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家里,沙若坐在凉台上好一会儿。
只不过那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悬挂着谢明珠母子两个,一会朝厨房那边瞧,几个小姑娘还高高兴兴地擀面条,里头阵阵欢声笑语的,也不知一会儿她们发现天黑了,自己的娘亲没回来,问起缘由来,到底怎么回答?
焦灼之中,又没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叫自己忙一些。
于是下了楼去,和小时交代:“我去喂猪,天快黑了,你就这里玩儿,别下楼去了。”
小时点着头,奶呼呼地应着:“好。”扔着手里的海螺,两只小狗乐此不疲地叼回来。
鸭鹅养了有一阵子,如今也不要人专门赶去小坡后面的池塘,早上只要将圈门打开,它们就自己吆喝着,一起去了池塘。
天黑后,也会摇头摆尾地回来。
这会儿沙若下楼来,正往猪食桶里舀猪食,就听得嘎嘎的声音,回头一瞧,果然是鸭子和鹅回来了。
想是闻到了她这里的猪食香味,全都快步飞奔过来,翅膀都张开了,一时间便将猪食桶给围满。
沙若没法子,只得赶紧给它们食槽里舀了几大勺子。
在猪食桶边上争抢不过的察觉到食槽里有食物,立即就跑过去,一时之间,这猪食桶边上就剩下几只,她很轻松就给赶走。
而这动静,自然也引得猪圈里的两头小猪意识到,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所以也不睡觉了,一边哼哼唧唧的,开始用猪鼻子拱猪圈门,催命一般。
沙若叫这些牲畜一逼,倒也将谢明珠母子俩去书院的事情暂时给忘记了,没个好气地骂起来:“饿死鬼投胎的,都给我躲开些。”
一面拿着猪食瓢将站在食槽里的猪赶开。
她是真没骂错,这两头猪只要晚一刻喂,就一直嚎叫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不上这顿它们就会立刻死了一样。
正当她将猪食倒进食槽里,两只猪开始吧唧吧唧大口吃着猪食之际,谢明珠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婶,今晚在这头吃晚饭吧,小晴她们擀面条,咱们吃凉面。”
沙若心头大喜,连忙转过身来,顾不得放下手里的猪食瓢就忙问:“都处理好了?”
“好了。”谢明珠笑答着,见她紧锁的眉头未曾放松下来,“没得事的,你放心好了。”
沙若见她一脸的轻松,倒也不像是哄自己,点着头,“那就好。”又听得她邀自己在这头吃晚饭,自是没有拒绝,只是见天还有些亮光,“正好我去将那一排豆架给搭好。”
谢明珠见鸡鸭鹅都在这后院,一会儿天色暗下来后,它们自己会进到圈里去,自己晚些来关门就是。
猪也喂了,那便没什么事情。
“我同你一起。”
她这菜园子,远比银月滩大了不少,各种蔬菜几乎是种了十来个平方,只怕过一阵子,她也要去草市里卖菜了。
两人这里搭配,豆架很快就搭好。而这时,前两天搭上的黄瓜架子上,瓜藤已经爬了半米高,底下几黄色的花儿已经干败,就这速度只怕不过十来日,那黄瓜就能吃上了。
这里忙完,回去简单洗漱一下,几个闺女做的凉面也好了。
如今小晴已经掌握了调配酱料的精髓,也不要谢明珠来搭手。
所以谢明珠这会儿和沙若,也是直接吃现成的。
吃完了后,沙若自是回家去,谢明珠打发了小丫头们洗澡去睡觉,宴哥儿那里还在看书,瞧着看得津津有味的,她便没催促,只是叮嘱着,“你也早些休息。”
宴哥儿看得十分认真,头也没抬一下,“嗯。”
可正是此刻,因小时睡下后,就已经回到楼下大门口狗窝里的爱国和小黑忽然从狗窝里窜出来,汪汪地叫着。
正要回房休息的谢明珠不由得朝院门外看过去,还没见到人影,倒是从衙门后院那边的林子里,闪烁着一朵忽明忽暗的灯火。
宴哥儿也放下了书本,起身探过去,“这么晚了,也不知是谁?”反正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肯定是衙门的人了。
谢明珠摇着头,也没点灯笼,只端着灯盏就下楼去,等她到大门口,那抹灯火已经靠近,她也看到了是陈县令和方主薄两人。
不免是有些吃惊,这夜深之时,他们上家里来作甚?
避嫌不避嫌的,先不说,可月之羡这的确没在家,自己和他们几乎没什么交集。
但还是去开门询问,“不知两位大人这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两人也不客气,直径往她院子里走来,那方主薄打着灯笼走在前头,和陈大人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夜露,“先上楼说。”
谢明珠闻言,只朝楼上的宴哥儿喊了声,“小宴,泡壶茶。”
陈大人忙抬手打住,“不用麻烦了。”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干坐在那里,而且他俩这深夜到访,总不能一口水也不喝吧?
三人前后上了楼梯,待在凉台上坐下后,谢明珠才朝他俩试探地问道:“可是为了今日书院之事来?”
陈大人连点头,“原我俩是不该这个时候上门打扰,只是莫叶风沙几家实在催得紧。”
谢明珠越发不解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自己在书院里让卫无谨去给他们找州府那边的书院要赔偿,吓着了?
这时候方主薄接过陈大人的话继续说道:“此事,说来也是我们无能,更没留意到,我们广茂县的孩子,居然在那边遭受这种欺辱。”
方主薄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愧色。
可是,衙门这破败,便是知道了,他们又能如何?不过是平添难过罢了。
谢明珠看着一脸愁眉不展的两人,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俩不会得抑郁症吧?
自己都过得艰难万分,却还试图救万民于水火,可又没有那能力,时间久了,可不就要憋出病来么?
“这事儿不管你们知道与否,错都不在你们身上,而是那些施暴者。这是他们的错,你们不该揽到自己的身上来。”所以首先,她觉得应该让着两人明白,此事错不在他们。
陈大人垂着头,他的是个心软善良的人,谢明珠已经瞥见他从谈论起此事开始,那眼圈就开始发红。
此刻听到谢明珠的话,苦苦一笑:“谢夫人,你也不必为我们开脱。”他们早前,都称谢明珠作阿羡媳妇。
可是这些时日以来,谢明珠对县里的种种贡献,让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她绝非那寻常妇人,这样的女子不该冠以夫名。
她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姓名和荣耀。
所以,如今陈县令开口,也直呼谢明珠为谢夫人。
已视对她的尊重。
方主薄也叹气,“是啊,错在我们,这是不可推脱的。”不过他接下来的口气里带着些庆幸:“好在,得了谢夫人你的建议,又有卫家公子的财帛帮忙,我们自己办起了书院,不然只怕这辈子都要蒙在鼓里。”
在此之前,他们的确不知广茂县去往州府求学的孩子一直因为本地贫穷而受欺辱。
而且不单是那州府的公子少爷们,甚至是有些先生也不配为人师,披着人皮行牲畜之事。
各家的长辈虽知道,可又知道得又没那么透彻,加上他们本来长期都是被压迫的那一方,所以并没有去认真考虑,孩子所遭受的欺辱,是否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承受的范围?
说到底,他们这些父母不尽责,可是偏偏又不能全怪他们。
归根究底,贫穷才是原罪。
父母一心都在担心生计问题,起早贪黑,甚至根本没有办法去留意孩子的心理和身体上的变化。
他们所考虑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吃饱活下来。
活下来是首要任务,余下的自然是排在后面。
也是如此,那些孩子们不敢吱声,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父母本身就背负着怎样的重担。
而此刻陈县令和方主薄夜来谢明珠家,正是因为孩子们回去后,父母自是问起书院之事。
听得后来是这样的处理结果,虽有些觉得可能将银子要回来的可能性遥遥无期,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如今连外人都替他们扛旗呐喊讨公道。
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便不可能再退缩了。
所谓人活一口气,如今就为这一口气,反抗一次吧。
可是他们考虑到谢明珠家只有她一个妇人在家,只觉得来此不方便,便托付了陈县令等人。
陈县令和方主薄都是急性子,而且白日里事情又多,故而也顾不上那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便这个时候来了。
此番前来,是代各家朝谢明珠道谢。
二来,也谢她当初提议建这书院。
是书院的存在,才叫那些藏在衣襟下面的污垢显露出来。
不然这广茂县的下一代,真真是完全被毁掉了。
那么广茂县走不出一个人才,就将永远都无法破除这贫穷桎梏。
此刻谢明珠见他们两个朝廷命官朝自己行大礼,也是吓了一跳,“不必如此,我也是有私心。”说着看了一眼捧着茶水过来的宴哥儿。
她的私心,就是希望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正常上学,但农先生明显已经是江郎才尽,再叫他继续教,难免是有些吃力。
可孩子还太小,送他远去州府,自己如何放心?
送两人回去后,谢明珠却是久久不能安眠,这广茂县什么时候才有自保的能力?不但要自己对抗海盗,还要谨防上方。
真是难啊。
夜色悄然而逝,晨光如约而来。
寒氏一早便过来,眼眶红红的,见了谢明珠就直抹眼泪,“我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将千垠抚养长大,供他去州府读书,便是我爹娘还在,也未必能做到我这一步,世间只怕再也没有我这样的好姐姐了。”
谢明珠听萧沫儿说过,寒千垠一点都不想去州府读书,说是读不进去。
可如今看来,只怕并非是读不进去那样简单了。
尤其是她看到寒氏哭得如此伤心难过。
第72章
只是她即便知道了这些孩子们在州府那边受欺辱,但怎么也没有联想到这寒千垠的身上去。
一来他有个做捕头的姐夫,二来他比起这些孩子,到底是年纪大些,尤其是现在都成了婚,马上就要做爹。
所以无论如何,谢明珠都没有办法将他和那些受欺辱的孩子联想到一处去。
此刻心中也惊骇不已,满脸的错愕。
一面连忙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寒氏:“千垠如今也不在,你是如何确定?”确定他也一样受欺辱这话,谢明珠实在是问不出口。
从寒氏夫妻俩爱屋及乌,不单是对萧沫儿,连自己一家都沾光的份上,她就知道这寒千垠对于寒氏来说,真真如那心肝眼珠子一样重要。
可眼下得知自己的眼珠子就这样被人糟蹋欺辱,她平时手指头都舍不得戳一下,一时之间哪里能里接受得了?
寒氏双手掩面哭泣,说得断断续续的,“他从前不止一次和我说,不想去州府读书,我只当他是不忍我和他姐夫为了他读书节衣缩食过日子,后来又说不是读书的料。”
一边哭一边说。
至于得以证实,正是因为她今日问起萧沫儿,得知弟弟身上不少旧伤。
“沫儿她还不知道这些孩子去州府受辱之事,我只是试探地问了一下,她反而还我问,说千垠也是个沉着冷静的性子,人又文弱,身上何来那些伤痕?”
寒氏说完这一句话,人已是摇摇欲坠的。
谢明珠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毕竟自己如今也是几个孩子的娘。
寒氏对于寒千垠这个弟弟,和当自己的孩子养又有什么区别?此刻眼疾手快扶着她,“姐姐,木已成舟,如今你难过也无用,倒不如先冷静下来,如何为千垠讨回光道?”
总不能就这样白白受了吧?
寒氏此刻却是已经跌坐在地上了,泪水仍旧是止不住地往下流,“那孩子只怕也是担心会给我和他姐夫招来祸事,这才一忍再忍。可是他素来怕疼啊!他四岁那年,我背着他去草市里给人撬海蛎子,一天赚个两三文钱,那时候他才这样高,就晓得心疼我,要和我一起撬海蛎,不小心被那海蛎壳划伤了手,哭得了好久……”
那样害怕疼的一个弟弟,身上却留下那么多伤,寒氏实在不敢想,当时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宴哥儿早早就去了学堂里,如今一帮小姑娘也是围在她身边,将这些话听了个全貌,见她哭得又伤心,一个个也是跟着红了眼圈,围在旁边安慰。
以至于那沙若来了,便瞧见这样一幕。
“这是?”她小声问,和谢明珠一样,没有联想到寒千垠也去州府读书的事儿,心下还以为寒氏和杨捕头红脸。
这时只听谢明珠叹气,“沫儿夫君,和那帮孩子一般。”
沙若一听,脸色吓得惨白,也是被吓着了。
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问出口:“怎么会……”
“哪个能想得到呢!那州府的真是一帮畜牲!”谢明珠含恨骂着。
更要命的是,这帮牲畜还是吸着他们的血。
两人一翻劝说,又不大放心寒氏就这样回家,谢明珠只能亲自送她回去,快到她家时,好说歹说:“沫儿那里还怀着身孕,姐姐你快些擦了眼泪,莫要叫她晓得端倪。”
到底那是萧沫儿的男人,她本来怀了孕,身子就极其不好。
若是叫她晓得了,还不知是什么后果呢!
果然,这事儿一提,寒氏果然连忙擦了眼泪,“我晓得了。”
但也没忙着进家,只在巷子口里坐着。
谢明珠在这里陪了她会儿,她就开始赶人,“你且回去吧,我看你那头也是一堆事儿。”
谢明珠也没打算进去,不然到时候萧沫儿问起她一早来所为何事,扯谎若是被发现了,反而引得萧沫儿的疑心起呢!
于是也没多待,“好,姐姐你冷静一下,收拾好心情,余下的事情,咱们再说。”
寒氏点着头,“我知道,我还要为千垠讨回光道。”自是不可能倒下的。
谢明珠听得她这样说,放心了许多,方告辞回去。
只不过到了街上,在草市门口便遇挽着竹篮来买菜的豆娘,她一看到谢明珠,连忙招手大喊:“明珠姐。”
谢明珠闻声,便过去与她碰头,只见这个从来都乐观向上的小姑娘,如今也愁眉不展的。
还没等她问,豆娘就率先开口,一脸的忧心忡忡,“我一早忙着出门,也没顾得上问杨嫂子,她今日怎了?”
谢明珠心情也有些低落,“千垠从前在州府读了几年书。”
只道了这一句,那豆娘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将手捂住嘴,恐惊呼声吓着旁人,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是难以置信。
那日州府的人来书院里闹,正巧她不在场,等回来的时候,听得这些学生们在州府那边受辱一事,也是难过了好久,既心疼他们,又无能为力。
谢明珠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晚上回去,就当着不知道,别叫沫儿那里晓得了。”
豆娘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但眼里仍旧满是震撼,显然还没有从这巨大的惊骇中反应过来。
谢明珠还要忙着回家干活,再怎么难过担心不甘,可眼前的日子还要过,地里的草还要除。
与豆娘告辞后,谢明珠回到家中,沙若已经喂了猪,放了鸡鸭鹅,这会儿已经去了地里。
小晴带着妹妹们在洗衣裳,小时挽着袖子试图帮忙,但可能帮了倒忙,所以正被姐姐们责斥,可把和她最好的爱国和小黑急得不行,在旁边跳来跳去的,一面冲小晴姐妹几个汪汪汪地叫唤。
如今见谢明珠回来,竟然还会替小时告状,摇着尾巴跑来这小时。
谢明珠见着这小狗都有情有义,心里阴霾也散了不少,眉头舒展开来,“好了,们去玩,娘来洗吧。”
可这些女儿们都是勤快的,哪里能闲着,仍旧在这里给她打水,擦拭晾衣杆。
忙活一会儿,衣裳都晾上了,她便也拿了锄头去地里,给荻蔗培土。
晚些还要施肥,今日也忙得很。
她不让小晴她们一起下地,这几个闲不住,跑到后面的池塘里去摘睡莲果。
等日头上来,实在是热得受不住,她和沙若回来,但见姐妹四个已经在井边晾洗睡莲果。
那水莲果的果实,煮甜水煮粥最糕点都是不错的材料。
如今已是晒了满满的两筛子。
沙若见她们这样能干,少不得夸赞了几番,也巴不得两个儿子和月之羡这一趟去顾州,能赚钱回来,到时候就有可能给长皋说一门媳妇了。
有了媳妇,没准三年两载的,自己也能抱上孙子,那这一辈子真真是无憾了。
自也是问起谢明珠,“近来可有信?”
月之羡来信勤,自然要替长殷兄弟俩写几句家书,好安沙若这个做娘的心。
而谢明珠对于他在顾州那州府行事到了哪一步,甚至认识了一个摆摊测字的老头子也清清楚楚。
然就昨日月之羡得了谢明珠的回信,晓得老家那边自己建了书院,先生是卫家兄弟和农先生。
月之羡觉得这哪里够用?尤其是听得州府读书的孩子们都转回来了。
于是便将目光落在了王机子的身上。
这老头是有真才实学的啊!月之羡虽然不知他如今为何看起来如此起穷困潦倒,还租住在那偏僻之地。
不过还是亏得这王机子,月之羡才知道这城里可以租住到这样便宜的房屋,所以果断从客栈里搬出来,租了王机子旁边那空房子,和长殷兄弟俩就住在那。
如此,也是长久和老头子打交道,自然从他那里学了不少东西。
不过自打卖了庾七公子木雕屏风之后,他就开始在本地寻找那老庙,如今计划也进行得很顺利,现在满城的说书先生都在说那寒石寺的菩萨灵验之事。
而且庾家老太君的寿辰也过了,那庾七公子拿着自己一笔一画上色的木雕屏风,在寿宴上大显孝心不说,还将这木雕的名声给传了出去。
因见老太太喜欢,他还为此压过了那抢自己寿礼的庾三,心里高兴,不但给月之羡另外一笔赏钱,还答应旁人问起,就说是寒石寺里求来的。
能不能有什么额外作用是不知道,但就光听着从庙里求来的,又能更一步证明他对老太太的孝心。
有他这样大方帮忙,月之羡的赚钱计划那是万事顺利。
就等这两日自己和主持圆安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便也要启程回岭南了。
所以昨晚他就试探地问摆摊回来的老头,“老头,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这顾州如此寒凉,漫天冬雪的,你老胳膊老腿,受得住么?不如同我去岭南暖和暖和?”
王机子是去过岭南的,那边的蛇虫鼠蚁如今仍旧叫他望而却步。
立即就摇头拒绝,“算了,我老头子可无福消受。”这边冷归冷,可不用担心忽然冒出的来蛇。
但月之羡怎么可能放弃?自然是和老头子画大饼。
不过对方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都多,哪里能诓得住?于是又改走煽情路线,诉说着岭南的贫穷,广茂县的贫瘠,尤其是在这精神上。
王机子这才听得他们县居然还办起书院来,到是生了几分好奇心,那里到底多穷,他是最清楚的,朝廷也不管,他们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建书院,凭着这份上进之心,为下一代谋福的举动,就让给他高看一眼。
又想着这马上过年了,这些日子有他们作陪,热闹了不少。
若是人一走,到时候冷冷清清的,不知多凄苦呢!
一时也是动了心,其实去瞧一瞧也行,就权当是去岭南旧地重游,大不了等月之羡下次来顾州,自己又同他一起回来便是。
而且下次回来,这顾州应是春暖花开之际,岂不美哉,自己刚好躲过这个寒冬。
于是便道:“那也行,老头子我就看在你的面上,跟你去转一转。”他也想看看,这个小子读书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可那月之羡回头却和长殷兄弟里冷笑,“这老小子,想什么美事,去了我还能叫他回来?”媳妇可是在信里说了,书院最缺的就是先生。
毕竟卫家兄弟不可能长久待在那。
这老头虽有些年纪了,但他身体看起来还不错,活个十年八载,应该没问题吧?
一面安排着长殷:“你这两日就去马市转一转,有好马好骡子,咱就买下,想来要不了几天,也该收拾着回去了。”这马自己便是不用,衙门也用得上。
有了马,以后去各村寨骑马,时间能节约不少。
一听得能回家,兄弟俩自然是高兴,那长皋只忙问道:“阿羡,那我呢?”
“你的货都办好了?”手里还有不少银子,所以月之羡让长皋这些天买了不少本地的农具,还有纺车,看起来比他们寨子里的好不少,同样一匹布,用这里的纺织机,能减少小半天呢!
等买回去了,自己找个时间好好拆了研究,多仿造些来卖。
除此之外,各类日常所需的物品,尤其是那清爽的纱布等,更是买了不少。
便是没有他们月族人自己织的要透气,但价格便宜,想来到时候也好卖。
至于这杂七杂八的货物,回头到了家里,自己租个门脸来,开个杂货铺正好。
“都差不多了。”长皋回着,也就是书买得少些,便问月之羡,“要不,咱就买二道贩子手里那些吧。”正经的书铺里,价格实在贵得离谱。
二道贩子手里虽说是错版的,但也不全错,回头自己改一下不就好了。
那价格多便宜,书铺里一本的价钱,能在那二道贩子手里买十本甚至是二十本。
月之羡因盗版书而深受其害,其实是不愿意再买盗版的,可是也明白,现在虽有点银子,可广茂县财政没有什么收入,民兵队伍要维持,不能没有银子。
媳妇虽没说什么,可是接下来赚的银子,大部份都要花在这上面,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所以这银子能节约还是节约吧。
不禁叹了口气,“行吧,就找二道贩子买,回头咱辛苦些,一本本改错吧。”错版的总比没有的好。
如此,几人活计安排好,各司其职,又成功劝得了王机子一起去岭南。
月之羡怕夜长梦多,又见寒石寺的生意上了正轨,每日数不清的信徒往那里跑,就为买个木雕,便急忙收拾着,匆忙启程。
不给王机子一点反悔的时间。
月之羡到底也接触了不少书籍,但不管拿出什么,那王机子都能解答,可见对方学识如瀚海。
所以心里也是料定了,这王机子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老头,所以逮住了,哪里有让他溜走的道理?
第73章
这几日里,谢明珠和沙若都忙着给荻蔗培土。
这荻蔗现在见风就长,人工种植到底和野生的有着很大的区别,控制得量是粪肥和间距,刚好足够荻蔗吸收养分,以至于现在这荻蔗虽还属于幼苗期,但竟然隐隐已成片,比那些野生成熟的荻蔗都要像样子。
也正是长得这样茂盛粗壮,加上城里不少人家也种了荻蔗,所以大家一下忙起来。
原计划谢明珠是准备请几个人帮忙一起培土的,奈何现在人也请不到,当初说来家里帮忙的卫家兄弟,如今也只剩下卫无歇一个人在书院里。
那卫无谨早在几日前,一人一马一剑,就往州府去了。
也不知此番能否替这些孩子们讨回公道来。
所以书院里只剩下了那卫无歇一个人,哪里还能得空过来给她培土?
因此这些日子,谢明珠和沙若早出晚归,连中午都不敢休息了,戴着草笠继续在田间劳作。
也就是豆娘空闲多,又从她这里拿了不少菜苗去种,过意不去每日都抽空来帮忙,谢明珠说给她银钱,她又推辞。
牛大福那边倒是晓得她家种植的荻蔗最是宽广,这日也是打发了儿子们来帮忙。
谢明珠见了,却是心急如焚地劝着:“给书院打桌椅凳子,又要忙着砍树储存木材,你们这一阵子只怕都没空雕小件,可要抓紧些,那边已经打开了市场,过些日子只怕就要得多了。”
牛老大几人自信满满,那木雕小件,现在大概有两三百件,他们觉得这东西吃不能吃,用不能用的,哪里有那么多人买?
所以牛大福也觉得足够了,这几天都在安心砍木头锯木板。
此刻听到谢明珠这样着急,牛老大连忙劝慰着她,“已经攒了两三百,足够了。”
谢明珠以为,少说也是有七八百,还想着再抓紧一下,凑个千把件。
谁知他们竟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一时又气又急的,“三百件哪里够?我不是已经同你爹说了,那边带去的木雕,已经快卖完了么?”
牛老大见谢明珠生气起来,忽有些意识到事情严重,一面解释着:“我爹寻思着,这都以卖出去那么多,想来该买的都买了……”他越说,看着谢明珠那愤怒的表情,越是紧张,“我爹就是好心,怕你们砸在手里,所以才不敢……”
谢明珠真要给气笑了,自己三申五令,都和牛大福说了,那边好卖,叫他们只管做,订金也给了。
也是寒石寺里才打响名声,如今正是急需一波木雕,所以专门给他定了,他倒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是转头就自以为是为了自己好。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毕竟牛大福的前提,是为了他们夫妻好。
深吸了口气,只朝他们兄弟几个催赶着,“莫要在这里耽搁了,赶紧回家去,将你们表弟表哥的,一并叫上,再过十日,没有一千件,我自饶不得你们。”
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见谢明珠生气,当下只连连点头应声,转身就要回家通知老爹和表哥表弟他们,大家一起赶工。
这时候后头又传来谢明珠的怒声,“顺道告诉你爹,能不能卖出去,那不是他操心的事情,好好给我把木雕雕刻好就是。还有便是赶工,也不可偷工减料。”
牛老大面对她的怒容,也不敢在多言,一面点着头,一面推攘着弟弟们,忙归家去。
回去少不得是和牛大福说谢明珠这里发了脾气。
牛大福女人听了,气得不行,指着牛大福怒骂起来,“我就说,人家明珠敢开口要这么多件,肯定是有把握的,就你这井底的□□,一辈子没见过多大的天,还自作主张为人好。”
又有些担心,赶工会不会影响质量问题?
一时也是给他女人急得满嘴的炮。
自不多说他家这边忽然忙起来,日夜挑灯,连娘家的侄儿们都给喊了过来。
谢明珠这边,好不容易将荻蔗地里培土完成,稻田里又要开始薅草了。
好在这个时候,奎木来帮忙两天。
他这训练得差不多了,也马上要回银月滩去。
那卫无谨不在,他们这些出挑的,要回去组建各村寨的人训练,到时候就不专门跑到县城里来了。
他要回去负责银月滩的安保和训练,所以这一去,好一阵子都没空来城里。
这私心下,还是想见月之羡他们一面再走的。
可现在还没等得月之羡他们回来,心里到底是有些失望。“好些日子没见羡哥他们了,也不知这一次他们去顾州,受了多少苦头?我还听卫教头说,这时候外面冷得很,还下雪,得穿好几层的衣裳,也不晓得他们可是适应?”
是了,这马上要过年了,那顾州可不满是风雪嘛。
不过奎木一辈子没出过岭南,不知道这所谓的冷到底有多冷,雪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觉得他们就穿个坎肩褂子都恨不得给脱掉,月之羡他们在顾州那边还要穿几层衣裳在身上,岂不是要个捂得热死?
这有限的认知里,他这样想也不足为奇。
“想来也就是这几天,不过便是回来了,也要过完年再去。”只是顾州那边还等着木雕小件,所以谢明珠猜想,到时候月之羡只怕也来不及回银月滩一趟了。
故而便开口留奎木,“反正也要过年了,回去你只来得及召集人,也训练不得,何况这要过年,少不得你家里也要来城里备货,不如你这两日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还有她这里有些银子,这一趟奎木回去,倒不如给大伙儿也带些东西,省得他们到时候还要花费时间跑来这城里。
过年归过年,可也正是农忙之时,马上就要给荻蔗施肥了。
奎木听到她说办年货的事儿,有点犹豫,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钱。
谢明珠看了出来,连忙说道:“我这里有,你先拿去用,回头你羡哥回来,要是得空,也是该去村里收海货的,这就算是提前预付订金。”
奎木觉得似也妥当,何况村子里种的荻蔗比其他村寨都要多,到时候还不是都要卖给羡哥的。
这般说好,他在谢明珠家这边帮忙薅完了稻田,也开始在城里置办年货。
也不知是不是炎热的缘由,又或是因为山民多,信仰五花八门的,所以这边过年的气氛不如纯汉人的地方浓郁。
不过祭祀拜神,他们倒是积极,就这些天里,只要出门,随处可见有人提着篮子,里面装满了香烛纸火。
只是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神庙,甚至是神像都没有,因此神像画也特别好卖。
谢明珠看着草市卖的那些神像画,实在是一言难尽,虽然很多神她没真正见过对方的神像,但绝对不可能这么抽象。
因此已经想好,明年这下半年,自己就到处去访他们这些神灵的原身,然后开始绘图打版,到时候印刷一批,在过年时大赚一笔。
她美滋滋地想着,然后也和沙若一起去买香火纸烛,顺道买了两张海神娘娘的画像,果然看到这买到的海神娘娘神像图,她越发确定了明年要赚这钱。
他们银月滩海神庙里的海神娘娘,可不长这么丑的。
她虽嫁到了银月滩半年有余,但还是第一次在这边过年,很多规矩都不懂,所以这几日沙若都经常过来指点。
比如海神娘娘的画像要挂在何处,怎样祭拜,屋子又要用蒿水清洗打扫等。
这一打扫,家里也发现了有耗子的足迹,这可了不得。
她是一点都接受不了,蛇虫蚂蚁都防住了,居然没有防住耗子。
本打算去买耗子药,但家里小孩子多,就怕一时犯了糊涂,不小心吃了。
而且有爱国和小黑,因此这耗子药也只能作罢。
草市上遇着寒氏,自打那日她来谢明珠家哭了后,大家一直忙着地里的活儿,她自己也是,而且又要谨防叫萧沫儿知道。
所以果然是没有再提,就指望那卫无谨这一趟去州府,也能提弟弟找回公道来。
听得谢明珠说家里有耗子,连道:“这算是什么事儿,我们那巷子里,有一家前阵子才生了一窝猫崽,都是好样的,抓耗子厉害呢!好几只已经送了人,我看还有,你去买两个勺子,或是拿二两糖,我带你去抓。”
猫是不能卖的,只能以物换猫。
而且猫能捕鼠保护家里的粮仓,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用食物调料或是其他小物品来兑换。
谢明珠听罢,想着家里糖足够,当即便道:“成,那我回家去拿糖,一会儿直接去找你。”
只是回到家中,正好牛大福那边找,她便给小晴包了一块五两重的蔗糖,与她安排着:“你拿了这糖,直接去你杨大舅家里,找你大舅母,她会领着你去抓猫。”
又慌忙摘了些他们家那边没种的新鲜菜,给装了一小背篓,让小晴背着过去。
听得是去抓猫,其他几个小丫头哪里还能安分?自然是嚷着要去。
谢明珠拦不住,又想着她们也好几天没见萧沫儿了,那萧沫儿又因害喜而天天躺在床上养胎,跟坐牢一样,一日日就只见到寒氏这个嫂子和豆苗。
便允了,只叮嘱好锁门,留爱国和小黑在家。
几个小姑娘高兴地应着,拿着蔗糖和菜,就兴奋的去了。
等谢明珠晚些回来,猫儿已经抓回来了,看起来三个多月的样子,但想是猫妈妈奶水足,所以看着肥嘟嘟的。
只是那黑白配的颜色,以及标准的八字开脸,这不就是个黑猫警长缩小版么?
可黑猫警长的外貌是有了,黑猫警长的内核谢明珠却不敢想,只希望以后这猫正常些。
毕竟现在关笼子里,看着挺乖巧的,也不哈人。
小晴见了她,急得不行,“大舅母说,要让娘抱着猫儿围着咱家灶神转三圈,以后有灶神保佑,她才不会走丢,而且还能抓老鼠。”而且猫儿也认家,不会乱跑。
也正是如此,她们把猫儿接回来了后,也没敢动。
但又心疼小猫在那狭窄的竹笼里,看着实在可怜,故而催促谢明珠。
谢明珠闻言,拿了跟竹条去试了一下,发现这小猫儿挺温顺的,没哈气,方壮着胆子伸手进去抓。
果然是小猫崽,就是老实啊。
她拎着后勃颈后,就更规矩了。
毛茸茸的,叫她忍不住揉了几下,小猫儿也老老实实的,看着可乖巧了。
如此,顺利围着灶转了几圈后,她便打算先将猫儿放在厨房里,还叫他们开关门的时候留意,别把小猫儿放出去,等它先适应新环境。
可谢明珠忘记了,这是神经大条的牛奶猫,不是宠物店里那胆小的宠物猫。
小小的身影当天晚上就从窗户里挤出去,然后半夜里将小黑和爱国打了一顿。
谢明珠当时听到狗叫声,还以为是月之羡他们回来了。
谁知道起床一看,就见到小猫儿那敏捷的身影在院子里飞速穿梭,很快就消失在厨房的方向。
她一脸难以置信,掌着灯过去,开门一瞧,只见小猫儿一脸无辜地坐在厨房里的地板上,瞳孔圆溜溜的,看样子反而被她推门给惊到了一样。
一时间,也是叫谢明珠有些怀疑,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加上对这牛奶猫又有些成见,所以冤枉了她?
可谢明珠怎么会错呢?
第二天她刚醒,就被宴哥儿的惊呼声吵醒。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毕竟这个儿子素来稳重,就是当时鱼尾峡山火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惊慌失措过。
所以急忙穿好衣裳出来,然后就是谢明珠的惨叫声。
只见那三个多月的猫儿,这会儿就坐在凉台上的大桌上,一脸威风凛凛的,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母子俩。
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掉她那小爪子下按着比她还要大的胖耗子,也许谢明珠会忍不住夸赞一句,这小猫儿真精神真威武,有黑猫警长之姿!
母子俩这接二连三的声音,把小晴姐妹几个也惊醒。
然后一时间,凉台上除了人,还有小狗也来了。
两只小狗看着那大耗子,一脸的欲欲跃试。
“下去,下去!”谢明珠一想到,吃饭的桌子上放这么大一个耗子,心里就发慌又恶心,偏那耗子还是活的。
于是只敢远远的驱赶着猫儿。
猫儿却仍旧一脸的得意洋洋,似乎还为了炫技,按在大耗子身上的爪子忽然松开了。
那一瞬,谢明珠只觉得天塌了。
她怕耗子,一个跃起,一辈子从未跳得如此行云流水,直接跳上了窗台上。
几个小丫头也挤成了一团,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到底是有些担当,忙挡在妹妹们跟前。
他们的反应,尤其是谢明珠的,似乎取悦到了猫儿,叫她看到了自己想看的画面,于是不慌不忙地跳下桌,将那试图逃跑,但却被爱国和小黑堵住的大耗子一把按住。
一时之间大耗子惊恐的吱吱吱声,小牛奶猫得意洋洋的喵喵喵,还有爱国和小黑激动又兴奋的汪汪汪……
谢明珠忍了,毕竟猫儿来家里第一天就上班,还抓了这么一只比自己大的耗子。
可是,她吃不完,她不该叼到谢明珠跟前。
确切地说,是拖到谢明珠跟前的,然后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明珠,似乎要邀请谢明珠一起共进早餐。
谢明珠被那咬得血肉模糊的半只耗子引得阵阵恶心,嗷嗷吐起来。
一边大喊:“退!”谢明珠喊出心中所想,“这只猫儿不能要!退了!”要不就找主人家重新换一只。
第74章
几个孩子虽然也觉得这猫儿这样搞,的确很恶心,吃就吃嘛,吃不完剩下一半你藏起来就好了。
怎么还有邀请人吃的?
何况他们也最是知道,娘最怕的就是耗子。
可这猫儿今天一早就不断在挑战娘的忍耐度。
八成是真留不住了。
也是一脸的恋恋不舍,早上吃过饭,书院里今天开始放假,宴哥儿带着妹妹们,一起去看看,还能不能另外换一只。
因为听妹妹们说,那家还有一只白猫儿。
只是没想到,人家那只白猫,昨天她们刚抓了这只牛奶,就有人将那只也抱走了。
这猫儿换出去了,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所以兄妹几个都欢呼不已,抱着牛奶又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谢明珠在菜地里摘黄瓜,远远就听到他们这高兴的声音,目光朝院子外面探过去,却见又将这神经猫给抱回来了。
小晴抱着猫儿去安顿,宴哥儿跑过来给她回话,“娘,他们家没猫了,而且大舅母说,这猫儿已经拜了咱们家的灶神,以后就认咱家,得好生养着。”
养?谢明珠想到这小猫上班第一天就能抓一只比自己身形还要大的耗子,需要他们养么?
不需要!
但也不能不认命,又见猫儿没换,孩子们这样开心,便作罢。
“行,那就养着吧。”以后她吃耗子的时候,自己躲远些就是了。
宴哥儿见谢明珠答应,当即高兴不已,连忙飞奔去告诉妹妹们。
然后便找了个旧竹篮来给小牛奶做猫窝,又给小猫取了名字。
但小猫就一只,五个孩子却都想给猫取名,争相不下,都觉得自己给取名字最好听。
这官司自然是闹到了谢明珠的跟前来。
她听了不以为然,“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儿,既是这样,你们五个把你们取的名字都写下来,捏成团,一起抛出去,看猫跑向哪一个,就算哪一个。”
这就好似抓阄,说起来是最公平的一个了。
而且由着小猫自己来选择,其他人也没二话说。
如此这般,最后这牛奶猫挑中了小暖给她取的酱油罐。
然后家里就多了一只会移动的酱油罐。
谢明珠听得最后是这个名字的时候,看着已经在栏椅上发癫玩自己尾巴的奶牛猫,觉得这名字很符合她的气质。
不然宴哥儿他们取的其他名字多好,乌云、墨雪、小元宝、嘟嘟。
结果,小猫自己挑了个最不像名字的名字。
偏偏选中以后,一喊酱油罐,她竟然就好像真的明白这是自己的名字,兴奋地冲叫酱油罐的人冲过来。
只是跑得太快,像是一枚发出的小炮弹,所以没刹住脚,翻了几个屁股蹲,才堪堪稳住身形。
谢明珠在一旁看着,觉得虽然是癫了些,但可爱是真可爱。
如此,家里便添了一枚新成员。
奎木这几日置办了不少东西,几乎是将银月滩全村过年所需的物品都给买好了。
当然,银子是谢明珠这里拿的。
如今也是有满满一大车。
眼下也没有什么需要购置的了,故而来找谢明珠告辞,“这年前我怕是等不到羡哥他们了,衙门那边,阿坎哥周转了一下,给我弄了一辆骡车拉着回去,等年后我来还嫂子你的银子,也顺便将车还了。”
谢明珠本还想留他多待一两天,兴许月之羡他们就要回来了呢!
但眼下过年,也是没几天了。
只得作罢,“银子的事情,倒不着急。不过你等下,我这里有些东西,你帮我带回去给沙婶他们。”另外还有卢婉婉和苏雨柔那里,她也准备了些。
银月滩一起来城里参加训练的,如今除了他,剩余的早都回去了,眼下他又置办了那么多货,所以谢明珠有些担心,是否还能放得下?
奎木张口本想拒绝的,但想着应该也不会太多,往上绑一绑,应该也能成。
便答应了。
然后便见谢明珠搬了两个竹筐来,里面都是满当当的。
“还有些是给你家的,我单独分给包了,你到时候也好分辨。”谢明珠指着筐里的东西,与他说着,便去找了扁担来,“你直接挑过去,回头我自己去衙门那边拿扁担。”
奎木又朝她谢了,正欲将这两筐货物挑走,然后就听得楼上的孩子们忽然发出兴奋的欢叫声,随后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从楼上跑下来。
那猫儿狗儿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小主人们高兴,也在后面跟着跑。
谢明珠隐约,好似听到孩子们喊爹,急忙抬头朝院子外看过去,只是这会儿茂盛的蜀葵已经长得老高,竟是将她的视线都给挡住了不少。
但一旁的奎木却是将扁担一扔,也随着猫儿狗儿的身影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喊,“嫂子,是羡哥!是羡哥!”
谢明珠神色一愣,旋即满目欢喜,也不由自主地抬着脚步朝院子外移去。
等她到院门边的时候,还没看清楚人影,就闻到迎面而来的腥膻味,这是马匹身上不容忽视的汗液味道。
然后就看到了他们这骡车后面,跟着十几匹体型中等的马匹,毛发栗色黑色为主,而且四肢肌腱发达,那马蹄质地看起来也坚实,这种个头的马,一看就擅长翻山越岭,很合适在岭南这种环境复杂气候炎热的地方生存。
只是这么多马,月之羡早前也没提,这可要如何安顿?
她正想着,只见月之羡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了,几个孩子将他给围住,移步艰难。
连奎木都被挤到一旁去,只能去找后面赶马的长殷说话。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有了不一样的变化,长殷看起来白了不少,个头也高了些,但看起来更瘦了。
奎木同样长高了不少,但却越发壮实了,给人一种一拳能打死一匹马的感觉。
长殷瞧见他的时候,满眼都是羡慕。
而奎木都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长殷说话,谢明珠自是没法挤到月之羡跟前,因此就朝从车上跳下来的老头子看过去。
只见对方虽一头苍苍白发,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的。
“您老可是王先生?”她上前询问着,这和月之羡信里所提的王机子倒也是相差无几。
说起来,王机子在顾州的时候,只知道月之羡总将媳妇挂在嘴上,一直都在说他媳妇怎样的厉害。
但是却没有说,有一堆孩子。
所以其实此刻王机子看着被一大帮孩子忽然围住喊爹的月之羡,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
眼下听到谢明珠的询问,方朝她瞧过来,然后又愣了一回。
心中只忍不住也叹了一声:好一个倾国绝色美人。
不过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老朽王机子,叨扰了。”
谢明珠却想,能叫月之羡夸的人实在是少只又少,这王老头可见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所以叨扰什么?这样的人才多来些才好呢!
当即笑回着:“先生客气。”随后看了一眼被孩子们拉着去后面看马的月之羡,“先生先随我上楼去吧。”
王机子倒是没客气,他年纪大了,可不想继续在这太阳底下晒。
谢明珠引着他上楼,上了凉茶,过了好一会儿月之羡才被孩子们拥簇着上来。
“长皋可是先回家去了?”谢明珠只见长殷,所以即便考虑到可能长皋回了家,但还是朝月之羡确认一下。
毕竟这一趟出去,山遥路远,就怕出个什么意外的。
“嗯,还有置办来的货,我们先顺道下在他家那边了。”那边临街一些,方便许多。
月之羡说着,往她身旁坐下,本想说几句体己话,奈何一圈全都是眼睛,最终只能将话都给吞回去,然后才朝谢明珠和一帮孩子介绍:“媳妇,这就是我与你说的王先生。”又让孩子们喊老头子爷爷。
老头子自然是欢喜地应着,摸了摸包袱,从里头拿出些书本来,“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们,这个给你们看着玩。”主要他也不知道,月之羡家里这么多孩子。
幸好身上还有几本古籍。
至于舍得这样大方送出去,只因他知道此处最是缺书籍,只要带着字的书本,大家都如获至宝。
故而一点都不担心,这些古籍几个孩子不会好好保存。
果然,孩子们接了手里,朝他道谢后,年纪小的妹妹们,便都将书递给宴哥儿,“哥哥先给我们保管着。”
而且书架也暂时只有宴哥儿房间里才有。
谢明珠一开始本以为就是几本书,没当回事,只是这会儿宴哥儿拿在手里,她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封面,顿时惊得倏然起身,“这是书法名家远先生的书贴!”
远先生原名已无从考究,只知是几百年前的书法名家,所留下来的书贴现在留存估摸也就一两本,而他那一幅【春山二十四令】,则悬挂在皇宫中。
至于谢明珠知晓,只因为原身当年在练字上面,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因此自然是对这些历史上的书法名家了如指掌。
宴哥儿也听说过,半信半疑地翻开书封,动作都一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娘,您别唬我。”他害怕。
这种古籍,他要是弄坏了可怎么办?
而王机子在听到谢明珠的话后,眼里也是露出了些许赞赏,心想果然是个才女,竟然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如此,少不得是有些开始嫌弃月之羡,“你看,你果然连你媳妇都不如。”毕竟这本书贴,他可是拿给月之羡翻看过,给他练字所用。
月之羡不以为然,反而顺着他的话笑道:“我媳妇自然是最有本事的。”
不是,谢明珠心说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听王机子这话,这真是远先生的真迹?一面急朝王机子看过去,“王先生,这果然是……”
王机子摆摆手,“一本书贴罢了,不必如此紧张。”也默认了此书果然是远先生的真迹。
他知道这书的价值,却还没当回事,那谢明珠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是他手里还有价值远超这书贴的古籍。
一下想到底下其他四本,看着也是旧旧的。
于是提醒着宴哥儿,“小宴,你看看下面四本都是什么?”
宴哥儿还沉寖在巨大的震惊中,他是不知道怎么分辨真假,可是看到上面的字迹,作为一个读书人,他此刻忍不住满心的激动。
听到他娘的话,有些没从中反应过来,只爱不释手地将那书贴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方朝手里其他四本看去,只见映入眼帘的,又是一本……
谢明珠自然也看到了,目光忍不住朝王机子望过去,“这本也是?”还是全都是……
这老头到底什么身份?自己所知晓的当世大家里,可没有一个姓王的。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宝物之时,楼下传来两个急切又激动的声音,“阿羡听说你回来了,还带了不少马,我们来看看。”
不用转头去看,谢明珠就知道,是陈县令和方主薄闻讯来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问着马粪味来了。
县衙里连一匹马都没有,全是骡子,虽也能做马来使,但哪里又能真的与马比较呢?
所以她该早明白,为何月之羡没在信里提醒她盖马棚。
因为压根就不用,这马带回来了留不住。
或许说,他本身就是给县衙买的。
这样也好,马匹速度快,以后去往各处村寨里送信,也能大大节省时间,这对于整个广茂县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情。
而陈县令和方主薄,人虽然进了院子,也热情地打招呼,可没上楼,一双眼睛反而不住地朝后院看去。
果然是在找马。
谢明珠见他俩两个朝廷官员,如今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只朝月之羡推了一把:“你别难为他们了,正好那么多马养在家里臭熏熏的,叫他们赶紧牵走。”
买马这件事情,月之羡属于先斩后奏,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原本准备想找个没人的时候,好好和媳妇检讨。
谁知道媳妇竟然早就心知肚明,猜到了自己的打算,一时心头是感动不已,“谢谢媳妇。”
“谢我作甚,可叫他们记得谢借条。”虽然就衙门这光景,只怕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还得起,但这借条在,总归陈县令他们脸面上好看些。
借的,总比是直接管人要的讨的好听吧。
月之羡大喜,连连点头,“好。”然后匆匆下楼去了。
那些马,路上是拉着货物回来的。
所以这会儿王机子听到这话,一时对月之羡,也是高看了几眼,“我还当着小子是个奸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几分本心在。”
第75章
谢明珠没奈何地叹了口气,“地方上穷,他们这做官的却有良心,没像是别的衙门一样,吃得浑身流油。”做官的肯上进,他们这做老百姓的,自然是愿意出头帮扶。
其实,广茂县就算是再穷,但州府那边有好多铺子在这边开设,哪怕一年就只开那么一会儿,他们要是肯狠下心,管对方要税,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最起码别的县就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做官也不是你真坐了这个位置,就一支独大,还要看你背后可有那好乘凉的大树。
陈县令和方主薄,一个不会往上钻营,一个是心灰意冷不愿意朝权贵们卑躬屈膝。
如此,哪里能去讨好上峰?
而没得上峰担着,就是真心想要收这些州府来的店铺税赋,也未必能收得到。
然后自然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没钱,贿赂不了上峰,就没有上峰的庇护,自然就收不到税赋,然后就没钱。
不过他们虽没管这些州府来的铺子收税,对于本地人家,更是多施仁政。
比如那田税一事。
王机子并不认识这陈县令和方主薄这两个后生,不过刚才听到他俩那讨好的语气,半点恶官的嚣张跋扈都没有,可见果真不是那等黑肝黑肺的昏庸之辈。
也只有能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才能把自己那腰低到尘埃里。
谢明珠不知这王机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看着宴哥儿小心翼翼地在妹妹们的拥护下,将那几本古籍一起送到房间里去。
便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测字老头子。
所以即便目前还不清楚,但也乐得去给他说眼下广茂县的处境。
海盗不知什么时候就打来了,尤其是现在卫无谨去了那州府,也还没个音讯,莫叶风沙四家会不会因此得罪州府的主家,回头惹恼了主家,那海盗会不会忽然杀进县里来,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民兵是训练了一阵子,可才多少人啊?武器也都还没配全。
因此只要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谢明珠都想给利用起来。
如今见王机子一脸沉思,似对这陈县令二人也好奇,便也是与他耐心说起两人在地方上的种种仁政。
尤其是那衙门的艰难之处。
王机子知道此处贫穷,但是如今听得谢明珠说,偌大的一个衙门,小吏们时常领不上月奉是常有的事情。
官服皂衣破烂缝缝补补又三年更是再寻常不过。
就是此前没得月之羡借出去的这两千两白银,他们连配刀都没有,破破烂烂的全靠自己修补。
风灾后,石鱼寨一个晚上便被海盗们杀了个干净,只逃了几十口命大的,如今在银月滩安家。
可一味躲也不是那长久之计,方有了这民兵团的组建,可要真将这队伍培养起来,足够与海盗对抗,还不知要越过多少困难呢!
王机子听她提起海盗之事,自也问起了州府那边的守备军。
“此事守备军为何不出军?”此地的守备军,不就是为了打海盗而设立的么?王机子皱起眉头,哪怕还有些没有完全消化谢明珠所说的这些话。
但没听到她提起守备军对抗海盗之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这时候宴哥儿兄妹几个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听到这话,不等谢明珠开口解释,就一脸愤怒地说:“我们县可请不起,要他们出动,得万两银子打底,上不封顶。”
广茂县要是有这些银子,哪里还需要请这些人?
‘啪’地一下,听到这话的王机子愤怒得有些没有控制住情绪,气得一巴掌用力地拍在桌上。
然而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但见酱油罐已经跳上去了,抬起毛茸茸的小手,就往王机子手上一阵连环拍。
谢明珠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着了,连忙喊:“酱油罐快住手!”心想着小猫儿果真不愧是灶神菩萨跟前拜过的,这样护家,把爱国和小黑都给比了下去。
人家王机子只是愤怒之下没控制住情绪,拍了一下桌子,她就跳上来打人。
宴哥儿听到她的喊话后,眼疾手快地赶紧去抱住酱油罐,一脸担心,“王爷爷你没事吧?”
王机子被这酱油罐一打,也冷静了下来,如今看着酱油罐哈哈大笑:“没露爪子,无碍。不过这小猫有些意思。”一面试图伸手去摸一下酱油罐的脑袋。
但是酱油罐抬起自己那戴着白手套的爪子,就要继续扇。
无奈宴哥儿赶紧给抱开。
谢明珠也趁机让宴哥儿他们抱着猫儿下楼去,顺道吩咐着:“去菜园子里多摘些菜,今儿你爹回来了,又有王爷爷在,娘给你们煮凉锅吃。”
其实就是钵钵鸡,她辣椒花椒等佐料都不缺,调个料轻松得很。
几个孩子一听,自然是欢喜,小晴马上就要去找笼子,“那我去池塘里下几只虾。”
小暖也连忙开口:“娘,那我们多捅些果子。”风灾过去,也是好一阵子了,大部份果树都重新挂了果子,现在陆陆续续成熟。
月之羡这个男人也没在家,谢明珠是有些力气,但却不擅长爬树,故而就用一根竹竿编了个竹篓子,用老捅果子。
果子就直接落在那竹篓子里,不会落下在地上砸坏。
虽有些重量,但几个孩子能扶起一根。
“好,都小心些。”谢明珠颔首应着,见太阳还晒得很,“把草笠戴上。”
几个小娃儿应着,猫猫狗狗的一窜,全下了楼去。
谢明珠刚才看到王机子在听得守备军要钱才肯出军的时候,就越发证明了自己的怀疑,寻常老头子,在听到守备军要钱的时候,可不是愤怒,而是惊恐,质问怎要这么多的银子?
然后感慨自己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银子呢!
可这王机子的反应,分明就是想训斥那守备军。
这不对劲,叫她看来,更像是个上位者的姿态。
故而才将孩子们都打发走。
王机子看着一帮孩子领着猫狗下楼,只觉得又是一派田园怡然。
谁知道这时候谢明珠问:“我信里与阿羡说,叫多买些书,老爷子可知晓,他究竟买了多少?”
说起书,王机子想起一大堆盗版,没个好气,“都是二道贩子手里买的,全是油墨花就算了,印错的地方还比比皆是,叫我说,买来也是作废的。”
谢明珠却觉得有就不错的了,还挑个什么?不过这话从能随手就掏出几本古籍的王机子嘴里说出来,倒也正常。
只是想起书院里现在除了桌椅,多余的一本书都没有,便叹着气:“总比没有的好,我们前阵子筹办了一间书院,本地的一位先生加上卫家兄弟两个,总算是得了些样子,去州府读书的孩子们也偶转回来了,只是可惜……”
虽然她是为了在王机子面前卖惨,可那些孩子是真的惨,如今她再度说起,也忍不住难过。
“可惜什么?”王机子心说既是自己建了书院,那也算是有个好的开端了。
谢明珠只将孩子们在书院受辱之事说起来,又道那卫无谨此番去州府给孩子们讨公道,也不知几时能得答案。
眼里满是担忧,“卫家虽是有些名声,但这山遥水远的,也不知那州府的人认不认卫老太师。”
而此刻的王机子却已是因为那些孩子在州府受欺辱一事,甚至转回来了后,对方还追到此处继续羞辱践踏,气得又想拍桌子。
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明珠说的卫家公子,还有这卫老太师。
脸色方好看了几分,“哼,算是这卫敦宜还生了两个有用的儿子。不过他离朝多年,这些地方官员,未必还买这份帐。”
一面深吸了口气,似也认真思考起来,如何替这帮孩子讨公道。
谢明珠其实还不知道为卫老太师叫什么名字,所以听他说卫敦宜,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直至此刻见王机子沉眉思虑,方意识到他口里卫敦宜,只怕就是宴哥儿的外祖父了。
那么果然叫自己猜中了,这王机子果真非那寻常之辈。
就在她心中暗自大喜,想着如何让王机子彻底留下来之时,忽然发现王机子目光朝自己落来,满目全是审视之味。
然后问了一句:“你原籍何处?”
王机子此刻对谢明珠,多了几分好奇。
她是真想将王机子留下来,何况又瞒不住的,便也是坦诚相告,“我原籍西蜀,父亲亡故后,嫁入京都,先夫镇北侯萧定远。”
听得此话,王机子目光一凝,满是惊讶,随后又是释然,“我便说,那卫家的小子们怎到此处来?”他没记错的话,萧定远当年骗了卫家的那个女儿。
卫敦宜也是觉得此事丢尽了颜面,才告老还乡回凰阳养老的。
谢明珠继续说道:“二王爷之案后,我们皆被流放,此处男多女少,鼓励我们女子再嫁,我带着几个孩子,如果去了晒盐场,都没有活路,便答应了下来。”
没有孩子,她也嫁,对方可是月之羡。
但这话哪里能同王机子说。
谁料王机子听得她的这话,却是长叹了口气,“此事,是朝廷对不住你们。”镇北侯的私事他不过问,可是他在的时候,北方安定,百姓从未受半分欺辱。
同样,也知道那些年谢明珠的嫁妆,都用在了北方军费之上。
可因朝廷那点勾心斗角,将他们这些无辜之人给牵连。
而谢明珠则被他这话吓了一跳:“王老爷子,此话可不敢乱说。”敢怪朝廷?怕不是活腻了。
王机子冷哼一声,似乎并未在意,“你放心,此事,总有给你们一个公道的时候。”又颇有深意地看了谢明珠一眼,“我来时便想,阿羡那小子将你夸上了天,我还想这等偏僻之地,怎有如此厉害的女子。如今看来,他倒是一句没有夸错,你确实聪明。”
旋即朝谢明珠笑了笑,问她:“那你如今,可猜到老夫的身份了?”
谢明珠摇头,猜到的话,哪里还用这样试探。
王机子如今也没有要瞒着谢明珠的意思了,何况她如此聪明就算了,更是和阿羡那小子一样,一心都在百姓的身上。
不提早前她那泼天富贵的嫁妆全撒在了北方。
就眼下,她虽没直言,可无论是建造民兵队伍或是书院,她应该都有所参与,不然不可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这不是一个寻常女子能做到的,她们也想不到这么多。
这让王机子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徒弟。
只是从前他觉得这个徒弟蠢,被情爱迷花了眼,可现倒是醒悟了,可却又弄出这些……
谢明珠此刻出现在岭南,也有她的些许责任。
他叹了口气,“《云中全书》乃老夫带领弟子所著。”
此话一出,谢明珠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猛,把身后的椅子都给掀翻了。
不怪她如此失态,而是眼前坐着的是一个活着的当世名儒。
这不是卫太师能比的,这部《云中全书》就好比永乐大典,能编纂的人,不但是要有身份地位,还要有寻常人没有的学识。
所以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却能随手掏出古籍的老头子,完全包万古流芳。
而且除了这《云中全书》,他的对读书人的功绩可不是一星半点,比如补全了好几个残缺古籍,又开创了道儒合一的学派。
有着类似自己那个世界上《论语》一书的著作,现在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会学他的那本书籍。
但谢明珠觉得,他其实更像是自己世界上的庄子。
因为他们俩的以自由为思想核心。
而王机子看着眼前谢明珠的震惊,不由得笑起来,“老朽有这么可怕么?比看到皇帝还叫你觉得恐怖?”
谢明珠摇着头,一面弯腰去扶起椅子,“不是可怕,是……有些匪夷所思。而且皇帝历朝历代,不知出了多少个,但是圣人,千年难出一个,更何况是活着的。”
皇帝和圣人比,算什么?
王机子摆摆手,“什么圣人不圣人的,老朽也是凡人之躯。”而且一如暮色的蜉蝣,生命将进入这个世界的终点,去往另外的世界。
不过见谢明珠对自己一下就这样尊崇起来,觉得好没意思,“还是阿羡那小子好,在他眼前,我就是我。”而不是大家眼中的所谓圣人。
而且他也有愧为这称呼,这些年见了多少贫弱病老,却始终无法改变他们的现状。
天下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读不起书的人,比比皆是。
谢明珠不觉好笑,要做凡人还不容易?“那行,您老既是嫌我太过于规矩了些,那往后就当您是家中长辈,到时候可不要反过来嫌弃我是那无礼之辈。”
正说着,楼下传来卫无歇的声音,“小宴?”
谢明珠急忙看了王机子一眼,“他认识您老不?”
王机子直摇头,“卫家的,除了老大,别的小子老朽都还没见过。”
话音才落下,卫无谨人已经到了楼梯口,目光如同早前来家里的陈县令二人一般,到处搜寻,见了谢明珠就直接问:“不是说买了许多书来么?怎么没见着?”
“全都下在了长皋家。”谢明珠答着,示意他过来喝水。
不过卫无歇听着有书,哪里肯在这里耽搁,转身掉头就往楼下去,“不喝了,我去找几个身强体壮的学生过去搬书。”
他满心满眼都是书,甚至连凉台上多了个老头子都没发现。
谢明珠见此,连到栏边将他喊住,“有不少,你只是喊学生,只怕要搬好一阵子,不如直接去衙门里借一辆车拉过去。”
卫无歇一听,心说这话在理,直径就抄小路钻进椰树林里,朝衙门后院去。
第76章
王机子起身走到谢明珠身旁往院子外面看去,但见那卫无歇与本地人衣着无差别,七分阔腿裤子,坎肩的褂儿,脚踩草鞋,连跑带飞的,一下消失在茂盛的绿丛里了。
只是瞧那背影,哪里能看得出来是个书香世家里长大的读书郎,可不见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文人的儒雅,这分明和本地的打渔郎没个什么区别。
然虽无文人儒雅,但却看着精神又鲜活有冲劲儿。
何况王机子觉得读书人,也不见得就非要儒雅,要戴冠长袍,首先得是人才是读书人。
人又有千样,不该因为读书就给定格成读书人的样子。
何况谁又规定读书人,就必须是那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