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妙真等人到了通州驿馆之后,已然梳洗了,换上了妆花诰命服,因为她们马上就要去见裕王,不能随意相见,便是女儿,也换上端庄些的衣裳。
裕王生于嘉靖十六年,比她小十一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的青年。
但现在的裕王实际上日子并不好过,他还有一位弟弟景王,年轻有为,甚至比他更受宠,据说还有严阁老支持。相反,裕王的日子如今过的有些困顿,战战兢兢。
到了京中之后,赵瑞就带着妙真母女到了裕王府,裕王府在四月已经为王妃李氏办了一场丧事,没有了女主人,还有长史官打理。
因男女不好相见,此次便是由长史之妻马氏带着妙真母女入内。
马氏见妙真的霞帔上绣着金绣云霞孔雀纹,料想她是四品诰命夫人,不敢小觑。一路而来,妙真目不斜视,她是进过宫里治过病的人,丈夫常年做着官,并非无知妇人。
世子朱翊釴嘉靖三十四年十一月出生,说是四岁,其实只是个三岁还不到的小娃娃,这孩子刚出了痘诊,嘴里有一股臭味,牙齿微微发黑,果然是走马疳,若是再拖延一阵子,恐怕很容易成败血症。
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病,伺候他的乳母嬷嬷还道:“徐女医,你看世子是不是要换牙齿了?”
妙真仔细一看,看这孩子的牙齿的确要松动脱落的样子,齿缝却流的是鲜血,她摇头:“这可不是什么换牙,是走马疳。”
她先开了清胃散,这是内服的,外用的紫金散。
以前府里的大夫也有方子,她看过了,有开的参苓白术散的,其实这药也是还算对症,这个病都是从胃上来,而参苓白术散则是专门治脾胃虚弱的,也有人开过芦荟消疳饮,也就是她在船上看的那个方子,也没太大的效果。
等人把药送来,她亲自看着世子把药喝上去,又用小刷子帮他上药。
裕王亲自过来看了一回儿子,妙真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拜见他,他倒是个很温和的青年:“萧夫人请起,世子的病如何了?”
“这个病很严重,表面看只是牙齿的问题,实际上若是拖着不治,恐怕将来败血而死。是以,这个病的医治不是一时半会的,王爷,我们家在京中正好有宅子,我想住在王府总不便宜,还请您准许。”妙真道。
裕王府当然也有空的院子供她们住下,但是到底不便宜,且裕王已经选定继室王氏,据说择日就要进门了,处处不便。
好在裕王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还让人送了一面令牌给她,供她自由出入。
如此,妙真就先打发芙姐儿和小喜等人到宅子里收拾,她打算等到天黑之前再回去。说起来,萧景时希望她生一个小孩子,她一直不同意,如今看着小世子,多了几分怜爱。
在他醒着的时候,她和他的乳母们一起陪着说话,了解作息。
他的乳母很着急的对妙真道:“咱们世子什么都吃不下,平日都是我喂奶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不要着急,我来慢慢想法子。”妙真想每一个人的治疗法子其实都是不同的。
紫金散敷牙齿似乎作用不大,她又用人中白、绿矾、五倍子各等份,又加入少许冰片,把它们研磨成粉,这是牙疳散的配方,继续敷在小世子的牙齿里面,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冰片的效果,小世子竟然说不那么疼了。
乳母忙道:“那我可以喂奶了吗?”
“别喂奶了,熬些人参茯苓粥来暖胃,你不知道,这个病,多半出在胃上了。如果现在不医治好,到时候腭破腮穿,鼻梁塌陷,甚至鼻子旁边会烂穿的。”妙真强调严重性。
她见过许多不遵守医嘱的人,前世还有人家都说了手术前不要用餐,偏偏有老人疼孩子偷偷塞,还有人家说吃流食,她就非听不懂话似的。
这些皇家乳母们所有的前途都系在小世子身上,将来如果裕王荣登大宝,小世子可能就是太子,平日虽然都由着孩子来,但若是世子死了,或者烂相了,还别说荣登大宝了,恐怕还要遭人嫌弃。
这些禁忌,妙真和世子身边的人都说了一遍。
世子吃的茶也换了,换成芦荟消疳饮,这是妙真在茶房亲自熬的,熬完之后过滤,她穿着白色纱衫,水蓝色的裙子,头发梳着堕马髻,因为面相非常亲和,就连小世子竟然也对她颇有好感,还要她抱着。
因妙真这些年走南闯北,又懂佛法,说话只要她想说,那也是妙语连珠,这一日就和这里的人混的颇熟了。
到了晚上她要离开,伺候世子的乳母丫头们都还不舍呢。
王府外面小喜已经等着了,见到妙真,忙上来问道:“小姐在家里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家伙什,房间也收拾好了,奴婢伺候您上车。”
上了马车,小喜才问起病情,妙真摇头:“我现在也只能一样一样的试,但我想他的病,我大概抓到些脉络了。”
“这就好,这就好。”小喜也是旋即觉得轻松了许多。
治病就是这样,能治好的病,病人和患者都高兴,若是治不好,或者患者死了,若是患者家人明理的还好,不明理的,可能还会被讹钱。
妙真坐在马车上都睡过去了,看的周围伺候的人都心疼不已,到了熟悉的宅子里,妙真她们当年也没有把东西都拿回去,如今一应俱全。
妙真先全身上下都搓洗的干干净净了,又用花露滴在水里,把身上洗的香喷喷的,如此才从屋子里出来和芙姐儿一起吃饭。
“多亏你了,事事都把娘照料的这般周全,原本应该是娘照看你的。”妙真有些不好意思。
芙姐儿一直觉得她娘为何显年轻,绝对是身上没有老气横秋那一套,分明她是女儿,娘是母亲,娘就是颐指气使也是应该的,却还对她表现出不好意思,让她很受用,又笑嘻嘻的:“娘,您觉得女儿能干不?”
妙真一边吃着茭白,忙不迭的竖起大拇指:“你这一趟出来,简直出乎意料,我的女儿多么的能干。说真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差远了,我从金陵回来,一路上都是你外公替我打点。”
听娘夸奖,芙姐儿简直比吃了蜜还甜,不过,她还是问起裕王世子的病情,妙真就都跟她说了,还道:“明日我要早出晚归,你呢,多在家中歇息一下。我让小喜,去你三伯家里送了帖子,你三伯母做事向来周全的很。”
“那干嘛不让女儿陪着您去。”芙姐儿觉得在家挺无聊的。
“你先把身体养好才是,这些日子又是淋雨,又是忙前忙后的,还去看病,那不是要命么?”妙真想着姑娘家还是得娇养些日子,到时候自己也好带她出去交际。
只不过这些打算,她不好和妙真说,倒是吩咐厨房,一定要多做些滋阴的汤水,无论是燕窝、花胶这些都舍得放,萧家又不是吃不起。
她们家原本每年就有萧家送的五千两左右的银钱,除此之外,还有照顾萧庭那三年的好大一笔的钱,再有萧景时之前冰船分红,妙真诊金,这些年几乎都没有什么大的支出,因此家里的钱很够用。
芙姐儿其实也想睡个懒觉,听她娘这般说,也就同意了。
又说次日一早妙真很早就过去了,小世子这会子还没醒,她已经开始暗自把脉,又问照顾他起居的人,世子昨晚睡的怎么样。
这个清胃散,还是颇有些效果的,至少世子昨日没有太难受,妙真等他醒了,又让他用盐水漱口,说起来这孩子很是聪明,一般的孩子如果看到水肯定喝进去,他还能听懂妙真的指令。
“世子真的聪明。”妙真很心疼这个孩子,重新让他吃了药,又帮他擦牙药。
一连三日,世子的情况比她刚来时好些了,至少不再牙齿流血了,甚至能稍微喝些粥了,不似之前那般。
但妙真发现这孩子除了走马疳之外,其实还有瘦冷疳,冷着要吃木香丸,她又把木香丸和兰香散给这孩子服下,不曾想竟然真的有了奇效。
她是个极其有耐心的人,每日帮世子早中晚擦拭牙齿漱口三次,每时每刻几乎都挂在世子身上,熬的人参茯苓粥,还有绿豆水,芦荟汁皆是她亲自调理。
其实世子这里关注的人没有想象中的多,裕王府不少人等着明年新继妃过来,裕王自己都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照看。
倒是妙真这般不厌其烦的陪着世子,帮她治病,每日早到晚归,把裕王府一众人都感动了。
世子的乳母袁氏道:“萧宜人真的是用功的很。”
这些乳母的年纪其实比妙真年纪还小,她们年纪轻轻,抛却自己的孩子,在裕王府奶别人的孩子,妙真则是抛下自己的儿女上京来医治世子,大家都同病相怜,所以大家彼此都说的来。
自然,最关键的还是大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她拿着彩纸折一些星星做风铃,这样挂在世子的床边,让他也能高兴一下。
风铃还未做完,天色已晚,妙真捏了捏世子的小手:“臣妇就先回去了,世子今日早些歇息,明早眼睛一睁开,咱们再一起做风铃,好不好?”
世子已经会说话了,他小拇指拉着妙真:“徐大夫莫走。”
“徐大夫这是回家睡觉,就跟世子一样要睡觉啊。”妙真说罢,对乳母们使了个眼神。
她们过来围着世子,妙真也松了一口气,出去上马车回家。
今日到家来,却发现芙姐儿神情有些低沉,她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想着娘最近很累,芙姐儿只是摇头,不愿意多说,妙真却看着女儿道:“你有事一定要说,若不然我去裕王府,也是不安心。”
见娘追问,芙姐儿才道:“今儿三伯母和五婶过来了,三伯母还好,她有个庶女周岁要请我去,五婶却当着我的面说我这般大了,您还不用心如何。”
“她和我的宿怨,你也是知道的,她说什么你且不要放在心上。咱们进京是为了给裕王世子看病,如若治好了,我在京中必定名声大振,兴许皇帝都会召见我,即便皇上不召见我,我也能带着你出入公主和一些勋贵府邸,将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何必和她一般计较。我之所以不和你说这些,只是想着我现在还没把人治好。”妙真笑道。
原来娘一切都有安排,芙姐儿明显扒饭的速度都快了些:“女儿不信五婶的话。”
就是她马上要十五岁了,还未曾定亲,自然心里也是有些急的。
倒不是说她愁嫁,原本看好的说亲对象,她还远远见过一次,那是个爱笑的青年,性情不错,听闻才学也很好,转眼就和别人定了亲。
那位王夫人对自己夸了又夸,完全是一幅非常喜欢她的样子,不曾想又琵琶别抱。
她就怕自己婚事受挫,到时候连爹娘也觉得她是不祥之人。
妙真见女儿如此,就让她今日过来和自己睡,又说起打算:“你之所以还未定亲,并非是不好嫁,而是娘想着等你爹爹更进一步,到时候说亲更好。我原本打算你爹在福建之后能够高升入京的,没想到去了济南,不过,你千万别担心,我肯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
她自己也是女儿家过来的,甚至也是起小过来的,大人们有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于小孩子而言就是大事。
有了娘的保证,芙姐儿又觉得自己不懂事:“娘都这么累了,还为女儿操心。”
“说什么呢,你是我女儿,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啊。只不过呢,人要知道自己最主要的是做什么,我既然是来医病的,现下就全身心做这个。你呢,既然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一定要在家里好好研读医书和医案。等裕王世子的病好了,到时候有的是你施展的时候。”妙真看着她道。
芙姐儿想来也是,她就是被刘氏说中了心思,但刘氏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即便不嫁又如何?爹爹娘亲待自己多么好。
母女二人说了半夜的话,次日芙姐儿醒过来的时候,她娘都已经离开了。
这次她上京,只带了养娘和翠蝶飞燕过来,她们见她醒了,连忙伺候梳洗,又送上早膳,“早上太太说您爱吃牛乳羹,厨下特地用核桃花生煮的,可香了。”
芙姐儿昂起头道:“我娘何时走的?”
“天擦亮就走了,太太也真是辛苦。”翠蝶感叹。
芙姐儿喝着牛乳,心想她娘在济南的时候每日都多睡会儿,还会睡回笼觉,到这里却是天不亮就起床,可见勤奋。
也难怪娘会成功的,她做事会抛出所有杂念,风雨无阻的坚持,不像她,总东想西想。她也要专心致志才行,且说娘帮两位族兄挑妻子都是精挑细选,甚至是曾经住隔壁的张姨再醮,她娘都那般用心,更何况是她?
芙姐儿很信任妙真,刘氏的挑拨自然是失败了。
这些年萧五爷依旧举业未成,多亏萧三爷帮他谋得国子监的一个校书郎的闲职,虽说刘氏略有不满,但是也算过得去,到底不似以前只是个秀才。
可刘氏的日子也并非好过,头一个,萧家的日子没有之前好过了,虽说萧五爷是庶出,可跟着公婆过日子和跟着兄嫂过日子是不一样的。
虽然高氏在公婆在的时候也打理家业,但现在当家作主,三房一直嫡子庶子不断,如今三子三女,高氏还揣着一个,这些人张嘴就要钱,是以,刘氏戴的首饰都还是七八年前的。
然而她的仇人徐妙真却是越过越好了,如今都是四品的官夫人了,看她女儿芙姐儿,一个小丫头今日戴着南珠的珠冠,那拇指大的珠子看的她眼热,隔日又穿着蜀锦的鞋,头上又带着金累丝镶猫儿睛的钗子。
显然,萧景时夫妻的日子很好过,也是,二房是极富贵有钱的,徐妙真的诊金亦是十分丰厚,怎地不让她嫉妒?
以前她觉得自己过的尚且不错,但如今却是越发不好了,那一年儿子虽然去了,可她还有个女儿,今年也十一二岁了,马上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嫁妆就是大头。
公中顶多出五百两,其余的都要她们夫妻自己置办,刘氏若是家中富贵的,也不会一个嫁给萧五爷一个庶子了。她爹虽然当年做着五品官,但给的嫁妆有限,甚至比不上六房卞氏,卞氏家中是富商,钱是不缺的。
自己痛苦的时候眼看人家得意,当然心有不甘,她又知晓高氏如今肚子大了不方便,就先在高氏那里认错:“当年也是我错怪了四嫂,一直想认错,也不好意思。”
高氏看她似真心忏悔,还颇为欣慰:“你这样想很好,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四弟妹如何帮裕王世子看病,她这个人虽然不大擅长交际,可是她的医术在这里,能帮贵人们排忧解难,连带着咱们萧家也能够讨好。”
“是啊,三嫂说的很对。”刘氏立马承认,但她又道:“可惜如今四嫂成日往裕王府里去,我也见不着面,白日就芙丫头一个人在那里,我想让苗丫头去陪陪她。”
“如此甚好。”高氏赞成。
刘氏那边就借着送女儿过去,也到了芙姐儿这里,芙姐儿当晚就跟妙真说了,妙真皱眉:“那刘氏本就不是个好的,即便如今她示好,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罢了,明日你跟着我去裕王府。”
“娘,女儿能够应付的。”芙姐儿怕娘担心。
“你年纪还小,她又是长辈,她若只是胡乱打听就罢了,若是带了媒人上门,或者假意让别人相看你,你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妙真分析出其中利害。
芙姐儿张了张嘴:“那不能跟三伯母说吗?”
妙真帮女儿理了理衣裳:“到底疏不间亲,这世上没人能真正跟你作主的,假使你被坏了名声,即便是有人作主,可时光也无法倒流了。”
所以次日刘氏过来时,门房的人道:“五奶奶,我们四奶奶今日带着大小姐去了裕王府,说谢过您的好意了,请您莫要奔波,还说等裕王府的事毕,到时候设宴请你们过府来。”
刘氏扼腕,这个徐氏也未免太精明了,太滑不溜丢了,让人无法下手。
这事儿她想的是和芙姐儿把关系打好,将来让她不得不嫁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子,日后后悔一辈子,也算是替自己儿子报仇了,没想到出师未捷。
芙姐儿上次过来见到世子的时候,这孩子嘴里一股臭味,肚子大身瘦,现下牙齿牢固多了,身体看起来也比之前要强许多。
以前芙姐儿不会管人,后来妙真让她多看着诤哥儿,芙姐儿有照顾弟弟的经验,很快就哄得世子笑嘻嘻的。
“娘,世子是不是快好了?”
“快了,日后我就不必日日都来了。”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然而过了两日世子高热,妙真重新改了方子,但她一直不肯放弃,不停的调整方子。
世子的痘诊出完之后,口腔有溃疡疱疹,大小灰白十几个小块,这么小的孩子不好针灸,就推拿,先用清天河的手法,解表退热,又取天河,这是补充津液,清除胃热,再清大肠,把世子肚子里面的湿热都泻出来,最后退六腑,清心,揉总筋,揉足三里,揉厥阴俞。
用这个法子把烧退下来,又以推拿解疱疹之法,三日之后,总算好多了。
这孩子很喜欢妙真,也喜欢芙姐儿,他的精神好了之后,身体经过妙真治疗,一个半月竟然完全好了。
世子的乳母们请裕王亲自过来看,世子还能够站起来行礼:“儿子给父王请安。”
他的身上还是香香软软的,是小孩子的奶香味,裕王见了儿子,忍不住亲自抱了起来。
裕王未必是个很有才干的人,甚至世子生病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刻意忽略,但这位裕王却是个非常宽厚懂得感恩的人,特地让长史上折子感激皇帝隆恩,并赞扬自己医术精湛为人勤勉替他挽回麟儿。
皇帝赐下二十匹宫缎,金叶子六片银豆二十颗,妙真和芙姐儿连夜帮世子亲手做了两套衣裳送过去,又亲自谢过裕王,表现得十分恭敬,成功让裕王对她十分信任。
从裕王府出来,芙姐儿看向妙真:“娘,咱们要先设宴请亲戚们么?”
“不,咱们先送拜帖到云间侯府,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我能治好他母亲的病,云间侯府的危机就解除了,悬在你爹头上的剑就会没了。”妙真勾了勾唇。
只要云间侯府不针对她们,那她女儿的亲事也没人会从中插一脚了。
第102章
“娘,云间侯府怎么不讲道理呢?说到底,爹爹在其位谋其政,再有,当年也有傅总督授意,他们都怪咱们干嘛。”芙姐儿很不服气。
一来她并不是很喜欢那位高高在上的赵指挥佥事,二来觉得自家是无妄之灾。
妙真却道:“这个道理就跟你五婶对我是一样的,她们都不愿意怪罪真正有问题的人,却捏软柿子。你五婶嘛,贼心不死,是因为日子越过越差,所以愈发把不顺怪在我们身上。云间侯府的人日子越过越好,心里也就更往上看。”
芙姐儿忍不住摇头:“娘,万一您治不好怎么办?”
“我若是治不好,看一眼,我就不治了呗,再寻其他的路径。”妙真不以为然。
凡事本就不可强求,但试都不试就打退堂鼓,那也不是妙真的风格。妙真虽然不是冒进的人,但她会抓住每一个机会。
拜帖是送到南镇抚司的,因为当初是赵瑞亲自同她说的,不知道云间侯府其余人的反应如何,妙真只得如此。
熟料,赵瑞接到帖子,很快就派人回话说下午就接她们过去。
妙真接到帖子,弹了一下,又皱眉道:“恐怕这位赵侯夫人得的病很是严重。”
“那如何是好?”芙姐儿心中担忧。
却见她娘笑道:“如果不是求医无门,此时怕是也无法显露出我的本事。原本想着给那位世子看完病后,休息几日,看来又是没的休息了。”
从进京之后,芙姐儿就发现她自己正在迅速长大,因为她娘也完全不把她当小姑娘看待了,就像以前她觉得爹爹在外为官,母亲在家持家,平日宽厚待下,施药治病,完全是菩萨似的。
可现在她才发现,其实娘能够得到皇上褒奖,固然医术厉害,但也有她有勇有谋。
有谋略在于她非常知晓怎么样在上级那里留下好印象,同时对于主动求饶的五婶等人,她却心冷的如石头一样,根本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有勇气在于,别人畏惧的事情,她非常敢于担当,不怕失败。
其实小世子的病,有十日左右都无好转,甚至还反复高烧,多亏她娘反复调改,才有这般成就,若是旁的大夫,怕担上干系,早就溜之大吉了。
“娘,女儿要跟您学的还有好多呢。”芙姐儿吸了吸鼻子。
妙真笑道:“我以前同你说过的,我交际不如你三伯母,唯有医术还不错。你呢,要集我和你三伯母之长就好了,帮赵侯夫人治病肯定不会像小世子那般,我们治完病了,还能时常去探望你三伯母,你就在她那里看她平日如何说话如何行事,若能学到几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你的了。”
这次去云间侯府,她却是要带着女儿的,当时不带女儿去裕王府,一是让女儿多休息,二也是瓜田李下的,怕有心人传出什么不好。
可云间侯府这样有丹书铁券的人家,往来都是有身份的人家,就凭借女儿的气度,萧家也是官宦人家,求娶女儿的人的档次恐怕也不同。
如此想着,等到了快出门的时候,她和芙姐儿都换了一身衣裳,尤其是芙姐儿,不必打扮得多么艳丽夺目,但也得大大方方。
赵瑞是亲自过来接人的,他今日正穿着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因为体貌修长英俊,站在马车旁,似一匹蓄满力量的豹子一般。妙真想这样年轻英俊的儿郎,倒是很难得见了。
“赵指挥佥事。”妙真福了一身。
赵瑞避开来:“萧夫人,请上马车。”
芙姐儿也跟着妙真上马车去,侯府的马车很是宽敞,上面还放着引枕,能看出赵瑞为了给他母亲看病,不惜对仇人都如此客气。
云间侯府是老牌侯府了,府邸虽然没有苏州园林那般精巧,却别有一番疏阔。妙真让人在前引路,脚步飞快,赵瑞诧异的跟上。
原本裕王府听闻对那位小世子都已经是半放弃了,看他能熬到几时就是几时,没想到被徐氏治了之后,完全妙手回春。
这是有真本事的人,赵瑞也不敢造次,只希望妙真能治好他母亲,许多事情他也愿意退一射之地,更何况在来京途中,徐夫人恳切的说了缘由,赵瑞不比一般人,他知晓当时皇帝要杀鸡儆猴。
但饶是如此,若说对萧家一点芥蒂都没有,那不可能。
云间侯夫人今年四十岁的年纪,比妙真大八岁,看起来却完全像是两个辈分的人。这位赵侯夫人娘家姓明,是真定大家出身,脸上虽然淡淡的,却没有那种怨天尤人之感,一派平和。
赵瑞介绍道:“母亲,这位徐夫人是有名的妇科圣手,就连裕王和皇上都褒奖过的。”
妙真带着芙姐儿行了一礼。
明氏叹道:“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也毋须怎么医,偏你这孩子成日请大夫过来。”
“娘……”赵瑞想劝些什么,顾及到外人在,住了嘴。
倒是妙真笑道:“侯夫人,说来也凑巧,皇上让赵世子接我们上京为裕王世子诊治,原本我是打算医治完之后就开拔回家的。但是赵世子请求我帮你诊治,我就让家里的船只先回去了,如今来都来了,若是我治不好,您无非也没什么损失,和现下一样,若是治好了,也是家中之幸。”
她要打消云间侯对自家的恶意,就一定得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来,这是做给赵瑞看的。诚然赵瑞如今已然是指挥佥事,但妙真也不是白活了这把年纪,算得上洞庭湖老麻雀了。
她这般说话,赵瑞听出是劝明氏看病,不由听闻这徐氏平日其实如果有讳疾忌医的,她都不会看,这次能够说这番话,可见人家诚心,就笑道:“是啊,娘,徐夫人好容易过来一趟,您也不好让人家白白上门一趟啊。”
妙真想这小子上道,她虽然嫁给萧景时了,但比起萧徐氏或者萧夫人这样的称谓,显然更喜欢听徐夫人或者徐女医这样的称谓的。
见他常常喊自己徐夫人,倒还算尊重自己。
明氏知晓妙真也不是寻常医妇,人家也是诰命夫人,还刚刚给裕王世子医过病,也就默认了。只妙真诊脉的时候,许多人围着,她就对明氏道:“侯夫人,不瞒您说这些年我看病都有规矩,就是闲杂人等都要屏退。女科的病症多半涉及到私隐之事,可能还要褪去衣衫,如今这些人都围着并不好。”
见状,明氏扬手,让人都退了下去。
妙真先问了明氏是何等症状,明氏只推说:“就是行经之后,淋漓不尽,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病。”
“唉,您不知道我的为人,上门看过什么病症,我是从不往外说的。”妙真想如果明氏一直拒绝,她也借坡下驴。
医生是医治惜命的人,如果讳疾忌医的人不愿意看,她也不会勉强。
云间侯这里她尽力了,她还有女儿的亲事牵挂着,还有别的事情要去打算。
不曾想明氏却转了话风,笑问起妙真:“徐夫人看病有几载了?”
“妾身春秋三十有二,说起来从学医到如今也有二十载了,十几年前被苏州府推举入京为皇贵妃、雍妃看病,那个时候我是专心在女科上,皇上还赐了牌匾给我。后来因生了孩子之后,想着总得给自己的孩子看病,又开始研习儿科。”妙真摆了自己的资历。
又见云间侯府的次间摆着佛龛,心知此人恐怕也是礼佛日久的,且看那手上的念珠都摩挲的秃了许多,又道:“夫人,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其实您这个病,我看您脸色虽然有些青白,但也未必不好治,以往我治过横胎,血崩,同房出血都治好了的。您越是忌讳,事情就越困扰您,还不如说出来,我帮您治好了,将来您的身子爽利了,比什么都强。”
……
外面芙姐儿正在次间等着,她也没闲着,拿着一本书在看,没有丝毫焦躁。赵瑞则在外面等着,心情很是焦急。
父亲流放岭南之后,往日的雄心壮志去了一半,他虽然是世子,也是嫡子,然而并非是长子,他上面其实有一嫡一庶两位兄长,那位嫡出的大哥与他虽然同母所出,却身有残疾,无法袭爵,庶出的二哥野心勃勃,这两位兄长都已然成婚。
原先没流放之前,家里也是一切都好,流放之后,大嫂为了撇清关系,跟大哥和离了,等云间侯府平反,大哥打算续弦,原先那位和离了的,又要跑回来。二嫂却不同,她在岭南努力侍奉公婆,颇为贤淑,二哥近来又出息,父亲有意让二嫂管家,就是母亲也说不了什么。
也正因为如此,他希望母亲的病能够快些好起来,如此才能主持大局。
等了约莫三刻钟,见妙真出来了,赵瑞赶忙迎了上门。
“这是方子,一共开了十四剂,用水煎服,平日配着艾灸一起,一旬艾灸三到四次,我一旬到府上一次,平日便是我女儿过来艾灸。”妙真也有意让女儿担当大梁。
赵瑞不由问起:“我母亲的病不知如何?”
“女人家的病罢了,我的药先对症治好,之后开些调养温补的方子,慢慢的就好了。”妙真笑道。
赵瑞松了一口气:“多谢您了。”
“看你说的,这原本也是应该的。”
说罢妙真带着芙姐儿就先告辞了。不过,在门口遇到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从软轿上下来,她看起来满面忧愁,角门的人却似乎不愿意让她进门。
上了马车后,芙姐儿好奇道:“娘,您说那个女人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个月咱们要常去他们府上的,到时候应该会知晓的。”妙真笑道。
母女二人晚上都早早睡了,次日不必出门,妙真就好好放松了一番,睡到日山三竿起床,一步都没出房门。
休息好了后,她才略备下礼物往三房去了,高氏不提刘氏上门的事情,见着她倒是很高兴:“说起来咱们妯娌又是好几年不见了。都说做官的人家好,可四处做官,难有相聚的时候啊。”
高氏父亲已经致仕,这些年她和萧景添夫妻在京中多希望萧景时也能过来,兄弟二人也有个照应。
见她这般说妙真也是唏嘘:“窝在福建那四年恍若昨日一般,过的特别快,我看嫂嫂没什么变化。”
“我皱纹都长了几条了,早就不比当年了,倒是你没怎么变。”高氏摸着肚子,认真端详妙真,她是真的没发现妙真有什么变化。
妙真和她寒暄几句,又说明了来意:“原本想着设宴请大家都过去玩玩,但是嫂嫂如今有了身孕,怕是不宜走动。”
高氏属于是高龄产妇了,稍微有不留心恐怕身子就不好,她自己也很注意,听妙真这样说松了一口气,又让人把儿女都带了过来。
妙真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女孩儿们都是一串香珠一把香扇,男孩子俱是一人一块上等松烟墨,两管湖笔。
就连刘氏的女儿也都送了,她没有作任何区别。
只是私下单独给高氏两匹宫缎,流光溢彩的,高氏虽然过了好打扮的年纪,但是女人们,看到好看的衣裳缎子都特别喜欢。
高氏不由问起芙姐儿:“她的亲事你们也该上上心了。”
“我也正发愁呢,嫂嫂也帮芙姐儿寻摸一番,将来我和景时都谢谢你。”旁人她不敢托付,高氏这里妙真还能多说几句。
高氏忙道:“你和我客气什么,乔大学士过几日生辰,到时候芙姐儿跟我过去热闹一番。”
妙真见高氏这般,又细细帮她把脉,告诉她胎儿状况,并送了不少保胎药过来,还帮高氏的小儿子亲自察看病情,到了晚上才离开。
去了高氏那边之后,芙姐儿正觉得自己要歇息的时候,她娘说明日带着她去常安公主府,晚上亲自帮她在脸上糊珍珠粉调制的膏子,又熬了滋阴汤让她喝下,甚至还让丫头们薰制衣裳。
芙姐儿真的觉得她娘的执行能力过强,要做成什么事情都拼尽全力。
又说妙真的拜帖送到公主府时,常安公主正和妹妹宁安公主说话,她们以前在宫中虽然分属不同的人照应,但是出宫后,二人比邻而居,常常在一处说话。
但即便是天家姐妹,也有许多话是不好说的,就比方驸马要过来见公主,公主征召频繁,会让人说闲话,这是规矩。
中间的伺候传话的人都要从中捞取贿赂,这已经形成一条产业链了,大家都靠这个发财,谁愿意废除呢?
但常安公主素来不提这些,只笑道:“明日徐女医就要过来,她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到时候你也过来,让她也帮你看看。”
“姐姐说的可是刚刚治好裕王兄世子的那位?”宁安公主问起。
常安公主笑道:“是啊,那孩子咱们都见过的,棺材都准备好了,就这么被救活了,想来也是真不可思议。”
“皇姐,我早听说过她的名声了。但是也有人说她就是名声大,功力还差点。说她每次看病都是治标不治本,陆都督先前的那位夫人不就是如此么?她治的时候很好,一放手就不成。”宁安公主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常安公主则道:“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总之见仁见智吧。”
见妹妹抵触,她也就不继续说了。
等见了妙真之后,依旧很亲热,妙真又把芙姐儿介绍给她,常安公主给了一件臂钏做见面礼。之后,妙真完全不提起芙姐儿,只是问公主:“这些年公主过的还好么?当年您有了身孕,我却丁忧回家,总觉得辜负了您一片信任。”
常安公主怎么好对臣下妇人说自己和驸马的事情,她只浅浅说了几句话,妙真就告辞了。
从公主府出来,芙姐儿不由道:“娘,公主如今对咱们好似不如以前。”
“这很正常,以前我都和你爹说过的,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更何况身份悬殊,我也不是那种刻意讨好的人。但公主赐给了你物事,你可以当护身符,明日你去云间侯府,就戴上首饰,这叫借力打力。”
原来母亲是为了这个主意,芙姐儿微微一笑,又问她道:“您明日要去平江伯府么?”
“过几日再去,明日啊,我要去谢家。”谢家当年求娶过芙姐儿,芙姐儿到底不方便去,毕竟她之前医治的那个谢家男孩儿身体有些弱。
谢登之一直在京做官,现下已经是从四品的京官了,混的比萧景时还好。这些曾经萧景时的同窗,她都得一一拜会一二,如此才不失礼。
谢夫人见了妙真之后,很是热情的招待,还道:“你们家的肇哥儿怎么样?我记得是叫肇哥儿吧。”
“去年进了学,如今跟着我们在任上读书呢。”妙真又说起芙姐儿和诤哥儿的事情。
这谢夫人不由问及芙姐儿,得知芙姐儿如今还未定亲,倒是起了做媒的心思:“说起来,刑部郎中的儿子,正拜在我家大人门下,才学也是极好的,你若同意,到时候过来看看。”
作为师母,谢夫人真心觉得二人合适,芙姐儿是萧景时爱女,萧家家资丰厚,有堂伯父也在京做官,自小也读书识字的。那位刑部郎中的儿子急公好义,人也倒是不错。
妙真先谢过她,还郑重道:“等下次我把那边忙完了,再细说。”
谢夫人一听说有戏,还把妙真送到了二门,妙真没有回家,而是往裕王府探望世子去了,小世子天真可爱,特别亲人,虽说隔了几日,他还是记得妙真。
和这孩子玩了一会儿,回到家中时,芙姐儿已经从云间侯府回来了,她还带回来一个秘密。
“娘,您知道那日咱们俩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么?她竟然是云间侯府的长媳呢,我一直以为赵世子是嫡长子,不曾想他是嫡次子。”芙姐儿把缘由说了一遍。
妙真讶异:“可赵家大爷既然要娶妻了,这个女子又不可能做妾,她还纠缠什么呢。这样成日纠缠,恐怕侯府的人也厌烦吧。”
芙姐儿点头:“您说的是,赵世子也是这般同我说的。”
“他跟你说他家的秘幸?”妙真觉得奇怪。
芙姐儿解释道:“因为我在帮侯夫人艾灸,那女子到底曾经是侯府长媳,买通了府里的下人跑到正房了,把侯夫人气的不轻。我原先不知道她的身份,就出面告诫她一番,说她这般对侯夫人身体不好。”
“她处处还是以云间侯府长媳自居,我就不好说什么,然后就是赵世子出现,把她赶走了。又与我说她早就和离了,这次正是因为云间侯府的人回来之后,把许多曾经的老仆都请回来了,才让她钻了空子,说日后如果见到这种事情,让我好生医治,别管这些,不能影响侯夫人医治。”芙姐儿道。
原来是这般,妙真皱眉:“即便买通了下仆,也不能随意混进去啊。”
芙姐儿年轻不知道这些,妙真这样管过家的都知道,主人如果有令,除非底下有人作对,谁愿意做这般的事情?
她猜的不错,这事儿背后做手脚的正是赵二奶奶,但她却率先揪出收钱的老仆,严词责令那人,又向明夫人请罪,她这般还让底下的宗亲仆人都夸她。
明夫人是有气不能发,只好把赵瑞喊来道:“你看你二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的炉火纯青,她当年在流放之地,做的极好,咱们就是说了她不是,你父亲也是不肯相信的。”
“是啊。”赵瑞本在锦衣卫任职,做这一行,仇家许多,二嫂这般迟早他被人下毒都有可能。
明夫人拉着儿子的手道:“我知道林氏背信弃义让你伤心,但你大兄如今准备新续弦的女子不过小门小户出身,当不得大任。可若是你新娶妻,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世子夫人,到时候打理内宅,我也就不必担心了。”
“徐阁老的孙女,大长公主的女儿,还有东平侯的长女,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名门闺秀,你喜欢哪个?娘就给你下聘。以咱们云间侯府的势力,凭是娶谁都成?”
赵瑞脑海里却是想起一个人。
第103章
萧景时还有位同年同乡张勉学之前是京官,后来外放福清做知县,再之后就闲居家中了,再有岑渊,丁忧之后也是谋了个同知的官职,也不在京里了。
他这边指望不上,谢夫人前两日邀请她们一起去进香,介绍的那位刑部郎中的公子,相貌上略微差点,看起来家底也不厚。
这样世俗的挑选也是没看法,要成亲就是要考虑这么多的。
当年徐二鹏都会特地挑相貌好、身体好、家世好、才学好的男子,难道她跟女儿挑的差些的么?虽说谢夫人没说什么,但也是明显觉得她们太挑剔。
“你这么优秀,就是再挑剔些也无妨,你爹爹若是升三品官了,咱们更不必怕。”妙真怕女儿心里有负担,就安慰着。
有很多女子分明只是想挑合适的人,却被人斥之以挑剔来逼女人就范。
芙姐儿当然知晓她娘是一心想要她嫁的好,这个所谓的嫁的好,未必是家世十分好,但是得是青年才俊才行。
自然,很快芙姐儿的亲事也有了转机,先是去平江伯府拜访的时候,被国公府的夫人看中,说是她家次子还未婚配,公府次子也就是勋贵,将来虽然不能袭爵,但也是能够恩荫。
科举这条路非常难走,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考中的,可恩荫袭爵的一般都是五军都督府这些地方。
不过,想要嫁到公府的人家何其多,怎么挑选自家一个知府之女,这点自知之明妙真还是有的。
她便找赵瑞打听了一番,京中似赵瑞这般年纪轻轻,天子心腹,大权在握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赵瑞不妨妙真跟他问起叶国公府的老二,他何等聪明,完全不遮掩:“徐夫人,背后说人家的不是并非我所为。可是我不告诉您,我也是于心不安,实话告诉您,叶家老二的通房肚子大了,虽说往庄子外面送了,做的很隐秘,但有心人都知道。”
当着赵瑞的面,妙真自然不会说叶国公府求娶芙姐儿的事情,只是假意笑道:“若是生了长子,就不大好了吧。”
“可不是,庶出的长子横在前头,到时候钱财田亩什么都得争,占着一个长子的位置,日后很难说的清了。”赵瑞笑道。
妙真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赵世子年纪轻轻,知道的倒是不少。”
赵瑞打了个哈哈:“晚辈如今就职于锦衣卫,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密辛,我们都知道一些。但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您看这些糟心事,我就不愿意知晓。”
妙真也附和了两句,回去之后立马把叶国公府的亲事婉拒了。
很快芙姐儿和高氏又去了乔大学士家中,很快就有人上门询问,对象正是礼部孙齐侍郎之孙,其父亦是进士出身,在宣大任官。
“这齐公子的爹虽然如今才任通判,但上头有人,将来也好升迁,又是杭州府人,听你三伯父说齐公子文章也写的不错。”
原先高氏是觉得翰林院侍读之子更好,后来见到这位齐公子一表人才,倒是也倾向齐公子。
齐家也是非常有诚意,妙真也不能人家上门来,她就答应,还得细细打探。
芙姐儿在一旁觉得她娘就跟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什么双方优势,什么才学加一,她还有些看不懂。
就在妙真正在女儿这里打探时,见有人家延请自己去看病,许诺诊金二十两,提花缎两匹,正是太常寺卿家中。
“我这就过去,芙姐儿,你也随我过去。”
无论如何,教女儿看病还是重中之重。
太常寺卿薛家的长媳产后几天,发热头痛还恶寒,两肋还发痛。她们家也是听说妙真在京,这才连忙打发人请她过来的。
妙真先帮她把脉,见她脉浮数,鼻塞痰白,又看了前方,她忍不住摇头:“这位奶奶的病类似于伤寒二阳症,但又不是伤寒太阳症,也并非伤寒少阳症,这完全是气血两虚导致阴阳不和引起的,只是类似伤寒罢了,怎地就开了麻黄、柴胡呢,表症可非里症。”
产妇身边的陪房不由道:“也难怪咱们奶奶总不好的,反而愈发严重了。”
妙真约莫了解了,又问起:“不知产妇可有血块?”
听说有血块,妙真才在生化汤的药方中加了几味药,才对这家人道:“先吃两日,我两日后再过来复诊。”
回程的路上,妙真就细细的跟芙姐儿道:“这样的病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产后大出血原本就血虚,还发了重汗,那就更虚了。生化汤里的芎、姜也能疏散风寒的。”
“如果这位产妇依旧身上发热,就加白芷八分,细辛四分,白芷是去头疼的,细辛也可以缓解头疼鼻塞的症状。”
……
芙姐儿听着认真记下来,实在是觉得自己获益匪浅,她还道:“娘,多亏您时常教我,明夫人还夸我医术好呢,我哪里医术好了,分明都是娘教的。”
“你呀,嘴可真甜,明夫人那里我过几日再去看看。”妙真知晓女儿现下一手针灸非常出色了,如今家里寻常的病她也都能驾驭。
但愈发这样,就愈发对她严格要求。
大夫当然获得的酬劳多,可若是稍微有不慎,那也是牢狱之灾。
原本以为回来可以休息,不曾想平江伯府陈夫人的女儿却是无法生产,妙真只好立马过去,她先跟陈夫人说实话:“不是胎儿不下来,是死产。”
“什么是死产?”陈夫人听的心怦怦跳。
“死产就是孩子在腹中已经过世了,孕妇舌上是青黑色,你们若是同意把死胎分娩出来,就先签文书,我来开药。”
芙姐儿想娘和陈夫人关系很好的,怎么也要签文书,她不明白,显然产妇家人也觉得不太适应。
“你们还是快些考虑吧,如若不成,就得请别的大夫才行。”妙真道。
陈夫人素来信任妙真,让女婿应下,妙真让他按了手印,妙真方才开了平胃散,用酒和水,煎到八分左右,再加上朴硝,药吃下去,死胎马上就下来了,大家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妙真这才开了温补之药,陈家人想这位徐女医不是那等爱说好话的人,但的确医术非常强。
从伯府出来,芙姐儿就问起了这个问题,“娘,您不怕陈家生气么?大家都那么熟了。”
“这么熟有什么用,只要你治不好,就等着人家责骂吧。我跟你说大夫和病人千万不要当什么朋友,就正常按照规矩做事,先保住自己,比什么都强。”妙真如此道。
芙姐儿最听她娘的话,原本她还觉得明夫人对她不错,现在想想,自己也不能太熟了,因此到云间侯府去的时候客气多了,轻易不多走一步路,也不像之前那般活跃气氛了。
明夫人以为她是被上回过来的前儿媳吵到了,还对赵瑞道:“那周氏真的是不像话,如今恐怕外人都知晓咱们家里这些破事了。之前帮我艾灸的萧家姑娘都生怕多说一句话,唉。”
“娘,我有事想同您商量。”赵瑞抿唇。
明夫人正打算问什么事情,却见外面赵二奶奶过来说起赵家大爷的亲事,明夫人让儿子退下,自己和二儿媳妇商量。
老大的亲事要早些定下来才好,若不然,总让那个女人被人做文章可不好。
却说妙真母女在京时如火如荼,楼琼玉也在帮儿女相看,要说萧景棠如今还在南监读书,但那里面也是走马章台者居多,原本以前被哥子管束的他到了金陵,那真是老鼠进了米缸。
唯独在身边的秦樱,为了自己的地位,常常下厨招待萧景棠的“好友们”,那些人也乖觉,一口一个嫂子的喊着,仿佛她是正妻一般,秦樱听的乐呵呵的。
那萧景棠在生意上也精明,他手里的钱并不是很多,但是走南闯北,也有几分见识,还能存下两三千两做耗用,秦樱也从中拿一部分藏着做体己。
起初她生了个女儿,后来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这让萧景棠对她愈发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