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钰出来时将那溢出的血迹伸手抚了抚,眉间阴寒,嘴角却是噙着笑。
福宁见那脖子上鲜红的两排牙印,目露惊讶又惶恐,他适才候在外面,也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怎么就被咬上了?
他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这看着温温静静的二姑娘竟如此大胆!
翌日理事堂安静如常,昨日圣上下令将云乐坊封了,众人来时便做好了今日会比昨日还要煎熬,尤其是在瞧见祁王脖子上突兀地缠着一块纱布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就很难想象,竟有人能伤得了这位主。
因伤的位置实在特殊,大臣们就难免会想是不是因云乐坊被封,寻人发泄弄伤了自个儿,忍不住就多瞧了两眼,却冷不丁被祁王扫来的目光盯个正着。吓得他们冷汗覆背,气都少喘了两息。
温衍章从始至终都没抬头,立在人群的末尾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是胤王的人,连着几日被唤来此处的小朝会,便知这祁王定然又要拿他开刀,报复先前之事,难免有些忐忑。
只是祁王今日依旧半句不提他,朝事亦不让他插手,只让他留着旁听。
待到午歇时,那些大臣散了,祁王才单独留下了他。
“可有瞧出什么来?”
温衍章垂首不言,如此张扬地在他面前议论胤王部下行事问题,他说什么?难不成要一起附和?
李承钰便举了举手中折子:“就不好奇是何人递上来的?”
“王爷若想治罪,臣如何能左右。”
福宁接过折子送到了温衍章手中,后者打开,在那落款处的地方一扫,面色剧变。
李承钰看着他这模样,冷笑:“这便算作本王给你的谢礼。
折子被狠狠捏在手心里,温衍章恨不得顷刻撕碎,但偏偏不能。
胸中怄火欲发,却只能望着那张狂的背影,内心大骂。
圣上寝殿里,祁王站在外间听训。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起了什么心思,徐家你动不得!”
“父皇多虑了,儿臣什么也没做。”
内殿气得传来一阵咳嗽声,海公公忙着急劝着:“圣上要保重龙体。”
“你以为你把温衍章带去理事堂,朕会不知道你的用意?”虽感风寒,但声音肃然如常,隐有气急攻心的激动,“若非你在从中挑拨徐家,他敢递折子弹劾胤王的人?”
李承钰面无表情,不作答。
“徐家,你动不得!”
“琼林宴上你带人走,朕可以不追究,但你若是敢动徐家,朕便下旨让你去封地!”
殿外依旧无应答,只是冷笑。
“父皇觉得,儿臣可在乎?”
又是一阵急咳,海公公匆匆来到殿外,“王爷您就少说两句,圣上这会儿可还病着。”
祁王走后,圣上好一会儿才喘息过来,海公公忙抚背顺着,听跟前的人无奈道:“朕怎么就生出如此睚眦必报的逆子!竟让他这般忤逆朕!”
海公公忙缓和道:“王爷行事虽有些激进,可这么多年来也未曾针对过徐家,怕只怕这回是徐家生了些别的心思。”
圣上摆手:“依朕看到底是缺个人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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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钰从宫里出来时日头已经落山了,软辇停在承宣门,便远远瞧见了宋家人正往圣上的寝殿而去。
圣上那头依旧气没消,甚至还召了宋家进宫,为了什么也不消想。
李承钰掀眸扫了一眼,面色微戾:“周蓬滚哪去了?”
福宁忙躬身回道:“这个点约莫不在府中。”
马车便驱着往茶楼,迎候的见有贵人来热情上来招呼着,福宁先一步上前把人呵斥远了。
穿廊走院的进了最里间的清静室,李承钰停在廊下,福宁忙进去唤人,随即便见几名女子急急忙忙拢着衣裳离开,周蓬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抱着衣服滚了出来。
“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李承钰睨着他,“本王交代你的事,迟迟没动静是何意?”
周蓬忙叫苦:“王爷这实在不怨我,您也知道桑家的事圣上那头最是忌讳,我爹那儿又得瞒着,小人只能谨慎些。”
见人今儿似冒着火来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福宁,想寻求个指示什么的,却只碰着了一张死臭脸。
他忙跪下道:“王爷,此事过去十几年,加上小人能力有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您多给小人些时间,小人保证办妥当!”
掌事收拾了另外一间茶室,迎着几人进去。
周蓬穿戴好衣冠,杵在那儿等候发落,却久久没见着王爷再开口说什么,顿时松了口气,忙端着茶盏上前。
“王爷近来忙着处理朝政想必劳心费神,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小人瞧着也十分怄火,只要您点个头,小人便使法子让他们都闭嘴。”
祁王代理朝政,胤王那头自然是坐不住的,还是有些中立的朝臣也因祁王近段时日行事过于恣意,都畏惧不已,多多少少有些闲言碎语。
李承钰端起茶盏:“怎么,你要挨个送人让他们闭嘴?”
周蓬扯唇尴尬笑了笑,想想先前沈家与侯府的事,到底面露羞愧,不敢太过反驳,只道:“小人手段是次了些,可也没那永宁侯无耻,连自己女儿都能算计进去。”
一旁的福宁就见自个主子的面色顿了片刻。
周蓬见不着似的,继续说:“就这样明目张胆安插一个眼线在王爷身边,为以防万一,王爷不如早早处置了她。”
福宁暗叹这周蓬果然是个不长脑子的,赶忙截了话头,“周公子这话还是提防着些说,那侯府二姑娘能留在王府,可是过了圣上的口。”
“那又如何,我就不信圣上不知是永宁候故意陷害王爷的!”
福宁盯着他,下面的话没再继续说。
周蓬直愣愣地杵那,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了,竟是圣上知道陷害才如此的?
他僵了僵,转头看向了王爷,见其面色淡然,应是早知道了此事,忙缩起脖子不敢再提此事。
不过,眼神却飘忽着往王爷脖子上瞧了一眼。
他常在脂粉堆里目光何其敏锐,一眼看出那两排细尖牙是女子所留,且那齿痕着实有些深,凹缝里还有些红痕血色,一看便知是用力咬的,心下大惊。
天热,李承钰出宫时就将脖子上的纱布扯了,也未曾上药红着一片,自然也就显眼了些。
周蓬此刻像是终于寻到能使力讨好的点了,忙不迭上前道:“王爷若不介意,小人能帮您寻个温顺听话,无论王爷如何弄趣,都不会败兴。”
福宁在察觉他紧盯着王爷伤口看时,就一直眼神示意,想让这蠢货闭嘴,到底没拦住。
李承钰面色平静,将茶盏放下:“温顺听话?”
脖子上隐隐的刺痛持续了整日,他如何不知便是被那瞧着乖顺的人下得嘴。
他冷笑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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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嘉月昨夜睡得并不安稳,祁王离开以后她坐在榻上愣神了许久,好不容易歇下,中途又被噩梦惊醒,便这样睁眼到了早上。
嬷嬷见她整日都不愿人进去打扰,到底没敢推门,只让人候在了屋子外头,直到夜里就寝时,才带着丫鬟推门进去了。
昨日夜里王爷离开后,福宁便匆匆来寻她,让她赶紧去看看屋子里的人还有没有气儿,她听完便吓得哆嗦,急急进屋。幸好人好好地坐在那儿,除了受些惊吓,没哪儿受伤。
想着昨夜那可怕之举,这会儿再看见人坐着依旧温柔娴雅的模样,倒让人觉得反差略大。
自家王爷那冷硬又凶戾的模样,若是发起狠来,别说是姑娘家见了要吓哭,就是那朝殿上的大臣们都要胆战发怵,偏这二姑娘倒是脾气大的,昨儿竟是敢咬王爷。
有这一遭,嬷嬷今日不敢多话,安静地上前伺候洗漱。
温嘉月见她闷声不言反倒不习惯,便开口问了句:“王爷可有让你带什么话?”
她也是咬完人后才知后怕的,祁王没有要砍了她的双手,扔下那句让她候着便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他会有多怒,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让她此刻如同脖子上悬着一把刀,随时等候用刑,偏这刑罚迟迟不至,令人害怕、煎熬。
嬷嬷宽慰道:“王爷今儿一早便进宫去了,没留下什么话,想来没将昨夜的事放在心上。”
温嘉月神思恍惚着,不知这样犹如囚牢的日子何时到头。
她坐了一整日,然后这一日竟果真无事发生。到了第二天夜里,嬷嬷前脚刚走,门便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