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萧景棠正看着楼琼玉寄过来的信,这次大抵又是找他拿钱了,总是这般,家里就薇姐儿邈哥儿在爹娘跟前,不知道给了多少好东西,如今又同他要钱了。
家里也没分家,给他的钱都是平日用于交际的,说实话也就是勉强够用。
他又继续往下看,楼琼玉除了讨钱,就是让他跟着四哥做官去,说什么萧庆跟着萧景时都能做了县丞主簿甚至是经历,他为何不去云云,还说邈哥儿薇姐儿被人挑剔云云。
“老毛病又犯了。”萧景棠轻嗤了一声。
正端茶进来的秦樱道:“你这是怎么了?说起来我那里还有二百两银子,要不要托人带回去给六奶奶。”
“给吧给吧,这些还是我自己贩丝,脚底板跑烂,胃都喝的不舒服才赚的,倒是都给她了。”他没有中进士,也没做官,不如二哥做生意手里有钱,也不如四哥做官有来路,钱都是有限的。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家里的生意也没以前好做了。
秦樱暗中撇嘴,心里很是瞧不上楼琼玉,但脸上还堆起笑道:“是,妾等会儿就去兑出来。只是,家里还有什么事情么?”
萧景棠把信一丢,负手看向窗外:“还不是说让我去四哥那里做幕下,可她根本不知晓四哥的脾气,稍有不慎,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消受的。”
为了兄弟感情好,才不在一起共事,更何况那楼氏也不是和四嫂合得来的人。
这样的话题秦樱当然不敢多嘴,别看萧景棠似乎颇为宠她,但是涉及到楼琼玉的身上,也不许她多说,如若她多说几句,萧景棠也会斥责她多嘴。
当然,萧景棠的性情还是很好的,据萧家的下人说,萧家四郎萧景时脾气最爆,从小到大都是特别受宠,明明萧景棠年纪最小,但萧景时自小窝在任氏怀里,谁靠近都要被他打。
反而是二房年纪最小的萧景棠脾气最好,什么事情都能够接受。
秦樱想楼琼玉家世也不是特别好,人也并没什么出色的,可萧景棠即便纳妾了,对家里还是不错的。
然而这二百两拿回来给楼琼玉,她看到根本不屑一顾,“这点钱能做什么?邈哥儿先生那里一年都得送过去七八十两,薇姐儿也是十二三岁的姑娘呢,如今金价又贵,多打些首饰就没了。”
芳怡在旁劝道:“奶奶何必和她们置气,指不定都是那姓秦的女人撺掇的。”
“唉,上回四伯来信,说是为肇哥儿请的是山东名儒,中过榜眼的人教导,咱们邈哥儿怎么比得上嘛!”提起这个楼琼玉就心酸。
“娘,这话您就说错了。”薇姐儿走进来道:“这不是老师好,学生就一定好的,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己用不用功。多少寒门也出贵子,咱们家虽然没有四伯家中是官家,但是哥哥如果上进些,肯定能够更上一层楼的。”
楼琼玉笑道:“你怎么来了?没在你祖母那里么?”
“祖母方才有些累,歇息去了,女儿这才过来您这里。说起来大伯祖母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祖母还很担心呢,说要是四伯母在家就好了。”薇姐儿还有些想大姐姐了。
提起这个,楼琼玉并不是很开心,但是她也不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先让人上了两碟点心,又道:“你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我听说过几日通判大人要来咱们家,听你舅舅说通判家里有个比你大两三岁的哥儿,读书也很成。”
楼琼玉就是因为丈夫没有出息,以至于她现在在家中混的最差。
一般姑娘家提起这个都会非常难为情的,薇姐儿也是,急着要走,被楼琼玉拉着住下,“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千万别跟我似的。”
薇姐儿当然知晓娘跟守活寡似的,二伯虽然也有妾,可是钱财几乎都给二伯母韩氏放着,四伯父只有四伯母一位妻子,只有爹娘感情不好,爹爹琵琶别抱。
但她年纪尚小,一时也不知道无法安慰,只道:“大姐姐不是也还没有定亲么?”
“那是你四伯母想把女儿高嫁。”楼琼玉想徐妙真当年不过一个捐监之女,小商人之家,和萧家相差十万八千里,却成功上位,想来她如今当然想复制女儿高嫁的路了。
听母亲说完,薇姐儿也是满腹心思的回房,这时候任氏已经起来了,知晓天热,很体恤她,就让她别走动了。
萧二老爷正和任氏一道吃酒,二人都喝的冰湃的葡萄酒,二人对饮两杯后,他才道:“景时说儿媳妇由锦衣卫亲自来接,已然上京给裕王世子看病,裕王如今是长子,将来荣登大宝后,那裕王世子必定是要做太子的。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我听的惊心动魄的,你说儿媳妇看的好倒好,看不好可怎么办呢?”任氏很担忧。
萧二老爷沉吟片刻,想起儿子和自己说他当时惹了云间侯府,原本应该调任回京的,结果只去济南府当了知府,如果儿媳妇此次能够和裕王府搭上线,那么云间侯又敢如何?
毕竟陆都督、黄内相与儿子素来极好,还有当今徐阁老也曾经是儿子的老师。
所以,他看着妻子道:“景时媳妇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当年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能够攀上金陵程家,可见一斑,这可不是寻常小姑娘有的能为。”
天下间的人,除了那些懦弱自卑的男人,多数男人都喜欢有本事的女人。
实际上赵瑞寻到机会,也和明夫人说起妙真:“徐夫人一路而来,咱们风雨兼程,她从来没说一个不字,萧姑娘更是把她母亲照顾的极好,即便是淋雨摔倒或者是吃粗糙食物,都没皱过眉头。”
明夫人笑道:“是啊,萧大姑娘这些日子常常过来,言语不多,却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徐女医似乎也是交游广阔,就连萧姑娘身上戴着的是公主赐下的首饰,头上身上穿的都是内造之物,可见一斑,如此富贵,身处困境却还能够隐忍坚强,这般极好。”
但转念她脸色变了:“只不过当年若非她父亲弹劾咱们,我们也不会如此,你大哥的两个孩子夭折,二哥的长子夭折,都是萧家之故。”
“儿子知晓,可是娘,萧景时当年作为按察佥事,他也是多方查访,甚至觉得不实还上报过。咱们应该查一下到底是谁陷害我们才是?”赵瑞道。
明夫人听儿子这般说,不由看向他:“你是不是对萧姑娘有意?”
赵瑞从来都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直接承认了:“儿子沿路陪同徐夫人母子上京,敬佩萧大姑娘为人,爱慕她性情,还请母亲成全。”
“什么?可是她沿路勾引你?”明夫人大怒。
赵瑞忙道:“太太息怒,绝非如此,全程她都没同儿子说几句话,很是贞静守礼。是有此马车陷入泥泞里,萧大姑娘跳下马车推车,儿子觉得她不娇气,还和她母亲一起笑呵呵的,儿子就觉得她很好。”
还有他没说自己当时嘲讽萧家人的时候,这姑娘也是站了出来。
听儿子说着,明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爹爹若是知晓了,肯定要打死你的。”
“爹那儿,儿子知道怎么说。”赵瑞知道娘这里以情动人,爹那里以利动人。
明夫人见儿子已经拿定主意了,心情郁郁,不知道如何面对。偏次日妙真和芙姐儿一起过来,她还得疲于应付。
妙真隔了十日过来诊脉,又问起:“您现在怎么样?吃了药之后,有没有什么反胃食欲不振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除了偶尔有些燥热之外,倒是还好。”明夫人想自己身体倒是真的比之前好许多了,至少睡眠好多了。
妙真笑道:“等这个月您行经之后再看看。”
今日就没有要芙姐儿艾灸,而是妙真亲自灸,也不知怎么明夫人问了不少家里的事情,妙真觉得奇怪。
出来之后还和芙姐儿道:“你说这侯夫人怎么了?平日里端着架子,今日说了那么多话。”
芙姐儿笑道:“可能是您治疗的好,所以她就对您和颜悦色了。”
妙真道:“我已然备了水礼,打算去陆都督府上一趟,不知道能不能请动他老人家出面,让我们家和云间侯府彻底和解。”
“娘,陆都督可是皇上发小的那位?您也认识?”芙姐儿咋舌。
妙真点头:“陆都督与我不仅有乡谊,他先去的黄氏夫人当年就一直是我医治的,还有他十分欣赏你爹。”
芙姐儿叹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也好。”
“可不是。咱们快些把事情办完,也好再寻摸啊。”妙真现下也是广撒网,除了齐侍郎的孙儿,还有韩大学士的儿子都可以。
这两位算是条件很不错的。
芙姐儿则更偏向韩大学士的小儿子:“齐侍郎家五世同堂,想必做重孙媳妇压力十分大,而且她们家规矩严。”
“如此说来,韩大学士的儿子倒是不错,我早已交底说你的嫁妆是三万两,韩家这个儿子是继室所出,虽说韩大学士可能有入阁希望,可到底他有兄有弟,将来兴许更倾向咱们。再不说,这个孩子谈吐清楚,仪表堂堂。”妙真想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她们母女这般商议着,不久妙真去了陆都督府上,原本只抱五成希望,不曾想隔日陆夫人就递了信过来,现在的陆夫人又从定安伯的女儿换成湖广按察司佥事的女儿。
妙真遂下了帖子请明夫人以及赵世子过来,让萧景添帮忙招待赵世子,她则和明夫人交谈。这些日子因为明夫人身体有了好转,也是对妙真颇为感谢,妙真也是举杯:“我不奢望您不计前嫌,但希望您看在陆都督和我们的诚心面上,原谅则个。”
说罢,又送上一尊金佛瓶。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之后,女儿就可以正常交换庚帖了,不曾想明夫人竟然同她说起芙姐儿的婚事。
赵瑞竟然想娶芙姐儿?
第104章
妙真只是想和云间侯和解,但没想过要把女儿嫁过去,倒不是说云间侯世子不好,相反是太好了。
赵瑞年纪轻轻,简在帝心,不仅有爵位还有实职,且云间侯府已经被锤炼一回了,这种被反复检验的人一般没什么大问题。
不仅如此,赵瑞相貌极好,为人明快,自己和他说清楚缘由后,他对自己也颇为尊敬,若芙姐儿嫁给他,将来生了孩子,不必受科举之苦,就现成有侯爵继承。
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妙真想这般好的事情怎么会落到自家身上?更何况,以前就属赵瑞最恨她们家,如今这般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就道:“世子天纵英才,龙章凤姿,小女蒲柳之姿,如何配得上?您真是开玩笑。”
明夫人见妙真婉拒,以为她是女家矜持,先浅笑几声,等回去之后,又告诉赵瑞:“徐夫人似乎不太同意。”
“兴许是我之前的态度,让徐夫人不肯嫁女给我,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由我去说才好。”赵瑞想娶芙姐儿,就必须诚心诚意。
明夫人都无语了:“那萧大姑娘不过是个知府的女儿,虽然也算是人才拔尖了的,但比她更好的不是没有啊。”
赵瑞却想好的的确有,可是合他心意的却是少之又少,萧家大姑娘头一个很勇敢,敢为母亲出头,再就是非常能干,不仅内务打理的好,医术也好,菜烧的也很好吃,最后便是她很可爱,就像母亲床边折的小星星风铃就是她做的,还老是睁着圆圆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萧景时发达之后对妻室就很好,他无论是去宣大还是去福建,徐夫人也是一路跟随,双方都肯为了对方付出。
经历过林氏悔婚的事情,赵瑞不怪林氏,毕竟人的生命的确很重要,可若是夫妻能同心同德,比什么都强。
这事儿明夫人就和丈夫云间侯说了,云间侯原本就知晓萧景时有些背景,当时儿子做的太过火他还劝过,只是儿子要同萧家和解,他同意,但是要娶萧家的姑娘,他就不太赞成。
可儿子说了,徐夫人治好了裕王世子,又和陆都督关系非同寻常,上回他压下萧景时,据说同时得罪了宫中大珰,现下要弥补才行,还说萧大姑娘陪嫁五万两,又能进门后孝顺母亲云云,云间侯才应下。
也不是说谁贪财,但是儿媳妇有钱,总比尖酸刻薄来的强。
但现下萧家拒绝了,云间侯也不以为意:“这般也好,免得萧氏进门,她二嫂心里不舒服。”
本来这话也就随口一说,明夫人却想当年小儿子之所以去打倭寇,还不是原本抽调老二过去,是老二媳妇哭诉说孩子夭折了云云,她们才让瑞儿顶替他二哥去,若不是瑞儿命大,云间侯府怎么会有平反的一日?
况且老二媳妇当年出事了,一开始就想把她的孩子送走,只不过她是庶出,娘家人宁安伯府都躲的远远的不肯帮忙,老二媳妇段氏的娘家当年还落井下石来着,她还没计较呢?
如今儿子的婚事,难道还要看她的脸色不成?
明夫人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
明夫人这边憋着一口气,妙真也是不顺,她昨日出去替人看诊,马车差点翻了,看的那位病人昨日离开的时候都是好好的,现下却是不大好了。
“这可怎生是好?”小喜担心。
妙真道:“如今我也是诰命夫人,此事我不会退让。”
裕王府是长线,但现在裕王如今就是闲散王爷,陆都督的关系一直用也不行,这些事情必须她自己解决,不过很快赵瑞派人传信过来说解决了,让她和芙姐儿安心,到时候他再过来说明。
但这一等就等到了中秋节,妙真和芙姐儿就两口人,但也没闲着,还是准备了几样小饼,配着瓜果就用。妙真并不把云间侯府的事情瞒着,悄悄也告诉芙姐儿了:“这侯府我虽然没抱希望,但也稍加打听了一下,赵世子没有通房妾侍,自从起复以来就是四处办差,几乎没有停歇过。至于他们家中,如今是他二嫂管家。”
“这些爹娘作主就好。”芙姐儿低着头不出声。
妙真笑道:“还不止侯府,前儿带着你去了一趟太常寺少卿的府上,你猜如何,他家也有个小儿子我看着不错。”
只要用心,都能找到好的,她这样说,也是宽慰女儿的心。
芙姐儿却想娘亲多么厉害啊,即便爹爹不在身边,她依旧能够帮自己找到这么多不错的亲事,将来自己若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妙真没想到女儿这个小迷妹是这般想的,她心情不错,多吃了两瓣柚子和两块月饼,又觉得下午吃了烤肉晚上又吃了这么些,火急火燎的去吃茶。
没法子,如今新陈代谢不比以前,且她特别容易过劳肥,别人是越劳累就越瘦,她越劳累往嘴里塞的越多,自己都觉得下颌线不太清晰了,趁着还有小半个月的功夫,她得让自己瘦些才好。
次日一早,却听说赵瑞奉母命送东西过来,妙真让芙姐儿避开,她请了人进来,只是见了礼物,觉得太厚了。
“多谢赵世子,只是这些太贵重了,实在是不必。”
赵瑞却道:“夫人,请您屏退左右,我有话同您说。”
妙真莫名的看着他。
……
等到屋里无人时,赵瑞才道:“您帮裕王世子看病,还看好了,有些人自然是不高兴的。”
“您是说景王一脉?”妙真悚然,她可不愿意涉入夺嫡之争。
赵瑞叹了一口气:“他不会这么做,但底下的人难免想靠着这个出头,他们底下的人手段虽然拙劣,但只好入彀,您怕是很难逃出来。”
其实妙真有所察觉,但她也怀疑这是不是赵瑞做局,但又摇头,赵瑞不是这样的人,他要对付萧景时就明火执仗的干了。
……
芙姐儿见母亲和赵瑞说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话才出来,她等人走了,忙进来道:“娘亲,他来做什么?”
妙真看了女儿一眼:“我真没想到这孩子真是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了?”芙姐儿不明白。
妙真见女儿还未开窍,又想起赵瑞的胆大心细,他不是光嘴上说说,是已经搞定了爹娘,还特地拿了两万两要贴补芙姐儿做嫁妆。
男子脾气再好,没有能力,女人跟着不知道要受多少气。云间侯府本来靠赵瑞起复,他的性格非常有主见,确实让妙真非常欣赏。
因此,侯府送了庚帖过来,她也收下了,如今还要回去和萧景时商量,她看中的三位人选都让让萧景时看看,若是满意的,到时候她亲自去信来,若是不满意的,也以八字不合退掉。
当然,这样也可能会让人诟病,但妙真不怕,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呢。
离开的最后一日,妙真又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送给裕王世子,还特地诊断了一番,又对裕王道:“妾身不日就要回济南,王爷一定要让大夫悉心照料才行。”
“萧夫人这就要走了?”裕王知晓儿子完全是因为她的精心呵护,马上继妃要进门,他巴不得有专门的人照看一二。
妙真道:“家中事情繁多,且世子如今大好了,妾身也该辞行了。”
裕王想若是萧景时作为京官倒是好了,如此一来,世子也有专门的人照看。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亲王,也没参政,也做不得这些决定,便也罢了。
再说妙真回程准备坐萧家自家的船,赵瑞亲自送了几名护卫过来,还道:“如今路上不是很太平,这几位平日是跟随我与我父亲打过仗的,不仅武功高强,且很周全。当初是我接夫人小姐过来,如今我有差事走不开,就劳烦您了。”
“那就很不必了,外子也派了护卫过来的,赵世子,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到时候成与不成都让外子传信给你,只是你可不能恼。”妙真可不愿意留下把柄。
赵瑞心道萧家作主的人未必是萧景时,很有可能就是面前的徐夫人,他表现出十分谦逊的样子,浑然不似刚去的时候的模样。
云间侯府求娶的事情妙真没有告诉高氏等人,也是避免节外生枝,刘氏不知缘由,只暗地里和卞氏道:“等了这么久,竟然没一桩能成的亲事,这别拖来拖去的拖成个老姑婆了。”
这话说的难听,卞氏都忍不住道:“五嫂,你说什么呢。”
刘氏撇嘴:“你们都是好人都会说话,我是不会的。”
卞氏见她不依不饶的,又转移了话题:“五嫂,三嫂近来听闻很不舒服,咱们要不要送些东西过去?”
“你是财主,我可不是。”刘氏听说要往外拿钱,觉得卞氏成心气她,摔帘就走了。
不到最后一刻,妙真是绝对不会公诸于众的,就连高氏也不知晓这些,她只是带着芙姐儿去了一趟乔大学士府上,至于芙姐儿能不能被人看中,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这些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但刘氏是愈发不成样子了,她听身边的心腹道:“五奶奶出门见客,并不让庶出的出来,不是说她们感染风寒,就是说她们不爱出门。”
高氏懂嫡庶有别,她本人也不喜欢那等宠妾灭妻的人家,但是刘氏这么做实在是太过了些。她有嫡出的女儿,但庶出的女儿也并非是草芥,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作践,也忒不是人了。
“这个五弟妹,我还听说她把针线上的人都辞退了,把几个庶女都当针线人使唤的?”高氏淡淡的道。
心腹看了高氏一眼,忍不住道:“可不是,稍有不慎就要罚跪,可那是五房的家事,旁人也犯不着说什么。更何况面上五奶奶倒是看起来特别疼那几个庶出的小姐。”
高氏轻蔑一笑:“真真是蠢材一个,四处树敌,不堪大用。我看她这样迟早失去人心还不自知,别小看那些小人物,联起手来,有她受的。”
这个道理刘氏不懂,赵二奶奶却很懂,她虽然是庶出的媳妇,可却是流放路上侍奉公婆,吃过苦的,转眼赵瑞就要娶仇人之女,这要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但她不能去闹,只要一闹,事情说开了反而无事,她就哭,朝着丈夫哭,朝着下人哭。只不过她这番作态,赵瑞听说了并不接招,以前二哥听说他要对付萧景时还和爹一起劝他呢,生怕他树敌,如今又换了副面孔。
又说妙真那边真是顺风顺水的到了济南,她们坐的是萧家自己的船,船上都洒扫的干净,之前压力极大还要赶路,如今压力全部卸下,妙真保养了几日,觉得皮肤白里透红,身形恢复之前的玲珑有致很是高兴。
见到丈夫儿子们就更高兴了,虽然几个月没见,但是大家都很亲近。
萧景时设宴为妻子女儿接风,孩子们用完饭都回房了,他则亦步亦趋的跟着妻子,妙真沐浴时,他都隔着屏风同她说话。
妙真也是迫不及待的把京中发生的事情都对他说:“裕王世子也真是可怜,小小的年纪,却得了那样的病,其实也并非是我医术多么高明,而是我胆大。旁人开几剂药,觉得无效,就赶紧脚底抹油了,或者开些挑不出错的温补方儿,我却是随时随地的根据世子的情况调整。”
“你辛苦了,若是我在你身边就好了。”萧景时这几个月虽然也在办差,但总行尸走肉的,他知晓自己就是想念妻子。
人呐,无论做什么事情,身边有支持你的人,做事情都有底气。
妙真在身上打了茉莉花肥皂,听他这般说,只是笑道:“我也这么想的,平日咱们俩都是你支持我,我鼓励你,猛不丁的都是我自个儿,又怕又累的。”
萧景时听她说话,想着她沐浴之后肯定缺水,就拿了一个雪梨削皮,等妙真出来擦头发时,放在她跟前。
妙真也是来不及擦头发,倒是拿了三张帖子过来,又把这三张帖子的缘由告诉他。
萧景时听到赵瑞求娶很诧异,又仔细听妻子说起其余两人的情况,他就道:“这三人中,横竖都是赵世子的条件最好了。”
“齐侍郎我知晓,他好容易从翰林院熬到礼部,说实在的,此人资历不错,能力平平。我看他能够熬到尚书都不错了,等他一下来,齐公子的爹就是个通判,反倒还不如我。自然,等齐侍郎致仕,那恐怕也有好几年了。韩家虽然不错,但听你说韩大学士儿子不少,妯娌多了可不好相处啊。最主要的是,他们现在本身都无权也无功名,女儿进门可能要受些委屈。”
妙真闻言点头:“是啊,但这两位已经是咱们能够到的佼佼者了,也有旁的,要不就太过风流,要么就寡母独子,或者身体不好,相貌不好。老实说,赵世子和咱们家原先有仇,女儿嫁进去也未必好。”
“但你不得不说,嫁进去再不好也是世子夫人,况且赵世子也是有心求娶,否则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剖白。”
有些苦受了,但是收获颇丰,就像妙真当年也是上嫁,即便萧景时没有中,她们的日子过的也是衣食无忧。可芙姐儿如今已然是千金小姐,不缺钱啊,她缺的是不受气。
如果没有赵瑞比着,韩、齐两位都还不错,可赵瑞是凭一己之力能够翻身的人,能力不一般。
但萧景时道:“你素来有决断,当场不同意必定有缘由?”他还是要听妙真的。
“是啊,我听说赵家流放时夭折过孩子,这里头隔着人命呢,我自然不会答应。可是赵世子告诉我说他听说了我跟他说的事情之后,虽然查出冰山一角,但恐怕云间侯府的事情是里应外合,有人作茧自缚罢了。”妙真道。
萧景时到底任外官,只好问妙真,妙真就道:“云间侯有三子,长子残疾,次子庶出却武艺高强,早入军中,很是能拉拢人心,可嫡庶有别,云间侯还是属意明夫人的小儿子赵瑞。尤其是年纪轻轻的赵瑞跟随他爹去福建,也是屡立战功,逐渐赵家的一些部将也对他刮目相看,那位赵二爷为了军功就……”
“你的意思是赵二爷其实才是杀良冒功的主谋?”萧景时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妙真点头:“可不是,但外面的人想陷害的是云间侯,赵二爷不过是个小卒子。你还不知道吧,赵二爷丹青一绝,尤其会模仿别人的字迹,这中间到底和谁勾结赵世子还在查,只不过碍于这个案子是皇上判的,他暂时无法翻供,否则好容易得来的爵位,又被牵涉其中。
这也是赵瑞为何态度转变颇大,甚至直接求娶的缘故了。
萧景时一拍大腿,不禁笑道:“好个赵世子,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能忍耐有决断有才干,极好极好。”
妙真抿唇:“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定了,那咱们就回信吧,先把韩、齐两家的帖子退了,隔一个月再请人跟云间侯府回话。”
他们夫妻都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人生本来很多事情都是一场豪赌,能不能过的好,全看你自己。本已入彀中,还不如奋力拼搏。
自然,妙真私下也把他们商量的结果告诉芙姐儿,如果芙姐儿不同意,再作打算。
没想到芙姐儿同意了,她心里也有一番计较,作为官家女,没人知道权力的重要性。赵瑞是自己格外有本事,一路上虽然有些阴阳怪气,可是大家和好后,他是非常坦率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
再者赵瑞也把前情告诉她了,芙姐儿心里的芥蒂也就没了,她想着爹娘这次帮裕王世子看病,也是得罪了景王和严党,之所以还能如此顺风顺水,此次多亏赵瑞保驾护航。
女儿既然同意了,妙真自然着手去办这件事情,韩、齐两家的帖子分别托人上京交给媒人退回,赵家的帖子隔了一个月再寄回。
赵家则是在来年春日回的信,信上说她们已经选好了日子,到时候明夫人亲自过来过茶礼和定礼。
妙真看了这封信,又定在这一年的八月下定。
一直到此时,家里吊着的心才放下来,她们还收到了阮氏的回信,阮氏知晓肇哥儿的事情后没说什么,只是在信上提到鹿姐儿定下了亲事。
“这个鹿姐儿也不知定下的什么亲事……”
芙姐儿笑道:“娘,您何必替古人担忧。傅家家世显赫,她伯父任着高官,父亲也是三品官,怕是比女儿还强。”
妙真也就此撒开手。
却说鹿姐儿这边见萧家不同意,即便是请了伯父出面仍旧不同意,傅烨也无法,他被调到浙江作战,女儿如果没找个人家他也实在是不放心。
还是傅煜心疼弟弟,寻了一个世袭的千户人家,地位虽然低一些,但家中母亲明理,出自大家,那儿子还中过武举,也算不错了。鹿姐儿嫁妆那些傅烨亲手准备,如今只把女儿送到阮氏处备嫁。
鹿姐儿不满意:“爹爹为何不把我往好人家里嫁呢?这户人家不过是千户,就是比萧家那样的都差远了。”
傅烨安慰她道:“那家哥儿如今已经是六品官身,怎么会差劲呢?更何况还有爹爹我呢,日后多提拔一番,你也受益。再说了,这桩亲事是你伯父定下的,我怎么好反驳?”
实际上傅烨心里有数,女儿的性情一般的人际吃不消,原本觉得萧家大公子才貌极好,没想到萧家肇哥儿要等举业之后再说亲事,那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他男儿家是能等,只消将来举业有成,多的是女孩儿愿意嫁,可女儿家不能等。
再说了,萧景时能被云间侯压倒一时,但日后也未必能长久的被压,人家也不买自家的账。
以前鹿姐儿敢离家出走,随便跑出去,但是婚事上,她到底还是个古人,长辈们既然定下了亲事,她也就不闹了,只不过,她为了防止她爹纳妾,要把家里所有的钱财都陪嫁过去,傅烨不知道女儿心思,也是笑呵呵的同意了。
傅家一些老仆却很不满,他们不少人觉得傅烨实在是太傻了,为了个女儿把自己的身家全都交付出去了,有看不惯的人,往老家传信。傅家族里的人原本就不喜欢鹿姐儿,见她这般作态,有人就出主意,一定要为傅烨说亲。
自然,这也是傅家的事情了,萧家也是乐见鹿姐儿定亲,和傅家关系一入往昔才是最重要的。
开春后,今年山东是旱灾和涝灾交替,甚至还有蝗虫在,萧景时便让治下百姓多开垦红薯,亲自骑马下乡四处督促。
再有寇同知和萧景时协作的很好,妙真和寇家的往来也增多了,寇雪娘人也的确不错,但肇哥儿要举业有成之后再说亲的言论放出去后,寇雪娘这里肯定就不成了,总不能耽误人家。
殊不知寇太太这边却看上芙姐儿了,因为妙真从未往外透露过芙姐儿定亲的口风,寇太太这边试探了一两句,见妙真态度模糊还觉得奇怪。
“你说那芙姐儿也十六了,怎地还未定亲呢?她们家不应该啊。”
寇雪娘摇头:“女儿也不知道。”
寇太太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就连她的女儿也定了亲了,定的是丈夫同年的儿子,对方还是南直隶按察副使的儿子呢。
不仅是寇太太奇怪,便是连楼琼玉也奇怪,她的女儿薇姐儿靠着萧家门楣,如今顺利定下苏州通判的儿子,这当然让她很是满意,女儿比自己强。
那通判的儿子她已然着人打听过,的确是勤学上进的,又是官家子弟呢!
楼太太揽功上身:“当年若非我把你嫁到萧家,你看你儿女能够结亲这般顺利么?邈哥儿也快了吧?”
“我想让邈哥儿院试过了再说。不过,芙姐儿怎么还不定亲呢?”楼琼玉道。
楼太太撇嘴:“挑来挑去的挑花眼了,日后指不定等年纪大了,就没法嫁出去了。”
“是啊,人还是要学会知足。您不知道芙姐儿都十六岁了,四嫂自己定亲的都早,到了她女儿这里,却是如此不上心。我婆婆都说四哥两口子,若是寻不到好人家,也可以在本地寻摸一个,不能耽搁了年纪。”
之前任氏晁氏对四嫂十分推崇,但因为在芙姐儿的婚事上她没有动作,都颇有微词。
楼太太听了觉得十分痛快,又帮女儿出主意:“秦贱人如今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孩子将来都要跟邈哥儿分家产的,你可不能随便让他们上族谱。”
楼琼玉想这就难办了,过了约莫半年都着实一筹莫展,自己烦恼时,公婆却似满脸笑意。
“这是怎么了?”楼琼玉不明白。
宝珠看了她一眼道:“六奶奶,咱们家大小姐和云间侯世子定了亲事,四爷人回来苏州给大小姐准备嫁妆呢。”
“云间侯世子?”楼琼玉有些迷惑。
任氏就巴不得人家问云间侯世子是谁,她好显摆一番,听楼琼玉在外间问,她在里间就答道:“云间侯世子刚从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佥事升任指挥同知,云间侯府啊,听你四嫂说还是丹书铁券的人家,爵位可以世袭传承的,可了不得。”
众人即便听过好几遍了,仍旧还得表现出震惊,楼琼玉就真的震惊了,一直没有定亲的芙姐儿竟然成了侯府世子夫人了……
第105章
八月的济南今年要么倾盆大雨,要么炎炎烈日,明夫人过来的时候,正好处于晴雨之间。萧景时早已在当地赁下一处大宅子作为明夫人等人的下榻之处。
明夫人为长子新娶的媳妇姚氏出自京中一个六品官宦之家的长女,因为是续弦,且赵大爷左腿微跛,是以她对姚氏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高。
姚氏家中是继母当家,她和弟弟在后母手下过活,日子极为艰难,连嫁妆也不过二十四抬轻飘飘的抬过来。还好云间侯府等她嫁过来后,就把她弟弟也接了过去请老师教导,她也算是心满意足。
这一路,她陪着明夫人到山东来,也是晨昏定省,很是恭敬,不过明夫人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姚氏回房之后,身边伺候的丫头银钏因为是陪嫁丫头,和姚氏亲近,知道姚氏劳累,遂道:“奶奶也歇会儿,这是萧家备下的房舍,看着倒是精巧,就连香片都送了来,奶奶要点么?”
“点上吧。”姚氏卸下钗环,又环顾四周,仅暂时下榻之处就已然富贵浮跃,不敢想萧家何其富贵。
不时,又有萧家专门聘的厨子送的饭食过来,虽然算不得饕鬄盛宴,但也是水陆毕陈。
银钏不由为奶奶担忧:“这萧家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名族,萧大人也不过一介知府,却如此排场,想必是为着他家姐儿上嫁好不费心的。如此一来,就怕太太偏向。”
听了这话,姚氏笑道:“我拿什么同萧家大姐儿比,她虽然算不得大官之女,但父亲年少有为,兄弟出众,家资豪富。我那家里,你也是知晓的,嫁过来还带了个拖油瓶,大爷又是那样,也无甚好比的。”
虽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难免有自怜之意。
妙真便在家中安排,她还请寇太太明日过去作陪:“我不好陪她们,倒是劳动你了。”
能够陪侯夫人,寇太太还求之不得呢,忙不迭应下,又笑道:“您就放心吧,我在济南城也好几年了,熟的很。”
交给寇太太她还是放心的,这个人虽然偶然也有些算计,但精于世故,绝对是利好大家的人。况且,明日贺氏也要过去,贺氏是自家族亲,能放心。
这次明夫人过来,是把下插定和茶礼合并起来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两家相隔的远,总不能一趟趟的跑。等寇太太离开后,妙真请了芙姐儿过来。
须臾,芙姐儿就轻移莲步缓缓走来,妙真见了女儿,直欢喜道:“好啊,我家芙姐儿越发出众了。”
“娘,您成日夸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是九天玄女下凡来呢。”芙姐儿脸微微发热,用手背偷偷触了触自己的脸颊。
喊她过来,也不是白喊的,妙真笑道:“我听说这次是赵大奶奶陪着侯夫人过来的,这妯娌之间的关系都是很微妙的,有的人得了你的好处还要羞人,有的人你对她礼貌些,她也对你礼貌。我知道许多人都崇尚家和万事兴,但我总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就是让她别一见着夫家人就讨好,姑娘家还是要稍微矜持些,本来就是赵瑞求娶的,又不是萧家人上赶子的。
有些姑娘人还未嫁过去,就开始讨好起夫家人来,人家觉得你家要上嫁,看准了你这点,对你肆意妄为。
芙姐儿道:“娘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女儿听呢。”
“不过进门之后,别动不动就使性子,你在家里,我和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两个弟弟也是让着你,可将来去人家家里可就难办了。若你运气好,有了身孕,一举得男,倒还能够硬气些,否则就得看人家的脸色,这些事情说起来难过,但也是世情。千万别把婆婆当成亲娘,无论她多好,你都不能松懈。”妙真叮嘱。
这些芙姐儿何尝不知道,这些年她常常跟着娘看诊,莫说小门小户的女子,就是高门大户的妇人,多为婆媳纷争郁闷,甚至气愤不过投井的都有。
若妇人有儿子出息的,在家中日子稍微好过些,若是那些无法生育的,连下人都欺负你。
她娘为何备受推崇,甚至鲁地人看到她还说一声徐菩萨,就是因为她擅长女科,帮不少女子调养身体,促使她们生育。
母女二人叙了些闲话,妙真又拿了几张医案给她:“这是你婆婆的病症,等定亲结束之后,你亲自帮她看病。”
端茶送水这是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活,一定要做别人没有的事情才好。
芙姐儿不仅要学女科还要学儿科,就像她娘说的,即便你没办法替人看病,好歹替自己儿女调养,也算是好事。
但她的医术到底比不过娘,娘十三岁就能出师,她到现在还无法。
现下拿着这几张医案仔细回去研究,路上碰到萧景时,忙行礼,萧景时瞥了一眼,匆匆进到正房。
妙真见是他来,亲自斟茶来:“家里家外真是让你操心了。”
萧景时接过马蹄盖碗,揭开杯盖,撇了撇浮沫,不由笑道:“都成婚这么些年了,还这般客气。”
“话不能这么说,外人跟我做事儿都要酬劳,难不成家里人什么都是应该的不成。今儿晚上我备些艾叶、生姜、红花,咱们一处泡脚解乏。”妙真道。
萧景时知晓这是妻子体贴,也就受用了。
次日,寇太太过去拜见明夫人,亲自作陪,明夫人见寇太太说话伶俐,虽然身体有些乏,心情倒是不错。
很快到了下定这一日,明夫人带着长媳并媒人一处过来下定,赵瑞现任北镇抚司指挥同知一职,从三品的官职,北镇抚司兴“诏狱”,锦衣卫派出“缇骑”抓捕大臣不需要理由,故而山东本地官员人人都送定亲贺礼来,生怕落后了。
就连原先高高在上的巡抚刘夫人都对妙真很客气,侯府下的定礼亦是十分丰厚,金八百两,花银二千两,宝钞两千锭,珍珠五样二十八两,金凤珠翠燕居冠一顶配全幅首饰、燕居服四件,线罗两件,银丝纱两件,玉革带一条,金七事金玉各一件、纻丝八十匹、银条纱八十匹、装花绒锦四十缎、妆花绫四十匹、熟绢二百匹、又各色衣裳六十六套,首饰八匣……
除了衣物首饰之外,又往下看还有羊四十只、酒二百瓶、猪三十口、鹅六十只、圆饼一千个、茶叶三十六袋……
这样的聘礼就没有人不喜欢的,便是妙真亦然。
芙姐儿今日亦是粉雕玉琢的被人扶着出来,明夫人见过了这一年,萧家大姐簪凤高髻,仪态万方,端庄中透露着威严华美,一看就是十分镇得住场子的女子。
她们侯府如今要找的并非是伺候儿子的女儿,那样多的是,但是需要这样能够主持大局,镇压魑魅魍魉的人。
定亲礼既成,妙真又私下带着女儿帮明夫人瞧病,明夫人虽然虽然也还有些淋漓,但是没有到血崩的地步。芙姐儿上前帮忙把脉了一番,就开了调养的方子,见妙真微微点头,才放心让人拿去抓药。
婚事既然定了,明夫人也满意的带着长媳回京,妙真和萧景时自然要为女儿的嫁妆打算,这次嫁的还是侯府,就定了五万两的陪嫁,都是由她们自己的私房。
但是打嫁妆还得回苏州打去,毕竟“苏州样”闻名天下,这就需要族人帮忙了,如此才有了九月去信老家的事情。
萧二老爷见萧景时夫妻自己掏钱出来置办嫁妆,不由道:“这是咱们阖府的大事,怎么好让他们夫妻掏钱来?”
“景时信上也说的明白,他说这是因为芙姐儿高嫁,嫁妆不能太少,却不能让全家如此。”任氏想着家中除了芙姐儿外,还有薇姐儿和两个庶出的孙女,若都这般出,家里也受不住。
萧二老爷冷笑:“这怪谁呢,总不能人人都一样吧。”
话虽如此说,他也知晓老四做官,当然希望家和万事兴,自己若单独这样,其余两兄弟肯定不服气。因此,就让公中定下规矩,孙女们举凡出嫁,嫡出每人六千两嫁妆银,庶出的三千两。
六千两算着陪嫁的妆奁和压箱底的银钱一起,着实不少了,楼琼玉想着四千两做压箱底的银子,另外有两千两打家具置办衣裳首饰钗环布匹,女儿是日后就是官家儿媳,得十分的体面才行。
但她想着芙姐儿竟然准备五万两的嫁妆,又是心里发酸。
韩月窈没有女儿,只有个庶女年纪还小,是张姨娘所出,张姨娘嫁资丰厚,她想着到时候让张氏添些,看得过去就行。
这韩月窈自己处处想着娘家,但是又觉得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看婆母的两个女儿,大姑奶奶萧素馨就不必说了,每次来萧家都是连吃带拿,要不然就是让娘家提携她儿子丈夫,萧二老爷只装糊涂。
再有个萧素云,比她大姐精乖些,敲了任氏十顷的地去了。
这些人但凡嫁了人,心里只有婆家没有娘家人,把娘家当冤大头的。
妯娌两个各有心思,但芙姐儿定了亲之后,亲友们还要送添妆过去,她们还得商量,楼琼玉就问起韩月窈:“二嫂那里打算送什么?”
韩月窈却不瞒着:“我们家里打了一把金錾花的执壶配两个杯子,再有我们二爷说他有个朋友送了一架大理石的屏风也用不着,到时候连同一盆掐丝珐琅玉石牡丹盆景一道送去。”
“这般贵重呢?”楼琼玉暗道萧老二果然是无利不起早,自家倒是落了下乘。
偏萧景棠那里收到萧二老爷的信,带着秦姨娘和儿女们回来了,楼琼玉见他回来还不解:“你回来做什么?”
“爹当然是有事情吩咐我了,芙姐儿的嫁妆要置办,爹年岁大了,可不得是我办。”
“天么?你擎等着国子监分官,何苦为了这事儿回来?”楼琼玉想自己女儿定亲,他都没说回来,隔房侄女倒是上心了。
萧景棠哪里不知这是爹娘疼爱幺儿的心,将来芙姐儿出嫁时,指不定还在任上,到时候他还能去送嫁,侄女婿任着高官,还能结个善缘。
二哥是二房的长子,将来继承家业生意,四哥做官出仕,自不必说,只有自己不大成事。但若是能结交些人,将来受用无穷,比在国子监苦挨日子的好。
因此斥责楼琼玉不醒事儿,气的楼琼玉又哭了一场。
等徐二鹏夫妻上门时,不见楼琼玉出来,梅氏还问起,任氏只道:“她近日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亲家多担待。”
这徐二鹏在彭泽任上做满之后,告了个老病,回家又把书坊重新修缮一番,准备重操旧业,刚把家里家外弄顺当,就听说外孙女许了侯府世子,喜不自胜,也上门恭贺一番。
任氏对徐家这门亲家很是欢喜,人家从彭泽回来就往萧家上下都送了土产,东西贵不贵重两说,但这份心意难得。
且梅氏这里听徐二鹏的话,对任氏较之前更客气,不免道:“我家大郎去岁到南京乡试,还多亏了贵府六爷招待,无不尽心的。”
妙真的大弟弟坚哥儿去岁虽然乡试未中,但也上了副榜,徐家如今也不缺钱,让儿子三年后再去考。
任氏也是会说场面话:“亲家怎么这般说,都是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梅氏闲说了几句,又问起芙姐儿何时出阁,知晓是后面春天后,就道:“我们家也得准备添妆了,到时候劳烦您家一起送过去。”
外面徐二鹏也是恭喜萧家上下,萧二老爷拉着他道:“同喜同喜。”
现下徐二鹏是七品官致仕,也算是个乡宦了,应对也愈发从容,从萧家出来之后,徐二鹏告诫长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不指望你一定中进士,但至少要中了举人才行。否则,将来到京里找你外甥女,真是羞死人了。”
徐坚今年二十五岁,平日只管读书,家中铺子田地也不要他管,他这个年纪乡试未中也正常,打算下一次再继续。听他爹这般说越发有了动力,但想着弟弟,不由问起:“那坤哥儿呢?您怎地让他管田地了,他不读么?”
“他到如今拼了老命也不过中了童生,能过院试我就阿弥陀佛了,如今让他多打理家业田地,将来也不必不谙世事。”
就别说他们这样的人家,萧家能够走功名这条路的都少,能读好书的尽量读,读不好的,就把家业打理好,不至于将来困顿。
徐坚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不愿意在庶务上花心思,故而想着自家要好生读书才好。
徐二鹏冷哼一声,只觉得两个儿子皆不如女儿出色,又和梅氏商量给芙姐儿添妆的事情。梅氏说送螺钿的奁盒,“自古女子奁盒最重要,若做个百宝盒也好。”
“我看送奁盒的比比皆是,咱们送这个不稀奇,如今时兴珐琅,咱们送一套珐琅的瓷器,描金的提盒,倒也可以。”徐二鹏道。
苏州还是一片富庶,山东灾情却是愈发严重了,济南还好些,到底是省城,萧景时又让人备荒了,但是灾民却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别的地方偷偷进济南的。他查了之后,才知晓是从济宁过来的。
回来之后,他就气道:“那张世华在任上搞的乌烟瘴气了,骗了一笔赈济款,怕是一文钱都不给,只把灾民放着往别处跑。”
“这些灾民也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只一部分咱们济南府赈济就算了,周边的府城若见此计能行得通,要把所有灾民都往咱们这里赶来。”
妙真觉得稀奇:“我听说巡按御史就在咱们山东,难道这些人也没个避讳么?”
“他是严党,我和他都是知府,我往哪里告去,不过你放心,我也自有法子。”萧景时知晓自己不发狠就不成,愈发让四处官差严令流民入城,还增派了人手。
上头的三司都知道他是云间侯世子的老丈人,客气的很,刘巡抚还发文济宁府,让张世华努力赈灾。张世华拿了赈灾银一万两,全部收入囊中,只拿了五百两把衙门的人打点了,其余人等让他们自去赈灾。
然而无米如何赈灾,那些胥吏就逼迫富户或者殷实的人家拿银钱出来,弄的好些人都破家败业的。
妙云此时却欣喜于儿子与县主定亲的事情,原先德王府只肯给个郡君,现下见她诚心,并以县主许之,得了这桩皇亲,妙云夫妻如何不喜。
至于外面闹灾荒的事情,她捐了二百两到寺庙做布施,又让人在自家门口施粥三日,自觉自己得了好名声,还颇有些自得。
张世华不由道:“那云间侯世子也是脑子坏了,当年萧景时弹劾他,让他全家流放,他倒好,转眼娶了仇人之女。”
“我听说是萧夫人医好了裕王世子,云间侯世子指不定是看在这个面子上呢。”妙云是知晓严阁老父子是支持景王的,才有此一说。
张世华也觉得有理,转头看了看刘巡抚的下文,忙不迭让人拿了一千两银子去省里让人打点。那张妍过来寻母亲说话,见父亲走的匆匆忙忙,寻妙云问:“娘,爹爹这是怎么了?”
“听说有人往省里告状说你爹不思赈济灾民。”妙云愁苦着脸。
张妍恨声道:“您拿了体己赈济了三日,还说要设半个月的粥棚,府城哪个不夸您菩萨心肠啊,偏这起小人作乱。”
妙云叹道:“可不是,天灾人祸谁能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