围住群殴。
祭婆婆别看她年纪大,但手脚矫健,奈何卢婉婉还没适应,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里的伤势也才见好,一直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个。
她正要询问,这怎么打起来了,一面继续往前挤。
只听得有人说,“唉哟,这银月滩怎么还没人来?都要被红月这几个女人打死了。”
于是谢明珠挽起袖子冲上去了,一面不忘叮嘱着,“小老四,帮我看着他们几个!”然后脚步飞快,翻身爬过去那祭祀品都被打翻了的摊位,直接加入战斗中。
这是谢明珠从前未曾预想过的事情。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别的女人扯头花扭打在一起。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一直都觉得这种行为不可取,根本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在,还会教坏孩子。
但是,当身临其境,眼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和村里的祭婆婆挨打,作为银月滩的一份子,她也备受大家的保护,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何况她也问清楚了,对面的红月人,除了祭婆婆师徒两个,另外的两人也只是同一个村寨帮忙的。
既然对方请了外援,那她就不客气了。
当即抬脚就将压在卢婉婉身上的那红月女人一脚踹开,卢婉婉的肋骨受过伤,哪里经得起这样叫人按在地上捶?
那女人显然打得正是起劲,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帮忙,都被踢懵了。
但她的另外一个同伴,立即就朝谢明珠扑来。
原本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卢婉婉正觉得她的明珠姐犹如天神一般降临,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她要被对面的贼人偷袭,吓得失声大喊,“快躲开!”
谢明珠躲了,但还是慢了半拍,被人一巴掌刮在了脸上。
好在脸上是戴着面巾的,那妇人用尽了力气,手指却被她面巾勾住,最后只将她面巾给扯下来。
却是傻了眼,竟然是好一张漂亮的脸蛋,硬是给她看愣住了。
谢明珠就是趁着这机会,双手朝她肩膀推去。
谢明珠虽看起来弱不禁风,腰纤如柳,可那一把的力气是有的,百来斤的货物她都能扛着回家呢!
可想而知,那妇人就这样被她推倒,她立马是效仿刚才对方骑在卢婉婉身上一样扑过来,一面不忘喊被她彪悍惊住了的卢婉婉,“你还愣着作甚?快来帮忙!”
瞧她废物的,看祭婆婆一把年纪了,一对二还能打个平手呢!
卢婉婉听到她的呼喊,方回过神来,只是还没等她爬起,那个一开始被谢明珠踹的女人又把她按住了。
宴哥儿看得心急如焚,生怕自家娘吃亏,急得要上台去,却叫庄老四拉住,“不行,这是规矩,女人打架我们不能上场的。”
宴哥儿顿住了脚步,果然看着这里有好几个红月男人,但并未上去。
他是没有去,咬牙含恨地和庄老四留在这里。
但是却放了自家四个妹妹冲上去。
几个忽然出来的小姑娘,小猫儿一般张牙舞爪的,疯狂扯头发咬人,掐住一点肉就不肯放,顿时疼得那个重新按住卢婉婉的红月女人嗷嗷大喊,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谢明珠也不知道自家几个女儿怎么上来了,大些的三个还好,小时年纪小小,人家一抬手就能给她扇飞了。
大抵是因为担心,又或许是作为一个母亲,眼见着孩子可能会受伤,所以她的潜力被无限激发,母性光环一下点亮了技能。
当即是大杀四方。
台下的人群里,有一对与本地人从衣着上就有着鲜明对比的年轻男女,衣着华贵,气质矜贵,相貌更是出众。
倘若不是如今大家都被这打架吸引了过去,只怕更多的人是将目光聚集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不过那穿着一身鹅黄色流仙裙的娇俏少女,在谢明珠的面巾被扯下的那一瞬间,也是惊呼出声,“无歇哥哥,你快,想不到岭南这种瘴气横生贫苦之地,居然还能滋养出这样的绝色美人来。”
谢明珠身上穿着的,是本地人的衣裙,与宋制的褙子和百裥裙相似,只不过袖子与裙子都短了几分。
一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这样凉快些。
二来是为了方便干活。
这样的衣裙特别能将人衬托得纤细窈窕。
而且蓝月人的衣裳颜色,都属于那种深潭碧潭水的浅色系,尤为好看。
而谢明珠又有着这样一张脸。
至使这位凰阳来的小郡主柳颂凌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这柳颂凌乃开阳长公主独女,而开阳长公主,则是当今圣上的妹妹。
父亲则是镇西节度使,祖籍正是凰阳。
所以这位小郡主,算得上是整个凰阳最为尊贵的女子了。
而被她称之为无歇哥哥的矜贵青年,正是当年与女儿断绝关系,伤心欲绝后告老还乡的卫太师幼子。
此番二人离开凰阳,正是因柳颂凌的表姐菁华公主将出嫁往北辽和亲。
与她感情最好的柳颂凌听得那北辽人茹毛饮血,实在不忍表姐去那等贫寒之地受苦,却又没有办法改变这桩婚事。
所以打听到这北辽王贪图美色,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多寻些各色美人,到时候送与表姐,一同带到北辽去,让她们代替表姐伺候那北辽王。
为故而这柳颂凌便央求着四处游学的卫无歇,带着自己离开凰阳寻美人。
两人当然不会专门往岭南这种贫瘠之地,只因途中卫无歇收到了老父亲的书信,得知镇北侯死后没多久,镇北侯府就被二王爷谋反一事连累,举家流放至这岭南。
老太师虽怨恨女儿决绝无情,为了一个男人而抛下所有,但事已至此,她也去世了难么多年,如今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现在老太师年事越高,越发思念这个女儿。
如此听得镇北侯府被牵连后,起了将这个外孙接到身边亲自教养的心思。
他不信,这孩子能如同他母亲一样蠢笨。
卫无歇是不喜他那个姐姐的,对于姐姐的记忆也早就模糊不已。所以连带着对这个所谓的亲外甥,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和感情。
更没想到真将人找回去,他可不认为以他姐姐那种蠢人和镇北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能生出什么聪明后代?
但父亲既然态度坚决,他也走一趟岭南,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当是另说。
因此也没有刻意去寻。
此刻听到柳颂凌的话,方抬眼朝那打架的女人堆看去,果然一眼就从这群女人里看到了那个有着一张绝色容颜的女人。
鹤立鸡群的具象化,大抵就是她站在那里,一样的衣衫装束,但她仍旧还是能叫人一眼看到。
是很美,哪怕她现在发鬓散乱,嘴角也带着丝丝血迹,但竟然美得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就仿佛才经一番云雨后的红莲,妖娆又清纯。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看谢明珠的目光里满是嫌弃恶心,仿佛她整个人都是脏的一样。
此刻又见到谢明珠动作粗鲁地和对方扭打起来,便将目光给收回了,脸上还残留着嫌弃,“这等粗鄙之辈,真送到菁华公主身边,不知会给菁华公主添什么麻烦。”
何况女人美,不在皮囊。
柳颂凌嘴角露出个开心的笑容,她就晓得她的无歇哥哥,才不是那等俗人。
这一路上什么美人他们没见过,即便是眼前这个最美,可一样入不了无歇哥哥的眼。
不过想到无歇哥哥陪着自己走遍了这么多州府,心里忍不住升起丝丝甜蜜。
她就知道,在无歇哥哥的心里,自己和所有的女人都是不一样的。
于是见无歇哥哥抬起脚步离开,也赶紧追过去,“那无歇哥哥,咱们怎么时候走?”
这个破县城,什么都没有,连个住的像样地方都没有,又这般炎热,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种瘴气横生的地方待着?
她这多少是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但凡有更好的生存环境,谁愿意在此处受苦?一如那陈县令方主薄,他们但凡上头有人,又如何会落到这里,一辈子没出头之地?
卫无歇心思不在找外甥的身上,倒是对这些山民们带下山来的山珍药材十分感兴趣,没准有那一位所需要的药。
倘若能帮忙找到,兴许机会就来了。
他们两人在这里的短暂出现,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毕竟蓝月族和红月族的祭婆婆打架,连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的其他两拨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更别说是这四周围观的人群了。
而此刻这场‘拳脚’交流会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谢明珠因为四个女儿上场后,忽然战神附身一样,大杀四方。
也是如此,这场战争才提前结束。
只不过不管是她和几个孩子,还是祭婆婆与卢婉婉,以及对面的四个女人,个个都头发散乱,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抓痕,甚至是脖子上都没落下。
青一道紫一道的。
对面得还有小时她们四姐妹留下的咬痕。
祭婆婆盘腿坐在原地休息,目光还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红月族的祭婆婆,“老东西,你说你活着是不是浪费粮食?占卜不如我,打架也不如我蓝月族,我要是你我这会儿就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说到此,还不忘捡起屁股底下硌人的占卜龟壳,见着是对方的,直接就扔了过去,“你正好躲在里面,一辈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祭婆婆虽也打了满身的伤,但此刻神清气爽,她以为自己的徒弟算是笨了,没想到对方的更笨。
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要脸,占卜比不过,竟然就直接破口大骂,骂不过就开始动手。
现在好了,即便她们师徒找了两个女人来帮忙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没打过?
不过祭婆婆当然没忘记,这都要归功于谢明珠的出现,以及这四个小闺女,今天算是给蓝月族煮贡献了。
于是在出言折损对面的时候,不忘夸赞她们母女几句。
卢婉婉状况就没那么好了,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是仗着年轻,肋骨早就归位了,可终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现在只觉得胸口还隐隐作痛,也不知师父怎么还能如此精神十足的。
谢明珠也喘着粗气,正襟跪坐在那里休息,四个孩子就靠在她身边。
气头过了,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无力,只担心地给女儿们检查身上的伤势,见着都只是皮外的,方松了口气。
一面也对自己方才带着孩子打架的行为,反省一二。
有点冲动了。
但好在没打输,心情也雀跃起来,自不觉得身上的伤有多痛。
休息了一下,张罗着起身。
宴哥儿和庄老四这会儿也跑了过来。
宴哥儿眼里满是担忧,庄老四就不一样了,这会儿看着谢明珠这个美人姐姐,瑟瑟发抖。
刚才她如何拳打脚踢对方,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回去也劝劝大家,也别太羡慕月之羡了,谁知道他背地里是生活在什么水深火热里呢!
毕竟家里的媳妇这么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