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铭朗干脆蹲下来和西西视线齐平,问她自己想不想吃。西西眼睛发亮,偏头看了眼眼花缭乱的店里,伸手指着玻璃的某处,声音依旧很小:“想要这个。”
汤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甜筒。
章铭朗朝汤依扬扬下巴,站起身来绕到她身后,推着她往里面走,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一面走,嘴里还一面念叨着:“小孩子都爱吃这个,我小时候也想吃,爸妈死活不让。偶尔吃一次怎么了,不会影响健康的”
汤依仍然不太赞成,但看着西西面对桌前铺满了的炸鸡薯条,高高兴兴地狼吞虎咽起来时,她的那些想法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汤依托着下巴,笑着看西西高高兴兴吃着。
算了,偶尔一次确实无所谓。
如果带她去什么高档餐厅,西西不一定就能吃得饱吃得开心。
填饱肚子以后,汤依和西西又在专业玩家章铭朗的指引下,走进巨大的电玩城里。
汤依看着身边跃跃欲试在机器旁边换游戏币的章铭朗,心生怀疑:“其实你是自己想玩吧章铭朗?”
被戳中心思,章铭朗干脆不演了。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游戏币盒子,摩拳擦掌准备开干。
西西眼睛滴溜溜地到处转,看着各种泛着粉色蓝色光芒的游戏机,像是进入了梦里才能进入的地方。
章铭朗俯下身子,手把手教西西怎么投币,怎么操作,怎么在游戏机里抓起娃娃,随后往她手里放了两个币:“你自己试试吧。”
西西摊开手掌看着游戏币,低下头照葫芦画瓢地将币投进去,目光认真专注,手上操作着机器把手。
汤依退开到侧面,和章铭朗一人一侧,手指着透明的机器外壳,七嘴八舌说着往左往右。结果当然是没抓中。
西西抬起头看看汤依,又看看章铭朗,眼睛闪烁。
汤依以为她心思敏感地在愧疚,连忙蹲下来摸她的头发说没关系,游戏币很多,可以玩很多次。
然而西西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很不好意思:“我分不清左右。”
一旁关切着的章铭朗闻言,静默一瞬,忽然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汤依抬头瞪他一眼:“别打击人家自信心,我们西西还是小学生呢,分不清很正常。”
章铭朗也蹲下来,耐心教她吃饭写字的手就是右手。于是西西不仅收获了一晚上无忧无虑放松的快乐,还收获了左右边的辨别方式。
他们在宽阔的游戏厅里放肆玩着,带着西西嘻嘻哈哈地抓了好几只娃娃,又带着她玩跳舞机,汤依举着手机给手舞足蹈的她和章铭朗录视频,就算画面抖动着看不真切,没有人在意这些。
他们玩弹珠机,玩游戏摩托车,汤依把西西放在身前,身下的摩托车随着游戏画面剧烈地摇晃,差点把两个人都飞出去。
他们玩室内卡丁车,车子在拐弯处飞速漂移、风打在脸上时,汤依第一次听见西西因为兴奋而尖叫出声。
几乎速通了所有游乐项目后,他们带着她走进蛋糕店,让她自己选了个小蛋糕。
三个人坐在窗边,汤依帮忙撕开一次性叉子的塑料包装袋,章铭朗拆开蛋糕包装盒,将小小的盒子从上方抬起来,还要时刻注意着不能碰到蛋糕的奶油造型。
西西接过叉子,刚要落下时又紧急收回来,转头问汤依:“你不吃吗,超人姐姐。”
“我不吃,”汤依笑着摇头,掠过西西的头顶抬起眼看章铭朗,“你们两个,是背着我聊了什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乱喊。”
“不告诉你,这是我和小西西的秘密,”章铭朗把头一扬,又低下头去问西西,“西西你说是不是?我们可拉过钩啊。”
西西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汤依,纠结地皱起小脸。
汤依笑着抽了张纸巾把她嘴角的奶油擦去,说:“没关系。你们保存好属于你们的小秘密,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西西这才放心地埋头吃了起来。
汤依抬起头瞟了得意洋洋的章铭朗一眼说:“使了什么手段,让人家才一个下午就归降了。”
章铭朗伸出手掌晃了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啊,小孩子最管用。”
汤依嗤笑着转头,说他幼稚。
她偏过头的瞬间,敏锐地看见玻璃外的某处,有张脸闪了一下,消失在黑暗尽头。
汤依心里一沉。她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她低头,章铭朗和西西悄悄在嘀咕着什么。汤依努力把浮动的心安置回原位。
可能是幻觉吧,虚无缥缈的猜想和一瞥,还是别说出来影响这温馨的氛围了。
汤依敛下眼睫,刚想转头说些什么,猫着腰的西西却忽然弹了起来,手指往她眼前一晃,一小滴奶油被撇在她鼻尖。
汤依眼睛微微睁大了,迷茫地看着她。
西西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直往桌下钻。章铭朗更是撑着下巴,盯着汤依的鼻子,笑得肩膀一颤一颤。
一看两人这状况,汤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笑了两声,伸手去挽袖子,嘴里念着“你们完了”,说着就要去沾奶油往他们鼻子上撇。
一番拉扯挣扎以后,直到三个鼻子平等地沾上一小块奶油,这场争夺才终于平息。
他们刚刚安静下来一会儿,汤依的后背忽然被轻轻拍了拍。
她转过头去,一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女生手中拿着拍立得和相机,笑得甜甜地朝她招招手:“你好呀姐姐,好久之前就注意到你们了。你和你老公你们好配呀,小妹妹也很可爱。”
汤依连忙摆手:“我们还不是夫妻,这个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
女生也连忙说着不好意思。在一旁暗爽的章铭朗故意咳了两声,伸手去抓住汤依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故意举起来给女生看了看,说:“我们是男女朋友。”
“我就说你们肯定是一对!你们真的很配啊!”女生瞬间松了口气,把手机凑过去给他们看,“是这样的,我是个探店博主,我叫邹今越。这个是我的账号,网名是‘百变小越’。我看你们氛围好好呀,想给你们一起拍几张合照可以吗?不会用作别的用途的,一会儿拍完了可以发到你们手机里,然后我就当场删除掉!”
汤依愣了一下,转头和章铭朗征求意见。他认真想了想说:“拍照是可以的,就是你必须保证把照片删掉不能留痕,因为我们不是很方便。”
邹今越当然连声应好。
三人甚至忘记擦掉鼻尖上的奶油,顶着略显滑稽的模样看向镜头,坐在中间的西西不经常拍照,不太自在地有些紧张。
相机咔嚓一声,一张难得的合照落成。为了帮他们把这个瞬间留下,邹今越还送给他们一张拍立得。彼此道谢以后,邹今越将相机里的照片当场导出来,加上汤依的微信发给了她。
小小的拍立得将三个人框住,将这个美好的瞬间变成了能握在手中的实物。汤依从笑喷了的章铭朗手里接过照片来看时,才发现他们鼻尖的奶油都忘了擦。
汤依也乐了,抽出几张纸递给他和西西擦掉。
时间不早,汤依联系了司机,将他们送回到橘县。车子在西西家门口停下,西西奶奶早就候在门口多时,听见了动静连忙走近了些。
她拉过西西来,催着她和哥哥姐姐说谢谢。
汤依蹲下来朝她招招手,笑得很温柔:“西西,来抱抱我好吗?”
西西几乎没有犹豫地松开奶奶的手,跑过来拥住她。汤依伸手捋着她的头发,又轻轻拍她的背。她低声说:“一定要认真读书,考好大学,知道吗?姐姐下次再来看你的时候,西西要变成勇敢的小女孩,好不好?”
西西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头。
汤依松开她,才想起来竟然没有给她送个礼物。她站起身来在身上摸了摸,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章铭朗不用她说话,像是掌握了读心术一般。他往前一步,从手里提着的汤依的手提包里的侧面口袋中,摸出那张拍立得合照。
他弓下腰,将小小一张拍立得递到西西手上,温声说:“这张合照,西西帮哥哥姐姐保存好,行不行?”
西西伸出双手,珍视地捧过来,放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章铭朗再次伸出小拇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着说:“我和依依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变成厉害的大朋友,还要保存好这张照片。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要来检查的,答应的话,我们拉钩?”
这一次西西没再犹豫,她小小的嘴唇抿着,认真伸手和他拉钩。
汤依双手放松地垂在身前。她忍着鼻酸在笑,却看见西西奶奶颤抖着伸手抹眼泪。
这一夜夜色明朗,万籁俱寂。
汤依和章铭朗彼此依偎在她主卧的床上,细细数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时不时发笑,被窝下紧扣着的双手发着热;
橘县的小床上,西西背对着奶奶缩成一团。窗外月光洒进来,她动作很轻地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合照,和在手心里,终于安心地沉沉睡去;
蛋糕店里,邹今越坐在桌上尝蛋糕,不时往手机镜头里说着品尝感受。手边忽然有服务员端上来一份提拉米苏。
她茫然地抬头:“我没有点这个诶,你们是不是送错了?”
服务员笑着说:“没有送错呢,刚刚有一对情侣带着一个小妹妹来收银台,已经替您把您这一桌结过账啦。这块提拉米苏也是那位他们买下的,嘱咐我一定要给到您面前。”
邹今越愣愣地接过她递上来的小票,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瘪着嘴对着手机镜头感叹:“呜呜呜世上还是好人多!好感动”
夜色之下,白日里所有的慌张、矛盾和裂痕,都被天边的月光悄然弥合——
作者有话说:我们小邹今越来客串[害羞]
专栏预收《和这样的我谈恋爱》
感兴趣可以看看哦。
《破雪钟》的正式文案也放上去啦,两个小苦瓜彼此温暖治愈的故事。
《蜗牛壳》大纲还在构思中。
好犹豫[心碎]《谈恋爱》和《雪钟》下本到底开哪个[化了]
第78章 纠纷
考察完毕,关于橘县和相似的乡村小学的慈善项目进入正轨。十一月的A市温度也骤降,风刮到脸上像成形的钝刀,割得人生疼。
项目稳扎稳打地进行,汤依更加用心地带着方真接触新工作、出差、开会议,第一次全程负责下来一场外宾接待,方真更是直接瘫倒在工位上。
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各种琐碎的安排和突发事件的处理以后,方真才能切身体会到,汤依被各位同事们奉为秘书部定海神针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汤依手把手的教学之下,仅仅一两个月,方真从刚开始的小心胆怯变成了一位有模有样的总秘,逐渐开始能够独当一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变化。
章铭朗还记得那位莫名其妙让他被淋了一脸水的李琳娜,因此他记上了李氏集团,频频给他们使绊子,非常“碰巧”地好几次中途截下他们公司的供应商,给他们内部搅得团团转。
对此汤依完全持不干涉的态度,毕竟打内心里说,她也还一直记得那位大小姐的傲慢态度。
章铭朗好歹也算是个集团的总裁,平常没什么架子不代表他没脾气。
这种巧合发生得多了,对面再怎么迟钝也都反应过来了,章铭朗纯是故意别他们,给他们找不痛快呢。
于是李氏集团的总裁给汤依邮箱发来信息,邀请他们今晚去某个庄园一聚,好好聊一聊,握手言和。
汤依把这事跟章铭朗说时,他“嘁”了声,手指将飞快转着的钢笔摁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章铭朗抬起头,欠欠地说:“我是赢家我为什么要去,你回绝吧。”
汤依想了想,反倒说:“我倒是觉得你该去。”
“为什么?”章铭朗直起身子控诉,“你上次不还说我是你的,现在又要把我推出去?”
汤依听见那四个字,眉心狠狠一跳,自然而然地回想到那个靡乱的晚上。
她眼神飘忽了下,正色说:“没有永远的敌人。让他们下不来台,日后难保有更激烈的反扑。还不如借此机会划下界限,避免未来不必要的矛盾。”
章铭朗往后一靠,反倒一副失望的模样:“我还以为”
“别以为了,工作吧。一会儿把地点发给你。”汤依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鬼话,赶忙出言打断了他,转身走出去。
下午下班前,汤依提前告知了方真,让她今晚和他们一起去体验一次酒局。
方真为此紧张了一个下午,下班时间到后,同事们陆陆续续起身和她说再见,她更加坐不住了,干脆走到汤依身边问:“汤秘,今天我一定要去吗?我要到那里需要做些什么啊?”
汤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视线半天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她的脸上:“你不舒服吗?”
方真摆手:“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紧张”
汤依闻言,低头想了想,伸手去拿了几份文件递给她:“时间还早,你要实在紧张,把这个拿去整理了。”
方真愣愣接过文件,想不通这和紧张有何关联。
汤依见她不动,抬起头说:“怎么了?我以前情绪不好,逼着自己做几份文件就好了。你可以试试。”
真是好歹毒又奇特的缓解方式。
方真老老实实抱着文件坐了回去。
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方真对完这些文件之后,心里倒是真的莫名其妙地平和下来。
汤依是神。
方真把文件递给她时,脑子里这么想。
时间差不多可以出发,汤依给司机对接好后,起身去喊章铭朗。三人坐上专车出发前往庄园。
汤依能感受到方真坐如针毡,于是她干脆决定在路程中一条一条跟她说明白注意事项。
进门后要快速环视一圈,尽量记住在场人员;注意空调风口和温度,为老板避开上菜的位置;主动斟茶倒酒,有服务员可以不用;在席间时绝不主动插话;有问题先和对方秘书沟通
方真听得频频点头,章铭朗听得频频摇头。他感慨道:“竟然有这么多规矩。”
汤依:“职责所在。”
车子在一座巨大的庄园前停下,汤依提前联系过对方的秘书,此时他正站在门口等候。见车子来了,他连忙下了几阶楼梯前去迎接。
汤依和方真与他握过手,又相互介绍一番,由他领着他们走进庄园去。
房里装修得金碧辉煌,完全符合章铭朗和汤依通过李琳娜而对李氏集团整个公司的刻板印象:暴发户。
然而汤依心里这么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地夸赞:“李总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室内装修很有自己风格。”
前面的王秘转过头笑得眼睛都挤在一块:“汤秘慧眼识珠!李总平常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各种金子珠宝的,装修上当然也是风格鲜明。”
他转过身去继续走,汤依抬起头和章铭朗交换了个眼神。
章铭朗耸耸肩膀,一副鄙夷的样子。
汤依笑着收回视线。
沉重的大门推开,迎面一个巨大的圆桌摆在眼前。满脸横肉的李总坐在圆桌正中央,见章铭朗进门来,连忙站起走到他面前去,伸手弓腰:“章总!久仰久仰!”
章铭朗很给面子地伸手,点了点头。
李总一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汤依,眼前一亮,想要伸手去招呼。章铭朗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她,音调平平:“落座吧。”
李总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立马收了回去,完全不尴尬地称好。章铭朗身后的汤依微笑着环视一周,忽然瞥见一个熟悉身影。
赵利,在慈善晚宴见到的那位。
竟然也是李氏集团的股东?
章铭朗入座,汤依坐在他旁边。李总站起身来一一为他介绍在场人士,说到赵利,他声音蓦然加大:“这位是赵利,我的一小兄弟,也是集团股东!章总,你看看,你和他也是一样的年纪,都那么年少有为!”
不只是汤依,连方真都在心里暗想,哪有人把自己公司的股东和对方公司总裁放在一起比较的,这不摆明了是嘲讽吗?
方真这么想着,抬起头偷偷瞟了眼章铭朗的神色。他唇线抿紧,看起来有些不悦。气氛要凝固时,身边的汤依忽然笑着说:“李总过誉了,我和方秘,我们一定好好领教。”
赵利玩味地瞥了她一眼,又施施然收回目光。
李总连忙干笑一声,招呼着上菜先吃饭。
酒敬过一轮,李总不依不饶,满脸通红地催促王秘书:“愣着干什么?给章总倒酒啊!难得一聚,必须喝尽兴了!”
王秘书听话地端着酒瓶走过来,对准了他的酒杯要倒时,汤依的手覆了上来,将杯口虚虚遮住。
她抬头盯着他眼睛:“章总喝不了太多,还是吃菜吧。”
“哎!汤秘书!”李总一下子弹起来,冲着汤依嚷嚷,“你这就不对了,我和你的章总好不容易吃顿饭,你怎么尽扫兴!”
听见“你的章总”四个字,汤依几不可见地眼皮一跳。她抬起头和李总对视,余光中却瞥见赵利静静盯着她,视线里全是些戏谑的情绪。
不知怎么,竟然让她想起了赵林锐。
这个想法让她心中一震。
赵林锐,赵利。
还没来得及仔细想想,章铭朗闲闲的声音已经响起来:“酒量差,见笑了。”
王秘书见他显然态度坚决的模样,转头向老板征求意见。李总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他便又拿着酒瓶退开。
汤依将手挪开,再抬头时,李总和赵利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李总看着她,却哼笑一声,声音略冷了些对章铭朗说:“章总,君茂截胡了我们那么多原料,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赵利的镜片在鼻梁上泛着光,从汤依的角度甚至看不清他眼睛。李总话音刚落,赵利像看着猎物一般看向汤依,开口说:“章总,不如这样。你喝不了,让你秘书替你喝。不管是你还是谁,君茂用得要有个代表,你说呢?”
算盘都打到汤依身上来了。
章铭朗冷笑一声,声音像在冰水中浸泡过一般,一字一顿:“拿不拿得到原料,各凭本事。我司向来没有这种无聊的酒桌文化,更不会让秘书顶酒。”
“这么护着啊?章总体恤员工,果然是名不虚传。”李总若有似无地瞟了汤依一眼,语气里的轻佻让空气骤然凝固。
汤依嘴角也渐渐放平,指尖在桌下轻轻收紧。身边的椅子忽然被拖开,方真站了起来。她双手捧着酒杯,目光坚定地看向李总和赵利:“李总,我敬您一杯。”
说着她扬头将一整杯酒灌下去,她眉头皱得很紧,却闭着眼将酒一饮而尽。
汤依着急地伸手去拦她,然而方真是个犟种,直到酒杯见底,将杯底朝李总和赵利亮了亮,她才伸手拉回椅子坐了下来。
李总大声笑喊着后生可畏,伸手要去拍章铭朗的肩膀。
方真喝得太急,此时脸上一下子染上红晕。汤依回头跟章铭朗对了个眼神,转身对李总说:“李总,我先带她去一趟洗手间,您慢慢喝。”
他见状抬起头想说些什么,汤依凉凉的目光看过来,让他浑身被冻住一般,一时也忘记了阻拦的话语。
汤依带着方真出去,门关上的一瞬间,章铭朗转过头看向对方,目光如刃。
“李总,”章铭朗指尖转着酒杯。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包厢瞬间安静,“既然你这么欣赏年轻人,不如,我也和你喝一杯。”
他缓缓起身,修长的身影在光下格外具有压迫感。他端起桌面上的酒瓶,不紧不慢地把李总面前的空杯斟满,甚至有些要溢出。
“这杯,我敬您,”章铭朗说着,却伸手拿过自己的空杯,往圆桌转盘上磕了磕,发出清脆声响,“敬您大气,被我抢去那么多东西,还能敞开心胸组这么个局,带一些人模狗样的人坐进来,好意思和我相提并论。”
李总脸上僵硬起来,一旁赵利放在桌下的手蓦然握成拳头,抬眼看向章铭朗,然而他表情云淡风轻,连个余光都不屑分给他。
“除此之外,我佩服您教育子女的方式,实在让人印象深刻,”章铭朗脸上笑着,嘴里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直扎人心,“圈子很小,如果业界知道您连最基本的家教问题上都这么付之阙如,我实在难以想象,贵司还怎么立足。”
李总一头雾水,陪笑道:“不知琳娜是做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章铭朗忽然抬手,将装满了酒的水杯抬起来往他脸上泼去。一旁的王秘书见状直接站了起来。
然而酒杯在李总的鼻尖稳稳停下,酒水晃荡,仅仅洒出来一两滴,落在李总的裤子上。
章铭朗挑挑眉,声音淡淡:“令爱,就做了这个。”
洗手池边,水龙头往外喷涌着水流,方真不舒服的呕吐声掩藏在其中。
汤依担忧地拍着她的背,语气焦急而略带责备:“不会喝酒,喝那么急做什么?”
方真缓过一点神来,有些虚弱地回:“我就是怕他们为难你和章总”
汤依心下一动,笑着说:“我们还在博弈呢,不一定谁为难谁。”
水声停下,方真还撑着洗手台在难受。汤依叹了口气,双手抱臂说:“这种酒局都是你以后要参加的,要学会推脱,打打太极,不能一个劲往前冲。莽着喝只会让人摸清了你的酒量,以后反而容易被拿捏。”
十分钟后,汤依带着方真归位。被章铭朗那么一忽悠恐吓,李总收敛了不少,饭局的氛围也平静许多。没人再叫着喊着让喝酒了。
汤依安排司机先将方真送了回去,随后将他们在公司放下。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只能再叫代驾将车开回到汤依家里。
汤依从庄园出来以后就一直在沉思,章铭朗叫了她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这是怎么了,怎么丢了魂似的。”章铭朗帮汤依把脱下来的高跟鞋摆好在鞋柜下,从她身后抱住她,试图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汤依推了把他的脸,嫌弃他一身酒臭味,先去洗澡。
“先?”章铭朗把下巴搁在她颈窝蹭蹭,“那后呢,后面我们干什么,嗯?”
汤依轻轻笑:“洗完了告诉你。”
这回章铭朗不用她催,主动拿了浴袍走进浴室。
门被关上,一切陷入安静,只能听见浴室里淅沥沥落下的水声。汤依慢慢走进房间,坐下来打开电脑细细查着。
赵林锐,赵利。
姓氏一样,会是巧合吗?
直到章铭朗拿着毛巾边擦头边走进来,汤依仍然专注地盯着屏幕,一手托着下巴,甚至没能注意到门被打开。
章铭朗慢慢走过来,躬下身子揽住她,在她耳后落下一个湿热的吻。汤依一惊,转头看向他。
章铭朗趁着她转头的动作,上前轻轻衔住她的唇。
她喝了酒。唇齿相缠时,舌尖满是微苦的酒气。
汤依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正事。她闭上双眼,伸出手臂去挽住他脖颈,仰起脖子跟他接吻。章铭朗抱着她的双腿缠在腰间,轻而易举地把她托起来。
他往后退,坐在床边,还含糊地轻笑:“这回不能骂我穿外衣上床了。”
汤依却把腿往上挪了挪:“但我没换衣服。”
她挪动双腿的动作幅度过大,将章铭朗费尽心思练习的“轻轻一拉就能让整件衣服滑落”结搓开了。
这正中他下怀。
他微微往后一靠,手臂支撑着上半身。白色浴袍自然敞开,甚至从肩膀上滑落到大臂上,露出他精心苦练出来的腹肌。
汤依长长睫毛下的眼睛一亮,慢慢从他眼中移动,滑到他的腹肌上。
“满意吗?”章铭朗声音带着蛊惑意味,撑着的手臂伸直了些,嘴唇距离汤依的嘴唇只有几厘米远。
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掌往腹肌上放,用气声对着她耳朵说:“都是你的。”
汤依眼前有些迷乱,她抬起眼看向他的唇,又挪向他的眼。
她的手掌贴着他腰腹的线条往下滑,到某处却忽然停下。章铭朗不敢往下看,甚至连随意想象一下都觉得血脉喷张。
他抬起头,薄薄的皮肤上突出喉结。章铭朗喉间挤出一声重重的喘气,像是有些受不住地问:“汤依,你一定要这样?”
汤依笑了声,手又往下一寸,像是触碰到了某些开关,成功触发章铭朗的第二声喘气。
她问:“这儿也是我的?”
“不早就是你的了?”章铭朗胸腔闷闷笑出两声,又放低了声音,“今晚也可以是你的。”
汤依扬起眉:“我没洗澡。”
章铭朗闻言,稍稍使了点劲将她往上一掂,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走。
汤依捶他:“干什么?”
他低下头笑:“帮你洗。”
汤依还没出言拒绝,浴室的门已经关上。水汽弥漫,浴缸中的水声像浪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往外溢。浴袍落地,头发披散,浴室雪白的墙壁瓷砖,被印上一个又一个手掌印。
彻夜无眠。
早上闹铃响起时,汤依略微一动,便感觉到浑身散架一般的疼。她低头看向胸前横着的手臂的主人,某些疲惫的怨气夹杂着起床气,促使她根本不管他醒了没醒,低头往他手腕上咬去。
“嘶”
一声吸气在脑后响起,男人的胸膛便从身后覆上来,亲密无间地贴上她光滑的背部皮肤。
“怎么咬我?”
他睡眼惺忪,声音虽然懒洋洋,却带着点算账的气势。
汤依松开牙齿,他手腕上瞬间出现一圈红色牙印。她没转头,有些愤愤说:“我睡衣呢?”
“找不到了。”他随口一应,往前蹭了蹭,和她贴得更紧。
汤依感觉腿间一烫,她眼睛都微微瞪大,飞快转身推上他胸膛将他推远:“你怎么也没”
章铭朗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也没找到我的睡衣。”
汤依扬起头往一旁的椅子上一瞥,他的睡衣明明白白搭在上面。
不想和这人再纠结下去,她怒气很大地又推他一下:“转过去!我换衣服。”
推不动。
他笑:“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了,换衣服还要”
汤依:“你转不转。”
章铭朗非常识相地闭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就这样他还不愿意安生,双手抱着手臂,一边听着汤依手上一副摩擦的声音,一边拖长声音给她倒计时。
最终他收获了穿好衣服的汤依丢过去的一只枕头。等他胡乱把枕头从脸上扒下来以后,汤依飘飞的衣角已经在门缝里消失。
汤依拖着酸痛的身子走进浴室。洗手台下的抽屉没有关,她顺手去推时,忽然瞥见里面安静躺着的几个小盒子。其中一盒被胡乱拆开,露出塑料袋一角。
这个章铭朗,怎么哪里都乱放!
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瞬间重新涌入脑海。塑料袋撕开的声音,和身下阵阵推出去又回来的水波全部跳进她脑子里。
她感觉热血随着昨夜浴缸的水涌上来,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一鼓作气弓下腰想将这些盒子全部拿出去。手指尖碰到的瞬间,又不自觉缩了回来。
汤依欲盖弥彰地转头往门外瞥了眼,没人。
于是她直起身,曲起膝盖往前一碰,抽屉被原封不动推进去。
人之常情。
也没什么好违心的。
汤依眨了眨眼,默默给自己预设了几个合理的理由。
耽误太多时间了,她麻利地拿起车钥匙,催促章铭朗动作快点。坐上车,按下安全带扣后,汤依刚要启动车子,忽然瞥见章铭朗伸过来抽纸的手。
手腕从衬衫里溜出来一截,那圈出自她口的牙印清晰可见。
汤依瞳孔地震:“章铭朗!你腕表呢?”
章铭朗施施然收回手,语气更是轻飘飘的,像随口在说天气真好:“哎,忘带了。”
这态度摆明了是故意的。汤依扶着方向盘转头:“你现在上去拿,我等你。”
“快迟到了,汤大秘书,”章铭朗像是早有防备,他往车门上一靠,慢悠悠地问,“你觉得是我没戴表更值得他们猜测,还是我们两个在同一天早上一起迟到更值得讨论?”
汤依沉默看了他几秒,认命地转动了车钥匙。她语气疲惫:“那你把袖子翻下来,别扣那个破袖扣了。”
逗她的目的达到,章铭朗从裤兜里掏出腕表,不慌不忙地搭在手腕上扣起来。
第79章 going
昨天饭局过去,两公司原先宣称的握手言和,自然也是告吹。反而从那一天开始,李总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君茂作对,彼此拉扯着杠上了对方。
为此章铭朗使出他在分公司最会的一招:毫无底线,又争又抢。
根本不顾对方一点脸皮。
汤依终于有机会和他讲清楚昨晚因为某种不可避免的原因而忘记说的话。她说明白自己查到的赵林锐和赵利的关系,并提出两个人很有可能私下有关联的猜测。
“总而言之,你小心为是。有些地方玩玩得了,别真把人家搞急了。”汤依有些忧心忡忡,她总觉得饭局上李总和赵利那些没头没尾的话,都是话里有话。
牵扯到赵林锐,章铭朗神色严肃了些,但还是让她放心。
上一次的慈善晚宴,实打实地为章铭朗搏回不少声誉和影响力。大家并不傻,他们能看出来,君茂在章铭朗这样年轻力量的带领之下,变得越发充满活力。而与之作对的李氏集团早就应该成为过去式。
十一月缓慢却忙碌地过去,凛寒的十二月伊始时,本就已经内外崩塌的李氏集团已经基本在内斗和外斗中逐渐走向衰落。
君茂开始接触收购工作,章铭朗更是趁火打劫,算好对面公司的心理预期,压低价格,逼迫他们内部争议是否趁机甩手。
说让李琳娜注意着点父亲的公司,小心一夜易名,他说到做到。
他要让他们知道,一杯迎面泼来的水,最终会给他们自己引来怎样覆没的洪流。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隔壁市突然有个紧急的合同要签。章铭朗在忙着这边的工作,自然脱不开身。
纵使有千万个不乐意,他也只能接受即将和汤依分别的事实,把这个合同交给汤依去签。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基本都走空,还有最后几个小时,汤依就要去坐车去机场。
总裁办内,章铭朗不顾汤依反对,垫了个毛毯将她抱在桌上坐着。他双臂展开,撑在她腿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她。
“这次出差我特意把方真留下,我不能负责到的事,你就找她吧。”汤依低头由上至下地抚摸着他胸前垂着的红色领带。
自从汤依给他送了这条领带以后,章铭朗恨不得每天都系,其他的领带很久都没再见光明。
章铭朗把头往上凑了凑,汤依自然而然地将手放上去轻轻摸摸他头发。
他松开撑着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腰,闷闷地说:“去出差也不能忘了我,要经常和我视频。”
“好。”汤依一一应下。
两人又黏糊了一会儿,汤依说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章铭朗只能不情不愿地松开她,将她从桌上抱下来。
走出总裁办那扇门,他们又成了那界限分明的章总和汤秘书。
章铭朗假借和她谈工作,一路跟着她走到公司大门外。司机已经在此等候着,汤依推上早已准备好了的小行李箱,在门口同他分别。
碍于两人身份,章铭朗不能再送她出去。他停下脚步,一步三回头,看着汤依的车扬长而去。
汤依走了,章铭朗独自一人下班回家。
门被钥匙转开,门内的小白听见动静,迈着高贵步子滴滴答答跑过来,绕着章铭朗脚踝来回轻轻蹭着。
章铭朗换下鞋,伸手胡乱拽掉脖颈上系得端端正正的领带,想要丢开时忽然动作一顿,又小心翼翼地将领带收了回来,在手上整齐叠好。
那是汤依送的,不能乱丢。
就算他现在很烦躁,因为她出差了。
屋子里空气凉薄,呼吸到鼻子和肺里,给人一种充满水汽却又锋利的感受。章铭朗往沙发上一躺,西装外套也没脱。
如果汤依在家,她会催他把外套挂好,免得压皱了,再使唤他去开空调暖气。然后她会去卫生间卸妆,水龙头里源源不断涌出水柱,章铭朗坐在沙发上看她捧起一掬水往脸上轻轻泼。
汤依出差了。章铭朗再次远远望向半敞开着的卫生间门,那里没有人。
他心里空了一块,那里是他用来装汤依的地方。
章铭朗没去开空调,也没挂起外套。他静静躺在沙发上,双手合在腹部上的衣服外面,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小白在小声叫,轻身一跃,蹦到沙发上来,在章铭朗的头旁边走来走去。他反应过来,支起手臂撑起身子,去给小白的饭盆里加猫粮。
小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章铭朗伸手一下一下顺着它脑袋上因为蹭他裤腿和头发而乱了的毛,看它狼吞虎咽的模样,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
“吃吃吃,吃这么欢,你妈妈都出差了你都没发现?”
猫当然听不懂人话,只是一味地埋头苦吃。
章铭朗继续顺着它的毛,忽然眼前一亮,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埋头吃饭的小白,一面嘀咕着:
“吃了我给你倒的猫粮,帮我做点事也是理所应当的。”章铭朗摸了把小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他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手,又嫌光线不好,手拍得不够修长,直起身子去按开客厅的顶灯,甚至特意暗暗用了点力,直到手上青筋清晰可见时,才满意地按下拍摄键。
高架上,飞驰的车内,汤依将手机合在手掌中,转头看着车窗外斑斓的夜色。
一切像是拉上了高斯模糊,手机安安静静暗着,没人发信息。
汤依敛下眼睫,心中莫名生出些怅然。
明明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短期出差,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手机亮起微弱的光,汤依几乎是在瞬间低下头,将手机翻转过来。
章铭朗发来一条视频。
嘴角已经不知不觉弯了起来,她没注意。谨慎地将音量键调到很低。手指轻轻一点,视频打开却没声音。
汤依蹙着眉将音量调大一格,章铭朗低低的声音却忽然传了出来。
“小白啊,唉,就知道吃,你妈妈都把我们爷俩抛开了知不知道?”
手机放在耳边,汤依笑了。
视频里章铭朗还在继续说:“什么?你说你也很想妈妈?”
视频中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他的声音也消失了一阵。汤依像被小白挠过,泛起一阵一阵的痒。
她想按高音量键,但记起前排司机是公司委派的。汤依只能忍着那点奇怪的感受,将手机凑得更近。
话筒里,衣服摩擦的声音也消失,一切变得静静的,汤依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于是她带着某种预感,听见了章铭朗没说完的后半截话。
“废话,谁不想她。”
低低的、委屈的、有些别扭的。
汤依怔愣一瞬,嘴角的弧度漾开。
视频播放到尾声,汤依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慢慢敲下几个字:
【躺椅:我也想小白了。】
她将手机收起来,像几分钟之前那样,合在并着的手掌中间。
汤依再次转头看向窗外,车子仍然疾驰着,窗外的模糊却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她怀疑是幻觉,闭上眼睛又睁开,在某个瞬间,竟然看清了路边绿化带里藏着两朵小花,弱弱地被风吹得绕在一起。
眼前一恍惚,汤依的视线聚焦到车窗玻璃的倒影,看见了自己笑得弯弯的眼睛。
毫不知情的小白成了两个相隔甚远的爱人交流的纽带,一条看似隐蔽而内敛、却彼此间心知肚明的纽带。
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签合同,没想到对方格外难缠,因此战线被无声无息地拉长,章铭朗也只能憋屈地等待。
汤依出差的第三天晚上,秘书部的所有同事的八卦话题都变成了从不发朋友圈的章总,入职以来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字,只有配图。图片里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德文猫躺在沙发上,窗外阳光裹住它毛发,将它照得油光水滑,一看就经过了主人精心照顾。
大家一头雾水地点赞或巴结,只有远在外省出差的汤依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小白想她了。
或者说,章铭朗又想她了。
除却一头雾水的大家,唐佳鑫则从看见这张猫咪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不对劲。这股子不对劲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上班。
唐佳鑫倚在椅子靠背里,两根手指反复放大缩小着猫猫照片,嘴里时不时发出“嘶”的声音,像是在思考琢磨着什么。
李达听了一整个上午的“嘶”声,实在忍无可忍地问:“唐佳鑫,你是蛇吗一直嘶嘶嘶嘶嘶?”
“你懂个屁,我在思考。”唐佳鑫转头瞥他一眼,继续托着下巴盯着手机里的猫猫图片。
“不应该啊,章总的猫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李达往后一撤,一脸防范地说:“你上班上傻了?章总的猫,你上哪认识去?”
唐佳鑫没回他,较真地试图从图片里找出一些久远的能证明她确实认得这只猫的记忆。
然而只是徒劳。
汤依出差的第四天,秘书部在方真的带领下,双手合十恳求对方公司赶紧签完合同,把汤秘书还回来。
李达往桌上一趴,举起双手哀嚎:“我真的不行了,汤秘再不回来我真活不下去了——”
唐佳鑫也站在工位上,手心里拿着一支笔,立在桌上支撑手臂唉声叹气:“想念情绪稳定的章总了,汤秘究竟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给个准信啊?”
一位同事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汤秘究竟有什么绝招,只需轻轻一出手就能让章总秒熄火?”
方真闻言,在一旁悄悄摇头。
还能有什么绝招,爱的绝招啊!
汤依出差的第五天,章铭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默默发几个意味不明的朋友圈,除了小白第一次出镜后得到了来自汤依的反馈,其他时候都无事发生。
于是他费尽心思,想到一个绝妙的方式-
“汤秘,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们钱总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合同的事实在没时间处理,还得辛苦你明天下午再来一趟了。”
汤依双手交叠着垂在身前,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脸上却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行,我明天再来。”
钱总秘书一脸歉意转身走了,汤依站在原地轻轻转了转脚踝。
低声下气地等了半天,一句话就把她打发走,偏偏还得装不在意。
汤依一肚子火没处发,抬脚转身就往门外走。刚想拿起手机看时间,屏幕恰好亮了起来,章铭朗发来一张图片。
【章:[图片]】
【章:你说今天给小白吃点什么比较好?】
汤依着急抬头看车牌,只粗略往手机上瞥了一眼,好像是几袋不同牌子的猫粮。
这种小事问她干嘛?
她疑惑一瞬,根本没点开图片,随便敷衍了一句便收回手机走出去坐车回酒店。
另一头的章铭朗刚健身完从浴室里出来,带着一身的水汽,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
汤依十几分钟前发来信息,他点开之前顺带着畅想了一番汤依的反应,没忍住扬起嘴。
然而下一秒,他扬起的嘴角一瞬间拉平。
对面仅仅发来四个字:【左边那个】
左边那个?
就这?
章铭朗瞪大了眼点开他精心摆拍并挑选的照片,对于自己魅力下滑的严重程度感到不可置信。
他伸手拽掉头发上披着的毛巾,当即决定继续摆拍,实施他的going计划。
接下来连续几个小时,他和汤依的对话呈现如下情景:
【章:刚煎的鸡蛋】
【章:[图片]】
【躺椅:[强]】
【章:我刚刚把厨房水龙头给擦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不干净的?】
【章:[图片]】
【躺椅:挺干净的,辛苦了。】
【章:你觉得我明天打哪个领带比较好?】
【章:[图片]】
一旁的手机又亮了。汤依伸手扶了下眼镜,从电脑里移出视线,分神去看手机。
这个章铭朗搞什么呢,怎么一个下午净发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她刚要点进去敷衍几句,眼睛往上一瞟,忽然看见他发的图片里某些不对的地方。
她点进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视觉受到冲击。汤依捧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手机随即掉下去,幸好她眼疾手快拉住充电线,才不至于让它直直摔在地上。
汤依飞快眨了眨眼,脸边泛起一片可疑的红晕。
她缓缓伸手去掀开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让她失手丢下手机的罪魁祸首。
照片里,章铭朗脖子上套着两条颜色不一的领带,都直直垂在胸前,然而上半身不着寸缕,大方地露出一整片胸肌和腹肌,小腹线条分明地延伸至腰腹下围着的浴巾里面。
他整个上半身皮肤泛着水汽蒸腾后的红,脸被手机挡住,微微耷拉着的碎发没有吹干,细看时还能看见小颗的水珠挂在发丝上,要坠不坠的模样。
选个领带而已,大可以老老实实摆在被单上给她看,非要用这种擦边的方式,明显是故意的。
正宫地位,勾栏作风!
汤依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这八个字。
她忽然间福至心灵,伸手去翻开前面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点开图片,眼睛微微瞪大了。
第一张,两包猫粮好好地并排摆在桌上,猫粮后却不知何故,摆着明明应该出现在她化妆桌上的圆镜。
小小一只镜子里,不明显地赫然照出他线条分明的腹肌。
汤依眼皮一跳,在屏幕上右滑一下,再右滑一下。
什么煎鸡蛋,什么擦水龙头。
分明是他费尽心思在家里找出了各种能反光的地方,然后超绝不经意间展示他的锻炼成果。
或许是发现她并没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这人发来的图片越来越不加掩饰。从猫粮后远远摆着的小镜子,到不锈钢水龙头反光,最后干脆演都不演了直接对镜自拍,美其名曰“选领带”。
汤依心里在无声嘲他机关算尽,脸上却抑制不住的满面春风。
食色,性也。
谁能拒绝大大方方送上门来免费观看的腹肌呢。
汤依重新点回去放大仔细观摩后,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她干脆退了出去,毫无预告地给章铭朗拨过去一个视频。
正在抓耳挠腮等消息的章铭朗猝不及防看见手机上汤依发来的视频聊天,眼睛猛地睁大,手忙脚乱地剥掉身上虚虚披着的浴袍,清清嗓子点了接通。
许久没见的汤依的脸出现在屏幕,她仍然戴着那副无框眼镜,一只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微笑着看他,也不说话。
章铭朗见她不出声,也不主动说话,同样举着手机笑眯眯地看她。
两个人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却凭着充满爱意的两双眼睛,像是已经把全天下一切动人的情话都说了个遍。
章铭朗盘着的腿有点麻,调整了个姿势后,屏幕里闪过一片皮肤,他抬头看见汤依眼神往下一掠,挑了挑眉。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你干什么啊,打视频过来又不说话?”
汤依扬起唇:“你干什么呢。”
“我?”章铭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语气自然,“我忙着勾.引你呢。”
汤依将视线移开,撑着下巴的手挪到嘴唇上遮住嘴角,章铭朗却能轻易从她露出来的弯弯眼睛里看出她此刻的心情。
章铭朗往后一仰,有意无意地把手机往下倒,露出大块腹肌,还装作若无其事地抱怨:“有的时候真的挺无奈的,费尽心思也只是把媚眼抛给瞎子看。”
汤依乐出了声。她将手机直直立在电脑屏幕前,双臂撑着小茶几桌面上,肩膀也随之耸起。
她声音听起来有些诱哄一般:“刚刚是哪两条领带?我没认真看。”
章铭朗只愣了一瞬,便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他欣喜若狂地站起身来,转身大步走进房间去,很快便拎着两条领带回来。
汤依让他慢点走路:“省的一会儿浴巾也掉了。”
章铭朗闻言弓下腰,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笑回:“那又怎么了,还不是给你的福利?”
汤依哼笑一声:“有封号风险的事情我不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章铭朗一时半会儿就是不坐下,视频里只能看见他半截有力的腰腹,和随意围在胯间的浴巾下的半截大腿。
章铭朗在系领带。青筋遍布的小臂和手背时不时擦过浴巾,在镜头里一闪而过。汤依其实已经感觉脸上在发烫,或许也是因为暖气开了太高,鼻梁上甚至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伸手去摘掉早已经戴不住了的眼镜,借着安置眼镜的动作,把脸凑到电脑后,手掌轻轻扇了扇风。
坐回原位时,汤依瞥了眼视频对面,章铭朗刚刚好系完了领带,竟然双腿往前一曲,对着镜头直直跪下来。
汤依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刚刚降下去一点点的温度以成倍的量开始往上疯涨。
章铭朗的脸出现在视频中,裸.露的胸膛前晃晃荡荡挂着两条领带。他伸手去抓住其中一条,将它往身后一甩,脖颈上变成一圈光秃秃的环。
汤依敛下眼睫。
这能说吗。
有点像狗脖子上套的项圈。
对面她的狗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拽着胸前垂着的领带把自己往前拉,眼神澄澈纯良,认真问:“这条怎么样?”
不能再看了。
汤依脑子里拉响了警钟。她连忙把眼睛移开,声音含糊:“花色挺好。”
章铭朗看着她反应,声音软下来,无奈地叹气:“可你根本没看啊,汤小依。”
被说中心事的汤依眼睛眨得更快。她粗略地往手机屏幕一瞟,又匆匆移开:“看完了,挺好。”
章铭朗缓缓点头,伸手去拽过另一条来,不依不饶地继续问:“这个呢?”
汤依不明显地深呼吸几下,直直望向他手上的领带,声音放得平平的像个机器人:“丑。”
“那就是都不喜欢?”章铭朗往前凑了凑,镜头里瞬间将他的脸放大几倍。他声音里憋着坏笑,提议道,“不如你出差回来,给我买条新的?”
他没能如愿听见汤依的回应。对面顿了一秒后,他听见手机“嘟”的一声响。
视频被汤依挂断了。
章铭朗对着手机愣了会,手臂撑着地面,低下头笑了。
一肚子坏水憋了太久,一开闸就有点收不住。
好像有点闹过头了。
那能怎么办,不牺牲一下特意为她而锻炼的肉.体,怎么能让汤依百忙之中抽空理一理他呢。
他轻叹一声,将有些勒着脖子的领带拽下来,在手掌上环绕几圈,伸手去拿过桌面上的手机,看见汤依发来信息。
【老婆:刚刚有电话进来。】
像是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她欲盖弥彰地又发来一条:
【老婆:别误会。】
章铭朗盯着这三个字,又抬眼看向前不久他刚刚换上的新备注,闷闷地笑了许久。
老婆真可爱。
他伸出手指按住语音键,声音里仍然带着些许笑意:“别忘了给我送领带。”
对面像是瞬间熄了火,也不知有没有点开听过这语音,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就这么戛然而止。
两座相隔甚远的城市中,他们各处一方,却同时握着手机笑着,心脏火热地同频——
作者有话说:写爽了[害羞]
再给我黏黏糊糊明天就让你们吵架!
收藏竟然破了1000啦,刚开文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我是很喜欢内耗的性格,总是很担心自己水平不够(事实罢了[裂开]),不能把我心里对章总和汤汤各自的成长的构想说清楚。
所以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所有小天使们的支持!!
不管是一直都在的宝宝,还是晚一点才找到我的宝宝们,没有你们的陪伴我真的很难坚持到现在[心碎]
最近现生真的忙爆炸了,但是我一定会尽量坚持日更的!想给章总和汤汤一个完整的美好的结局,因为我真的很爱他们,一直都很爱很爱。
废话好多。本章评论区掉落红包啦,小小庆祝一下嘻嘻~
第80章 回家
章铭朗这样暗戳戳地和她有来有回,终于迎来了取得决定性胜利的那一天——
合同总算顺利签完了,汤依今天下午回A市。
天知道他熬过了怎样忙碌又空虚的一周,每天一个人从冰冷的被子里起床,形单影只地去上班。每天抓着无聊的李氏集团和赵利不放,因为某种不爽的心情,他谈收购的动作更加快,大有要将他们一举置于死地的气势。
没有汤依的一切生活变得枯燥重复,唯一存留着汤依气息的,是沙发靠背上的那块米白色的毛毯。
在睡不着的某个深夜,章铭朗起床走到沙发前坐下喝水,无意触碰到身后搭着的柔软触感。
章铭朗伸手将毛毯拽到面前来,双手捧着愣了很久,才像是解封了一般,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把脸埋上去。
像个诚心做祷告的信徒。
现在毯子的主人要回家了,章铭朗一瞬间充满了干劲。他心情一好,下班时间还没到就让同事们下班,他则早早回了家,打开许久没开过的暖气,将西装外套老老实实挂起来。
家里早就让他安排了家政阿姨进行清理,他走进家中时,地板光亮得看不见一根猫毛。
章铭朗哼着歌打开冰箱,小白在他脚踝旁乱转。他难得给它加了个罐头当晚饭。
“沾你妈妈的光,一会儿记得多给她抱一下,听见没?”
他摸着它的脑袋,回应他的只有罐头被小白一下又一下舔着的声音。
章铭朗满意地起身去厨房。挽起长袖衬衫,系上围裙,洗好手,摸出菜刀。
他要亲手为汤依做顿饭。
牛排下锅,滋滋啦啦的油溅到他手臂上,他像是没有了痛觉一般,满脑子只有飘飘然的喜悦。
汤依要回家了。
回他们的家。
他们的家?
章铭朗一面盯着锅里的牛排,一面在暗暗盘算。
差不多,也可以开始挑个好位置买套婚房了吧?
地段一定要贵,物业和服务一定要靠谱,但也一定要离公司近些,这样汤依和他都方便上班;
空气必须清新一些,别墅得带个小花园,汤依没事的时候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小白也能有个地方遛遛;
附近得有点休闲娱乐场所,最好能有个酒吧清吧之类的,汤依喜欢调酒
这么说来,最近这些天汤依真的太忙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让她完全没办法抽出身去调酒。
再说了,上次那个长相和行事风格都幼稚得不行的男的,只要他还合伙Heaven一天,汤依去的话就不可避免地有风险。
他回想起那个混乱而让人胆战心惊的晚上,决心一定不能让汤依再陷入那样的危险。他不能够阻止汤依做她自己想做的,但他能尽最大努力,替她扫除一切可以扫除的障碍。
这么想着,章铭朗熄了火,将锅里的牛排移到盘子中,擦擦手打通了程禾的电话。
和他聊完一切,章铭朗挂掉电话,切到和汤依的聊天记录,点开她发过来的航班信息。晚上七点二十落地,八点左右应该能赶到家里。
得抓紧了。章铭朗放下手机,专心煎牛排、摆盘、倒红酒,他甚至从厨房的某个角落翻出几根白色蜡烛,为了给晚饭添加更好的氛围,他花了不少时间研究怎么将蜡烛点燃后立在桌面上。
一切准备就绪,时间走到六点十几分,章铭朗亲自开车前往机场。
副驾驶放着他回家来之前特意订的一束鲜花。他知道汤依喜欢白色百合。
一路上如此雀跃,就连红绿灯都在为他让步。他顺利地一路绿灯,一秒钟都没有停下。
因此他也没有时间注意到副驾驶的鲜花下,手机屏幕上不间断地疯狂闪烁着的周特助的电话。
车子一路疾驰到机场门前,章铭朗踩下刹车停下。他伸手去拿手机看时间,锁屏上赫然出现了周特助和章董交错着的十几条未接来电。
章铭朗皱了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划开手机,微信上几个工作群无一例外地爆了。章铭朗只匆匆扫过一眼,看见他们说着什么“竟然是这样的人”、“看不出来”之类的话。
他心里疑虑更甚,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立刻回拨周特助的电话。
对方秒接。
“章总,您终于接电话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就听到对面的周特助声音焦急地说,“汤秘书出事了!”
六个字在他心口“嘭”的一声用力砸下来。章铭朗握着方向盘的手蓦然收紧,声音却冷静得可怕:“说清楚,怎么了?”
“网上爆出一张偷拍,是您和汤秘在商场逛街,还牵着一个小孩。现在很多媒体都在说说您和汤秘是不正当关系,甚至还偷偷生了孩子”
章铭朗抓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浑身都变得冰凉,刚刚还雀跃的心思一瞬间偃旗息鼓。
他脑子飞快转动,逻辑清晰地吩咐周特助:
“汤依在飞机上,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立刻,联系法务和公关,启动紧急程序。还有,那些工作群里未知全貌就以讹传讹的所有员工,全部统计清楚。拟发声明禁止讨论。”
周特助一边记录,一边感到心惊。
他看见这新闻的那一刻就觉得荒谬不可信。他跟着章总的这么些年来,从分公司到总公司,章总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桃色新闻。
成天听李达唐佳鑫那帮人打赌说章总和汤秘是不是天生的仇人,久而久之他也被沾染了些这种思想。
然而此刻章铭朗过于迅速和镇定的反应,反而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总不能章总和汤秘,真的是在谈恋爱?
尽管君茂的法务和公关已经能算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但这些媒体就像是老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一样,非常迅速而有组织地套转、解说、投放各个平台,很快就将事情散播开来。
方真骑着小电驴到了一家饭店,等菜时习惯性点开短视频软件,刷到了一条什么话题都没带的视频。图片上的蛋糕店内,一男一女中间带着小孩坐在一块,中间摆着一小块蛋糕。
早就躺在家里沙发的许笑笑收到父亲发来的一张图片,问她这是不是她的好朋友。许笑笑茫然地点进去,是一男一女牵着小女孩前往商场的背影。
还在下班通勤地铁上的唐佳鑫正刷着手机,一条新闻弹出来:“君茂总裁私生活混乱,夜会秘书并同陪小孩游玩”,她皱着眉点进。
各种角度,各种地点,事情的主角都赫然是章铭朗和汤依。
唐佳鑫还没看完,就被“吃瓜小分队”群聊里99+的消息提示吸引过去。
群里早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鬼啊,说好有血海深仇的呢,怎么悄悄摸摸连孩子都有了?】
【我早觉得不对劲了】
【天哪我工资不保了,早知道不和你们打赌了】
【其实不管怎么说,章总和汤秘还是很配的】
更多的同事仍然保持沉默,持观望态度。
唐佳鑫脑子里的种种瞬间连成一条线,她点开手机相册里特意保存下来的章铭朗朋友圈的黑猫照片。她双指放大仔细端详,那种熟悉感终于找到了源头。
唐佳鑫猛地抬起头。
这不就是当初在宠物店里,她偶遇的汤依手上拎着的那只黑猫吗?
难怪看着眼熟,是因为她根本就是真的看见过,甚至还摸过这只猫猫。
原本狗屁不通的荒诞新闻瞬间突然变得真实起来。
但她仍然不相信,这么多年汤秘书那样从容而专业,怎么可能会像这些新闻和营销号描述的那样,是个为了权力和地位不择手段的人。
唐佳鑫这么想着,愤愤地在小分队群里飞快打字。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对面几乎同时弹出了几条信息。
【唐加薪:不要造谣了,你们有没有良心了?汤秘能是这种人?这种烂新闻也能信?】
【方真真:大家不要乱说乱传了,这些营销号说的东西完全是子虚乌有!】
【财运亨达:扯成啥了这】
几个人纷纷跳出来主动稳住大家心神,群里得到了暂时的表面平静。
公告从官网发出,指出君茂内部一致强烈反对关于公司总裁与相关员工的抹黑、造谣、诽谤行为,并会依法追究法律责任。法务同样紧随其后,发布类似说明。
一切天翻地覆之时,汤依浑然不知。她正拖着出差后疲惫的身躯,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她几乎是前脚工作刚完成,后脚就订机票回来了。手机没充够电,她也不敢在路上多用,干脆塞进包里没看它。
章铭朗说过要来接机,因此她身体虽然疲惫不堪,精神上却格外愉悦轻松。她手上拎着精美的领带包装袋,想象着将它递给章铭朗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一天没歇,就急匆匆赶回来,也是为了能快一点见到他。
不知何故,今天这个时间点,机场大厅里格外吵闹喧哗。她还没走出通道,便远远瞥见周围不少男男女女手上握着话筒,上面贴着各种各样的媒体名字。他们仰起脖子张望着,像是在等着采访什么人。
汤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默默猜测可能是有名人和恰好坐自己同一航班。
汤依刚贴着边经过走廊口,便感觉到手臂被拉拽了下。她脚下没站稳,跌进一个硬实的怀抱中。
汤依心中狠狠一颤,正要喊出声来,便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嘘,汤依,是我。”
悬浮的心脏稳稳落下,未消散的紧张却变成微微的恼怒。汤依转过头,往章铭朗身上狠狠捶了下,有些咬牙切齿:“你干什么?玩笑是这么开的吗?”
章铭朗宽大的手掌扶着她的手肘,任由她做什么。他低着头,细细观察过她的眼睛和她的脸,千头万绪,思虑万千,最终却也没说出什么。
看起来她和平常完全没什么两样,难道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汤依看着他奇怪的表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她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开,往前走了一小步,声音也低了些:“怎么了?”
章铭朗细细观察了她的反应,最终还是垂下眼帘,伸手去拉住她细细的手腕,说:“待会上车了和你说,现在先和我走。”
一位穿着制服的负责人恭恭敬敬地走到他们身边停下,说:“章总,车已经在VIP通道外备好了。”
男主朝身后的汤依扬了扬下巴:“这位女士和我一起。我不希望有任何闪失,确保通道完全清场。”
负责人连连点头:“明白,请您放心。”
汤依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他莫名地拉着手腕,跟着他从VIP通道走出机场。
刚走出门,汤依便被章铭朗拉进车里坐下。车子往外绕过机场大门口,与路边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车擦肩而过。然而车外早已被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团团围住,时不时仰头张望着。
汤依蹙着眉转头,问身边坐着的男人:“那不是你的车吗?为什么有人”
“汤依,我们回去说好吗?”章铭朗难得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听起来像在叹气。他又抬头往前看了眼司机。
章铭朗现在已经可以确信,汤依对这件事毫不知情,而他仍然没有想好要怎么向她解释清楚这件事。
前因后果再简单不过,他清楚自己在逃避和害怕些什么。
汤依抬眼看了下前面一言不发专心开车的司机,知道是自己有些急了。
但她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坐进车里,原先脑子里构想的种种落地后温馨而愉悦的小别重逢画面被打破,她心中升起一阵烦乱。
汤依敛下心中那一点点冒出来的失落感,伸手去包里摸手机。章铭朗眼疾手快,伸手过去将她摸包的手按下。
章铭朗看着她,语气中甚至带着恳求:“先不要看,行吗?”
汤依彻底被惹火了。出差连轴转带来的疲惫、刚落地后还没缓解的头晕耳鸣,以及从刚下飞机到现在为止,章铭朗一直讳莫如深的态度和行为,让从来都很少情绪波动的她第一次想发火。
但她还有一丝理智。她依旧顾忌着前面的司机,干脆选择闭了嘴,双手环抱转头看向窗外,一副不想再沟通的模样。
车子停在汤依小区门外不太近的位置,两人下了车。汤依用力将车门甩上,往后备箱去想要拿行李时,才发现箱子早已经到了章铭朗手里。
司机开车离开,只留下一串尾气。
汤依伸手想把行李箱夺回来,却被章铭朗手臂往后一别,躲开。
“还给我。这是我的箱子。”汤依伸手去抓住冰凉的行李箱手柄。她抬起头,一阵风拂过,吹起她倔强的发丝。
章铭朗说:“我帮你拿。”
“章铭朗,你还没打算跟我说发生了什么吗?我听你的话了我没看手机,我现在在等你告诉我。”
汤依对着他一口气说完,胸腔都跟着起伏着。
章铭朗紧紧握着的手忽然一松。他刚想抬头说什么,汤依瞥见拿在手上的手机闪烁着许笑笑的来电。
她抬头看了眼章铭朗,又低头接通电话,贴在耳边。
“喂,笑笑。”因为刚还在和章铭朗对峙,汤依声音里情绪不高。
对面的许笑笑听见后,自然而然以为她已经看见了那些新闻。她支支吾吾半天才问:“那个,你没事吧?”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问句,汤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紧紧盯着自己的章铭朗,才缓缓问:“我刚下飞机,还没看手机。怎么了?”
“你不知道?章铭朗没和你说?”许笑笑声音瞬间提高几个度,“那男的不会想息事宁人吧?他现在在哪我马上杀过去问个明白,几个意思啊,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还想瞒着”
许笑笑话还没说完,汤依的手机便被章铭朗上前一步拿走。他将听筒贴在耳边,声音沉沉:“我在汤依旁边,你放心,我会亲口告诉她。我不会善罢甘休,更不会息事宁人。我一定给她一个交代。”
电话挂断,章铭朗将手机递还给汤依,直直看向她的眼,像是下定了决心:“汤依,我们被偷拍了。对方是有备而来的,安排了无数自媒体转发和造谣,话说得很难听,甚至还安排了记者来机场堵你。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了我的车牌,甚至把我的车也给堵住了。”
章铭朗顿了顿,不愿意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汤依眉头一松,脸色却瞬间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如同两人身边的马路上,随风飘起来又施施然落下的枯叶-
家门被推开,屋内一团团暖烘烘的空气扑面而来。
汤依愣愣地抬头看向客厅,章铭朗紧随其后把门带上,将冷空气隔绝在外。他低声解释:“我刚刚出门接你,有点急,就没关暖气。”
他伸手帮汤依脱下厚重的驼色大衣,与他的黑色西装外套挂在一起。
章铭朗私心地将汤依的外套往下挂了一点,试图让自己宽大的外套看起来严严实实包裹住她的大衣。
汤依无力地走到沙发前坐下,拿了只枕头放在腿上,把头埋进手臂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里的气氛从未这样僵硬和沉默过。
章铭朗倔强地将拉开他的西装外套,试图将略显小的驼色大衣罩得更紧。汤依则时不时把额前垂落的头发往上捋,最后干脆往后一躺,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
章铭朗实在不愿意他们这样沉默,更不愿意看见汤依为难。他松下手中的衣服布料,拖着步伐走到汤依身前的地毯上,单膝跪下来,看着她眼睛。
“汤依,你听我说,公关,法务,我都找了最好的,已经在处理。你愿意吗,你愿意公开的话如果不愿意我也会”
一番话说得没有逻辑,汤依费劲地从他前后颠倒的话里提出关键词去理解。然而她迷茫的神色让章铭朗产生误会,心中更加焦急。
他支撑着的那条腿往前挪了一大步,跪着的腿则在地毯上摩擦着。他伸出手臂抱住汤依的小腿,将脸贴在她膝盖上,声音忽然变低几个度。
“什么?”汤依没能听见他的话,她俯下上半身凑近了些。
章铭朗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央求和急切:“汤依,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解决这些,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
他声音一顿,喉咙被急促呼吸而吸进去的空气噎住。章铭朗皱起眉头,努力把那点不适感咽下去,声音干涩而颤抖:“能不能,不分手?”
汤依愣住了。
章铭朗见她没有反应,胸腔中火烧火燎。他干脆伸出手臂,将汤依脖颈往下一揽,嘴唇颤抖着贴上她的,声音零零碎碎地重复:“我不想和你分手,汤依,我不想”
汤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下了沙发。她躲避不及,被他从膝盖弯下抱起,整个人侧着坐进他双腿中。
章铭朗仍然在慌乱而没有章法地吻她,大有如果她提出“分手”二字,就要将她拆骨入腹的架势。
汤依用拳头捶打他的背,用指甲去掐他,又因为害怕他疼而放开。
她抗拒的动作让章铭朗顺势往后一躺,两个身影女上男下重叠在地,章铭朗的手掌仍然扶着她后脑勺,嘴唇却始终没有松开。
她的一切推开他的行为,都被章铭朗合理化为“想分手”的意思。
他将她揽得更加紧,吻也更加急,堵住她的唇舌,想把“分手”二字从她嘴里渡到自己嘴里,再细细咬碎,让她再也讲不出这两个字。
汤依呼吸不畅,脑子混乱,反抗也无效。她顾不上他疼还是不疼,用力咬住他的唇。
暗红色液体汩汩流出,章铭朗被突如其来的痛感惊得手上一松,汤依连忙抓住机会,撑着他的胸膛想起身。他伸出手指去抹了把嘴唇,一抹血色赫然出现在指尖。
章铭朗抬头看着眼尾通红、头发凌乱、重重喘息着想逃离的汤依,抬腿一勾,便想追上去继续。
然而他还没能靠近她,便感觉到左脸迎来一阵速度很快的风,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脸上猛然一烫,随即泛起火辣辣的一片疼痛。
章铭朗愣愣地伸手捂住脸,有些惊愕地转头。
他被汤依用力扇了一巴掌。
汤依此时还坐在他腰腹上没有起身。她扇出耳光的手还停在身前,和她的睫毛、她的全身,一同在轻轻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