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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三岁果然是鸡嫌狗厌的年纪,谢明珠开始庆幸,好在自己来的时间算好的,把小晚小暖她们俩三四岁的年纪都错过去了。

所以就剩下一个小时,忍一忍吧,再有个二三年的,就出头了。

当然,劝着自己的同时,提前是把小时给揍了一顿。

不然心里堵得慌,哪里有此刻的顺畅?

小丫头不知是被打皮实了,还是知道全家她最小,大家都宠着她,毫不畏惧。

见人就没少告状。

夜雨骤起,噼里啪啦地拍打在芭蕉叶上,不多会儿积水就顺着屋檐如帘一般密密垂泻而下。

大伙儿都已经睡下了,谢明珠一边画着首饰铺子里准备做的衣裙款式,一面担忧地朝雨里望过去。

月之羡披着蓑衣回来,站在楼梯口抖了抖身上的水汽,将蓑衣挂好,朝着有些闷闷不乐的谢明珠快步走来,双手习惯地搭在她肩膀上,轻轻地给她揉着,“你怎么还不睡?是小时惹了你不高兴?”

显然,小时这告状的风,竟都吹到了沙若家那边去,不然月之羡怎么晓得?

提起小女儿,谢明珠就一脸无奈,“不行的话,找个人教她读书吧。”都说小孩的模仿能力强,早在银月滩小时在村里窜,听着大娘婶子们说土话,就学得比自家哥哥姐姐们要好的时候,谢明珠就该明白,这孩子的学习能力可不一般。

难怪自己那个时代小小年纪就要上幼儿园,幼儿园又分小小班小班中班大班大大班。

如今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什么扼杀孩子的童年,那都是鬼话,就该趁着他们现在记性好学习能力快,多学习才对。

“那倒不至于吧,我听说就学人家笑而已。”月之羡听到了些,但又不是很齐全,所以不知道全貌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谢明珠摇着头,仍旧有些忧心忡忡,“不一样的,你不知道那翁十斤母子三人不是寻常人,若人家是好好的,也还好说。”人家本就智力不好,她那样模仿人家,和模仿正常人是两个不一样概念。

月之羡能想到,如果让小时去上学,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多么惨绝人寰的事,只怕撒泼打滚都是轻的。

而且他对于小时这个小闺女,也多几分偏爱,“那也不必找先生,叫她跟着老头子就得了。”以后老头子进出,都叫他领着,这总不可能还学坏了吧?

他提起王机子,谢明珠倒是想起一直要问他的事儿,“老头子怎想着就认你做了干儿子?”总觉莫名其妙的。

早前一句没听提过。

那天他忽然在萧遥子面前一说,自己都不好反驳,现在也就莫名其妙,成了王机子的儿媳妇。

如果老头子是因为觉得月之羡聪明,那天底下比月之羡要聪明的人不在少数,以这个为理由,实在是站不住脚。

月之羡嘴角一撇,似乎还不乐意做王机子的干儿子,“死老头先斩后奏,我在家的时候没听他吱一声。”他分明就是怕自己不答应。

又见媳妇满脸的好奇,只与她说起这其中的缘故,“他以前来过咱们这边。”

这事儿谢明珠自然是知道的,点着头。

“还去过银月滩,不怕死地跑海上去,是我爹娘将他捞回来的。”这些事情,是月之羡过年那会儿回来,去银月滩找老人们打听,就知晓的。

方也明白这老头子,怎么三言两语一劝,就跟着自己来了岭南,。

现在还先斩后奏认了自己做义子。

谢明珠满脸愕然,万没有想到老头子和月之羡的父母之间,还有过命的交情。

最后总结道:“果然人还是得心善些,见着落难的到底伸手拉一把,万一人家发达了,自己就算是没有受益,子孙后代也能沾几分光。”他们现在可不就是活例子嘛。

这大抵就是大家口里常说的,得老祖宗的荫德庇佑。

不过当年月之羡的父母,很显然没有冲着为了报酬救的人。

而那时候的老头子,也没此刻的名声吧。

但此事也让谢明珠一会感触良多,“可见以后咱也要多做好事情。”算是为孩子们积德。

月之羡想起那翁十斤母子三人,“你如今将绒花订单都给了翁十斤母子三人,可不就是做好事情嘛。”

“不,我给他们完全是因为他们手艺好,你不知道翁十斤那两个儿子,才四岁的年纪,就比咱家小时大一岁啊,那手多巧。”这么一对比,自家小女儿彷佛个小废物。

月之羡不赞同她这说法,“小时也很不错。”

雨下了半宿,翌日又是天清气朗。

一早谢明珠就听得宴哥儿的声音,感觉闹哄哄的。

起身出来,却发现凉台上没个人影,声音竟全都是从后院传来的。

当即绕到后楼梯去,但见楼下的院子里已经满是人影。

除了自家老小之外,连猫狗都挤在了那里,院子里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散乱的鸡毛。

“这是怎么了?”谢明珠向他们围聚着的鸡窝看过去。

小时的声音第一个响起,满脸都抑制不住的激动,“娘,咱家遭黄鼠狼了,鸡窝被掏了。”激动里又有些愤怒!

“黄鼠狼?”还跑到后院鸡窝里来,那怎么昨晚没听到一点动静?谢明珠显然是不信的,快步下楼来,也想看个究竟。

这时候只听月之羡解释着,“还真是,现在鸡窝里还有些臭味。”黄鼠狼的屁虽没有迷晕动物的效果,但会让动物暂时地失去抵抗能力,任由它宰割。

以前月之羡在银月滩附近的山林里时,见过黄鼠狼 ,就是这个味道。

谢明珠走近了一些,一股残留的刺鼻怪味顿时熏得她眼睛都有些难受,更不用说鼻子了,一脸惊恐,连退了好几步。

这也才反应过来,为何大家都围在这里,没有特别靠近,感情早就知道了。

她捂着口鼻,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怎就没个人拦住自己。

就听得宴哥儿急促道:“娘,您走那么快干嘛,我刚想叫你别靠太近……”

鸡窝密封还挺好,里面的臭气还没彻底散发出去,不少鸡鸭鹅都还要死不活地躺在里头。

很显然,这是快天亮时候才犯的案子。

萧遥子不知道哪里拿了块布来,将口鼻给蒙住,朝月之羡看了一眼,“现在鸡鸭鹅都长大了,全挤在这里也转不开身,给拆了重修吧。”

月之羡点着头。

当即萧遥子就直接将鸡窝顶棚给拆掉,众人连连吓退,生怕被那弥漫开的臭气波及。

鸡窝棚顶被掀开,众人也看到了这会儿横七八竖地躺在鸡窝里的那些鸡鸭鹅。

鸡鸭尚且还好说,这鹅平时算得上一霸,如今也要是死猪一样躺在那里,由此可见这黄鼠狼的屁到底是有多臭了。

不过现在空气流动,味道应该要不了多久就逐渐散去了,只是这些中了招的鸡鸭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清醒恢复正常。

谢明珠清点了一下,少了五只鸡,两只鸭子。

于是大伙儿推断,肯定是团伙作案,不然一只黄鼠狼,怎么能拖得动这么多只?

想来也是,本来这黄鼠狼就是群居动物。

不过早前也没听说哪家的鸡鸭鹅遭殃,很显然这一窝黄鼠狼是才搬来的,而且极有可能就在她家这几十亩地里。

毕竟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人了,比不得早前,想找个没人烟又稍微宽敞些的,只能是谢明珠家着后面的田地里。

而且里面还有座小山坡又有水塘。

这环境对黄鼠狼来说,简直是得天独厚。

想到这个可能,那自家这些鸡鸭鹅,岂不就是专门为这些畜生养的么?别说是鸭鹅还要去池塘了,就是在这后院里,也未必安全。

谢明珠心焦得没法,“这怎么办?”总不能为了鸡鸭鹅,专门雇个人来看着吧?

“当然是一窝给端了。”萧遥子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眼下我也没事儿,从今天开始,我就盯着。”不信还抓不到黄鼠狼的尾巴。

“那感情好,就拜托三师兄了。”月之羡还想着弄点耗子药什么的?不然自己也没空天天守着啊,现在有萧遥子揽了过去,再好不过了。

凶手是谁,谁又负责去追捕,都已经有了安排,谢明珠也是赶紧催促孩子们去书院。

只是都跑来这后院看热闹,哪里还有功夫煮饭?谢明珠只给他们兄妹几个拿了几个钱,让在路上买早点凑合。

至于王机子,他今天是不去的,李天凤说是昨天下午就能到,结果是晚上下雨那会儿才来的,也不知如何安顿,今天估计是要来拜见王机子。

王机子自然是打算在家里等她。

谢明珠和月之羡昨晚就商议好,小时扔给他看,所以吃过早饭,夫妻俩也各奔东西。

谢明珠领着谢矅带着那些个枇杷,直接往制糖坊去,那边也快要竣工了,今天开始用枇杷试一试。

路遇陈老太太,听得她们今天就要在糖坊烧火,立马跑去买了一串鞭炮,准备给谢明珠放。

谢明珠是不兴这些的,可拦也没拦住,谁曾想老太太那总戴着的围裙就彷佛百宝箱一样,嗖地一下摸出个火折子,轻而易举就将鞭炮给点燃了。

随着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各家闻讯,很快相熟的人家也都过来放鞭炮,衙门那头也送了五百响过来。

谢矅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咱们衙门也是好起来了,眼下都变得财大气粗了。”

其实白五响就那么一下,可没法啊,谁让县衙穷呢!

过年那会儿,县衙自己都只放了一百响的,真的就只听那一下就没了。

倘若不是地上还有些残渣废屑,那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县衙到底放了新年鞭炮没?

一个早上,她这糖坊的鞭炮声就响不绝耳。

程家卫家,甚至是李天凤这个明珠郡主也差人送了贺礼过来。

鞭炮是早上响的,下午就有人来询问可是开始收荻蔗。

他们有些人家的荻蔗,已成熟可收割,如今汁水正是充足之时。

谢明珠还能怎么办?不管是让人种荻蔗还是建造糖坊,都是给人提前说好的,现在自然是不能拒绝,如此只能应下。

连忙去招工。

可是现在城里可不缺活计,处处大兴土木,哪里都有工钱拿。

还是陈县令他哥哥陈金平去帮忙找了好些人来,当天下午在谢明珠的指导下,就开始称荻蔗入库,清洗铡断榨荻蔗汁,大锅熬煮。

陈金平这个人可靠,这一阵子去鹿乡湖砍荻蔗种卖给大家,都是挑那最粗最壮实的,所以人品自是没二话说。

又有陈县令这老实人做保,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谢明珠也就将他带在身边教,打算往后他来负责这边的事宜。

反正谢明珠是没有打算凡事亲力亲为,何况这大热的天,熬糖得时时刻刻守着炉子,她也熬不住。

当然,她自己都不愿意守在灶火边,也不是压榨穷人的资本家,因此这制糖坊的工钱,也是按照工种来区分。

像是守在火塘边的人,工钱自然是比去称荻蔗的人要高出许多。

这一点,她也没自己贸然决定,而是中途还跑去程家,找了负责程家建造的大侄儿程隽打听,毕竟他们家现在大批量烧砖瓦,也是有不少人日日守在窑前。

果然,这边负责烧窑的工人工钱的确比那打泥胚的要高,谢明珠心里就有数了。

大家虽不知什么是高温补贴,但也知道工钱按照实际劳动成果结算,并没有那样片面,都定在十个铜板。

忙忙碌碌一整天,检查过熬出来的几缸糖浆后,谢明珠才安心回家。

明天就要提炼白糖了,今天开工很忽然,属于是被热心肠的陈老太太那串鞭炮赶鸭子上架。

工人的劳动合同她也还没来得及写,所以真正的制糖,还得是明天将合同签了好,才算是开始。

与谢矅一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就听得老头子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呀,恭喜咱们谢夫人,制糖坊开张大吉啊。”

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给你们熬枇杷膏惹的。”莫名其妙就被迫开张了。

也没闲工夫和他瞎扯,问了几句今日小时可否老实,一边赶紧吃饭,一边让宴哥儿帮忙写合同。

这才发现,月之羡不在家,有些疑惑:“你爹呢?”怎还比自己要忙?

“长皋叔他们傍晚回来了,爹今晚要忙通宵,他们说杂货铺明天也要赶紧,不能落在娘你的后头。”宴哥儿回着。

他话音才落,小时又挤过来,“娘,今天天凤姐姐来了,给我了一个大猫。”

“什么猫?”谢明珠敷衍地问着,心思全在宴哥儿按照自己意思写的合同上。

没有印刷机就是麻烦,一纸合同要写三份,自己一份对方一份,另外衙门备案一份,这么多工人,她那糖坊里,过称、清洗、铡断、压榨取汁、过滤、熬煮,就目前这整个流程下来,这六个岗位上就总共二十多个工人。

乘以三就是将近七十。

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还需要更多的人。

所以也得写着些有备无患。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这大儿子,眼见着小晴也得空,她的字也写得好,便喊来一起写。

而小时则忙着炫耀自己的宝贝,“金猫儿。”

“大橘啊?”谢明珠应了一声,正想问取个什么名字?有没有被家里的原住民酱油罐打,小时嗖的一下就跑不见了身影。

她也没多想。

小时很快就抱着一个和酱油罐大小不一的金猫儿来给她炫耀。

真·金猫!两只蓝宝石镶嵌做眼睛,谢明珠看到的时候,都傻了眼,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地伸手去摸了摸,嘴里发出难以置信的感慨,“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小时很喜欢这只猫儿,这是能抱着睡觉的,比爷爷送给自己那些不能碰的书好多了。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连问王机子,“郡主今儿真来家里了?”额,她和月之羡都不在,郡主应该不会生气吧?

王机子可没想那么多,“嗯,来了,给你家这五个娃都送了金子呢!”

谢明珠再一次震惊,这李天凤也太财大气粗了吧?所以全是金猫儿?

不过财大气粗好啊!这样广茂县肯定沾光啊。

一旁的宴哥儿似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主动开口:“我的是金凤梨。”

小晴也连笑道:“我的金西瓜。”还有两片叶子,是上好的翡翠雕刻的。

小暖:“我的金兔子。”

小晚:“我的金花瓶。”

王机子瞥了谢明珠随着孩子们一个个报出自己从李天凤手里收到的礼物而逐渐变化的神情,直皱眉头,“啧啧,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也有,你的金蟾,阿羡那小子也得了个金财神。我做主让放你们屋子里去了。”

幸福来得太快,谢明珠有些缓不过神来,“郡主这是挖到金山了么?”不过这礼物也太有心了。

简直是送到她的心坎上。

她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老头子竟然点着头,“那可不,你师姐手底下有个金矿,一直没动,正好天凤就爱这些金灿灿的玩意儿,她就给了天凤。”

谢明珠下意识想去捂着耳朵,这是能听的么?金矿这种东西,还能自己私自开采?别说开阳长公主是公主,就是亲王也不成吧?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老头子。

“别慌,咱是自家人,而且是在西域一处小国。”再有王机子觉得李天凤这爱好挺好的,金子也没流到世面上,都做成了这些玩意儿摆件,外头也不好发现。

何况这广茂县又偏远。

好吧,自家人。

谢明珠又看自家一帮娃儿稳如泰山,比自己都要冷静,于是也按下这颗躁动的心,让娃娃们赶紧写合同,自己进屋去瞧。

金蟾啊!好东西。

谢明珠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在烛火的照耀下,金光闪烁,直晃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而且也太大了,不然她好想拿去摆放在首饰铺子里。

绝对能吸引不少人来瞧稀奇。

她没关房门,自是一眼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瞧的谢矅,连忙招手示意她进来看。

谢矅也不客气,这么一大坨金子。

不对,是金蟾,她做梦都没敢想 ,下意识忍不住伸手朝那疙疙瘩瘩的背上摸去,“夫人,咱拿去店里吧。”让大家都开开眼。

“太危险了。”谢明珠果断拒绝,到时候岂不是要拿俩人专门来看守着。

“不危险不危险,正常人谁会想到咱放个真的在店里呢?”谢矅爱不释手地摸着,对于自己未来努力的目标,一下就有了明确的计划。

赚钱,攒金子,然后也做金蟾金猫各种金水果。

金色,真是人间最美颜色。

她俩没见过世面的在屋子里欣赏金子,看了金蟾看金财神。

直至外头传来王机子的喊声,“你俩也真是够狠心的,这么多好歹也出来给孩子们分担一些。”然后骂骂咧咧,说谢明珠不靠谱,孩子们在书院一天已经够辛苦了,回来要做功课做家务就算了,还要熬夜给她写契约书。

两人这才依依不舍从房间里出来。

环视了一圈,谢明珠觉得少了人。

“三师兄呢?”他要是在,喊来跟着写几份。

“娘忘记了么?三师伯去蹲黄鼠狼了。”宴哥儿提醒着。

小时立即就插话,“鸭鹅中午就醒来了,跑池塘边去,三师伯在家里修鸡窝,我和爷爷去看,后来天凤姐姐来了,我们回来,换了沙若婶去看着,可傍晚准备捡鸭蛋鹅蛋,一个都没有。”说起这个,满脸气呼呼的。

很显然,就算是鸡鸭鹅受到了惊吓,也不可能全都不下蛋了。

这明显就是被黄鼠狼给捡走了。

这口气,萧遥子哪里吞得下去?觉得这些黄鼠狼分明就是在挑衅他。

所以现在时时刻刻盯着。

今晚也打算守通宵。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今天回来没发现前院有小黑和爱国的身影,原来是和萧遥子上夜班去了。

但这黄鼠狼有些智商在身上,而且数量可能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多,还真不确定今晚萧遥子能不能大获全胜。

第122章

昨天黄鼠狼来家里是快天亮那会儿,依照他们的聪明程度,今天应该不会挑一样的时间。

而且白天又在池塘那里将鸭蛋鹅蛋都捡了个干净,按理来说,这么多够它们吃个一两天了,不可能会连续作案。

但黄鼠狼因为叫黄鼠狼,就是因为它有些智商在身上,不同于其他的动物那样头脑简单,主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所以半夜蹦蹦跳跳朝着谢明珠家鸡圈靠近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不远处椰树上坐着的萧遥子。

十几双淡绿色的眼睛在屋檐灯笼的微光照耀下尽显。

萧遥子料到了黄鼠狼不少,但也没想到它们竟如此嚣张,一次出动就十几只。

在他旁边蹲着的酱油罐早就按耐不住,呲牙咧嘴准备冲下去。

好似对它这只猫来说,管他什么鼠,只要和鼠沾边,自己都要拿。

萧遥子一把按在它的脑袋上,是给拦住了,但下面卧在猪圈外面那猪草堆里的小黑和爱国却是没忍住,汪汪汪地叫起来。

谢明珠觉得也没躺下多会儿,今天的黄鼠狼难道提前来了?

她急急忙忙爬起身来,刚绕到后楼梯,只见楼下院子里已经规规矩矩地躺着七八只黄鼠狼在那里,应该还没彻底断气,小黑和爱国一直围着它们叫唤。

至于萧遥子,这会儿没声音,倒是荻蔗林里传来了动静,显然是去追余下的了。

而就这点功夫,一屋子的老小都全爬起来了。

见着这么多黄条子,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咱们书院那边也瞧见一只,但一看到人跑得命都不要。”都叫人没怎么看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小晚激动地想下楼,尤其是听了不少关于黄鼠狼的怪谈,现在对于这黄鼠狼也是充满了好奇心。

被谢明珠拉住后,兴致勃勃地解释,“娘,我就是想去看看。也不知道它们看到我,会不会问我,它们像神还是像人。”

谢明珠听得嘴角直抽,“别去添乱,我看都还没死透,省得你下去一口咬来。”再放个臭屁就更要命了。

听到可能会被咬,准备趁着自家娘关住姐姐没留意自己的小时立即就顿住了脚步,断绝了这心思,而是朝着传来动静的荻蔗林里看去。

正在这时,小黑忽然停下了巡逻步伐,朝着荻蔗林里冲去,众人只听得一阵哗啦响动,很快小黑就回来了,嘴里拖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挨着其他的那几只放在一起。

嫌弃摆得不整齐,还用爪子扒拉了两下。

“咱小黑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宴哥儿看得好笑,又见这些黄鼠狼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不是三师伯的作风啊?

不免一脸疑惑地朝王机子看过去,“爷爷,三师伯留着它们有用么?”

王机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瞧过?抓个黄鼠狼罢了。

如今被迫起来,实在是小黑和爱国的动静太大,现在看完了,确定没什么事儿,打着哈欠准备继续去睡觉,“问你娘去。”

宴哥儿‘哦’地应了一声,旋即将目光落到谢明珠身上。

“你们知道黄鼠狼主要都吃什么?”谢明珠没回他,而是朝他兄妹几个抛出问题。

谢矅倒是想答,她之前在村里的时候,看到黄鼠狼抓田鼠吃,但知道夫人想考宴哥儿他们,便将话给吞了回去。

“抓鸡,还偷蛋。”小时抢答。

谢明珠想了想,“也算吧,不过这对他们来说是下下策,如果不是生存环境遭到了灭顶之灾,它们一般不会进入人类活动的范围。”虽然不知道这群黄鼠狼是哪里来的,但忽然出现在自家这里,很显然是早前居住的山头被端了。

不对,谢明珠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该不会是城南那边搬来的吧?毕竟早前那里没有人烟,但充沛的水果却滋养了不少小动物,比如黄鼠狼最爱的田鼠。

但随着大队人马搬迁而来,程家更是在那里直接落了脚,又是打地基,平了不少小土坡,更是砍伐了不少果树。

如此他们自然是没有地方待,往后的山林里便弥漫着瘴气,即便算是稀薄,但是黄鼠狼聪明,怎么可能搬到里面去冒险?

所以只能往城里走了。

而城里现在人口急增,除了自家这几十亩地里就自家这一户人家之外,它们还真挑不到什么风水宝地了。

自家这边虽种植水果和粮食,地里田鼠也是有的,可有酱油罐四处巡逻,田鼠数量自然不多,根本就达不到黄鼠狼的日常需求。

而且到处都插满了稻草人,还有大鹅扯着脖子嚎,麻雀也好,鹌鹑秧鸡也罢,都不会来这里,那属于黄鼠狼的食物又大打折扣了。

如此,它们来偷鸡捡蛋,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而大家看到她凝眉,也不着急回答问题了,反而催促地问着,“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谢明珠点着头,自然是将自己方才的猜测道出来。

一帮孩子听了,觉得十分有可能,连连点头。

“这样说来,咱们家被偷,倒属是无妄之灾了。”小晴唏嘘着,又看到这些黄鼠狼,想起最开始的问题,“那娘,这些黄鼠狼,三师伯是打算给送到箐林去么?”

“你怎么知道要送往哪里?”谢明珠有些意外。

只听小晴答道:“我同学听得咱家有猫,问哪里还能换猫回家,说她家亲戚在箐林,这几天都在忙着抓田鼠,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开垦挖地。”

很显然,她这个同学是玉州来的。

谢明珠最近没怎么关注书院,听得玉州的孩子都已经入了学,到底是有些吃惊,果然这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若还是卫无歇几个人折腾的话,别说是现在就能让玉州孩子入学,只怕添班扩校都难呢!

而现在他老爹卫敦宜一来接手,一切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半点乱子没有。

其他兄妹听得小晴说,自也七嘴八舌地说起书院里这几天同学们说箐林抓耗子的事情,不过也有些懊恼,明明他们都知道箐林现在忙着抓田鼠,这会儿看到黄鼠狼,居然还多此一举,问是要送哪里去。

谢明珠见此,连忙安慰道:“从来都只听得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一句歇后语,大家就知道黄鼠狼爱吃鸡,其实黄鼠狼是以肉为主的杂食动物,而许多小动物都在他们的食谱上。”

“娘刚才说的鹌鹑麻雀这些也是么?”小晚问出心中的疑惑,这些可是有翅膀的,能飞能上天,这黄鼠狼怎么抓?

难道黄鼠狼的速度能比猫儿还快?

谢明珠点着头,“这些的确在它们的食谱上,不过它们食谱里,小型啮齿类动物占了五分之四,比如田鼠家鼠等,说它们是捕鼠能手,也不为过。”

而且这些耗子,几乎都出现在农田和居民区,说起来这些黄鼠狼,其实是为民除害。

至于那些什么鸟类或是青蛙的,其实它们很少吃。

偷鸡就更少了,那是下下策,实在没得吃的了。

毕竟这太危险了,现在院子里这些黄鼠狼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帮孩子听得认真,只不过小时最后总结,“它们竟然比酱油罐厉害。”

好巧不巧,这会儿酱油罐正好和萧遥子回来了,萧遥子身上还挂着好几条昏过去的黄鼠狼。

很显然酱油罐听到了小时的这话,友谊的小船就此破裂,谢明珠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猫儿的情绪。

但见它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吃惊,估计没有想到自己的能力遭到了最好的小伙伴的嘲讽,随后就朝小时愤怒地喵了几声,忽然顺着扶手冲上楼来,往小时扑去。

不过它并未伤害小时,而是借机从小时肩膀上跳过的时候,狠狠踩了小时两脚。

这报复举动幼稚又明显,忍得一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时则有些心虚,连忙追着去哄,“哎,酱油罐你别跑啊,我就是打个比方,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

但是这些话,和亡羊补牢差不多,能有多大的效果?

而楼下的萧遥子则很兴奋,“大的几乎都抓了,小的还在洞里,刚才我追去,也找到了它们的老巢,应该搬来还不算太久,窝不深,明天我过去直接挖了。”然后将这些黄鼠狼全都装进白天早就准备好的笼子里。

乐呵呵的,没想到还能睡个早觉。

不过宴哥儿他们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连忙围上来询问,是否真要将这些黄鼠狼送箐林去。

“自然送箐林。”没有那么多猫给他们,将这些黄鼠狼抓过去,够吃一阵子了。萧遥子甚至都想好了,等箐林不需要了,自己再给抓到别处去,反正哪里需要哪里搬。

如此,这些黄鼠狼,也算是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接下来几日,谢明珠忙她的制糖坊,连日都有荻蔗送来,她也就没着急提炼白糖了,不过库房里则一筐筐糖砖堆得犹如小山丘。

月之羡那边杂货铺也顺利开启,他的口碑没得二话,一开张生意就十分火爆,自己在铺子里忙了两天,实在是遭不住,急急忙忙去雇了个账房来,这才得空抽身。

首饰铺子那边,谢明珠也没空,是谢矅和庄如梦一起张罗的。

开张那日,方爱德夫妻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跑来闹了一场,嚷着是谢矅的铺子,那就是他们方家的,要她转送给方天宝。

好在很快就被衙差给带走了,半点风浪没荡起。

原本闻讯而去的谢明珠,倒白跑了一趟。

不过既然都从糖坊抽身回来了,谢明珠也不打算回去了,而是选择家里去。

这两日高强度劳作,她也想休息一会儿。

然还没到家中,就见着大门口不远处停放着的陌生马车,一个抱着剑,气度英姿飒爽的少女正候在车旁。

有着这等气质非凡的女护卫在身边,谢明珠几乎就立即猜到了车里是何人。

只不过有些疑惑,这不早不晚的,她怎来家里了?而且这会儿守在门口,很显然家里没人,她竟然就这样等着在这里,倒是奇怪。

而那女护卫已经看到了谢明珠,抱拳朝她打了个招呼,转身就朝着马车去,很快便扶着车里的人下来。

谢明珠终是见到了这位真郡主,和柳颂凌那个假郡主不但是容貌上更胜一筹,便是气质也非柳颂凌能比。

让谢明珠心底也忍不住感慨,果然,这假的就是假的!

而谢明珠对李天凤其实并不熟悉,虽然自己一家收了她不少金子,但这一直没空去拜访,到底是让谢明珠觉得有些失礼。

尤其是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所以一脸歉意,忙上前行礼,罪妇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先被李天凤上前一步给扶住,“都是自家人,小婶不必讲究外头那些虚礼,何况您是长辈,要行礼也该是我来。”

李天凤一脸谦逊,倒也不作假,且满脸真诚,不过对于谢明珠的容貌,还是有些吃惊。

虽然早就知道谢明珠很美,不然的话,怎么能叫月之羡这个有着谪仙容貌的少年对她死心塌地?

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玩。

谢明珠听着她的话,还真要给自己行礼,也赶紧拦住她,“我这里也不讲究。你可是来找老头子的?”

李天凤摇着头,含笑看着谢明珠,“我就是来找小婶的,本欲去制糖坊,听得你已回来,我便先过来等您。”

找自己?谢明珠心中疑惑,不过还是先上前去开门,篱笆里听到自己声音的小黑爱国嗓子都要喊冒烟了。

门一开,里头的小黑和爱国立即就冲出来,不过并没有冲李天凤主仆二人叫唤,显然那日李天凤来,它们已经记住了气味,这围着转了一圈,就进院子里去,各自找阴凉的地方趴着。

“先上楼喝口茶水。”谢明珠抬手请李天凤主仆进门,她那女护卫却留在了马车旁。“那位姑娘呢?”

“小婶不用管她。”李天凤笑意盈盈地跟在她身后。

如此,谢明珠便没多说,心想也是,人家是郡主,万一自己给喊上楼来了,一会儿有刺客躲在马车里那怎么办?

不过转而又一想,那这李天凤就不担心,一会儿有人在凉台上刺杀她么?

她正想着,忽然听得李天凤爽朗笑声传来,“小婶,我只是个普通的郡主,没有人将我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会跑这么远来杀我?”

谢明珠一时有些尴尬,自己脸上的表情有那么明显么?干干笑了一声,“我看话本子里都这样写的。”

说话间,两人上了楼,谢明珠请她上座,重新换了新茶具来,又将井里的凉茶取出,与她倒了一杯,也是开门见山问,“不知郡主今日找我,可有什么事差遣?”

清凉的茶水入喉,李天凤觉得身上的热气散了不少,“小婶此话实在见外了,何况您的本事,侄女只有来请您求您的,怎敢差遣?”

不对啊,谢明珠想着就算是看在王机子的面上,但这李天凤对自己也未免客气得有些过分了?莫不是精盐的事情,王机子给她说了?

一面回着她的话,“如此,那郡主不妨直接开口。”

其实李天凤不为盐来,只忧心如今城中这忽然膨胀起来的人口,虽然有足够的地方安顿,但接下来怎么生活却是大问题。

更何况还有人源源不断而来。

种地是不能出头,这点她这十几年的人生已经验证过了。

哪怕是到现在,自己掌间锄头留下的茧都还未褪去。

所以她不打算让自己的老百姓们只靠种地果腹,想让他们过得更富裕些。

但城墙总有一日会修完,各家的房屋也会建好,到时候大批的人就没了活计,少了一大笔收入,吃饭又只能重新盯着地里那几亩地。

这样的日子,怎么能算是过日子呢?那就是一个活着,仅仅活着而已。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人不能闲下来,自己当初那村子里,一入了冬,没法下地,外头也不好寻活计,男人们就都聚集在村头,然后开始喝酒赌博。

喝多了起纷争,跟别人打,或是回家打女人,日子过得混混浊浊的。

或是一年到头的收入,没等到过年,就转手输了出去。

想到这些,忧愁地叹了口气,“旁人都怕提起我的从前,恐我生气,其实我并不恼,反而正是因为这十几年在乡下生活的经历,让我更清楚老百姓们的日子有多艰难。”

说到这里,她抬头朝谢明珠看过去,“我其实来找小婶之前,去找了小师叔,不过小师叔让我来寻小婶您,说您一定能给我解惑。”

谢明珠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她嘴里的小师叔是谁?愣了片刻,才想起是月之羡。

还是有些没怎么适应这个身份。

不过也越发好奇起来,“你有什么困惑么?”

李天凤点着头,半点不觉得难为情,“我娘身边的那些人,实在是惹人厌恶,他们看不上我,但偏又有些本事在身上,可以帮到我娘,我不能意气用事赶走他们,只能给他们证明,我并没有他们所以为的那般差劲。”

谢明珠看她说着,语气里逐渐夹杂的不甘,自然也明白了这就是个想争口气,想证明自己的孩子。

可是,大可不必啊!她才多大,这年纪十七?虽然和她一样的不少姑娘都在准备做娘,甚至已经做了娘,然在自己的眼里,都才是高中毕业而已。

梦想用不着这样大,担子也不用挑这么重。

只不过对上李天凤的双目,谢明珠那拒绝的话也没法说出口,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那你怎么不找老爷子他们?”

“他们就知道读书,讲道理,可我想要钱,我娘给的金矿根本不能动,我带来的粮食和银票总有尽时。”果然,要是皇室里娇养出来的公主郡主,是绝对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想要钱的话。

也只有在民间受过百苦的李天凤,才能如此坦诚。

看似俗不可耐,可这要活着,又有哪一样离得开钱呢?

而老头子他们,的确对于赚钱不大擅长,他们更多是能让大家的精神方面得到富足。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谢明珠想,她既然想到了来找月之羡和自己,肯定也是心里有点想法吧?

可是谢明珠忘记了,这是个被找回来才一年而已的郡主,早前她还在乡下苦苦求生,险些就被养父母送到乡绅家里做妾的可怜小村姑。

哪怕这一年里,开阳长公主已经不断聘请名师教导,但不是人人都是月之羡那种天才一点就通,所以说到底,她还是个懵懂小姑娘。

只是有一颗灼热滚烫的心,如同那些初踏步进入仕途的年轻官员们,积极向上未被尘埃所染,以天下百姓为己任。

于是她摇着头,一脸认真又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明珠,“没有。”

“额,那衙门那边,你手底下的幕僚们,又都什么建议?”总不能李天凤没有想法,那样一帮人还半点想法都没有吧?

“他们说,不行的话,将盐场接过手里来,但这不大可能,而且就算是接到手里来,也没法给大部分人提供岗位。要不就是自己买船组织人出海打渔,这个倒也可行,但玉州来的百姓们大部分惧水,尤其是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所以这个岗位,也只能是本地人能胜任。

可说来说去,现在她就是要为玉州来的这些老百姓们考虑。

谢明珠怀疑,李天凤身边这些幕僚,应该都是养尊处优之辈,不然的话,不可能提出这样没有建设性的建议。

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婶您也觉得不行么?”这让李天凤一下感觉到了谢明珠的嫌弃。

谢明珠斟了杯热茶,指尖抵着温热的杯壁,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了几分:“经济从来不是这么做的。你知道,怎么才能让老百姓手里的钱‘活’起来吗?”

李天凤仍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谢明珠的目光扫过屋中,最后落在李天凤的衣襟上,指尖轻轻一点:“就说你身上这件衣裳。老百姓种出苎麻,靠卖麻换钱;商人收了苎麻,要把它做成布匹 。可这活儿繁琐,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得雇工人,纺纱的、织布的,各司其职。等布织好了,再拿去卖。买布的人里,可能是种麻的农户,可能是染坊的工匠,也可能是从不沾农活的富户。”

她顿了顿,又道:“当然,种麻的农户自己也能把苎麻织成布。可这样一来,一家一户就那么点产量,既没法给旁人添个营生,布也卖不出规模,这钱啊,就成了死钱,转不动。”

李天凤眨了眨眼,混沌的脑子忽然亮了些,眼里迸出惊喜:“小婶的意思我好像懂了!不管是穿衣吃饭、住房行路,咱们广茂县都能自己造、自己供,不用去求外面。这样一来,银子就都在咱们县里转,不往外流了!”本地的物资完全有这个资格。

说不定做得好了,还能把外头的银子也招进来。

谢明珠见她一点就透,心想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大抵是她身边没人这样讲过,所以被困住,没想到这些罢了。“正是这个理。农耕种植虽才是百姓的根本,但光靠农耕不够,生产和买卖也得跟上。”

有了生产,才能给百姓添饭碗;大家赚了钱,才有底气买东西,商业才能旺起来。

这钱,才算真的活了。

第123章

李天凤眼中的光亮越来越盛,攥紧了手:“小婶,我彻底懂了!我这就回去让人拟文书。先前说的免百姓赋税要办,现在更要鼓励大家干事创业!不管是开工坊、办食肆酒楼,还是摆小摊做小买卖,不分规模大小,全都给一样的优惠政策!”

她越说越明了:“一座城哪能只靠种地的农夫和士人撑着?不然为何要分士农工商?旁人都重士重农,把工匠和商人看得低贱,可没了他们,城里该多空荡?农夫种的粮食运不到士人手里,地里的苎麻也变不成布匹穿在身上。他们是这城池、这社会的连系纽带,哪该被轻看?”

此刻李天凤只觉脑子清明通透,像拨云见日般,多日困扰她的广茂县未来走向、百姓可持续生计的难题,一下全有了答案。

她对谢明珠满心感激,千言万语此刻都顾不上说,只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小婶!我和广茂县能有您,真是天大的福气!”

说罢便匆匆告辞,脚步都带着急切。

谢明珠没拦着。

她瞧得出来,此刻李天凤心里定已绘好蓝图,雄心万丈。

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得一个玉州人联合了几个书生,在城北建起了造纸厂。

从前广茂县读书人少,纸张需求低,全靠外埠进货倒也够用。可如今识字的人越来越多,单靠外购根本供不上,运费还得买家卖家分摊,两边都不乐意。

这造纸厂一开,单是省了运费,纸价就便宜了不少,一下就抓住了商机。

且纸张质量也不比外面差,一时间客人也是纷纷赞赏,招牌一下就打响了。

自此之后,城北一带工坊接连兴起,为从玉州赶来的百姓提供了无数活计。

这一切,都多亏了李天凤大力扶持工商业,凡事都大开方便之门。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谢明珠总想起自己那个时代,九十年代初沿海地区蓬勃发展的模样。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人人都充满了精神和干劲,处处都热火朝天的。

这般忙碌了一个多月,城里和周边的荻蔗总算收完,农户们又忙着翻地,准备接着种下一季。

荻蔗换了钱揣口袋里,这一次也不用衙门那边派人催促,他们比谁都要积极。

而偏远村寨里的荻蔗,则是以一车车蔗糖砖的形式送来。

谢明珠这制糖坊里的白糖,也终于要提上日程了。

夜里刚下过一场小雨,凉风习习,街上的摊贩又重新支起了摊子,叫卖声很快融进熙熙攘攘的热闹里。

月之羡牵着谢明珠的手,停在一个油纸伞摊位前 。

先前城里也有油纸伞卖,只不过仅杂货铺里售卖,而且款式单价格还贵。因此当然选择蓑衣戴斗笠这种性价比更低的。

可如今来了玉州的专业伞匠,手艺精湛,不管是全开还是半开的油纸伞都做得精美,价格还公道,更要紧的是,还能按客人要求订制伞面图案。

月之羡正是瞧见摊位旁的订制牌子,才拉着谢明珠过来的。

“你铺子里不是也有伞?” 谢明珠看着摊上的伞,忍不住替月之羡铺里的货发愁,只怕往后不好卖了。

他一个做掌柜的,都更偏向于这外面的油纸伞摊,那就更不用说其他客人了。

“你看,咱们给孩子们每人订一把。” 月之羡指着牌子,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心想这掌柜的也是个妙人,喜欢那首饰铺子里才挂出接款式订制,他这里就紧随其后,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谢明珠这才留意到 “接受订制” 四个字,暗叹这掌柜思路挺前卫,更惊讶月之羡的细心。

家里孩子多,平日出门用的伞都一样,带去书院再和同窗们的置放一处,回头总拿错,坏了也没人认,订制一把带专属图案的,确实能解决这诸多麻烦。

“两位是要买伞?” 不说他俩气质怎样,就凭着这张脸,摊主也不敢怠慢,热情地迎上来,又瞥见他们盯着订制牌子,忙补充道,“若是有喜欢的图案,跟小的说,三五天就能送到府上!这天气热,桐油干得快,出货快得很。”

月之羡点头:“可有纸笔?”

“有!有!” 如今城里有了造纸厂,纸张也不贵,摊主爽快地拿出纸和炭笔,又从摊位下摸出两张小竹凳,引着二人到后面墙根的桌子旁:“颜色偏好也能写在边上,您二位坐着慢慢画。”

谢明珠刚才就发现,墙根下坐着一排人,背对着街,一个个垂着头认认真真的。

原以为是歇脚吃东西的。

没想到竟是来订制伞面的客人。

惊讶这生意好之余,夫妻二人找了个空位坐下,头挨着头小声商议。

给小时订伞最是简单。先前小时得罪了酱油罐,虽说和好了,感情却不如从前,显然酱油罐还没彻底消气。

谢明珠便想着,给小时画一把有着酱油罐的伞,也算讨个巧。

没准这一人一猫的感情,就恢复如初了。

小晴字写得好,谢明珠起初想让她写幅字留在伞上,转念又怕太张扬 ,毕竟学堂里不少孩子才刚学写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和小时不相上下,这一对比反倒拉仇恨,便改了主意,画了幅月桂图,正好应了小晴的生辰。

宴哥儿、小晚、小暖的图案,是月之羡拿的主意,分别是山河图、海潮大鱼和日落图。谢明珠瞥了眼图纸,忍不住用眼神审视他:“你确定孩子们喜欢?不是你自己喜欢?”

“不喜欢下次再做呗,掌柜的又不只做一天生意 ,有什么要紧的。” 月之羡早有打算 。

孩子们要是不爱,他就自己用,车上、杂货铺、家里各放一把,正好备用。

说着,他又画了棵相思树,从正中间轻轻撕开,好好的一棵相思树就此一分为二。

他递了一张给谢明珠:“媳妇,咱们俩也各做一把。”

谢明珠一下就懂了 ,这是要做 “情侣款”。心里暗自受用,嘴上却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怕什么?咱们是夫妻,光明正大的。” 月之羡理直气壮,眼神里满是期待,又瞥见谢明珠已然有些意动,便趁热打铁,催促着她:“做吧做吧,赶紧把图给掌柜的,咱们也早点回家。”

“行吧。”谢明珠的糖坊明天就要提炼白糖,今晚就工坊里都收拾好了,几口大锅和过滤架子也准备好,所以也没像是日落后就归家。

月之羡方来接她。

忙了近一个月,广茂县早已换了模样,可谢明珠和月之羡夫妻俩,倒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

恰逢雨后天凉,二人便手牵着手,慢悠悠往街上走去。

离了油纸伞摊,隔壁便是卖扇子的摊位。

木扇、纸扇、团扇、蒲扇摆了满满一摊,样式比月之羡杂货铺里的还多。

谢明珠看得心动,实在没忍住想花销的冲动,挑了两把绣着缠枝纹的团扇。

这一路左看右望的,不觉间竟然走着到了鹿角街附近,原本就算是热闹的街上,忽然涌来一群人,个个神采飞扬,嘴里都念着 “花怜芳” 三个字。

谢明珠一头雾水,压根没听过这号人物。

最近能人辈出的,也就是李天凤身边的那些幕僚,她在那日来找谢明珠后,身边就来了那擅长各自领域的人才,甚至连种地的都有。

但也没听过有这人。

下意识拽了拽月之羡的手:“是天凤身边的人?还是……” 话到嘴边又顿住 ,这名字好像不是头回听,前几日在家,孩子们似乎也提过。12

月之羡见她茫然模样,低低笑出了声:“瞧瞧你,整日扎在糖坊里,连花怜芳的名号都不知道。”

他抬手指了指鹿角街方向,“说起来,这事儿还跟你有些关系呢!一个月前你不是把那边的院子租给玉祥堂的秦掌柜了?这花怜芳就是他手下的角儿,半月前唱了一出《花前月下》,如今在广茂县可是名声大噪。”

虽然他也没那闲工夫去听,但在家的时候,孩子们一直在说,很显然也想去看热闹,心里便也盘算着,等下次花怜芳再上台的时候,定然要抽个空来带孩子们去看看。

谢明珠早把租院子的事抛到了脑后 ,她手里院子多,大多租了出去,哪还记得什么秦掌柜、玉祥堂?

但看着眼前这些人一脸意犹未尽的兴奋劲儿,显然是刚从戏园回来的。

这让即便对戏曲没什么兴趣的她,也忍不住好奇:“哪天得空,咱们也来凑个热闹?”

夫妻俩说着话,依旧手牵着手往家走。

他们本就相貌出众,广茂县大半人都认识,这般当众牵着手,好得得像一个人,引得不少路人偷偷打量。

看得月之羡心惊胆颤的,生怕媳妇不好意思,一把将自己给甩开。

但谢明珠哪里会得别扭 ?牵手而已,小情侣不都这样么?何况广茂县民风开放,大方些反倒自在。

而且,他俩现在可是夫妻,怕什么。

快到衙门时,远远就看见门口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

月之羡见此,啧啧感叹:“现在的衙门,可真是跟着李天凤水涨船高,连灯笼都挂上了。”换作从前,天黑后早黑灯瞎火了,哪还能通宵亮着。

“阿羡!明珠!”

黑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夫妻俩停下脚步回头,只见阿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阿坎本是衙门老人,从前三班六房凑不齐,他也忙得跟陀螺一样转,很少见着他的面。

如今李天凤来了,倒没轻怠他们这些旧人,反而委以重任。

眼下还安排他负责修建钟楼、鼓楼和望火台,手底下还管着上百号工匠,比陈县令从前都要风光几分。

可现在阿坎脸上不但半点没有被重用的喜色,反倒满是愁容,见了他们就像见了救星:“阿羡、明珠,你们帮我跟郡主说说吧!她肯重用我,我心里感激,可也别往死里用啊!我家阿逖和扁扁还小,你嫂子也年轻,我要是累垮了,他们可怎么办?”

夫妻俩都愣了 。

这的重要还不好?他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月之羡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坎哥,这不是好事吗?你手底下有百号人,又不用你亲自动手,不过是监监工罢了。而且不是还有方主簿帮你?” 他记得李天凤还特意给他们配了车,按理说不该这么累。

不过想了想街上现在人来人往,车哪里有人快?那车如今反倒是成了摆设。

而一提方主簿,阿坎脸色更难看了:“他第二天就说心口疼,我想着他有心疾,怕他倒在工地上,便让他回了衙门。哪知道他一回去就没影了,只剩我一个人东奔西跑。”

谢明珠看着他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的模样,知道他是真忙不过来。但方主簿的病是真是假不好说,毕竟人家那是心疾,说犯就犯。

显然指望不上了,便提议:“你直接去求郡主,让她再派两个人帮你便是,她也不是不听劝的人。”

“我去过了,她说没人能抽得开身。” 阿坎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对郡主她倒是没二话,自己这里缺什么短什么,只要写得清楚说得明白,她立即就批了。

但要是人就是两个字:没有!

怎会抽不开?她身边这一阵子可是来了不少能工巧匠。城里虽忙,也不至于连两个人都抽不出?

谢明珠心中正疑惑着,一旁月之羡开了口:“最近她还在张罗疏通丽水呢!说风就是雨。”

阿坎好些天没去衙门,压根不知道这事。一听 “疏通丽水”,他悬着的心彻底沉了:“要是这样,我更指望不上人了 。”那丽水疏通,没个一年半载哪能完?

夫妻俩也没了办法,月之羡只得又宽慰道:“阿坎哥,你从前总说空有抱负,如今机会来了,就别抱怨了。你想想,这钟楼鼓楼要是能存千百年,后世子孙在碑上看到你的名字,也算名垂千古了。”

可阿坎现在哪还想要名垂千古,只盼着能回家好好睡一觉。

见夫妻俩也帮不上忙,他叹着气,又匆匆往工地去了。

谢明珠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道:“这李天凤倒真是样样都抓、件件落实,就是人手还是不够,把阿坎这个工作狂都快磨得没热情了。”

俩人一路感慨,拐进了通往自家的小路。

路边虽有几户人家,却比街上安静不少,橘红色的灯光从院落里漏出来,勉强照亮了砂石路。

只是越往里走,灯光越暗 。

谢明珠家在最里头,周围再无别家,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倒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可今日不同,门口竟站着好几个人影,见他们回来,都急匆匆迎了上来。

宴哥儿最先冲到跟前,满脸焦急:“爹娘,你们可算回来了!方才杨大舅家那边打发人来信,说小姑要生了!”

谢明珠心里 “咯噔” 一下,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转身就要走:“你几个看好家,我们过去看看!”

谢曜如今和豆娘住在首饰铺那边,萧遥子又去箐林帮忙抓黄鼠狼,家里只剩老爷子一个人,谢明珠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匆匆交代了两句,才和月之羡往杨德发家赶。

宴哥儿和妹妹们也想去,却知道去了也是添乱,只能留在家里等消息。

谢明珠心里却犯嘀咕 ,萧沫儿的预产期还有五六天,怎么突然提前了?别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个可能,越发着急了。

夫妻俩一路脚步不停,几乎是跑着去的。

刚进杨德发家的院子,就听见楼上传来萧沫儿凄厉的喊声,谢明珠听得背脊发凉。

正要往楼上冲,手腕却被月之羡紧紧攥住,疼得她想甩开:“你做什么?”

抬头却见月之羡脸色发白,比她还紧张:“媳妇,你以前…… 也这样痛苦吗?”

谢明珠愣了愣,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毕竟自己又没体验过来,穿到这里,小时都这么大了。

不过萧沫儿的喊声实在太撕心裂肺,仿佛能让人切身感受到那种痛。

月之羡见她不说话,只当她从前也是这般,心疼得红了眼,当即就要指天发誓:“媳妇,咱们以后不生孩子了,有宴哥儿他们五个就够了……”

“你糊涂!”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正在院子里急得转圈的杨德发一巴掌拍掉了举着的手。

打断了他的发誓还不算,杨德发又赶紧朝银月滩方向作揖:“孩子童言无忌,海神娘娘莫怪!”

谢明珠见他这副模样,倒忍不住笑了,心里的紧张也消了些,忙问:“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怎么突然要生了?千垠呢,怎还没回来?”

提到寒千垠,杨德发脸上满是后悔,叹了口气:“郡主要疏通丽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自然赞成。千垠跟着去鹿乡湖勘察了,原计划要是沫儿这边没事,明天就能回来,时间还宽裕…… 哪想到会出意外。”早知如此,就不叫他跟着去了。

谢明珠没去埋怨寒千垠不在家,反倒抓住了 “意外” 两个字,心一下子被揪紧:“什么意外?你的意思是,不是自然生产?”

“唉,还不是因为那个花怜芳!” 杨德发皱着眉,“你嫂子听得大家都说好看,也想去看戏,大夫也说沫儿身子不错,快生了多活动活动好。我还怕人多挤着她,特意花高价买了雅座,走侧门上的楼梯,单独的雅间,不用跟大伙儿挤,按理说不会有事。”

秦掌柜租了谢明珠的院子后,把屋顶拆了改造成戏台,四周建了棚屋 —— 楼下是普通座位,楼上是给贵客准备的雅间,视野还宽敞。

可谁也没料到,花怜芳一上台,。才唱了几句,萧沫儿的情绪就不对劲了。

“我听你嫂子说,她先是哭了一场,起初还以为是戏演得好,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没等戏散场就赶紧回来了。” 杨德发至今没弄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只怨寒氏非要去看戏,“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正说着,楼上传来的喊声突然弱了下去。

谢明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怕产房里的场面,却还是咬着牙推了门。

原身虽生过两个孩子,可谢明珠自己还是个没经历过这些的,一进门就被刺鼻的血腥味冲得头晕,可看见萧沫儿惨白如纸的脸,她瞬间冷静下来 。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直从脚底直窜上来。

流放路上见多了死人,可那些都是陌生人。萧沫儿是她放在心上的小妹妹,如今身下血流不止,气息也越来越弱,谢明珠只觉得心都要揪碎了。

稳婆满脸为难地看着六神无主的寒氏,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怕是…… 不行了。”这产妇产道天生就比别的妇人要狭窄,这肚子看着不大,谁知道孩子养得还挺好,这要顺利生下来实在是艰难。

叫她的意思说,倒不如管小不管大呢!

而一旁施针的大夫听到她的话,也万分心急,朝着寒氏望去,“夫人想个法子吧,总这样拖下去不行。”

寒氏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没听见稳婆的话。

谢明珠猛地回神,抬起头朝外头大喊:“阿羡!你快去郡主府,把她的大夫请来!” 郡主的大夫都是开阳长公主悉心挑选的老太医,还有那专攻妇科千金的,没准就有对这生产有经验的呢。

外面的月之羡得了她的话,没做半点停留,立即就转身匆匆朝着李天凤所在的城东赶过去。

杨德发心急如焚,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帮不得什么忙,“我跟你去。”街上人来人往的,车马难行,到时候老大夫走得慢,自己去了还能背着他快些赶回来。

早些背着大夫回来,也给萧沫儿多争取一份生机。

而寒氏听得谢明珠的话,也重新升起几分希望,毕竟那到底是宫里的太医。“明珠你再去帮我烧些热水来。”又怜爱地朝床上的闭着眼的萧沫儿看去,忍不住眼睛发酸。

她这会儿是有些后悔了,不能因为自己夫妻两个没孩子,就指望他们小夫妻生的。

想来这么多年,她和杨德发是没有孩子,可不也过得好好的。

这如今孩子是要有了,却又是拿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来换,寒氏只觉得自己是罪人。

老大夫那里想来也猜到了郡主身边的大夫非凡类,又抽了两根银针出来,“老夫再坚持一下,兴许郡主身边的大夫见多识广,果真有法子。”

稳婆见他们都安排好了,那保大保小的话,自然也给吞了回去,没再言语。

第124章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谢明珠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原来时间消失的速度会这样快,一如她塞进灶膛里的那些柴火,被疯狂跳动的火舌一卷,随即就烟消云散,化为一堆冰冷灰烬。

楼上也好,院子里也罢,都静悄悄的。

甚至远处巷子里传来的狗叫声都那样清晰,犹在耳畔。

手里握着的椰子瓢没舀几下,便将水桶给装了半满,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提起冒着热气的水桶朝隔壁走去。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几人紧张的呼吸声,她这陡然一敲门,将他们吓了一跳。

随后房门打开,寒氏红着眼眶接过她手里的水桶,目光却是下意识地朝她身后的楼下眺望而去。

似乎盼望月之羡他们已经将老御医给接来。

只不过哪里有这样快?

此刻那老御医才睡眼惺忪地从屋子里出来。

只不过救人如救火,哪里顾得上等他整理仪容?月之羡才拿起他的药箱子,那杨德发就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人一背起来,两人就急火急燎往家里赶。

另一边,才从书房里和幕僚们结束关于丽水疏通事宜的李天凤听得人已经走了,有些不放心,随即遣了自己的心腹宁商,“去我的库房拿了一株人参送去。”用得上用不上另说,心意得送到。

大部分幕僚都几乎走了,如今只剩下军师云聿手持羽扇轻摇候在身旁,“看来长公主过于担心了些,属下看郡主比谁都懂得拿捏人心。”

要说这云聿,和宁商这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是李天凤身边一文一武的左膀右臂。他哥哥还是开阳长公主重新扶持的镇西节度使云戟。

只不过他这一次马屁拍在了马蹄上,李天凤眉头微蹙,“阿聿,你错了,有的人需恩威并施,可有的人却要以心换心。”她神色一肃,目光坚定地看着云聿,“这位小师叔和小婶,我认。”

云聿算是第一次感受到李天凤的怒火,当即吓得也连忙垂首躬身,“属下知道了。”

那个小师叔很聪明,现在的广茂县有这么多人口,有着他的一份功劳。

而小婶也非凡类,只能说是这么多年来,那镇北侯是瞎了眼,任由一颗珍珠在后院里蒙尘。

见云聿态度诚恳,李天凤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打发人看着,若是有消息了,不管好坏,知会我一声。”

云聿恭敬地垂头应着声,心中却暗自腹诽:郡主这礼贤下士,其实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但这种逾越的话,他是再也不敢说了。

可方才李天凤动怒时,他分明在这年轻郡主身上,看到了开阳长公主那般天生上位者的杀伐果决 。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气场。

看来往后,再也不能小看这位郡主了,她早已不是初被寻回来的怯弱小村姑,此刻正在一步步成长起来。

再说杨德发,背着老御医往家狂奔,满头大汗却不敢停步。

背上的老御医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急声喊着:“慢些!慢些!”

杨德发听见了,但是没听,“老先生,救人要紧,您老就委屈些,回头我亲自上门负荆请罪。”其实负荆请罪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大老粗压根就不懂,不过是昨日听到方主薄说。

如今也是现学现用。

月之羡背着药箱就跟在旁边,伸手扶着些,也出言帮腔:“是了,您老多担待几分,回头我等任由您打骂。”

老御医都要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打骂你们有什么用?”

好在过了没多会儿,在进了一处院门,上了楼后,自己的脚终于沾地了。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房门一开,又被拽了进去。

紧接着药箱也被送了进来。

到底是医者,哪怕自己现在多难受,然看到床上气若游丝的病患,还是立即就打起精神,忘却自己的不适,上前诊治。

门外,杨德发累得四肢无力瘫软倒在楼梯上,心里咚咚如擂鼓一般,没个底。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如早前他们去请大夫那会儿,越发叫他担心。

但又始终不敢开口问一句,只能频频地朝一旁的月之羡看去。

每看一次,似乎都期待着月之羡说一句没事,大人小孩都没事。

但每一次月之羡都没给回应,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月之羡想的,自然是往后,如果他们不小心有了孩子,那媳妇是不是也要受这样的罪?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不如直接做个太监算了。

免得将来害媳妇受这等苦楚。

所以他压根就没留意到杨德发那期待的目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两人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期间那李天凤身边的宁商送了人参来,他俩也没看,直接就叫她送到产房门口。

或许是老御医的医术高明,又或许是人参起了效,原本吊着一口气的萧沫儿,竟慢慢缓了过来,有了些力气。

大约是子夜刚过,一声有些虚弱的婴儿啼哭终于打破了这院子里的死寂。

新生命的到来,带着磅礴的生命力,原本刚生出来看着还有些虚弱的她,脐带一剪,寒氏那里眼含热泪给她简单擦洗一遍,包好以后,就变得生龙活虎了。

老御医见此,没好气地责备寒氏一回:“这孕后期应当好生控制饮食才是,也亏得产妇命大,若是孩子再多胖些,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寒氏抱着孩子,连连称是,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萧沫儿怀相一直弱,她本来身体也不好,肚子看起来自然不大,大家都想着让她多补补,哪知道孩子吸收得这般好。

萧沫儿吃下去,这孩子是一口没浪费全部给吸收干净了。

而七斤重的小家伙,对别的产妇或许刚好,但对瘦弱的萧沫儿来说,已是极大的负担。

万幸老御医妙手回春,总算大人小孩都平安。

谢明珠引着老御医和先前的大夫去喝茶休息,一开门,就对上外头两双望眼欲穿的眼睛。

杨德发早听见孩子哭了,可后来没了动静,正揪着心,见人出来忙问:“大人孩子都好?”

“好着,姐夫不用太担心了。”谢明珠回着,不过心里始终惦记着萧沫儿,于是喊了月之羡来作陪,自己又进了房间。

她进去,寒氏便也借机出来,想给萧沫儿做些吃的。

至于孩子,这会儿喂了些温水,悄咪咪地躺在她娘身边。

稳婆这里还有一阵的忙,待取得胎盘包好,喊了寒氏进来,“你拿去找个地方埋了去。”又看着床上襁褓里的奶娃儿,满脸高兴,“老婆子今年接生了几十个娃儿,这才第二个小闺女,你家有福气啊。”

说罢,见着也没了自己什么事儿,收整了一下,觉得萧沫儿情况已经稳定,便也准备回家了。

外头又是一阵忙碌,送稳婆、送大夫,屋里只剩谢明珠守着母女俩。

萧沫儿这时候也醒来了,只是才生产过,哪怕吃了寒氏送进来的鸡蛋羹,但这元气大伤,也不是一下就能恢复的,脸色仍旧苍白得很。

“怎么样?”谢明珠问着,见她目光左右寻找,便猜着想看孩子。

只不过这会儿她没法翻身,谢明珠便小心翼翼伸手给抱起来,凑到她眼前,“我看着像你大哥几分。”

还别说,这萧家的基因可真够强大的,小外甥女像舅舅,没得毛病。

不过也幸好那萧定远还有几分姿色在身上,不然当初也哄不了宴哥儿他娘为了他,和卫敦宜这个老父亲击掌断绝关系了。

所以谢明珠也不担心这小姑娘将来长得不好看了。

萧沫儿听到她的话,心里忽然升起几分期待了。

果然,哪怕孩子是闭着眼睛的,可这一眼看去,仍旧觉得那眉眼轮廓,竟果真有几分她大哥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一阵欢喜,以及一种奇怪的通透感,仿佛淤塞的穴道忽然被打通,眼神和心境都变了,柔和里透着暖暖的母性光环,整个人的气质都软了下来。

谢明珠也觉得奇妙,亲眼看到萧沫儿这忽然间整个人气质的变化,这就是做了母亲的区别吧?

她有些好奇,也不知旁人看自己,也是否会有这样的感觉。

“嫂子,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萧沫儿望着襁褓里的小家伙,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

眉眼像大哥,唇鼻却像寒千垠,两个从未谋面的人,竟因自己有了这样奇妙的联结,变成了眼前这个软软的小姑娘。

“可不是你的么?” 谢明珠被她这傻气的话逗笑,“做娘的感觉怎么样?”自己亲自看着生的,难道还能有假?

“说不上来,就是…… 很奇怪。” 萧沫儿眼里闪着光,“但我忽然很期待未来,想看着她长大会是什么模样。”

正说着,孩子在襁褓里动了动,像是不舒服。

谢明珠怕吵醒她,连忙把孩子放到萧沫儿身边 。

一贴着母亲的体温,闻着熟悉的气息,孩子果然安分下来,小脑袋还轻轻蹭了蹭萧沫儿的手臂。

萧沫儿费力扭头瞧了一眼,眼里满是惊奇。

谢明珠看她这会儿精神还不错,本想问她,这好端端看戏,怎么突然哭了?

可转念一想,到底刚生产完,情绪不能激动,万一引发产后大出血就糟了,便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见她也没睡意,便提起那李天凤送来人参的事情。

萧沫儿听在心里,哪里还不明白,不管是自己这个前镇北侯府的小姐,还是姐夫这个衙门捕快,都不会让郡主挂记在心上。

这份心意,说到底是看在谢明珠夫妻的面子上。

她轻声道:“等我好些,一定亲自登门道谢,还有今日辛苦的两位老大夫,也得好好感谢。”

“你先不想这些,好好养着身体就是,余下的事有我们呢!”说起来,谢明珠也有些疑惑,寒氏出去这么久了,怎还未回来?

又听得外头静悄悄的,莫不是全都送人回去了不是?

于是乎开门朝外头的凉台上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人。

方回来继续陪萧沫儿。

孩子很乖巧,睡得很好,萧沫儿没过多会儿,也睡了过去。

寒氏是头一个回来的,如今屋子里有小婴儿,她也讲究了不少,在外拍了拍,深怕在外头沾了上面脏东西,这才进屋来。“我瞅着他俩大男人送大夫回家,马稳婆一个女人家,更需要人送,便也送了一程。”

见着睡过去的母女俩,连忙压低声音:“你也忙了大半宿,早些回去休息,只怕家里孩子们都悬望着。”

谢明珠想着,夜已深,她倒是无妨,就是担心孩子们。

于是也没客气,“行,那我明早过来,今晚就辛苦嫂子了。”

刚出门,就遇着送大夫回来的月之羡,想着上头都休息了,便也没去打扰,直接回家去。

不过谢明珠想着产房里的事情,杨德发这个姐夫也不方便跟着搭把手,寒千垠就算回来了也不抵用,就算是能请假,估计也就三五天。

到时候就寒氏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便与月之羡商议,“不然咱请沙若婶子过来帮忙?”这月子得给坐好了,可不能马虎。

而且寒氏自己也没养过奶娃娃,都是一群门外汉。

月之羡是没二话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反正稻谷也要找人来割。”他也没得空去做这农活了,长皋和长殷兄弟俩已经先行去顾州进货了。

自己这里收了一大堆货,等过几日还要雇几个人和车马一起送去顾州那边。

家里也是顾不上了。

不过这总雇短工,也不是长久之计,故而他打算建个商栈。

现在虽不用自己去收货,但大家都全送到杂货铺那边,这样弄得一片混乱,也不是个法子。

于是便和谢明珠提起商栈一事。

谢明珠一听就赞同:“这主意好!你本就打算做南货北卖的生意,早些把商栈建起来,往后也省心。”自己给自己画个大饼吃,要是以后李天凤能将水路都疏通,那将来自家有商船也说不准呢!

而且眼下广茂县正大力支持工商业,这会儿建商栈,正是时候。

夫妻两个回到家中,老头子带着一帮娃儿果然还等着,听得他们开门的动静,全都起身迎来。

只是谁也没开口,全眼巴巴地看着。

谢明珠见此,也没吊他们的胃口,“都把肚子放心里,好好去睡觉,明儿下学后,就去看小妹妹。”

兄妹几个一听,那困的也不困了,担心的也不担心了,一个个雀跃欢呼,只恨不得当下就去看妹妹。

尤其是小时最为高兴,她终于不是最小的那个了,扯着王机子高兴地喊着,“我也做姐姐了,哇哦,以后我要把我的宝贝都给妹妹玩。”

王机子也高兴,不过还是催促他们赶紧去睡觉,这再混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隔日,天一亮,孩子出了笼,连小时也被王机子给带走了,家里空荡荡的,谢明珠和月之羡正将牲口都安排好,沙若也来了。

月之羡方出门去。

谢明珠则连忙拦住要去割稻谷的沙若,“沙若婶,田里的事情,以后你别管了,我另外找人来,连带着稻谷收割脱壳到插秧,都承包出去算了。”

“那我干嘛?”这家里岂不是没了活儿?自己一个月哪里还好意思拿银子?小时在家还好,或是孩子们中午来吃饭也行,自己一天还煮几回饭。

可现在人都没有,难道每日就来喂猪?

地里的荻蔗又才种下,不管是施肥还是培土都还要等过一阵子。

所以有些担心,自己这是要失业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不免紧张起来。

这时只听谢明珠说道:“昨儿晚上沫儿那里生了,家里就寒姐姐一个人,她也没得带孩子的经验,我想请你先过去帮一个月的忙。”

听得那里生了,沙若也高兴,暗自送了口气,连忙道喜,又道:“那倒是巧了,我与你说,昨晚银月滩来了人,借住在我家那头,也说庄老大家的雨柔生了。”

谢明珠心头一喜,昨晚她就想着,既然萧沫儿这里都生了,那想来苏雨柔那里只怕也差不多了。

谁知道竟然还早萧沫儿,那岂不是也提前?毕竟她们差不多一个时间怀孕的,“大人孩子都没事吧?小子还是闺女?”

沙若无奈一笑,“是个小子,大人孩子都安全,听说从发动到出生,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只是你阿香婶这早早就望着,谁料是个小子,听说直骂庄老大不争气。”

谢明珠听得忍俊不禁,心说这是阿香婶能作出来的事情,不过想到苏雨柔生产如此顺利,也替她高兴。

就是这生儿子,究竟是不是本地山水气候的缘故?肯定不能怪人。

谢明珠可还记得昨天晚上那稳婆说她今年接生了几十个娃儿,算上萧沫儿这小闺女,才算第二个。

由此可见,这生女儿的机率在本地,也着实小了些。

“那你这小姑子生的小子还是闺女?”因听着要去照顾小奶娃和产妇,沙若也打算回家换干净衣裳。

谢明珠笑应着:“她大抵是你们眼里的运气好,生了个小姑娘呢!”而且还是个小美人。

果然,沙若一听,那眼里满是艳羡,连忙双手合十:“唉哟,希望海神娘娘保佑我家长皋早些成婚,我这马上就去沾一沾喜气,回头好叫他也给我添个孙女。”

人也以稀为贵,谢明珠真信了。

这头锁了门,等沙若还了衣裳,两人提着些新鲜鸡蛋和老母鸡,便一同去杨德发家。

不过谢明珠是没得空多待的,运气也不好,孩子大人都还在休息,她就没上楼,直接去了制糖坊。

今日要提炼白糖,除了熬糖的工人,就只剩下榨糖的。

余下的,就要等下一季荻蔗收割了。

就目前来说,这白糖提炼也是核心技术了,所以谢明珠留下的这些人,也算得上是心腹。

以陈县令大哥陈金平为首的,如今早就等在了这里。

谢明珠仍旧是用碳来吸附蔗糖中的杂质和色素,说起来是简单,但却要工人反复在浇洒糖浆,待彻底脱色后,方将白糖从淋糖床取下。

转而放在竹席上晾晒。

此处太阳即便好,但也需得晒个一两天。

可即便是现在还没彻底蒸发水分,但大家已经能看得到发生质地变化的蔗糖,晶莹白透不说,味道也没有那样驳杂了。

陈金平看着一张张竹席上此刻还呈现半透明的糖浆,仍旧有些难以置信,直呼为神迹。

谢明珠见他已经掌握了技巧,便也不打算守在这里,还想去看看萧沫儿家软乎乎的小奶娃,“陈管事,接下来你辛苦些,后天一早我来收糖。”

后天,今天晒下的这批,也差不多好了。

陈金平满脑子都是糖能变成白色的,水晶一样透亮,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语气坚定:“夫人放心,定不辱使命。”他心情那个激动啊,这糖能变成白色的,天下独一份,这广茂县的糖哪里还愁卖?

现在他只恨不得赶紧赚钱多买些地,荒地也不要紧,到时候开垦了全种成荻蔗。

不过也没忘记,这等机密之事,谢明珠能全权交托给自己,可见对自己是多么的信任。

因此谢明珠走后,哪怕大家也都和谢明珠签了保密契约,但为了以防万一,生怕有人泄露出去,他还是跟糖坊这帮兄弟打了招呼,再三叮嘱。

连自家弟弟陈县令都给搬出来。

今时的陈县令可不比以往,加上谢明珠的和李天凤这位郡主似关系也不错,也不敢有人生出二心来。

不然只怕这个秘密还没带着出广茂县,小命就不保了。

更何况这糖坊月钱高,谢明珠待他们也宽厚,谁会放着现在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做亡命之徒?

谢明珠并不知道陈金平背地里还这样努力,这会儿兴致冲冲地敲响了杨德发家的门。

依稀只听得院子里传来阵阵呜咽的哭声,粗里粗气的,倒像是男人的。

心里也有些疑惑,也不知是何人,怎跑到人家来哭?

很快房门开了,寒氏见了她满脸笑意盈盈,“我听沙若婶说你去了糖坊,怎这样早就回来了,不忙么?”

谢明珠摇着头,寻着哭声去找源头,不过并未见人影,“这是怎么回事?”

寒氏顿时一脸的没好气,“讨债鬼回来了,如今做了爹,没缓过神来,坐在门框外面哭呢!”

额,谢明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什么讨债鬼?这没有小闺女之前,寒千垠不是寒氏的心肝宝贝弟弟么?

怎么才一宿的功夫,他这地位就一落千丈,都成了讨债鬼?

“你别理他,咱上楼看孩子。你不知道,这小心肝可乖了,昨儿晚上饿了也不哭,就哼唧一下,我喂了些水,人家就自己睡了。拉了也不闹,仍旧是哼唧一下,换了就乖乖睡觉,你说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懂事可爱的小心肝啊。”寒氏乐此不疲地说着,滔滔不绝,丝毫没有熬停下的意思。

谢明珠赶紧给打断,“沫儿有奶了么?”

“有了有了,吃了早饭,她说胸前不舒服,我也不懂,正琢磨着要不要请大夫,沙若婶就来了,她来了好啊!教我给沫儿热敷了一下,那小心肝抱到跟前去,也不用教,聪明得就知道那是吃的。”

她又开始炫耀起来了,谢明珠心说饿了张嘴,这不都是天性使然么?

就像是门外窝里那小鸟一样,不是都张着大嘴么?

第125章

但谢明珠看寒氏这光景,多半别的也听不进去了。

只忍着笑上楼去。

果然看到坐在门槛边上哭得两眼通红的寒千垠,本来还想说他两句媳妇生产不在跟前的,但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谢明珠倒是有些说不出口了。

“嫂子。”寒千垠哽咽着叫了一声,麻溜的起身给让道。

谢明珠忽然觉得有点搞笑的样子,“好歹做爹了,该高兴,别哭了,可看了你闺女?”

“看了看了。”就是太小又软软的,他是一点不敢碰,还觉得不真实,自己竟然就做爹了,这是去了鹿乡湖一趟而已。

他姐姐也不叫他碰,好似他什么凶神恶煞,给自己碰到会伤了闺女一样。

但还是尾随着谢明珠追了进去。

孩子刚吃完,眯着眼睛显然瞌睡也来了,沙若正要抱到萧沫儿的跟前去。

见了谢明珠来,连忙笑道:“明珠这次算是赶上好时机了。”一面朝着怀里的小奶娃道:“你舅母来了,快看看。”

谢明珠伸手去抱来,虽然她不会,但原身可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所以这抱孩子的动作,倒也是熟稔。

她小心翼翼地接来,那寒千垠连忙就凑到跟前,傻里傻气地笑起来,“像我。”

嘴巴鼻子都像,倒也不好反驳,只是随后进来的寒氏看他还红着眼,十分看不下去,一把给推开,好不嫌弃:“你快些去洗一把脸,别脏了孩子。”

说罢,对上谢明珠怀里的孩子,又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咱小心肝可是香香的小宝贝,别叫你那臭爹给熏臭了。”

寒千垠感受到了他姐前所未有的嫌弃,颇为受伤。

好在这个时候媳妇萧沫儿没嫌弃他,反而对他露出个温柔的笑容,“相公你一路赶来也辛劳,快去洗洗,好好休息。”

寒千垠这心里才舒坦了些。

只不过仍旧叫寒氏盯着说了几句。

刚出生的孩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所以哪怕谢明珠几人轮番将她抱在怀里,这瞌睡来了,该睡还是睡。

无奈,几人也只能脱手放到床上去。

只因沙若说,不能惯着,眼下倒是人手多,能抱,可若是养成了习惯,大了些睡觉还要人抱,哪里遭得住?

到时候一二十斤的,若是胖一些,三十斤也有可能。

何况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这么宽裕的人手。

于是那寒氏即便在不舍,也只能听劝将孩子放回萧沫儿身旁睡下。

因已经从沙若口中得知谢明珠家里的稻谷要承包出去,自家的虽不多,但家里的两个男人最近都在衙门里忙,也腾不出手,自己是一心一意要照顾萧沫儿母子俩,不想分心。

便也道:“如此,连带我家的也承包出去,便是价格高些,也行。”

最好连带着到时候田一起清理施肥,给插上秧苗。

说起插秧,少不得想起去年,谢明珠他们才搬来时,自己和她去城外买秧苗的事儿。

那秧苗都是州府那边来人培育的,今年价格高了不少,可即便如此,因今年广茂县稻田是去年的数倍,所以秧苗也是供不应求。

不然的话,就只能等郡主府那边让人后培育的秧苗了。

但是这样一来,就要晚上大半个月。

“我倒是提前打了招呼,只不过这人太多,处处都是人情,他未必能给咱留下。”寒氏有些担心,毕竟人家既不肯收自己的定金,更不敢打包票。

所以这事儿玄乎着。

谢明珠倒是不着急,反而对于李天凤那边让人培育的秧苗充满期待,那可是专业的人才,虽不至于能提高多少产量,但肯定比州府商人这边卖的秧苗要好些。

便劝着她,“没留也不要紧,左不过晚上半个月罢了,正好咱们近来也没空张罗。”

寒氏见谢明珠这分明是看好郡主府的秧苗,于是决定也和她一起,点了点头,“那成。”

这厢说着,要沙若领她去厨房做早前说的月子汤,正好现在萧沫儿这里有谢明珠陪着,也不用担心。

两人去了,谢明珠见萧沫儿精神头也不错,便也是问起昨日忽然早产的事,“你这好端端的,以前也没少看戏,那什么肝肠寸断的,也没见你掉过一回眼泪。”

然她这才提起,萧沫儿眼睛就泛起泪光,吓得谢明珠连忙抬手擦拭,“你别哭,月子里是哭不得的,不然往后风一吹就掉眼泪。”虽不知真假,无也无从考究,但大伙儿都这样讲,显然是有些说法的。

萧沫儿也不想,可是她一想起曾经的闺中好友,如今竟然成了叫人轻贱的戏子,心里如何不难过。

一面吸着鼻子,尽量止住眼泪,哽咽地说着:“那花怜芳一上台开口,哪怕脸上涂抹了油彩,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是盈盈。”

谢明珠一开始没想到这盈盈是何人,只不过看到萧沫儿那控制不住的悲伤情绪,这才想起来一人,“她是王显盈?”

萧沫儿点着头,“她在闺中之时,就喜欢唱曲儿。”那时候是唱着小姐妹们一起听着玩,哪里晓得如今却是要出来抛头露面的。

“可是,他们全家不是都被斩首了么?”谢明珠可清楚记得,自家被抄家那会儿,王家满门抄斩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敢肯定,花怜芳就是盈盈。”萧沫儿态度坚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

只不过,这王显盈除了是萧沫儿的闺中好友,也是她原本的未来小姑子。

毕竟早前萧沫儿是与王显盈的哥哥订了亲。

如果不出这些意外,他们原本是一家人。

不过哪里有什么如果?那王显盈的哥哥只怕都再世为人了,萧沫儿也嫁了寒千垠,如今已是做了娘,早就物是人非。

又见萧沫儿为此难过,连忙出言宽慰,“你先不要急,回头我就去打听,若是她,你也不要想着什么盈盈。”到底那王家比不得他们,那是直接参与所谓的谋反。

不然当时也不可能直接就砍头了。

萧沫儿也没糊涂,连连点头,“嫂子,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如何?若是过得还好就行。”旁的,自己也无力改变。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本来就是靠着嫂子和姐姐过日子,而且现在又有了孩子,她首先要为孩子考虑。

所以即便想帮王显盈,她也是尽力而为。

“你能想清楚就好。”谢明珠松了口气,一面也劝慰着:“你也别想去她现在唱曲,就想着那流放路上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算是好的。”

这样讲,萧沫儿回忆起那段黑暗日子,心里倒也算是好过了些。

只不过情绪到了这里,要退下去还是难。

加上才做了娘,最是容易多愁善感的。

谢明珠见她情绪总这样低落是不行的,看到旁边睡熟过去的孩子,便转移起话题,“可给取了名字?”还别说,才是一天不到的小婴儿,就生得这样好看,实属少见,也难怪寒氏要将她做心肝宝贝来疼爱了。

萧沫儿摇头,“还没,早上姐姐姐夫说,让你和孩子的舅舅取。”她这接受能力和几个侄儿侄女一样强。

也把月之羡做兄长看了。

至于谁大谁小,现在也不纠结,反正自己喊谢明珠一声嫂子,那她的夫君就是自己的兄长。

而且月之羡把几个侄儿侄女和嫂子都照顾得很好,待他们也不错,为了自家这边的事情,也肯尽心尽力的,听说昨晚甚至因为自己生产吓着了他。

要不是姐夫这边打断,他都要发誓成功,以后不要孩子了。

那哪里成呢!

半路夫妻,总有个孩子才算是圆满。

而谢明珠听得她这样称呼月之羡,忍不住笑起来,“他若是知道你让孩子唤他舅舅,以后那尾巴不得翘天上去?不过也承蒙你们有这份心,但孩子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是你和千垠的骨肉,这名字应该你们做爹娘的来拿主意才是。”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萧沫儿还是开口道:“那嫂子你先给取个乳名吧。”不然这一整天,耳朵边全是姐姐叫小心肝。

“你有点难倒我了,我取名字不行,你看家里一帮孩子,也没遗传到。”所以给猫猫狗狗取名字,都不像是名字。

她家的小白狗叫小黑,小黑狗叫爱国,黑白猫叫酱油罐。

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萧沫儿自然知道,所以一时也有些劝退,“那,那算了吧,回头我问姐姐姐夫。”

从她家告辞出来,谢明珠自然去打听了一回这花怜芳,不过除了说是玉州来的名伶之外,便无旁的消息,便想实在不行,去见一见人?

但人没见着,就被好些日子没见的豆娘给拉住了,“我就知你不在糖坊,明珠姐你快去首饰铺子,让我也去看看,一早就听杨捕头到处炫耀,生了个小女娃。”

谢明珠是硬生生被她拽着走的,去找那花怜芳的心思只能暂时作罢,没奈何地与她一起去首饰铺子。

这边谢矅正忙得团团转,见了谢明珠来很是欢喜,将手里的算盘账簿都塞给她,“夫人您瞧会儿,我们去看看就来。”

谢明珠就知道豆娘没安好心,居然还专程送自己来首饰铺子,分明就是专门回来喊谢矅一起去的。

当下见两人这就甩手走,没好气:“我看你俩穿一条裤子得了。”

铺子里除了她俩,还有一个庄如梦和一个玉州来的老裁缝王撇子带着个小徒儿。

这会儿有人在定做衣裳,老裁缝招呼着,庄如梦则在给几个年轻小妇人介绍螺簪。

他一个十五岁的年轻小后生,说话又好听,那些妇人来铺子里都喜欢叫他去介绍。

簪子本来他也是主力军,自然说得是头头是道,人家有三分喜欢都被他说得动了七分意,生意是做成一笔又一笔。

这会儿见了谢明珠来,心急如焚,但还是耐着性子好言语将人伺候走了,这才急忙跑来。

就是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真生了姑娘?”

谢明珠想着他大哥和苏雨柔生了儿子,可见盼望着生女儿的,不止是阿香婶,还有他们这些叔叔了。

忍不住笑道:“是啊。怎么?你还羡慕?”

庄如梦一屁股往旁边的扶手圈椅上坐下:“唉哟,你不知道,我大嫂那肚子见了的都说是生闺女,我娘高兴得险些将半个家业都供奉给了海神娘娘,可这一早我就听得村里人来说是个小子。”他娘的天估计都塌了。

这就算了,杨捕头路过之时,还来炫耀他弟妹生的是闺女。

这人比人气死个人啊!他大哥是一点不争气。

别人能生闺女,他怎么就不能?

他自顾地说着,还有些焦灼,但见谢明珠无动于衷没反应,又有些懊恼道:“我跟你说这,你也不懂,就属你家姑娘最多。”

“我是不懂,生儿生女,但那都是亲生的,莫要嫌弃哈。”再说,那是他哥嫂生的,又不是他生的,谢明珠也不知道他跟着发什么愁。

但庄如梦就坐在那里叹气,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咱们这岭南是不是有个什么说法的?我从今天进店的客人嘴里一打听,不说咱们这本地的,就近来从玉州那边过来的孕妇里,也是十有八九生了儿子。”

这很不对劲啊。

要是他们本地人的缘故就算了,怎么玉州人到了这里,还生儿子?

谢明珠觉得他魔怔了,“那不过是巧合罢了。”这生男生女的,不就从一开始注定了的么?至于从玉州来的那些女人,大部分都生了儿子,这很好理解啊。

外头重男轻女,摸到肚子里是儿子,产妇自然是好生照顾;视女儿如草芥,连带着产妇也不当回事。

这最后保下来的,当然只有怀着男胎的。

不过谢明珠见现在庄如梦这样子,自己说了他未必也听得进去,便趁着现在没什么客人,转过话题问他,“那你这做叔叔的,要送侄儿什么礼物?”

苏雨柔和自己的关系,虽没有萧沫儿这层亲近,但其实也一样,谢明珠都想好了,回头就让银月滩那边帮忙打个银项圈带长命锁,两对银手镯,一对银耳坠。

不加半点白铜的。

反正这边就是这个礼,都是送银不送金。

一般人家再亲近,也是送一对银耳环最好了,自己这手里宽裕,凑个三件套应该够了。

不过想了想,还是找庄如梦拿主意。

谁知道庄如梦一听,立即就反对,“你怎么不把首饰铺子直接分给他俩得了?你少送点,我就送得起一对耳坠子,不然显得我这个做亲叔叔的抠门。”天可怜见的,他往后也要娶媳妇,这好不容易攒了点,全像是谢明珠这样送出去,那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屋?

说起房屋,就一肚子的后悔,但凡当时候狠下心,找谢明珠借点钱买了也好啊。

现在这房价,不知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或是直接买到箐林去还差不多。

谢明珠不知道他脑子转得飞快,现在已经在考虑房子的事儿,只继续答他的话,“那不成,我和阿羡如今出去,人家也是客客气气叫一声掌柜的,那是此处不兴送金,不然我还想打一套金的呢!”

“你好歹给大伙儿留一条活路吧。”庄如梦眉头都拧起来了,还欲说什么,只不过见了客人来,忙挂上标准的笑脸,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迎了上去。

买房买房,一切热情服务都是为了买房。

这会儿王撇子过来了,手里拿着客人方才留下的尺寸。

谢明珠这里做成衣订制,为此还专门给大家画了个图册,都是先挑图再量尺寸,然后按照图纸复刻出来。

外头现在也有效仿的成衣铺子,但日月衣坊的标签大家仿不了,不管款式还是花样,做来都欠了些意思。

而且一个款式,她这铺子里只做一件,别人若是再穿出一样的,又没那样好看,明眼人一眼,心里就有数,反而让人觉得丢脸。

故而仿款也是越来越少。

加上王撇子的手艺和翁十斤的绣工,如今还没翻过车,所以口碑就更好了。

“今天是第三个订制了,夫人要再不找几个人来,老朽这一双手,是如何也忙不过来的。”就现在这三个,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

谢明珠顾着糖坊,没功夫管这边,全权交给了谢矅和豆娘庄如梦。

但庄如梦只管首饰,没货了他就补,客人喜欢什么,有什么需求,他也及时调整款式。

可衣服事情,他是半点不过问,都给了谢矅。

而豆娘在这里只是暂时帮忙,过一阵子她还要出海去,自不可能插手。

此刻谢明珠听得他的话,也认真考虑起来,“找人倒是简单,只不过哪里有您这样好手艺的?”反正宁缺毋滥。

别到时候滥竽充数,反而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品牌。

王撇子也知道好手艺人难找,没有逼她,但要等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哪有那样容易,便给她提议道:“夫人要不往江南一带走,那头丝织业最好,这种手艺人也多。”

都说江南好风光,山水如画似天堂,人家肯来这岭南么?谢明珠觉得他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也没一口回绝,倘若有机会,若是真能找来一两个,也是没准的事儿。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转眼没过多会儿,生意又来了,王撇子没功夫去给人量身段,只喊了他小徒儿去,庄如梦那里也忙。

谢明珠就在柜台这里记账。

眼见着这街上行人密集起来,还有不少孩童,可见是书院都放学了。

她也迫不急待有些想回家,却迟迟不见豆娘和谢矅归来。

却不知这两人这会儿才从寒氏家出门来,而没走多远,就遇到宴哥儿兄妹几个,王机子也牵着小时跟在后头。

可真算是将他们做亲孙子来疼了。

一帮孩子到了这头,看了小妹妹,哪里又移得动步子?尤其是小时,都不肯回家了,实在是这个小妹妹生得太小太可爱了。

软糯糯的一团,她洗手后偷偷摸了一下那脸,滑溜溜的,有些叫她觉得不真实又奇妙。

后来还是沙若觉得他们全挤在孩子身边,也影响产妇休息,给驱赶出去,这才回家去的。

只是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谢明珠也才得以从铺子里脱身离开,和孩子们在半路遇到,索性带着往酒楼里去。

城里的酒肆茶楼这一阵子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十步就是一个茶楼茶摊,一条街上卖吃食的占一半,酒楼就有三分之一,口味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单调。

南来北往的、酸甜苦辣咸的都能满足。

且有人居然还开起了烧烤铺子,这个时候架在炭火上的新鲜生蚝淋着香料,发出滋滋的声音,冒出的香味引人垂涎三尺。

旁边还烤了比孩子们手掌大的罗氏虾。

以前谢明珠得空的时候,也是隔三差五给孩子们开荤,但后来忙了,煮饭都很少,大部分时候还是沙若来帮忙的。

因此走到这烧烤摊前,几个孩子就有点迈不开腿了。

尤其是那旁边还烤了鸡,只看一眼就知是皮酥肉嫩,新鲜蜂蜜刷上去,那味道让王机子不住地吸着鼻子,也不动了。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很显然大酒楼里的美味佳肴,如今也抵不过眼前的人间烟火。

谢明珠见此,那只能领着他们在这里找位置坐下,然后示意各自去点菜。

茶饮烧烤摊是免费赠送的,但味道单一,余下的果汁酒水,便要花钱。

也是巧了,这免费的茶饮是紫苏饮,都是孩子不爱老头不喜的。

于是果汁酒水又点了,不多会儿跑堂的就送了七八个竹筒来。

王机子的酒倒是一眼就认出,几个孩子则围着竹筒挑挑看看的。

“也不知爹和三师伯回来了没?要是回了家,发现没煮饭,会不会上街来找我们?”宴哥儿到底是大些,心里惦记着家里这两人。

他这么一说,几个小姑娘也忧心起来,甚至聚在一起商议,要不大家手头剪刀布,输了的人回去喊他们。

王机子见此,觉得有这心就足了,“别瞎跑了,他们又不傻,这会儿没见我们,肯定知道外面来找。”他倒是担心家里的猪。

还有鸭鹅都回来了,虽然现在没了黄鼠狼,但池塘里的鸭蛋鹅蛋今天还没去捡呢!

想到这里,忽然不自觉笑起来,想不到终有一日,自己有了牵挂,挂的是家里没喂的猪和没人捡的蛋。

第126章

萧沫儿夫妻的女儿,小名唤作棉棉,是寒氏特意取的。

她是十分上心,为了这个名字,还专门跑到街上找人算,说是掰着孩子的生辰八字看了又看,孩子五行缺木,又是大晚上生的,故而这个棉字里带个白又有木,那个巾则同金。

如此金木水火土集齐全了不少,以后也保管不缺银钱。

反正怎么都是算命的给圆了,寒氏主要就是想讨个吉利顺遂,叫孩子将来顺畅平安。

听了这番说辞,不管是真假,但这听了总叫人心里舒坦,于是乳名就这样定下了。

只是自打宴哥儿他们上次去看过棉棉后,这群孩子便上了心。

如今每天下学,都要特意绕路去萧沫儿家,就为了多看小棉棉一眼。

回来后,还总围着念叨小妹妹今日有什么变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满是孩童对小生命的好奇与欢喜。

不过也是这会儿,谢明珠觉得向来沉稳的宴哥儿,方有了些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

而今日谢明珠总算拿到了盼了许久的白糖。

那白糖晶莹剔透,像极了细碎的冰晶,只可惜总共才三百多斤,产量还是慢了些,让她忍不住有些心急。

一百斤送去给了李天凤,一百斤送去月之羡的杂货铺试试水,余下的叫陈金平帮忙分装成五斤一袋的,她回去的路上,沿途送给来往密切相熟的亲朋们,也叫大家尝一尝鲜,毕竟自己这制糖坊,大家从去年就开始盼望着的。

至于萧沫儿家,谢明珠打算亲自跑一趟。

只因连日听自家孩子们念叨,也叫她好奇心大涨,实在好奇棉棉现在的模样。

到了萧沫儿家,谢明珠把白糖递给迎上来的寒氏,没多解释便径直往楼上走。

寒氏接过布袋子,隔着布料摸到里面细碎的小颗粒,还以为是些粟米,没太当回事,随手放在厨房台面上,便快步追着谢明珠的步伐。

房间里,沙若正抱着棉棉拍奶嗝。

谢明珠一进门,目光就被小家伙吸引住了。

孩子裹在柔软透气的襁褓里,小脸白嫩嫩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好奇地打量着周遭。

谢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在棉棉和萧沫儿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忍不住开口:“这……这真是你家丫头?我才三天没见,怎么跟换了个模样似的?”

可不是嘛!先前见时还透着点刚出生的纤细,如今却像霜打的茄子忽然又吸足了养分,一下子变得珠圆玉润起来,连那小小的身子都看着结实了些。

更难得的是,这么小的娃娃,眼睛竟这般灵动,仿佛能看懂人似的,听到谢明珠说话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沙若听了忍不住笑,轻轻拍着棉棉的后背,“你自己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不知道月子里的娃‘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儿,再正常不过。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棉棉确实生得俊,比一般娃娃更招人喜欢。”

寒氏这时也凑了过来,眼睛就没从棉棉身上挪开过,语气里满是疼惜,嘴里的心肝就没断过。

萧沫儿半卧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女儿,嘴角噙着笑意:“别说嫂子你三天没见,就连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她,都觉得又变了些模样。”

谢明珠听得咋舌,只觉得这话实在夸张,可看着眼前鲜活的小娃娃,又觉得这般变化真切得很。

也难怪那电视剧里,女子产后孩子被换了都认不出来,从前还觉得离谱,如今才算懂了。月子里的娃变化这么快,隔几日不见,还真难一下子对上模样!

见沙若把奶嗝拍好,谢明珠连忙伸手:“来,让舅母抱抱。”

沙若小心地把棉棉递过去,一旁的寒氏紧挨着谢明珠,手微微抬着,像是怕她抱不稳,不住叮嘱:“你可得小心些,她身子软。”

“放心,我仔细着呢!”谢明珠笑着应下,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她本想说“我也是当娘的,怎么会抱不好”,可转念一想,寒氏这一辈子都没能有个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份对孩子的紧张,里面积攒了太多遗憾与期盼。

怕这话勾起她的难过,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更轻柔地托着棉棉的小身子,逗着怀里的小家伙。

换了人抱,棉棉竟一点不闹,既没像别的娃娃那样离了熟悉的味道就嗷嗷哭,也没怯生,反而睁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东看看西瞧瞧,眼珠子转个不停,像是要把这房间里的光景都装进眼里,那机灵模样,看得众人心里都软乎乎的。

沙若在一旁看着,“这样不认人,既好又不好,以后你们还是要多上心看着些。”

不认人,有人抱着就好,不随便闹,做娘的也能多得些空闲。

可这不认人,也怕那有心的歹人给抱了去。

寒氏听着这话,顿时就一脸的惊慌,满身都是戒备,连忙朝床上的萧沫儿看去,“是了,以后棉棉身边,咱俩无论如何,都要留个人。”

这个孩子对于他们家实在是宝贝,他们夫妻不能生,萧沫儿此番又伤了身体,便是养个几年还能再要孩子,可她这一次实在受了大罪,寒氏也不愿意做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让她继续再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