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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织的弱点也许就在这里。

天雍设置的关卡都有深意,总能抓住每个人至少一点棘手之处。

江雪织的坎或许就在这里。

沈危刚摆出耐心等候的架势,忽然就看见阵光闪烁了一下。

接着江雪织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从进去到出来全程不超过半刻钟。

沈危和澹台月都看傻了。

其余天雍守卫弟子也都看傻了。

“谁往里面放一面镜子干什么?”江雪织走出蹙眉问道:“等了半天一个人都没出现,也没讲解过关的规则,就往那里放一面镜子让人照镜子,这是什么意思?”

“天雍最后一关居然是卡颜局吗?那不好意思,我长成这个样子,照一下就过关了。”

江雪织信誓旦旦地说。

众人:“……”——

作者有话说:众人:服了[愤怒]

第36章

高台之上, 云雾之中,聚集着天雍仙府的几位道君和长老。

天雍是修界大能最多的地方,在这里是真正的元婴遍地走, 金丹多如毛。

每一届的天雍仙考都会有天幕在各位大能身边放映, 如若有看重的弟子, 他们便可以在仙考结束时带走。

江雪织的表现所有人都看见了。

前面三关无需赘述, 这第四关问心镜, 可不是第一次拿来做入门的关卡。

但这是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人让问心镜没反应。

澹台月急急忙忙地进了阵光, 仔细检查问心镜。

她拍拍前面拍拍后面, 然后自己照了照。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她面色潮红地别开了头。

“殿主, 问心镜可有什么问题?”沈危在身后询问。

澹台月尴尬道:“没问题, 这镜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它好得很。”

“那……”

那江雪织为什么表现得好像镜子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澹台月主动喊道:“江雪织,你近前来。”

凌昭和林晚晚那边还在考试,他们的镜子都没问题, 偏偏江雪织的出问题了, 怎么会?

“你再试试。”

澹台月示意江雪织当着她的面照镜子。

江雪织漫不经心地走过来, 大大方方地往镜子前面一站。

“刚才都说了,我长成这个样子,你们再卡颜也卡不到我头上。”

江雪织一直知道自己好看。

穿书之前想要跟她好的O不知道有多少,她没心思搞那些, 大部分都交给纪九辰帮她推掉。

纪九辰做这件事做得很好,从来不让她有任何烦扰。

他出意外去世之后,江雪织忙着报仇, 更没心思谈这些了。

她认认真真看着镜子里的脸,可以说和她本人的模样完全一致,挑不出任何分别。

她有一个直觉,随着这具躯壳被修炼得越发强悍,越发适应她的精神力,它也在彻底变成她自己的身体。

这还算个好消息。

江雪织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去看澹台月,看到澹台月面色苍白,浑身僵硬。

“?”她奇怪地又去看看表情同样复杂的沈危,“怎么,这件事让你们很难接受吗?”

“……不是。”

最后是沈危先回过神来。

他叹息一声,笑吟吟解释道:“这是问心镜,江师妹的问心镜是好的,没有出错,但你照着却毫无反应,可见心神如一坦坦荡荡,让问心镜也无可再问。”

其实江雪织早就料到这不会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她只是这样表现而已。

听沈危这么解释完,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惊讶,口中的话似乎随口一说,却让听见的人面色大变。

“确定没坏吗?不如沈道友照照看?”江雪织慢悠悠道,“澹台殿主照了说没坏,沈道友却还没试过,说不定它是真的坏了,只是澹台殿主没察觉到呢?”

她的手忽然放在沈危腰间,沈危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笑弯了眸子道:“你去试试。”

她用力一推,就要把沈危推到问心镜前。

沈危冷不防被她推,没反应过来,还真让她得手。

所幸在他照到镜子之前,鸣钟声响起,昭示着长老齐聚的讯号传来,他们都得离开这里了。

“你过关了。”

澹台月主动道:“鸣钟响起,说明你的考试结束了,江雪织,你通关了。”

“恭喜你通过仙考,成功进入天雍仙府。”

澹台月的表情还是有点难看,但她语气里的祝贺是真心实意的。

不真心怎么行呢?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雪织做普通弟子还好,还要尊她一声殿主,可做了抚雪剑尊的弟子,那辈分可就太高了。

下次见面,沈危都不能叫她江师妹了,得叫江师叔,澹台月和她都是平辈了。

“长老们都到了,你被列入内门,这便出去见他们吧。”

沈危勉强从问心镜前挪开,有些狼狈地看了一眼江雪织的背影。

本以为她会就这么离开,谁知她又回了一次头。

目光不期然地对上,沈危莫名感受到什么,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感受。

“这附近有荷花池吗?”江雪织意味不明道,“我怎么好像闻到了荷花香?”

澹台月不解地看过去:“此地没有荷花池,怎么会有荷花香?”

她犹豫道:“兴许是哪位弟子的熏香吧?”

江雪织慢慢收回落在沈危身上的视线:“或许吧。”

她迈开步子,这次是真的走了。

沈危本该也跟上,可他却怔在原地,半步都挪不动。

荷花香。

她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肯定是有意所指。

她看着他说什么荷花香。

沈危表情变幻莫测,接着突兀地笑了一下。

她发现了吗?

真是个危险的消息。

只是沈危并不因为这危险紧张慌乱,反而有些高兴。

他心底难言热忱,调整好了状态之后跟出去,正看见江雪织面对云中的诸位长老。

“那是戒律殿主易戬,戒律殿是主掌刑罚和规矩的地方,易殿主是法修,修界所有法术,无论哪个宗门世家的绝技,他都有所涉猎,是个中高手。”

澹台月尽职尽责地为江雪织介绍:“百草殿主和天宫殿主也来了,他们……”

“这两个我知道。”

江雪织还记得云沧溟给她安利天雍的时候提到过这两个地方。

天宫殿是炼器之所,百草殿主修炼丹和医理,都是对她有益的地方。

澹台月被打断,抿了抿唇道:“那我就不废话了。几位殿主都到了,便是都乐意收你为徒的意思。你若有意跟着谁,现在就可以做出选择了。”

说完这句话,澹台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云端中央位置。

云沧溟还没来。

说好了要收徒的,但现在还没来,搞不好是改变主意了。

是觉得江雪织后续的表现不如他的预期吗?

既然他没来,澹台月便不好直接提这件事,干脆就掩了过去。

她想着江雪织的成绩好,现在的结果也是颇好的。从前通过仙考的弟子也不是尽数都有长老收徒,有一部分甚至还得从外门弟子开始做起,像她这样直接入长老门下的已经非常优越。

眼看她的其他两个同伴凌昭和林晚晚还在第四关受考验,她就已经开始挑选师尊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澹台月蠢蠢欲动,其实自己也有点想试一试。

但她又亲眼见过江雪织多能折腾,生怕自己老胳膊老腿,性子又温吞保守会跟不上她的节奏,累个够呛。

她迟疑不定,这样关系重大的事情,江雪织应当也和她一样迟疑不定,需要深思熟虑才是。

江雪织肯定不会很快做出选择,大家都要等上一等……的吧?

澹台月只见自己刚介绍完,江雪织就往前走了一步。

这意思怎么像是……

“我选好了。”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有什么是比造出机甲更重要的?

绝对没有了。

江雪织愿意留下来的就是因为这个,既然天宫殿主也来了,那她肯定是选——

一道金光照射下来,驱散了云雾之上的所有人。

江雪织瞬间眯眼,眼里完全看不见别的了。

其他人也是这样。

当金光之后的人出现,他们便再也看不见别的人。

沈危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让其他天雍弟子将自己遮挡住。

他谨慎地望向前方,看着金光之后步履和缓的青年,那种打心底里能感觉到无边差距的感受,实在让他有点不太舒服。

被压制得不舒服,被震慑得不舒服。

再不舒服,也得虔诚温顺地朝拜。

“拜见尊上。”

来者正是澹台月以为改变主意了的云沧溟。

所有人都跪拜下来,只有江雪织一个人站着。

她看看周围,觉得自己好像也应该行礼,但要她跪别人是不可能的,她最多跟他点头致意,这还是看在两人关系不一般的前提上。

云沧溟此刻的装扮有些与众不同。

他换了衣服,身着第一仙府镇派仙尊礼制袍服。

法袍主体为皓白色,以冰蚕丝织就,暗绣着繁复的银色北斗星纹与冰川云海阵图。法袍外罩一层极薄的鲛绡纱衣,流光溢彩。他腰束深蓝色卷云纹宽腰带,佩一枚凝神静气的千年寒玉璜,尽显庄重威严,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身份与力量。

一看他的打扮,澹台月就知道他从来没有改变过主意。

收徒是非常正式的事情,更不要说是云沧溟这样的身份收徒了。

江雪织是他第一个弟子,可能也会是关门弟子,云沧溟特地换了仙尊礼制袍服,是非常重视她的意思。

澹台月讶异地望向江雪织,江雪织身为被重视的当事人,看上去并不太清楚云沧溟的意思。

她跪都没跪,堪称失礼地直视走近的抚雪剑尊,澹台月想提醒她行礼,在那之前云沧溟已经拂袖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他叫了起,大家都起来了,江雪织自然也不必跪了。

澹台月心里感觉怪怪的,总觉得……怎么说呢……

就觉得不管江雪织看尊上的眼神,还是尊上看江雪织的眼神,都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好怪。

要不是知道尊上不近女色不可亵渎,来这里还是为了收徒,她都要以为他们俩有一腿了啊哈哈哈。

澹台月摸摸脸,觉得自己真是书看多了看杂了,脑子出问题了。

“恭喜你。”

云沧溟主动和江雪织说话,长睫在眼底投下安静的弧线。

“你入选了。”

江雪织的眼睛定在他身上,有点移不开。

比了一场仙考,她的易感期应该早就过了。

她已经没有那种暴躁失去理智的感觉,可怎么看见云沧溟,尤其是看见盛装打扮的云沧溟之后,这心里总是有点跃跃欲试。

他穿得太多了。

法袍里三层外三层,华丽繁复,禁欲至极。

江雪织盯紧了他整齐交叠的衣领,那洁白的颜色让她蠢蠢欲动,很想用力扯开,在上面涂抹上她的气息和颜色。

她呼吸有些急促,声音略显沙哑道:“……多谢。尊上亲自来祝贺我么?”

不觉得他这个身份,这个时候需要亲自来到场祝贺。

江雪织缓缓去审视他的脸。

真是俊美无俦的一张脸。

法袍的领子微微立起,遮掩他白皙修长的脖颈。

但还是隐约露出一点被她临时标记的痕迹。

啊。

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不是易感期还这么欲念松动,分明是对他这个人本身不怀好意。

其实也可以理解,被抑制剂压制了多年的情感爆发了一次,尝过上头的滋味之后就很难控制了。

云沧溟还特地打扮得这么禁欲标致出现在她面前。

卖弄风情。

江雪织使劲抿了抿唇,眼里带着些阴森的抗拒。

云沧溟注意到她视线的转变,以及她眼神对他身体的描绘,不自觉地拉紧了外袍。

他很想后退几步,离她急促的呼吸远一点。

又想到之前在秘境退了一步之后,她立刻告辞离开,一时之间又不好后退了。

总之,先办正事吧。

云沧溟微微抬眸,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不可侵犯的金色。

“本尊来此地,除了贺你入门之外,另有要事。”他第一次对她自称“本尊”,用极为正式的语气认真问她:“本尊欲收你为徒,做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什么?

收徒?

她?

江雪织闻言先是一愣。

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她指着自己的脸,表情怪异地问:“我?做你徒弟?你确定?”——

作者有话说:雪织:卖弄风情

抚雪:)

俩人还是情侣名呢其实

第37章

天雍所在修界, 规矩本身就比较严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之间犹如亲生母女父女,伦理关系不可亵渎, 几万年来从未有人僭越。

而今日, 江雪织临时标记过的O说要收她做徒弟。

云沧溟当然有资格收她为徒, 在这个修界, 江雪织目前的修为和地位是比不上对方的。

哪怕是换做她那个世界, 云沧溟这样的级别,在某些方面也确实可以当一当她的老师。

她脱口而出的疑问并非质疑, 众人都听得出来, 却又不解如果不是觉得他不配, 还能是因为什么?

云沧溟微微顿住, 片刻后干脆直接问:“你觉得有何不妥?”

不妥?

当然有了。

非常不妥。

哪有被她咬过还来做她老师的。

不过……临时标记到底不是正式标记, 云沧溟终究还不是她正式的O。

如果他真的对她没意思,非要做她师尊而不是O,那也不是不行。

“尊上确定吗?”

江雪织这样回复道:“尊上要是觉得没什么不妥,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留在天雍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造机甲, 尊上曾向我提起过天宫殿, 我对那里很向往, 想找一个炼器高手学习。”

或者干脆操控一个炼器高手帮她干活,那样她还可以省点心偷个懒。

穿书之前她最好的合作搭档专门帮她改造机甲,兢兢业业,常年无休, 她都有点想他了。

江雪织这话说出来,都不用云沧溟说什么,云层之中已经有人道:“论起炼器, 我虽是天宫殿殿主,可抚雪剑尊的炼器技法远在我之上。”

说话的人显然就是天宫殿主莫行,他语气谨慎道:“尊上若愿指点我一二,我是荣幸至极的。”?

云沧溟炼器也那么厉害吗?

江雪织朝他投去求证的眼神。

云沧溟并不张扬,他内敛而谦逊道:“莫殿主自谦了。”

□□人就是这样,不管进化多少年,是古老还是现代的,永远谦逊含蓄。

江雪织听得出来,云沧溟在炼器方面确实很厉害,搞不好真的比莫行还强。

他似不经意地收剑回身,那始终如定海神针一般矗立云端的照寒回到他的神府之中,无声地提醒她照寒是兵器谱排行第一的神剑。

锻造法器是非常耗时耗力的,不懂炼器的都得靠求助强大的炼器师来完成。

云沧溟明显没求过别人,他有最好的锻造材料,自己还有能力锻造神器,将其打造成天下第一,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江雪织看见莫行对照寒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

“尊上,难得见到您,我之前说想借照寒一看的事儿,您看是不是……”

莫行讨好地走上前搭话,云沧溟却无意和他多谈。

他直视江雪织,朝她伸出手道:“若你想学炼器,我确实可以教你。你做我的弟子,与我朝夕相伴,我定倾囊相授,将毕生所学皆传授于你。”

他一定是很想收她为徒。

那漂亮的眼睛神色诚恳认真,收个徒搞得和求婚一样。

江雪织有点头疼。

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云沧溟可以在任何时候收剑回身,偏偏选在她有疑问的时候,显然是故意展示实力。

啊。

真的很想收她做徒弟吗?

江雪织沉默半晌,在云沧溟专注的视线中缓缓开口:“其实我无所谓。”

她是真的无所谓。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完全没想过遵守这里的规则。

做不做徒弟对她本身都没什么约束力。

只是相对云沧溟而言,他得想清楚。

“尊上如果决定了,执意如此,那我没有意见。”

江雪织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道:“你想清楚就行。”

他有什么想不清楚的?

从澹台月提起这件事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江雪织个性强,能力更强,在修界早晚会崭露头角。

有朝一日超过他,也是意料之中。

若有弟子继承衣钵,绝对不会丢了他的名声。

收她为徒之后,两人还可以朝夕相处,日日都在一起。她所有的疑问他都能解答,她身上的麻烦他也能帮她解除,对她来说也是极好的选择。

两全其美,互为助力,有什么需要想清楚的?

云沧溟来之前只想着要收徒了,这般正式的事情一定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根本没想过收徒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可考虑的。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江雪织认真的眼神,他突然有些难以言语。

澹台月站在一边,一会看看尊上一会看看江雪织,来了来了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啊哈哈哈要不是百分百确定尊上绝对没有男女之心,那种事情永远和他产生不了任何瓜葛,她真的要以为眼前人是一对儿了呢。

澹台月挠挠头,望向身边的人寻求认同,恰好看见沈危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师侄?”她小声道:“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

沈危倏地睁大眼睛。

“一对师徒啊?”澹台月大喘气道。

沈危眼神僵住,迅速调整平稳。

“是。天下第一的尊上收到江师妹这般优秀的弟子,再合适不过了。那些觊觎江师妹的宗门和世家,从今往后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敢再来随便打她的主意。”

沈危考虑得很周全:“仙考之中因子女被江师妹淘汰而隐含不满意图报复的,也要好好思考是不是真要行动了。”

一直沉默未有回应的云沧溟,听到沈危低声的言语,缓缓拉回了神思。

是的。

这位晚辈说得很对。

让江雪织做他的弟子,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好事。

这根本没什么可考虑的,他已经提了出来,如若最后作罢,还可能给她带来不好的名声。

云沧溟活得太久了,什么事情都见过,深知人性卑劣,人言可畏。

今日在场的人知道是他想收江雪织为徒,若最后没成,知情者不会觉得江雪织有什么不好。

但不知情的以讹传讹,最后可能就会变成是他看不上江雪织,江雪织求着要当他的弟子却失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人会觉得他能被拒绝,都会觉得是江雪织被放弃。

不能让她处于风波之中。

尽管她自己并不介意风波,甚至乐在其中,云沧溟依然不希望看见那些。

“本尊不必再想。”于是云沧溟一字一顿,坚定说道:“既举意收你为徒,自然是无可更改,不需考虑。”

“我此生若要收徒,必是江雪织无疑。若没有她,也不会再有旁人了。”

此话一出,但凡还有意捡漏的长老都遗憾离场了。

尊上都这么说了,他们要是还不识抬举,是想让尊上这辈子永远孤家寡人吗?

他们座下都有不少弟子孝敬了,尊上还一个都没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尊上这话听起来,字面似乎是收徒,可那语气和神色,怎么觉得把收徒换成“娶妻”两个字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呢。

哈哈哈哈哈,肯定肯定是她想多了,澹台月抹了一把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管旁人如何作想,江雪织的想法一直很简单。

感情的事情是需要两厢情愿的。

显而易见云沧溟执意要收她为徒,不肯回转。

那她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尊上非要和我做师徒,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微微偏头,沉默了几秒之后,对云沧溟说了一句让他虽不解其意,仍旧面色大变的话。

“做师徒就做师徒,老师便老师吧,这种关系我也没试过。”她自语般道,“听起来还挺有情趣的,试试也不错。”

后面的话只有他们两人听见。

“情趣”二字令云沧溟瞳孔收缩。

骄阳似火,金光勾勒他神圣冰冷的轮廓,也在他翕动的睫羽下留下温柔的阴影。

江雪织双手交叠,有模有样地朝他躬身一拜,虽不是跪下的大礼,也算是一道颇为尊重的拜师礼。

“那今日之后,尊上就是我的师尊了。”

云沧溟长睫飞快颤动,看着她微微弯下的腰,竟有种难言的赧然。

很奇怪,只是一个拜师礼,朝他微微鞠躬而已,他竟觉得有些无地自处。

她明明是要做弟子,那不卑不亢的姿态和潇洒利落的拜师礼,却犹如对等的某种其他礼节。

如果有红绸挂在江雪织身上,那她看起来就完全是来娶亲的新郎官了——澹台月冒出这个念头之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去看看另外两名弟子。其余长老别急着走啊,还有两名弟子表现优异,你们多看看,多看看。”

澹台月忙碌地张罗着,这样才能让她少一些胡思乱想,多一点理智清醒。

沈危不动声色地看着对视的江雪织和云沧溟,同样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他也和澹台月一样觉得不可能。

他沉默片刻,和其他人一起恭喜江雪织。

“江师妹,现在该改口叫江师叔了。”

沈危和缓地说:“恭贺江师叔寻得良师,也恭贺尊上得顺意弟子。”

他的礼数无可挑剔,语气真诚和煦,再没有比他妥帖的人了。

云沧溟下意识去看他,在视线落在沈危身上之前,沈危先道:“江师叔要直接跟尊上回洞府吗?您入门之前与前宗门有些矛盾,需要晚辈替您去解决吗?”

玄天宗。

是了,还有个通缉过江雪织的玄天宗在呢。

现在大家都知道玄天宗内部有问题了,江雪织肯定是无辜的,不然抚雪剑尊不会选她为弟子。

以后大家就是同门了,江雪织辈分还高,沈危合情合理地需要为她解决后顾之忧。

他这么一说,云沧溟要看他的视线就又回到了江雪织身上。

江雪织本来兴致不太高。

毕竟刚刚被她的O拒绝,变成了可能有伦理错误关系的师徒。

哪怕她不在乎,他肯定是在乎的,也侧面说明了他可能对她没那个意思。

稍微有点烦躁,也就不那么想马上跟他走。

江雪织没看云沧溟,得他收徒,她没表现出任何愉悦,直接对沈危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劳别人费心。”

就算是身为同门晚辈的分内之事,她也不打算让沈危代为行动。

那么解压的事情轮得到别人替她做吗?

忙活了半天,总算有时间收拾谢无望,她必须亲自去一趟。

“先走一步。回来再去寻尊上。”

她是在和云沧溟道别,可眼睛根本没看他。

云沧溟没说什么,沈危偏在那里客气地提醒:“师叔,要叫尊上师尊了,别忘了改口。”

江雪织蹙眉扫了他一眼,看他满脸的无辜和温柔,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等云沧溟回应就飞身离开。

她刚走,凌昭和林晚晚就从第四关出来了,虽然耗费时间长了一点,但他们也都通过了考试。

沈危适当地说:“晚辈去看看剩下的两位弟子。”

他弯着腰后撤离开,云沧溟的视线终于落定在他身上,也不过存续几息就不见了。

沈危自觉这很安全,不会有何不妥,抚雪剑尊深居简出,以后也不会常有面对面的时候。

他不知道的是,云沧溟根本不用看他,都能知道他身上存在的问题。

云沧溟淡漠地抬起手,轻捻指尖,心中因江雪织的匆匆分别而渐显冷意。

傀儡术。

很高明的傀儡术,但逃不过他的眼睛,云沧溟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他并未立刻揭破,还放走了沈危,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看看沈家到底想在天雍做些什么。

目光落在江雪织消失的方向,云沧溟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如愿以偿收了江雪织为徒,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不悦。

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道天堑,至于是摆在何处的天堑,他一时片刻想不出来。

比云沧溟此刻还要压抑的大有人在。

玄天宗里,无霜跪在谢无望跟前,谢无望表情难看至极。

听见弟子来报江雪织入了抚雪剑尊门下,他气得扫翻了身边的一切。

无霜被余威波及,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跌倒,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师尊息怒……”

就算这样她还在安慰谢无望,努力说一些缓和对方情绪的话。

只是回应她的不是谢无望,而是另外一个噩梦般的声线。

“别让他息怒了。”

一个女声由远及近,几乎就在她的后颈。

无霜毛骨悚然地回眸,看见幽灵般出现在此地的江雪织。

她的出现没惊动任何人,这让玄天宗的护山大阵像个笑话。

“你!……”

无霜想说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比她更快的是江雪织的行动。

眨眼之间,大殿内出现了一个比无霜还要虚弱的人。

谢无望来不及发作江雪织,胸口已经被破军的枪尖刺入。

一滴血都还没流出来,谢无望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洞穿停滞了。

“江雪织……”他睁大眼睛道,“你竟然敢对我出手!你不怕死吗!”

他们是药人和主人的关系,尽管他这次要杀她还是失败了,却不觉得这关系有什么改变。

江雪织死了对他来说只是损失个药人,没什么大碍。

可如果他死了,江雪织也活不成。

“你胆敢如此,是打算与我同归于尽么。”

谢无望阴测测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突然觉得很陌生。

明明五官还是熟悉的,身姿也没什么改变,可就是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四目相对,江雪织漫不经心地将枪尖再送入一寸,对准谢无望的心脏。

刹那间,玄天宗弟子倾巢而出,所有法器都瞄准了江雪织——

作者有话说:姐:有情趣

云:?

第38章

无霜被天雍送出去后, 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还没走远的谢无望。

她恨死了江雪织和林晚晚,立刻将在天雍的遭遇歪曲事实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谢无望。

谢无望自然不会对林晚晚做什么。

无论无霜怎么污蔑指责林晚晚,他只是一笑而过, 听了就忘了。

她说得太过分, 他甚至还会责备无霜。

无霜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所以只编排江雪织。

“师尊, 江雪织根本没将玄天宗和您放在眼里, 她当着所有天雍弟子的面把一切都宣扬出去了,如今天雍恐怕已经对她深信不疑。若真让她通过仙考, 甚至在天雍寻得一个师尊, 玄天宗就完了!”

无霜瞪大眼睛道:“现在天雍正在进行仙考, 一切尚未有安排, 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江雪织死在仙考之中, 谁也无法说是我们做了什么,只能怪她自己没本事。届时死无对证,她也没家人来寻仇,还不是我们怎么解释怎么算?”

“相信天雍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逆徒来对玄天宗做什么。”

“可若是放她进了天雍,她功成名就之日, 就是玄天宗大厦倾塌之时。”

无霜自诩一心为宗门着想, 情真意切, 字字泣血。

谢无望怎么会不知道江雪织是他和玄天宗的心腹大患?

她还会是晚晚进入天雍的绊脚石。

无霜的话明显带有强烈的个人憎恨,谢无望是知道的,可她说得确实也没错。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江雪织必死无疑。

谢无望当即带无霜回了宗门,拿到了那把浸透了江雪织鲜血的匕首。

他不想失去精心调·教的药人, 可江雪织一再触碰他的底线,让他怀念从前那个怯懦听话的女孩的同时,对现在的她充满了恨意与征服欲。

征服无果, 就只剩下恨了。

“在她对未来满怀希望的时候亲手毁掉她,只要想想就觉得很有趣味。”

这是他从姬灵风那里拿到匕首时听到的话。

他素来不喜欢那个道貌岸然的少年大魔,不过他这样的感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情。

谢无望想着江雪织死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会多么后悔背叛他,那长久积压的愤怒终于得到了释放。

当他感知到江雪织的痛苦,感知到她的无力时,这种释放带来的快意几乎让他有些迷失其中了。

守在一旁为他护法的无霜看见了谢无望眼底升腾的魔气,她吓坏了,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若让天雍的人知道玄天宗宗主和魔族勾结,甚至自己还入了魔,后果简直比江雪织揭露一切还要可怕。

无霜打了个寒颤,低头退开一些,生怕自己被殃及。

她坚定地认为江雪织要死了。

这次她是绝对不可能逃掉的,她也是谢无望的药人,对谢无望的手段再了解不过。

如今还有魔域少主的加持,江雪织只会比无霜想象中更惨。

一切刚开始进展得很顺利,可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一段时间之后,“入定”的谢无望忽然喷出血雾,整个人被黑气包裹,陷入癫狂和虚弱之中。

他好像精神受到了某种反控,那本该施加在江雪织身上的反噬如数回返,甚至比他释放的恶意更加浓重。

他身为元婴修士,几乎瞬间就要毙命于此。

“师尊!”

是了,事情本来就没那么乐观。谢无望的元婴是为了带林晚晚下秘境而强行堆叠出来的,他还在秘境里受了重伤,再遭这么一逆反,根本就没活路。

无霜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直觉是魔族在其中搞了小动作。

“是不是那姬灵风干的?”

无霜愤恨道:“他在匕首里做了手脚是不是!”

她不愿相信江雪织能有这样的本事。

一个比她晚入门,曾被她踩在脚下三年之久的废物,有朝一日骑在她头上也就算了,甚至还能反噬死控制了她多年的师尊,无霜自己做不到,绝不相信江雪织能做到。

可现实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谢无望七窍流血,昏死过去之前,不甘心地喊着江雪织的名字。

不是姬灵风。

就是江雪织。

江雪织没被谢无望杀死,反而杀了谢无望。

无霜怎么说也是筑基修士了,再虚的筑基也不会看不出一个修士是死是活。

她的手颤抖落在谢无望的脉门上,不过探查一瞬间,就吓得一身冷汗跌倒在地。

“来人!快来人啊!请长老们过来,宗主出事了!”

整个玄天宗的长老齐聚谢无望的寝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暂时吊住了他的命。

“我们已经尽全力了。”

长老们道:“我们毕竟是剑修宗门,专注于修剑一道,未曾涉及医修之道。宗主五脏六腑皆被击碎,勉强吊住一口气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若能寻得医修大宗前来相助,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那还等什么,长老们快去找人啊!”

“可是……”长老表情难看道,“最好的医修都在天雍仙府,我们如何进得去?”

无霜呆在原地,发不出声音来。

最后开口说话的,是终于喘过气来,有了点力气的谢无望。

“等晚晚回来。”他的声音无力、沙哑,却充满底气,“晚儿必定能通过天雍的仙考,帮我撑到她仙考结束,送信让她请天雍百草殿主来助我疗伤。”

“丹阳子殿主与我颇有渊源,知是我出事,他不会拒绝的。”

谢无望如此笃定的态度,稳住了混乱不堪的玄天宗。

无霜咬唇听着他对林晚晚的肯定和信任,心如刀绞,恨意深重。

她想,等林晚晚成功了,带着天雍殿主回来救治师尊,玄天宗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不会了。

她与林晚晚素有旧怨,仙考之前又积存矛盾,林晚晚回来那日必是她遭受审判之时。

无霜夜不能寐,无法安枕,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惨死的场景。

她默默地想,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干等下去,她得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还没等她想到法子,变故就发生了。

耳后那充斥着杀意的冷声让她想到了那无数个惨死的噩梦。

无霜错愕地望着被玄天宗弟子围攻的江雪织,前一秒才得知她通过仙考,甚至还拜入抚雪剑尊门下,下一秒她就回来了?

这会不会太快了?

林晚晚他们甚至还没考试完毕呢!

无霜躲在人群之中,想要趁机逃走,还没爬出几步远,就被追命而来的金光击中脊背。

她惨叫一声吐出鲜血,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都挪不动了。

噩梦成真,只是杀了她的人不是林晚晚。

是江雪织。

无霜艰难地回眸,看见身边的玄天宗弟子被江雪织如砍瓜切菜一样,无差别地甩飞了出去。

“你在天雍山门污蔑我的时候,应该就想到会挨这一枪。”

江雪织一手握着寒光凛冽的长枪,一手捏着一块留影石。

“我特地带来了这个。当时看你侃侃而谈,很是能说会道。那么玄天宗从头到尾都对我做过什么,如何道貌岸然与魔族勾结,就由你来告知世间众人吧。”

她将留影石丢到只剩下一口气的无霜身上,无霜呆呆望着她,整个人都被她的阴影笼罩。

她好像第一次看清楚江雪织这个人。

看清楚她的强大,她的挺拔,她的难以抗衡。

她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叫她即便看见她被整个玄天宗围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无霜没办法对江雪织再产生任何恶毒的想法。

因为不敢。

当一个人真正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时,就不敢再产生任何恶念了。

无霜从不敢污蔑和设计云沧溟,对对方只有恭敬和仰慕,无论对方做什么她都无怨无悔,不敢置喙。那正是因为两人实力地位相差悬殊,她内心里面就不敢。

此时此刻江雪织和抚雪剑尊,在无霜心底的地位是一样的了。

她给她留影石,让她去做一些事,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她今天不用死。

不用死就好。

无霜颤抖着手拿起留影石,虚弱地点了点头,这样懦弱的姿态看得谢无望恶无比。

“没用的东西。”他厌恶说道,“你素来爱和晚晚攀比,可你比不上她一星半点。从气节到能力,乃至于最简单的忠诚你都做不到。”

“你这样的逆徒活着,实在是污了玄天宗的名声。”

谢无望冷酷地说:“念你也算在玄天宗长大,便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今日的结局,不过苟延残喘之下,他还是有能力终结自己的药人。

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江雪织。

没几个人可以和江雪织相比。

无霜就不行。

在无霜身上,谢无望找到了暌违已久的成就感。

他不过心念一动,奄奄一息的无霜就当场暴毙,满身蛊虫涌动,夺取了她的性命。

她临死之前表情极度悲痛,对江雪织和林晚晚恨意也罢嫉妒也好,最终都化作了对谢无望无边无际的怨毒。

归根结底罪魁祸首是谢无望。

这场几人之间的纠葛中,为人师表的谢无望最失职。

他没教好徒弟,没调节过他们之间的矛盾,任一切滋生发展,甚至对自己的弟子下毒手。

无霜被药物控制,可林晚晚却从来不曾,这样厚此薄彼,谁会平衡呢?

无霜讨厌林晚晚似乎是既定的事情。

谢无望擅长使用这样的方法彰显他对晚辈的厚爱,无霜越是躁动不安,他越是可以在林晚晚面前展现自己的优越:你看,多少人求着我的恩典,我却单单只给你,你一定感动极了吧?

无霜是他的手段之一,后来的替身“江雪织”更是。

如果现在的江雪织没有穿书而来,那么原定的剧情一定还会发生。

林晚晚和“江雪织”必然争斗,“江雪织”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无霜,甚至比无霜更惨。

“杀……”

无霜死之前,手里紧紧攥着江雪织给她的留影石。

她已经打开了开关,把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记录了下来。

她的声线颤动,无法连贯发声,可她的意志依然表达了出来。

“杀了谢无望……”

无霜临死之前这样乞求着江雪织。

她想要抱住她的腿,哪怕只是抓住她的衣摆也是好的。

可是失败了。

她再也没有力气了。

无霜闭眼之前,身上已经被蛊虫反噬得没有一块好肉。

一个好看的姑娘因为憎恨而面目全非,最后死的时候又因为药物反噬真正的面目全非。

江雪织安静地看着,表情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留影石记录了谢无望的所作所为,若外界的人看见他如何对待无霜,就会知道江雪织曾经过得是什么日子。

所有的一切都不必再解释,残暴无情的谢无望会成为众矢之的。

谢无望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散出去,他立刻命人来抢夺留影石,可江雪织站在无霜身边,解开自己的外袍,盖在了面目全非的尸体上面。

也盖住了那留影石。

所有想夺走留影石的人都得从她这里跨过去。

雷云滚滚,电闪雷鸣,江雪织一人一枪伫立大殿之中,孤身至此,以一敌万,仍有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势。

那般迫人的威压,让玄天宗弟子哪怕人数占优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无望想亲自行动,手刃江雪织,奈何他真的快要不行了。

江雪织在精神上给他的反噬,让他骨子里对她也产生了一种恐惧。

他忍不住询问长老:“给晚儿的传音发出去了没有?”

长老语气复杂道:“发出去了,一刻钟之前已经发出去了。”

“一刻钟……一刻钟……不行,还得再快一点。”

他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奇怪的法器,法器极其精密,呈纯白色,像是某种动物的羽毛,又像是几种药材的聚合体。

它应该是一种信物,可作传音用途,谢无望正用它传音给某人。

“若我死,替我解决江雪织,这是你欠……”

他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完。

作为一宗之主,谢无望也算是身经百战。

表面上他不惧怕江雪织来袭,对她不屑一顾。

可实际上,再是堆砌起来的元婴,也算是大能了,作为大能自然有大能的独特直觉,若非直觉自己今日会陨落,他不会发出这样的传音。

可惜这样的传音也没能说完。

连说完一句话的功夫都不到,谢无望已经头颈分离。

玄天宗弟子们眼前一花,视野再清晰的时候,宗主已经被人割断了脖颈。

那个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江雪织,一手握着玄天宗的神器破军,一手提着他们宗主的头颅,云淡风轻地站在大殿最高的位置上。

她手中头颅分割处不断滴血,血顺着台阶流下来,让人们分不清周身的铁锈味是来自她,还是来自宗主的血腥气。

谢无望死了。

他彻底死了。

可他的“药人”江雪织仍旧好端端站在那里。

她摆脱了药人的控制。

江雪织微微抬眸,在众人错愕之中,偏头问道:“下一个谁上?”

同一时间,天雍仙府内,林晚晚跪在各殿主面前,见到江雪织不在,瞬间就想到她去了哪里。

当她收到谢无望濒死求救的传音之后,给出的反应也让身边的凌昭错愕不已。

林晚晚顿了几秒,直接烧了急切送来的传音符。

凌昭瞪大眼睛:“你宗门的求救符,你就算不回去,也回复一下吧?”

他不知道玄天宗内部到底发生过什么,江雪织此刻又在干什么。

但也能感觉到这求救和江雪织有关。

林晚晚不去很好,别去给江雪织捣乱,她要回去他也会拦住她。

可作为受到宗门宠爱的弟子,她对求救符视若无睹又很不正常。

林晚晚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漠得像冬日千里冰封的湖面,坚不可摧。

“没有那个回复的义务。”她面无表情道——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39章

玄天宗出了大事。

宗主谢无望被曾经的徒弟江雪织亲手割断了头颅, 尸首分离,扔进万魔窟。

宗门内大小长老为给他报仇都跟江雪织动了手。传闻那日玄天宗地动山摇,护山大阵岌岌可危, 无数人死于这场以一对万的斗法, 最终以仙盟到场□□而结束。

据说玄天宗损失惨重, 灵脉被毁, 核心人物死的死伤的伤, 而那造成这一切的江雪织却还好好活着。

大家都记得她是个筑基,哪怕进阶很快, 已经到了筑基中期, 也不该随意屠戮金丹和元婴。

这完全不合常理。

哪怕最底层的散修, 也察觉到江雪织身上的与众不同。

仙盟沈盟主带人赶去玄天宗, 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 与其说是帮了被围攻的江雪织,不如说是帮了人数占优的玄天宗。

被关在南宫氏祠堂里的南宫笙听闻这个消息,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

当有更多人尝过她的感受之后,她之前经历的一切,突然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心里忽然就舒服多了。

而更让公众意料之外的, 是玄天宗内部居然做了那么多坏事。

谢无望身为宗主竟与魔族勾结, 将自己的亲传弟子制成药人, 时刻准备夺走她们的一切,这种行为确实不能容忍。

江雪织身为受害者,后面还被通缉追杀,确实受了天大的委屈, 做什么反抗都是应该的。

她的名誉得到了恢复,人们本该对她抱有同情和认可,但在听闻江雪织通过了天雍仙考, 又被抚雪剑尊收为关门弟子的时候,又觉得需要被同情的是他们自己。

南宫笙高兴了一半,得知云沧溟收了江雪织为徒,气得差点把祖宗牌位给砸了。

可是也没有办法了。

江雪织身上有种远超目测修为的力量。

这股力量没人知道来自哪里,究竟是个什么,但他们现在可以肯定它很强大,强大到元婴与她对战都需要万分谨慎。

“也不知化神能不能和她打一打?”

沈清弦来到玄天宗处理麻烦,身边的弟子小声议论着江雪织。

他不喜欢身边人对旁人议论纷纷,非议他人在他看来是不好的行为。

他微微偏头,眼神示意对方适可而止,弟子立刻不敢再多言。

只是这样的疑问终究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沈清弦抬眼望向四周,尽管玄天宗比不上仙盟,更比不上沈氏繁华,可这也是上三洲里不错的宗门了。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每次来都能看到灵气充盈,云台宫阙。

可今日这里面目全非。

他只到满目疮痍。

沈清弦白衣白靴,低头看着自己所站的位置。

血几乎流到了他这里。

说一句玄天宗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沈清弦微微蹙眉,看上去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画面。

他沉默半晌,终于望向血河尽头仍未离开的江雪织。

人人都觉得她是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罪无可赦的。

但沈清弦不这么认为。

她只有一个人,玄天宗这么多人,也不是各个都和她有仇怨,他与江雪织来往几次,总觉得她没有人们传闻中的那么穷凶极恶。

无冤无仇的人,只要不挑衅她,不对她起杀心,她不会主动出手。

说白了还是这些人非要去送死,否则也不会这么惨烈。

……你说你惹她干吗?

沈清弦迈开步子,护体罡风隔开了满地的血液,让他的白衣白靴不至于染上污秽。

他一步步走到江雪织面前,江雪织也抽空看了他一眼。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精神上是舒适愉快的,但身体还是有点负荷不了。

虽然脱离了药人的控制,灵根还没完全恢复,锻体不够极限,还是没彻底变成她自己的身体。

和玄天宗弟子车轮战了一场,玄天宗损失惨重,江雪织情况也没那么乐观。

她头疼欲裂,灵府一塌糊涂。

可她好端端站在那里,姿态随意,神色悠然,就给人她毫发无伤的错觉。

沈清弦没有这个错觉。

他的修为是真高,修界化神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沈清弦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年纪还这样轻,更显得卓尔不群。

他停在江雪织面前,俊秀的眉眼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从芥子里取出一块手帕,一手挽袖,一手将帕子递给她。

江雪织看他优雅从容的姿态,也看他白皙掌心那整齐叠放的手帕。

手帕上绣着一朵绽放的清荷,栩栩如生的刺绣仿佛可以让人闻到花香味。

“我该叫你沈清弦,还是沈危?”

江雪织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精神过于兴奋之后的疲惫感。

就好像刚办完那种事情一样。

沈清弦表情古怪,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目光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身上,过了一会才道:“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否认。

被看穿了一个秘密的身份,按理说该掩饰一下,至少不能直接承认。

他想过这件事要保密的,可当江雪织真的问了,他还是没有隐瞒。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她,她满身都是血,红衣的色彩遮盖了大部分,过于浓重的血迹在她身上结块成黑色,显得斑驳而凝重。

沈清弦默默地为她用了个清尘诀,江雪织的身上很快就干净了。

她本来可以自己这么干,但打了这么久,面对那么多人,即便是她也确实有些吃力。

如今她是灵力匮乏,经脉脆弱。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等身体完全恢复,灵根和旁人一个起跑线的时候,应该会好一点吧。

江雪织这么想着,看见沈清弦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帕。

“今日玄天宗发生的一切,都由我来收尾便好。”

沈清弦微垂眼睑道:“说到底这件事我也有错,若我当初没答应谢无望的请求,你也不会被他们牵连至此。我会向修界解释清楚所有,包括我自己的错失。”

江雪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公平公正,平和好相处,实际上比恶意外露的那些人更恐怖。

他主动请罪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只能说他想要的东西更多。

江雪织直勾勾地盯着沈清弦,沈清弦起初不与她对视,只是一味地垂眸。

时间长了,他呼吸微微变得有些凌乱,在月亮升起,照亮满地血色的时候,他还是抬起眼,望进了江雪织的双眸。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我。”沈清弦喉结滑动,轻声说道,“我也承认自己有所图谋,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没有恶意。”

“身为仙盟盟主,要看顾整个修界,也要照顾我的本家,我总要有一些底牌和筹谋。沈危的身份是其中之一,与各个宗门的纠葛也是其中之一。”

沈清弦缓缓道:“但至少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的,只是沈清弦这个人,不是沈盟主,也不是沈氏子。”

他这些话大约意义非凡。

他看着江雪织的眼神也非常直接而热烈。

沈清弦无疑是俊美的,有种出尘脱俗的风情。

可江雪织看着他,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

她盯着他片刻,来了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的身份是与你时刻绑定的,不是你想做谁就做谁。”

“至于对我有没有恶意也无所谓。”江雪织面无表情道,“恶意善意不过都是旁人之意,不会影响到我分毫。”

她三言两语,恨不得在两人之间隔出个山川湖海来。

沈清弦媚眼抛给瞎子看,怔忪片刻,不禁笑了。

月下的微风拂动他的长发,他语调温柔道:“你说得对,旁人之意总归影响不到你什么,你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好。”

他主动和她道别:“回去之后,若你想要揭露我在天雍的傀儡身份,就去做吧。”

沈清弦和缓地说:“我不会否认,会离开的。”

江雪织看了他好一会,该说不说,哪怕知道沈清弦不简单,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总还是让人舒适的。

“只有一点……”

在江雪织真的离开之前,沈清弦忽然又叫住了她。

“江道友,世道不平,人人都会遇见麻烦,我见你常常奔波,心有挂怀,总想跟你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把自己陷入今日这样的局面之中。”

“我不介意一次次帮你收尾,但这样的事情总归危险,我不希望有什么‘万一’。”

“我也不愿看见你总是被人非议。”沈清弦似乎叹了口气,语调柔和里带了点恍惚,“听人议论折辱于你,我总有些说不上来的不悦。”

“骂的又不是你,你不悦什么?”江雪织回眸,清冷的眼睛在月色下注视他:“而且有人骂我,说明我做对了,这有什么不好?”

沈清弦愣了愣,有点被她的理论震撼到。

片刻,他找回神思,抿唇说:“你说得也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人言可畏?”

沈清弦往前走了走,眉头微皱,难得表情沉重:“三人成虎,几个人非议你是折辱和妄论,但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甚至几万人呢?”

“他们会称之为‘正义’。”

“真等到他们以正义之名追究于你时就晚了。”

夜风温柔,伴着血腥气送入鼻息。

沈清弦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江雪织能听出他的真心和坦诚。

她后知后觉地微微睁大眼睛,视线与沈清弦对上几秒之后,漫不经心道:“不会有那一天。”

沈清弦:“?”

“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让污蔑我的人有‘三人成虎’的机会。”

沈清弦怔住。

“杀了不就好了吗?怎么可能留着他们凑到十万百万?”

江雪织最后看了他一眼,临走之前意味不明道:“我不用克制自己委屈自己,去成全一段名声。我需要做的只有堵住他们的嘴,让他们不能再胡言乱语就行了。”

沈清弦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月光之下,她修长单薄的影子堪称“形单影只”、

只这份孤独没有一丝萧索寂寥之感,反而让他觉得,她身边若多出一个人来才是真的碍眼。

“盟主,接下来怎么办?”

江雪织刚走,就有属下来找他。

“玄天宗弟子死伤惨重,长老们更是都无法主事,这里如今群龙无首,咱们……”

属下欲言又止,沈清弦一扫面对江雪织的温驯谦和,朗声说道:“既是群龙无首,咱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了。”

沈清弦叹息道:“玄天宗暂时由仙盟收管,待寻到恰当之人,再予以交付吧。”

至于这个恰当之人何时何地能找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夜半三更时,江雪织背着长枪回到了天雍。

前往天雍的路不好走,她身体还不太好,走得有些慢了,深夜时分才到达山门外。

走到这里,看着山门紧闭,阵光强盛,以她目前的身体恐怕不太能硬闯。

啊。

忽然想起来,走的时候匆忙了一些,拜师结束忘记拿信物了。

拿了信物才能在天雍自由出入。

这可怎么办。

江雪织微微皱眉,她往周围看了一圈,想着大不了就在这里对付一晚上,等明天恢复一些再发出点动静来。到时候天雍弟子出来查看,肯定认识她,就会放她进去了。

这么想着,她就想找个景色不错的地方打坐片刻。

天雍周边安全得很,长眼的不长眼的都不敢来这里造次,她可以放心待着。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几步,江雪织的身子忽然顿住。

她以为不会有人等着自己,不会有人记挂她的来去。

哪怕在意也是因为觊觎和惧怕。

在原来的世界就没有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就更不会有了。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照看和等候,下意识安排好了自己的一切。

可有人打破了恒定的规则。

那看起来不会为任何人开启的阵光突然波动,江雪织回来不过片刻,已经有人知道她回来了。

云沧溟手中提着一盏白竹灯,身上换了常服,常服素雅,不过一袭毫无纹饰的月白色云纹道袍,材质仍是冰蚕丝,却更显柔软飘逸。

他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挽就,些许发丝垂落,褪去了部分威压,更凸显了他本身清冷出尘的气质。

江雪织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什么山间明月林下清风,姿逸都无法与他相比。

江雪织看见他开口,薄唇微启说:“不过杀几个人而已,怎么回来得这样迟,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云沧溟微微颦眉:“下次不许回来得这样晚。”

他朝她伸出手,语调放缓,很轻地说:“过来,回去了。”

回去了。

在这个世界她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吗?

江雪织安静地想着,脚步没有挪动。

她以为云沧溟可能会不耐烦,最少也得催促一下,但他没有。

眼前光芒闪动,那远远伸手的人已经近在眼前。

江雪织忽然浑身都开始疼,之前隐忍的疲惫一起袭来,她困扰地闭了闭眼,任由自己朝一侧倒去。

意料之中的,她倒在了那个清冷却温暖的怀抱之中。

“……玄天宗确实胆大妄为。”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云沧溟这么说了一句,随后便累得秒睡了——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开始二人世界了[红心]

第40章

云沧溟抱着江雪织回了洞府。

他住在天雍仙府的琼霄玉阙, 这里是整个天雍仙府灵气最为浓郁,风景最为壮丽的地方。

哪怕在夜晚,这里漫天繁星闪耀, 云海翻滚, 瀑布飞悬, 仍是未来科技世界无法比拟的古朴风光。

云沧溟居住在这里很多年了, 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哪怕他不是仙府名义上的府主, 却是实际上的掌权者。足不出户多年未见的天雍老怪担着府主的名号,却不管府中任何事务。若非天雍太和谐, 府主又太强大, 底下的弟子真的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会不会已经在无人之处陨落了。

琼霄玉阙的主殿上悬挂着匾额, 上书静渊二字, 看笔迹就知道是云沧溟亲手写下的。

静渊殿作为主殿,并非是琼霄玉阙中最大最奢华的一处居所,只是云沧溟选择了这里作为寝殿,这里才成为了主殿。

相较于真正最大的宫殿,静渊殿位置偏僻了些, 处在一片云海悬崖之处, 出门便是古树和无边无际的云海。

当金乌升起的时候, 会点亮云海和整座静渊殿,金光灿灿暖人身心,住在这里的人和动植物都会很舒适。

是了,云沧溟看似是一个人居住在静渊殿, 又不真的是孤身在此。

夜色深重,静渊殿偏殿支着朴素的炉灶,这里竟然是一处精致的小厨房。

一只雪团子灵兔正和圆滚滚的寻宝鼠在草丛里面打闹, 傲娇的仙鹤幼崽抬起腿把它们扫到一边,两只毛团子就这么撞在云沧溟的脚边。

云沧溟低下头,听着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轻轻用靴尖将它们扫开了。

两只毛团子翻了个身,好奇地望着主人抱着个人回来,灵兔定神观察了一下,想起他抱着的人是谁,兴高采烈地和身边的寻宝鼠交流起来。

火星点亮小厨房,灵火始终维持着适宜的温度,不会让灶上的食物过了火候。

云沧溟将江雪织放到床榻上,她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一身的疼痛似有缓解,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难言的疲倦将她包围,云沧溟也是头回见她这副模样。

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落在她的眉心,为她舒展开了靠在一起的眉峰。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立刻收回手来,快步走出了寝殿。

站在门口的珠帘外面,看着珠帘内影影绰绰的身影,云沧溟扪心自问,方才那样的举动适合弟子与师尊之间做吗?

答案无疑是不适合。

不过……

不过江雪织伤了,神思疲倦,身体很差,他作为师尊理应照料她,让她好起来。

那么多一些肢体接触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云沧溟静默片刻,转道去了小厨房。

他熄了灵火,将灶上的晚膳倒出来,香甜可口的灵米粥冒着热气,他一边用灵力调节粥的温度一边想,以江雪织过往的精力和防备心,刚才那种情况,她就算深度昏迷也会醒来吧。

她总是那样,重伤昏迷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外界充满了警惕。

他碰了她的眉心,那对修士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位置,需得用心守护,可她没有反应。

她没任何反抗,安静温顺地接受了他的触碰。

这绝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待遇。

也许这是他独有的待遇。

她接受了他。

无论是不是真心愿意做他的弟子,都是接受了他的。

生理上她便不排斥他的靠近。

云沧溟周身冷漠的气息倏地缓和,连夜色下的灯火都显得温柔了起来。

他端着灵米粥回到寝殿,轻轻坐在床榻边缘,将江雪织扶起来,想要唯她吃点东西。

即便辟谷了,严重丧失灵力的人也格外需要一些补充剂。

他大可以给江雪织吃些丹药,那样喂起来还方便许多。

可他见过江雪织把丹药当饭吃的样子,她那味同嚼蜡的反应,实在让他不想给她服用丹药。

哪怕要服丹,也得等他炼出可口的丹药来才行。

而现在,辅食一些药膳对江雪织的身体来说非常有好处。

既补充体力灵力,也可以排解身上的余毒。

他已经给她查看过了,她肯定做了什么来反制身上那复杂的毒素,过程必然十分艰辛,好在结果还算不错,尽管还有一些余毒,却不会再受药物反噬伤害了。

云沧溟是什么人?

他最初知道江雪织的身体情况后,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都不需要去调查,就可以确定必然是玄天宗宗主谢无望将她制成了药人。

玄天宗其他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实力上也只有谢无望可以做得出来。

如今谢无望已死,江雪织自己给自己报了仇,还弄得一身狼狈,不免显得他这个师尊无能。

江雪织被他放在枕头上靠着,勺子盛了粥送到唇边,她没有张口,服用起来也容易洒,姿势实在不太方便。

犹豫半晌,未免粥冷了,他一手端着碗,一手将江雪织扶到了自己肩头。

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这样近的距离,就很方便喂饭了。

勺子再次送到唇边,她还是昏昏沉沉不知道张嘴。

云沧溟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说了句:“张口,吃点东西。”

他觉得她肯定不会给什么反应,一定还是不会张嘴。

他都已经在想别的法子了,突然就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张开了。

唇齿开合,洁白整齐的牙齿,粉嫩湿润的舌尖,云沧溟不期然地将这一切极近地收入眼底。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以至于江雪织张嘴半天都没吃到东西。

她有些埋怨,闭着眼嘀嘀咕咕:“快喂啊,愣着干什么?”

说她睡着了吧,还有反应。

说没睡着吧,眼睛又闭得死死的,人懒懒散散,呼吸匀称。

云沧溟猛地回神,立刻用勺子堵住她的嘴。

硬硬的勺子和适口甜美的灵米粥,江雪织吞得心甘情愿。

意犹未尽之于,她还在嘀嘀咕咕:“怎么是勺子……”

“……”

什么意思。

云沧溟沉下心来。

不是勺子还能是什么?

他不受控制地因为她的几句“梦话”产生了某种联想,那画面让他浑身紧绷起来。

他僵硬地转开头,不去看她的脸,全凭直觉把一碗粥喂给她,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寝殿。

若有旁人在这里,便能在天下第一的抚雪剑尊身上看到罕见的“落荒而逃”之感。

他回到小厨房,看着桌案上为江雪织准备的精致点心。

那都是她离开天雍之后,他闲来无事做的。

不知道其他人收了弟子是怎么相处的,他也不想参照别人的规矩。

只想着她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孩子,和他养育的这些小动物一样。

如何照顾它们,就要如何照顾江雪织,还要比照顾小动物更用心才是。

所以他给她准备了舒适的寝殿,好吃的食物,所有他能想到的孩子需要的东西,他都准备了。

下午到夜里的时间,他都拿来做了这些。

只是——

只是一个长辈,该对孩子产生那些联想吗。

不应该。

这是错误的。

他们是师徒,他可以是她的长辈,是她的父亲,只不能是——

云沧溟没再想下去,江雪织需要休息,吃了灵米粥之后,等她次日醒来再去疗伤祛毒修复灵根便好。夜深了,他也睡不着,便开始打扫厨房。

云沧溟非常重视仙府的“家务”,见不得脏乱差。他会亲自动手打扫卫生,不用清尘诀去清理。他的静渊殿里乃至于整个琼霄玉阙,总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做这些耗费时间,可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通常来说,清理住所这种事也让他觉得非常解压。

只是往日能解压的事情,今天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沉下心来。

云沧溟渐渐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

天亮之前,至少江雪织醒来之前,他必须恢复正常。

手中动作停下半晌,他忽然唤了照寒,自静渊殿御剑离开。

月光之下掠过飞驰的剑影,无论是威压还是灵力气息都熟悉得要命。

澹台月还在看书,没有休息,突然看到天边划过这样的剑影,不禁浑身一凛。

大半夜的,仙尊这是要去做什么?

这个时候江雪织在玄天宗大杀特杀的消息虽不曾昭告天下,可他们身为天雍大能早就知道了。

鉴于仙盟都去处理了,他们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天雍是至尊,至尊是底气,是压轴的,不是什么大小事务都管的。

可抚雪剑尊这个时候离开……

澹台月趴在窗户上,很有底气地想,他搞不好是去玄天宗哦。

这可不是她随意发散啊,作为天雍一员,她很清楚抚雪剑尊是个外冷内热,关照晚辈的人。

哪怕是她这个级别,也没少受仙尊的照料。

如今玄天宗出了那档子事,仙尊新收的弟子如何被谢无望折磨,澹台月也有所耳闻,她都看不过眼,仙尊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们天雍护短是出了名的,其中最为护短的就是抚雪剑尊了。

想必这会儿子仙尊已经到了玄天宗吧?

澹台月猜得一点都不错。

云沧溟现在已经到了玄天宗。

玄天宗的护山大阵早就被江雪织破坏了,根本就不堪一击。

仙盟的人来了之后,重新在这里树立了防卫,打上了仙盟的标签。

江雪织前脚刚走,也没多长时间,沈清弦这会儿还在这里忙碌,并未离开。

谢无望的寝殿内灯火通明,沈盟主将这位前宗主的一切都清点了出来,最后公布于世的会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往常云沧溟庇护仙府弟子都是暗中行事,无人知晓是他做的,仙府弟子也不会知道。

但今天他不想那么做了。

照寒极有存在感地刺入玄天宗的地面,刚被仙盟弟子清理干净的道场瞬间被炸得七零八碎。

仙盟弟子吓了一跳,连带着正在清点数目的沈清弦都被炸了出来。

一群人涌入道场,只见满地残垣断壁,处处狼藉。

烟尘慢慢褪去之后,他们看见凛如霜雪的剑刃,以及剑刃之上那瞩目的“照寒”二字。

那是神剑照寒。

照寒是修界兵器谱排名第一的神剑,它的主人是——

漫天威压之中,云沧溟悬立于九天之上,脚下是汹涌的剑意。

素白宽袍在猎猎罡风中翻飞如云,他周身散发出比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寒意。

修长五指虚握间,漫天剑意凝为亿万冰剑,霜蓝剑气环绕其身,将他映衬得如同冰川之神临世。

墨发在狂乱气流中飞扬,每一根发丝都沾染了月华清辉,眉眼间凝着亘古不化的冰霜,那是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威严。

“……是抚雪剑尊!”

“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有人认出了云沧溟,这是很正常的事。

哪怕不认识他本人,没资格觐见天颜,也会认识神剑照寒。

知道他是云沧溟,也是因为他的修为臻于化境,世间实在无人可比,如此强大的修士只能想到是他。

“盟主……”

仙盟的人六神无主,不确定抚雪剑尊这个时间这个模样出现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沈清弦作为盟主,自然要出面交涉,但他也看得出来抚雪剑尊此次前来绝非好事,恐怕是无法善了的。若出面交涉,必然得不到什么体面的回应。

可他到底是盟主,别人退缩惧怕可以,他不行。

沈清弦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到众人之前。

他是想开口担下全部的责任,只是现世没给他这样的机会。

照寒自地坑里飞出,回到主人手中。

云沧溟手握他的本命剑,轻描淡写地抬起,无形的剑意立刻让所有人跪倒在地。

“本尊今夜来此,替座下弟子江雪织讨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师尊:这种事情可比做家务解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