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萧拍了拍他的后脑,应道:“嗯,我技术差。”
他把闻人潜往怀里揽了揽,发觉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心里也柔软一片,有什么甜滋滋的东西涌流而出,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这是爱吗?柳萧不清楚,他只知道,父亲在背着母亲与他人偷情,母亲抛下他与别人私奔的时候,心里应当是没有这种感情的。
因为他舍不得。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柳萧睁开眼睛往窗外望过去,夜色深沉,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不甚结实的玻璃上,窗户在风中不住摇晃。
屋内依然只有他一个。
柳萧躺回去,沉默地盯着天花板,脑中同时回忆着方才的梦境。
梦是假的,可他看见的一切都那样真实。是今天的事让他想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
“咔哒”一声响,柳萧从床上起身,把灯打了开。
他没带很多东西,披上外套,带上手机和雨伞推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下章就找回来了[可怜]宝宝们生气的话别骂两个崽,要骂就骂我吧[可怜]
第43章 对不起 或许这句话唯一的作用,只是让……
暴雨劈头盖脸倾倒下来, 险些把柳萧手里的伞吹得翻个面,他放慢了脚步, 感受着街道上鬼气最浓郁的位置,挑着水洼相对较浅的角落走过去。
夜晚阴气重,平时这附近多多少少会有些鬼魂游荡,今晚却不知怎么了,柳萧这一路下来都没遇到过几只鬼,街道空空荡荡,夜游的人们也忙着躲雨, 闭门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 周遭的鬼气逐渐浓郁起来, 熟悉的鬼气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气息混在一起,让人透不过气来。
柳萧脚步不停,像是这气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狭窄的小巷里, 几只恶鬼被围堵在深处, 分明它们的数量比对面多出几倍, 却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鬼修提起身边的同伴, 五指一抓便捏爆了它的脑袋。
鬼修来这里捕猎似乎单纯只是为了泄愤, 一口都没吃,只三下五除二地打散了那群恶鬼,直到它们的鬼气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还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此时此刻他显然变出了实体,暴雨从头顶倾泻而下,把他整只鬼淋得湿透,凌乱的发丝和长衫贴在身上, 让他的身形显得愈发瘦削。
柳萧就这样在巷口站了许久,直到男鬼终于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缓缓扭过了头。
劲风裹挟着雨点刮过,眼前的青年撑着伞站在几步之外,他发梢微湿,一双眸子平静得像一潭深湖,像在等候他过来,又像是单纯地眺望。
闻人潜愣愣地看着他,直到柳萧上前一步,男鬼一惊,立刻往后退了一段,一手下意识握住颈间玉石,似乎有些退缩。
“在这里干什么?”柳萧问。
闻人潜没说话,光是移开视线,不愿去看柳萧。
柳萧便又上前一步,这一次闻人潜没躲,待柳萧走到他面前站定,男鬼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后退,被柳萧一把握住了手腕。
湿漉漉的衣袖垂了下去,露出手腕上狰狞交错的疤痕,柳萧垂眸扫了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为什么来找我?”闻人潜喃喃,“为什么……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他挣了挣,柳萧自认没用多少力,男鬼却没能推开他。
柳萧的怀抱是空的,闻人潜一度以为那是专门给自己留出的位置,但现在他迟疑了,半晌才慢慢靠了上去。
怀中一片冰凉,柳萧单手撑着伞,连自己也说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对不起,”他听见闻人潜小声道,“对不起……”
这句道歉也不知是对谁说,或者说,到底是谁需要这句道歉?
关志文吗?可他不在这里,以他的性格,大约也不大会在意这句道歉,那谁在意呢?
或许这句话唯一的作用,只是让柳萧庆幸,他可以留下他了。
“好,”他闭了闭眼,另一条胳膊环住了闻人潜的后背,“我会替你转达的。”
一人一鬼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柳萧把雨伞的水理干放在玄关,道:“先洗澡。”
闻人潜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在玄关缓缓坐下:“你先去吧……”
柳萧本以为闻人潜会想跟着进来,连拒绝的说辞都想好了,男鬼今天突如其来的听话让柳萧有些不适应。
对闻人潜来说,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柳萧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的时候,闻人潜还坐在原地,柳萧深深看了他一眼,回身关上了门。
他这是怎么了?
柳萧边把洗发水往头上挤,边想。
他搞不懂闻人潜到底在想什么,从某种角度上说,这或许是件好事,毕竟如果思想能和疯子同频,那这个人的脑子大概也不太正常,但……
柳萧就是有些在意。
这股情绪来得突然,在此之前柳萧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烦恼,别人的喜怒与他无关,只要不影响到柳萧,他一般懒得去管。
算了。柳萧叹了口气。
大概是闹别扭吧。
“闻人潜?”柳萧洗完澡推开浴室的门,边唤,“轮到你了。”
男鬼从窗边回头,他没有说话,光是沉默地盯着柳萧看。
柳萧以为那边有什么东西,走到窗边扫了一眼,除了一片暴雨没看见任何东西。
“洗澡去吧,”柳萧打了个哈欠,“我睡了。”
他转身欲走,手腕却倏然一紧,闻人潜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拉了下来。
柳萧猝不及防地往下倒,一手在窗台边一撑,才险险稳住身形。
他拧起眉,发现两人的鼻尖几乎只有几毫米,那双血红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似乎要把他心里的想法看个明白。
“柳萧……”闻人潜声音幽幽,他微微侧头,错开了两人的鼻尖。
柳萧不知怎地想起了梦里的场景,他顿了顿,待在原地没动弹,闻人潜却不继续了。
眼前突然天旋地转,闻人潜一把将柳萧推到了沙发上,按着柳萧的肩坐了上来。
柳萧闷哼一声,指尖微动,还是什么也没做。
闻人潜的衣衫早已干透,在外面沾上的泥点污渍早已褪去,整只鬼新得像刚从模子里打出来,冰冷的指腹轻轻划过柳萧颈侧,似在颤抖。
柳萧感觉男鬼尖锐的指甲轻轻抵住了他的喉结,又滑到搏动不止的动脉,以及微微鼓起的腺体。
“柳萧……”他听见闻人潜低喃,“柳萧……你为什么……我不懂你……”
喉间倏然一紧,柳萧瞳孔一缩,下意识仰头,却是闻人潜的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冰冷手指如同一道锁链禁锢他的呼吸,缓缓收紧。
柳萧扣住闻人潜的手腕想把他扯开,但男鬼岿然不动,他俯视着眼前的青年,信香汹涌而出,侵占了柳萧鼻腔的每一个角落。
肺里的氧气被逐渐抽走,眼前浮现一片片连绵的黑斑,就在柳萧以为自己会以这样一个窝囊的姿态被掐死的时候,闻人潜松开了手。
柳萧一呛,捂着下半张脸大口喘气,闻人潜拨开他的手,亲昵地蹭着他的鬓角,嘴唇在他颈侧轻轻磨蹭,像是方才掐住柳萧脖颈不放的是另一个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待呼吸平复,柳萧皱着眉把闻人潜推开,要不是他们还连着,他非得把男鬼丢到门外冷静冷静。
闻人潜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垂眸俯视着柳萧,凌乱的长发从肩头垂落,织成一道漆黑的网将柳萧笼罩其中。
“你体会过痛苦吗……”闻人潜哑声道,“感觉如何?”
“很好奇?”柳萧叹了口气,“你自己试试。”
古怪的是,就算到了这种地步,柳萧也没从闻人潜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意,像是他潜意识里知道闻人潜不会真的对他动手。
闻人潜却扯了扯嘴角,扣住柳萧的手腕往上一扯,带着他的手覆在了自己脖颈上。
“好啊……我想试试。”
柳萧一愣,下意识想抽回手,但男鬼覆盖住他的手背,强行让柳萧扣住他的脖颈,两双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一起,掌心和指腹生着同样的剑茧。
而一双稍显粗糙,显然干惯了粗活,另一双伤疤遍布,犹如两段同样饱经风霜的枯枝交错纠缠,再不分开。
鬼不需要呼吸,但被扼住脖颈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难受,闻人潜却笑起来,猩红舌尖划过齿关,柳萧看见他的舌尖和嘴唇满是细小的伤口。
耳边充斥着闻人潜沙哑的笑声,柳萧有些恍惚,像是被妖魔迷了心智,竟也任由闻人潜摆弄。
他感受到男鬼的喉结在他掌心滚动,嘶哑的笑逐渐变成“嗬嗬”的气声,拟制的窒息感将一人一鬼推上另一个浪潮,而在难以言喻的混乱与欢愉中,有一抹温热落在了柳萧手背。
直到双方都平静下来,柳萧才回过神,松开了掐住闻人潜脖颈的手。
这时候柳萧才发现,男鬼面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还没等他细看,闻人潜就软软地栽倒下去,落进柳萧怀里。
“柳萧……”男鬼抚摸着脖颈上鲜红的指印,缓缓开口,“再来一次……”
柳萧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应了,一人一鬼从沙发到窗台,最后又回到床上,等到一切结束,天光已经破晓。
柳萧又去洗了个澡,回来时闻人潜还窝在被子里,衣领耷拉在肩头,除了指印倒也没留下多少痕迹,比柳萧的脖子不知干净了多少。
折腾了半个晚上,迟来的困意淹没了柳萧,今天没有委托,白天可以休息,他打了个哈欠,掀被上床。
“我睡一会儿。”柳萧闭上眼睛,本以为闻人潜会自己走,但身边的冰凉依然窝在那儿,甚至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没过多久,男鬼钻进柳萧怀里,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不动了。
“薯条……”他哑声道,“还没做。”
柳萧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闻人潜的发顶,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伸手环住了他。
“明天做。”他道。
*
那之后,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约莫是闻人潜愈发黏人了,柳萧去哪儿都要跟着,但要是柳萧不准备带他,闻人潜倒也会待在家里,发消息的频率也没有变化。
即便如此,柳萧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的闻人潜似乎格外躁动,但他对这只男鬼本身就算不得了解,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房忆安的邀请下,柳萧和包括她在内的其他几人组了队,打算参加下个月举办的寻宝赛。
今年的寻宝赛在羽月岛举办,为期一个星期。
羽月是魔尊辛泽的地盘,魔修和妖修的大本营。
虽说名为“岛”,但其幅员辽阔绝不亚于柳萧所在的人类修士聚集地明终。两块大陆之间以一条名为双径的宽阔河流隔开,一侧河水清澈见底,另一边则浑浊黑红,犹如鲜血奔涌。
根据柳萧搜集的情报,届时魔尊辛泽也会到场观战,不说能与魔尊有什么交集,带闻人潜去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说不定能让他想起什么。
男鬼似乎挺期待回到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这些日子一直缠着柳萧问现在那边怎么样了,一人一鬼提前做好了规划,就等着动身。
这个阶段,各个小队基本上已经组队完成,寻宝赛的报名通道正式开放,约莫一周之后,正式比赛的队伍将会确定下来。
“听说优胜的队伍还能从魔尊宝库中挑选一件法宝作为奖励,”房忆安在电话那头道,“就算没有优胜,也能得到化神期修士炼制的灵丹一瓶……哎,你还没好吗?”
柳萧把手机摆在桌上开了免提,闻言皱了皱眉,重启了电脑页面。
“报名时间冲突……什么意思?”柳萧一字一句读出页面上的提示语,觉得有些古怪。
房忆安奇道:“时间冲突?你还报了什么和寻宝赛时间差不多的比赛吗?”
柳萧没回话,他想到什么,退出寻宝赛的报名页面,登入了竞赛管理系统,这系统是净城修真大学内部的网站,记录了学生报名各类比赛的所有事项。
而在柳萧个人界面的第一条,赫然写着“竞技杯”三个大字。
他看了一眼时间,是上周提交的报名表,正好是“竞技杯”报名截止的日期。
好巧不巧,这两项比赛时间撞在了一起。
见对面半天不回话,房忆安心中也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柳萧?难道你……”
“不知道谁给我报名了竞技杯,”柳萧捏了捏眉心,飞快浏览着报名的资料,“时间撞了。”
房忆安一愣,想起之前确实有那么一票事情:“可以退吗?”
“似乎不行,”柳萧放下鼠标,往后倚在靠背上,“我再问问,你先找别人吧。”
“问问?你要问谁?”房忆安气得半死,在电话那头几乎要跳起来,“谁把我们小队的第一战力偷走了?该死,我帮你去找他!哦,对了,我帮你问问辅导员,他人很不错,应该会帮你的。”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解决,”柳萧道,“抱歉,你先找别人吧。”
他挂断了电话,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听见电话的声音停了,在一旁吃糖的闻人潜飘了上来,他把两人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幽幽道:“谁做的?我去……”
他齿尖微碰,一个“杀”字就要脱口而出,又不知怎地被他咽了回去。
柳萧把椅子往后挪了一段,闻人潜随即坐在了他腿上,凑到他的手机屏幕边看了一眼。
页面的最顶端,是名为“辅导员”的备注。
“这是谁?”奇怪的称呼让闻人潜眯了眯眼,“干什么的?”
“学校里的人。”柳萧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让他噤声,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
这时候正是工作时间,柳萧没等多久,电话就接通了。
“导员?”柳萧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怒意,“有空吗?我有件事要问你。”
对方似乎已经料到柳萧会来找他,轻咳一声道:“你说,什么事?”
“关于竞技杯……你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他的语气虽然不冲,但听着也不像是学生会对辅导员说的话,对方听了似乎不大高兴,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你说我给你报名那件事?我之前找过你。”
“我记得我拒绝了。”
“我也没办法,这不是没人报名吗,毕竟是学院的要求,要是名额不达标,怕是会影响我们整个专业啊,”辅导员叹了口气,听上去十分苦恼,“就几天的事,你去一趟也没什么,还有奖金呢。”
柳萧没把那第一名五百块少得可怜的奖金提出来说,话锋一转,道:“我要取消报名,有别的比赛要参加。”
电话那边有片刻沉默,辅导员为难道:“都多久了,名单已经确定了,怕是有点困难啊……”
闻人潜坐在柳萧腿上听他和辅导员掰扯,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青年的嘴唇。
柳萧的嘴唇很薄,没什么血色,连唇纹都浅得吓人,闻人潜却记得接吻之后那水红的颜色,像是顶好的丹砂抹在了青年的唇面上。
他们说,薄唇人,是薄情人。
闻人潜攀住柳萧的肩,后颈的腺体不受控制地溢出信香来,浓烈呛鼻的气味登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柳萧当然也闻到了,他随手撩开男鬼的长发捂住他的腺体,侧过头对电话那端道:“明天有空吗?我来找你面谈。”
辅导员大概是觉得面谈比在电话里说更容易说服人,闻言松了口气,道:“你来吧,我会为你安排出时间的。”
他又说了几句好话,接着把电话挂断了。
柳萧把手机搁在桌上,彼时闻人潜的指尖已经探进了他的衣领,满意地勾勒着昨晚留下的红痕,仍有逐渐往下的趋势。
形状漂亮的锁骨近在咫尺,闻人潜舔了舔嘴唇,张口就要咬上去,半途被柳萧掐住了下巴,男鬼没法继续,不满地抬头望向柳萧。
“味道太冲,”柳萧言简意赅,“信香收回去。”
闻人潜扯了扯嘴角,握住柳萧的手腕,在对方收手之前舔了舔他的指尖:“你的很香……不放出来吗?”
柳萧刚要回话,鼻尖却突然嗅到一抹清冽的气息,犹如冬日寒风,在这逐渐降温的秋天让人打了个哆嗦。
是男鬼前夫的信香。
柳萧也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这么久信香还在,大概是男鬼身上的标记还没有消除,前夫的信香时不时就会飘出来,让人有些……心烦。
闻人潜偏头嗅了嗅,熟悉的信香让他沉醉地眯起眼,柳萧扫了他一眼,把男鬼提溜起来放在了桌上。
“做饭了。”柳萧道,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闻人潜愣了愣,立刻追了上去:“我来做……”
他跟上柳萧,砰地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这章本来想写鸳鸯浴,但转念一想柳哥家并没有浴缸(?)浴室里可能转个身都困难,遂作罢。
第44章 第一次 我就喜欢你这点。
第二天早晨, 柳萧早早地起了床,在和辅导员约定的时间之前两个小时出了门。
这次柳萧带上了闻人潜, 男鬼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既然柳萧让他跟着,闻人潜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闻人潜其实也想看看,柳萧口中的“大学”是什么样子。
他对学堂的记忆停留在门派里空旷的小屋,弟子们排排座在桌下,听门派里那些教书夫子们讲那些三岁小孩都会的无聊东西,要说唯一有趣的事情……大概就是柳萧。
在一众天资平平的弟子里, 柳萧显得尤为出众。
他相貌颇佳, 生着一张眼光再高的人都会一眼相中的漂亮脸蛋, 个性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却意外强硬,办事颇有条理,这也是夫子们选他做斋长并尤为青睐的原因之一。
每次闻人潜翘课, 又被柳萧找遍全门派上下逮回去的时候, 总会被勒令坐在他身边, 要是乱动, 下次柳萧就不给他带符纸回来。
闻人潜闲得无聊, 就折了窗外的草叶编蚂蚱玩, 偶尔打量一眼身边的柳萧,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与笔挺的脊背,闻人潜时常惊讶他居然能听得进去这样枯燥的课程。
听见闻人潜的这个问题, 柳萧也没觉得冒犯,只是平静地回答:“我出身农户,以前没读过什么书,在门派里能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闻人潜一时语塞, 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从出生以来便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另一些人眼里如此遥不可及。
他不应该因为这个自傲。换做柳萧在他的位置上……应该会比他做得更好吧。
自那以后,闻人潜再也没有在柳萧听夫子讲课的时候骚扰过他。
肩头一沉,柳萧拍了拍闻人潜,道:“下车了,你先回去。”
闻人潜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很快钻进了玉石里。
柳萧下了车,他抬头望向周围,眼前的并非净城修真大学的车站,而是……一条由修士开办的买卖小街。
在这里,修士们可以买到各种各样品级一般、但价格便宜的东西,什么丹药宝器,秘籍灵草,柳萧是这里的常客,现在随身携带的剑就是在这里买的。
柳萧轻车熟路地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来到了一家药店面前。
店主是名打扮随意的女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她对柳萧打了个招呼,熟络道:“小帅哥,又来了?这次要买什么?”
“买几瓶药,”柳萧道,“金丹修士用的,要立即见效。”
店主从货架上拿了几瓶药水递给了柳萧:“喏,给你打八折,下次再来啊。”
柳萧颌首,他扫码付款,似乎想起什么,问:“这条街上有没有能暂时操控灵根的罗盘卖?”
“倒是有,我前两天还在对面看见一个二手的,”店主托腮望着柳萧,笑道,“买这个做什么?”
“不时之需。”柳萧没有解释,转头离开了这里。
他运气不错,在二手市场淘到了一只老旧的罗盘,不仅有金、木、水、火、土五个最基本的灵根,还有冰、雷这种变异的,就是用起来不大顺畅,转化效率极低,只能算勉强能用。
去学校的公交车上也没有修士,柳萧把闻人潜叫了出来,男鬼往窗外望了一眼,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已经到你的学校了……”
“买了点东西。”柳萧把小瓶给闻人潜看了一眼,道。
闻人潜一眼看出那是什么,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兴奋:“你要去打架?好啊……我会帮你留意监控的。”
现在躲监控这套闻人潜已经做得相当得心应手,既能让画面里看不出任何异常,又不会让旁人发现他的存在。
柳萧没说好还是不好,但他不说话,闻人潜就当他默认,搂着柳萧的脖子靠在他怀里,看上去挺高兴。
这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鬼。
柳萧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拦。
辅导员在办公室等着柳萧,看见他来,辅导员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笑道:“来这么早?今天没有委托?”
柳萧颌首,他懒得和辅导员寒暄扯皮,直奔主题道:“竞技杯的报名真的不能取消?”
“唉,我昨天电话里已经和你说过,确实很麻烦啊,”辅导员收起了面上的假笑,显得有几分无奈,“都过去这么久了,名单该确定的已经确定了,更何况,也没有其他人愿意报名了。”
柳萧垂眸,站起身道:“知道了。那我不去参加也没什么大碍吧。”
辅导员一愣,见柳萧转身欲走,忙一把拉住他:“等等,不参加就是缺赛,你好歹去报个道,反正……反正你那段时间也没别的比赛是不是?”
柳萧没有回话,只垂眸安静地注视着辅导员抓着自己的手,对方被他看得汗毛倒竖,讪讪地收回了手。
“我可以去,”辅导员闻言一喜,却听柳萧继续道,“但我很久没有上过竞技场,怕是手生了。不如……导员你陪我打一场,让我练练手?不用剑。”
辅导员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但他是体修,踏入金丹已经有十几年之久,为了安稳才来做了辅导员,与刚刚踏入金丹几年、修为尚不稳固的柳萧一对一肉搏,怎么也不会落了下风。
不过花个十几分钟练练手,就能让柳萧心甘情愿去收拾那场烂摊子,怎么着都不吃亏。
想到这里,辅导员长长出了一口气,撸起袖子笑道:“当然可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净城大学有专门的比试场供学生们较量,周遭以灵石构筑成密密麻麻的阵法,不同比试场之间严严实实地隔开,可以承受金丹期以下的学生造成的大部分伤害。
柳萧与辅导员进了一座场馆,周围空无一人,柳萧脱了外套,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也好久没和其他人对练了,这些年下来的文职工作确实麻烦了不少,”辅导员感叹,“开始吧,柳萧,你要是不适应赤手空拳,我可以教你几招——”
话音刚落,柳萧的身影须臾闪至辅导员面前,一拳砸在了他面中。
辅导员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
他没想到柳萧有这么强的力量,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柳萧就按住他的双肩,屈膝在他腹部猛地一顶,险些把他一口血顶出来。
肩头的手一松,男人跌坐在地,惊惧交加地望向眼前的青年,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柳萧今天……真的想打死他。
辅导员屁滚尿流地往后退去,柳萧甩了甩手,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怜悯:“为什么要躲?不是说要陪我练习吗?”
他往前迈了一步,辅导员吓得一缩,他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口齿不清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柳萧垂眸望向他,似乎有些惊讶,“不用道歉,你不过是为了学校好而已。”
青年步步逼近,辅导员呼吸一滞,脱口而出:“不,不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是不是你大一时候的事?你想去捉鬼师协会实习,我告诉你大一学生没有资格参加,转头就帮班里其他几个同学报了名。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哦,对,大概是去年还是前年,你跟学院老师下鬼巢捉鬼,请假了一个星期,我忘了你请假,给你记为旷课挂了一门,让你下学期重修……”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没发觉柳萧已经站在他面前,目光沉沉地俯视着他。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些事,”他扯了扯嘴角,眼底却看不出笑意,“这些陈年旧事没必要再说,无论如何,我已经快毕业了,不是吗?”
他俯身揪起辅导员的衣领,对着他的另半边脸毫不留情又是一拳。
这不是对练,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痛揍,男人被打得只剩抱头求饶的分,在场上东躲西藏。
鲜血溅上柳萧面颊,他随手一抹,在白皙皮肤上晕开一抹妖异的红,辅导员目眦欲裂,他望进那双依然冷漠的浅色眼睛,从里面看见了鼻青脸肿的自己。
他本以为柳萧此人并不难对付,出身贫寒,无权无势,又是一副淡泊的模样,似乎什么事都不上心,偶尔会反抗一下,但说两句就接受了。
辅导员本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却没想到,这样一个表面上好捏的软柿子,内里却密密麻麻都是刺,只是这一次,他恰好把表皮给捅破了。
要死了。他想。他会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全身上下的剧痛让辅导员的五官皱在了一起,突然,下颌又是一疼,却是柳萧扣住他的下半张脸,强行撬开他的嘴,倒了一瓶液体进来。
微凉的液体刚入口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辅导员面色一变,以为这是什么毒药,刚想吐出来,就见眼前的人扯了扯嘴角,道:“这是治伤的灵药,喝吧。”
语罢,辅导员便觉身体的疼痛和缓了些,这灵药立刻见效,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辅导员惊疑不定地望向柳萧,正想借机逃跑,对方却又是一拳砸了过来。
比试场一时被男人的哀嚎充斥,但厚实的四壁将那些痛叫严严实实地挡了回去,没有一个路过的学生发现,这个比试场里,有一个辅导员在挨学生的揍。
半小时后,三四个空瓶滚在比试场边,柳萧终于舍得松开辅导员起身,揉了揉自己揍人揍得有些酸痛的手。
这时候的辅导员身上看不见一道伤口,但身体的幻痛早已让他涕泗横流,四肢几乎失去了知觉,已经意识恍惚,在地上瘫成了一坨。
“我,我输了……”辅导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输了,放过我……”
柳萧俯视着地上的男人,眼中没有对自己刚揍了一个学校上级的后悔或是恐惧,也看不到一丝积累数年的仇怨得报的快意。
他蹲下身,向辅导员伸出手去,男人以为柳萧还没打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又被柳萧扯着头发揪了回去。
就在辅导员以为拳头下一秒就要落在自己脸上的时候,柳萧松开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
“我会参加的,”他语气淡淡,“虽然这报酬有些太少了。从今往后,我希望能得到公正的对待。如果有什么分内的事需要我做,再联系我吧。辛苦了,导员。”
柳萧站起身,把地上的空瓶收拾干净,转身离开了比试场。
辅导员扶着墙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险些让他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哎,导员,你在这儿!”房忆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给辅导员搭了把手,“我正找你呢,刚刚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说你在帮柳萧活动筋骨,他人呢?”
一个金丹中期的体修被一个金丹初期的剑修揍得满地找牙,说出来太丢面子,辅导员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他练完回去了,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嗨,我这不是想问问竞技杯的事情嘛,”房忆安拍了拍辅导员的肩,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哪个瘪三给柳萧报名了竞技杯,刚好和寻宝赛的时间撞了,我还想拉他进我的队伍里来着。”
她这一下险些把辅导员拍到地上,男人呛了一口,两股战战,指甲差点抠穿墙壁。
“这个呢,柳萧刚刚也过来跟我谈了这件事,现在要取消报名已经太迟了,柳萧也表示理解,愿意配合学院的工作。关于寻宝赛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帮你介绍几个人?”辅导员道。
房忆安似乎不大满意,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好道:“好吧,谢谢导员,我自己再去找找。”
语罢,她挥了挥手与辅导员告别了。
待房忆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辅导员终于支撑不住,脸朝下摔在了地上,把过路的学生吓了一跳。
“哎,老师?你怎么了老师?”
柳萧当然不知道自己给辅导员留下了多大的心理创伤,换句话说,就算他知道,大概也不会在乎。
他心平气和地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闻人潜从玉石里出来,心情颇佳地坐在他身边,两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方才闻人潜在玉石里旁听了全程,不忘在柳萧给辅导员喂药的时候悄悄放点鬼气出来干扰监控。
听了那个叫辅导员的人之前对柳萧做的事,闻人潜甚至觉得揍一顿还便宜他了。
“原来要揍人还能这么做……”闻人潜幽幽道,“你打一开始就没想和他好好比试。”
“这不是个太聪明的办法,”柳萧没有反驳,“但很解气。”
换个思路想,竞技杯会有各大门派的领导前来观赛,或许也能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你以前就是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睚眦必报……”闻人潜脑袋一歪靠在了柳萧肩头,笑声低哑,“我就喜欢你这点……”
话到一半突然噤声,闻人潜突然抬头看向柳萧,柳萧也回望过去,两人都有点愣。
这好像是闻人潜第一次对他说喜欢。柳萧心不在焉地想。
虽说男鬼平日里总喜欢动手动脚贴来贴去的,但要说什么深情告白,也没有几次,前夫怀念得不少,倒也没表示过自己有多爱他。
那闻人潜这次说的对象,是他前夫还是柳萧?
一人一鬼挪开视线,都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柳哥:他的意思是喜欢我对吧?
第45章 雨露期 我雨露期到了。
公交车驶过净城大桥, 这座立交桥横跨净江,清澈的江水从桥下静静流过, 过了这一段,就是柳萧的出租屋所在的那片城区。
这些日子闻人潜跟着柳萧坐多了交通工具,也习惯了这种摇摇晃晃的大车,他眼睛瞄着公交车上反复播放的小广告,余光瞥见车前方有一个男人站起了身。
他原本没在意,直到公交车最前面的乘客刷地站了起来,惊恐地望向那男人:“司机, 你干什么?现在还在开车啊!”
这一声引起了车内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 司机摇摇晃晃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许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垂在眼前,只能看见他微张的嘴,以及滴滴下流的口水。
有反应快的已经扑到驾驶座去把方向盘了, 司机却对身后的大呼小叫视若无睹, 他抬起那张恍惚的脸, 慢慢环视四周。
突然, 他抓过后车门旁的一名青年人, 未等对方反应, 便在他脖颈一口咬下,车厢里响起青年撕心裂肺的惨叫。
原本还在观望的柳萧见状,当即翻过最后一排的座位跃至司机身前, 挥臂打出一道灵力没入司机体内,司机尖叫一声,好歹是把那倒霉蛋松了开。
“他被鬼上身了,”柳萧道, “谁会开车?先把车停下。”
要对付被鬼上身的人通常需要符纸,他这次出来没有带什么东西,赤手空拳对付对面的鬼怕是需要一番功夫。
乘客们闻言都大惊失色,疯了似的往车厢两头撤退,硬生生在车厢中段为两人留出了一方空间。
“车停不下来!”车头的方向有人喊道,“方向失控了!”
方向失控了?是这只鬼做的?
柳萧拧眉,回头望向还趴在后排的闻人潜,对他使了个眼色。
与此同时,眼前的司机发出怒吼,再次向柳萧冲上来。
公交车还在往前行驶,速度不受控制地加快,立交桥上只有几辆小轿车通行,公交车歪歪扭扭地驶离了原本的道路,连个转向灯都没打,其他车辆忙给它让出道来,有好事的探头看了一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厢的柳萧和司机还在纠缠,闻人潜飘到驾驶座,发现方向盘和控制杆上萦绕着浓重的鬼气,他抬手驱散,却发现那团阴影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越缠越紧。
里面还混了些……灵力?
危机的降临赋予了普通人看见鬼的能力,有些天赋相对比较好的,看见人群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形的影子,吓得高喊出声:“什,什么东西?鬼啊!天师,这里还有一只鬼!”
闻人潜不由得咋舌,反手打出一道鬼气封住了他的嘴:“吵死了。”
还没等他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公交车车头又是一歪,伴随着一声巨响,高速行驶的公交车撞开了立交桥的护栏,往奔流的江水中坠落下去。
柳萧此时已经将司机控制住,倏然袭来的失重感险些让司机挣脱了他的双手,柳萧下意识望向车头闻人潜的方向,却见男鬼身形一闪,须臾消失了踪迹。
短短几秒钟时间,车头已经触碰到了净江的水面,车上的乘客不受控制地滑向前方,却又在某一时刻停了下来。
当然,停下来的并不只有他们。
乘客们惊奇地发现,这辆似乎下一秒就要坠入江中的公交车悬停在了江面之上,立交桥的碎片从半空坠落,劈里啪啦砸在车身上,又在周边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有胆子大的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厚厚的冰层不知何时覆盖了方圆百里的江面,以一个古怪的角度固定住了公交车,伸手一摸,还能发现车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整辆车就这样悬停在净江之上,犹如一尊诡异的冰雕。
柳萧似乎并不意外,他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料,咬开手指用血在布片上画了几道,随即贴在了司机的脑门上。
很快,司机的挣扎逐渐平息,一抹黑影从他的太阳穴飘了出来,被柳萧用两个指头一把揪住。
这是一只恶鬼,似乎没有神智,在柳萧指间不断扑腾挣扎,他扫了一眼,发现了些许异常。
这只恶鬼体内似乎有一道……灵力?
还没等柳萧细看,那只恶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下一秒,那团小小的魂体便自行消散在了空气中,连一抹鬼气都没留下,当然也包括它体内的灵力。
柳萧顿了顿,肩头落下一只手,他回头望去,却见是一名女子站在他身后,面色凝重地指了指身后:“天师,那小伙子快不行了,也不知道撑不撑得到救护车过来,您看能不能救他?”
柳萧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是方才那名被鬼咬了的青年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周围有懂些急救的,紧急给他止了血,但无济于事。
“我看看。”柳萧走到那青年面前蹲下,掏出一只小瓶,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撬开他的嘴,把里面的药水倒进了青年嘴里。
这剩下的一瓶药原本是柳萧准备做不时之需,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这药见效很快,那青年的血不多时就止住了,柳萧取出他体内残留的鬼气,道:“这是修士专用的灵药,对你的身体可能会有负担,之后最好去检查一下。”
那青年还说不出话来,闻言虚弱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听见了。
公交车内除此之外没有伤员,柳萧扶着扶手起身望向窗外,一抹鬼影坐在那儿,目光沉沉地盯着车厢内的景状。
现在……得先把公交车运到岸边去。一直让车留在这儿,妨碍救援不说,这些冰也不好解释。
柳萧摸了摸包里的罗盘,掂量着要留下多少冰才能让这个罗盘低得惊人的灵力转化率在这里看上去合理些。
几名年轻天乾破开了车厢,在柳萧的帮助下,乘客们陆陆续续爬出了公交车,柳萧捞起那个司机,背着包跳了出去。
“灵力,”一个声音在头顶道,“方向盘上有灵力……”
柳萧回头看了一眼,闻人潜坐在公交车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已经有人报了警,立交桥上也陆陆续续停了几辆围观的车,闻人潜待在外面太不保险,柳萧回头,一人一鬼目光相接。
闻人潜撇了撇嘴,做了一个手势,柳萧没怎么看懂,但能推测出这鬼是在要奖励。
他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
闻人潜似乎很满意,他扯了扯嘴角,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车上人不多,公交车坠落的地点在大桥靠近东面的位置,柳萧估算了一下距离,用灵力切割开浮冰,载着一车人缓缓往岸边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江面上的冰缓缓融化,公交车随之下沉,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江水之中。
一车子人终于成功靠岸,柳萧确认了其他人没事,乘客们围拢上来纷纷表示感谢,有些热情的还追问柳萧的单位,说是要给他送一面锦旗。
柳萧有些无语,一一婉拒了乘客们的感谢,还没等他找个理由离开这里,警车又呼啦呼啦地到了。
最近柳萧见了太多次警察,都和其中几个混熟了,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有个小警官惊讶地喊了一声:“哎,柳天师,怎么又是你?”
“我也不想,”柳萧言简意赅,“这辆公交车被鬼袭击了。”
小警官了然地“哦”了一声,鬼魂袭击车辆劫持行人,一个月案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庄,他们都见惯不怪,现在有柳萧这个捉鬼师在,听说伤亡也不大,大概联系管理局都免了。
他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从某种意义上,对柳萧来说是好事。
那只恶鬼体内有灵力,八成是由其他捉鬼师收的鬼,但它又为什么会控制司机来破坏公交车,甚至用鬼气缠住了方向盘不让他们脱身?
这辆车本身必然不会是对方的目的,这车上也都是凡人,身份没什么特殊之处,那只能是……
冲着柳萧来的。
柳萧修仙这么多年,倒也没得罪过几个人,若非对方做得太出格,柳萧也不会主动结仇,这次会驱使恶鬼来对付他,甚至不惜搭上全车人的性命,想必是与柳萧有深仇大恨了。
只是柳萧虽有怀疑,但现在也无从证实,甚至连个怀疑的对象也没有,只能暂时压下不谈。
柳萧现场做了笔录,没什么他要做的事,便打算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一股甜腻的香气从不远处飘了过来,柳萧对这种气味不大熟悉,但刻在基因里的警觉让他下意识抬手掩鼻,飞快后退了一步。
柳萧眯了眯眼,抬眸望向骚动的中心,却见是一名年轻地坤捂着后颈惊慌失措地倒在地上,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大概是被方才的意外刺激到,突然到雨露期了。
其他天乾没柳萧反应快,有靠得近的直接当场放出了信香,望向那名地坤的目光犹如恶狼在打量羊羔,若非还有警察在场,那地坤就要遇到麻烦了。
柳萧取出随身携带的信香抑制贴贴在后颈,警察们已经心急火燎地把那名地坤带走,又去拿备用的抑制贴过来给天乾们使用,以免天乾们没克制住散发出信香扰乱秩序。
空气中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柳萧不便在这里久留,飞快离开了这里。
出租屋离这里不算太远,柳萧选择步行回家。
江面的风干净凉爽,吹散了空气中混杂的信香气息,柳萧觉得舒服了些,靠着栏杆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一手揣在衣兜里,指尖抵着闻人潜藏身的那块玉石,柳萧轻轻碰了碰,示意闻人潜现在可以出来了,但没得到回应。
放在平时,不等柳萧呼唤,男鬼就会自己在没人的时候跑出来,今天怎么……
回忆起方才的混乱,柳萧的面色变得有些复杂。
不会是……
柳萧知道闻人潜在玉石中能感知外界的气息,难道信香也能?
他忽觉不妙,当下打了一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出租屋。
“闻人潜?”柳萧从衣袋里取出玉石,试探性地敲了敲,“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柳萧等了一阵,只能以为闻人潜是睡着了,他把玉石放到一边,把外套脱了下来。
他抖了抖外套上粘着的玻璃渣和灰尘,忽觉衣领后落下一抹冰凉,男鬼带着茧的指腹轻抚他的腺体。
沉沉的鬼气劈头压下,随即飘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信香气味,呛鼻的,但久了之后又带着点甜。
“柳萧……”闻人潜哑声道,“我雨露期到了。”——
作者有话说:柳哥: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