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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蓝 明开夜合 23254 字 10小时前

第12章 chapter12 蓝田日暖玉生烟

灰尘浮荡, 呛得人差点咳嗽。

蓝烟怔了好一会儿,恍然回神,急忙垂落视线, “我没事,你……”

她往前迈出半步,飞快转身,伸臂去扶那具屏风,所幸摸上去似乎是木质的,应当只是阵仗吓人, 而不至于把人砸伤。

而梁净川也仿佛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按在她肩上的手, 也侧转身体,去扶屏风。

两人一人抓着一边,把屏风立了起来, 放稳了才松手。

蓝烟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没事。你是靠手吃饭。怕你砸到手。”梁净川解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蓝烟微微抬眼, 目光还没落到梁净川身上,睫毛又微颤着垂下去。

转过身, 从包里摸出手电筒和放大镜。

习惯了阁楼的昏暗,视物变得清晰了一些, 壁板上垂下来一幅长逾两米的挂轴,她站定脚步,打开手电,借亮光去查看画心的材料。

而梁净川,走到了天窗下方。

挂轴的大边,有一处褶皱,可能是已经空鼓了,蓝烟指尖轻轻地触了触, 不自觉地斜过目光,去看天窗下的人。

他一只手抄在口袋里,仰着头,似在认真观察,那天窗是可开的,还是全封闭的。

天光勾勒出他从额头、鼻梁、下巴至喉结的一线轮廓,起伏流畅利落,不失优美,如吴道子的白描技法。

神情十分平淡,仿佛方才的接触,不至于引起什么波澜。

蓝烟收回目光,暗自呼吸数次。

试图让情绪平静下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这原本是她最擅长的技能,当年起居同室,她可以完全做到把他当成一个碍眼的人形立牌,不必沟通,被他挡住了路绕过去就行。

而此刻,他的存在感始终强烈得难以忽视。

蓝烟蹲下身,拿膝盖夹住手电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开始编辑。

这个蹲身压住胃部的姿势,好像没再让她这么七上八下。

画名、材料、尺寸、疑似朝代,以此格式进行登记。

蓝烟听见一声踱步,余光瞥见梁净川停在了自己身侧。

他垂下手臂,说道:“帮你照。”

蓝烟没作声,递过手电筒。

之后,他打手电,她拿放大镜鉴定,再往备忘录里键入信息。

阁楼如此幽静,听不见一点车水马龙的喧哗,一切细微的声响,成倍放大。

脚踏木板,纸张哗啦,手指敲手机屏幕打字……

以及,梁净川的呼吸。

梁净川站在蓝烟身侧,握着手电的手心里,起了一层薄汗,几经克制,还是无法不让视线余光投向她的方向。

阁楼暗寂,手电筒光照在画纸上,又漫反射着将她的脸照亮。

那个拥抱的触感,她后脑撞上胸膛骨骼时的微微震荡,仍旧残留。

恍惚得如在梦里。

不得不将呼吸放缓,才不至于心脏持续失速。

/

阁楼里画很多,想要全部清点,恐怕一下午都得耗在这里。

蓝烟只选了十几幅情况较好的,登记了信息,拍了几张细节的照片。

随后,两人从阁楼下来,回到地面。

明亮光线涌入视野,蓝烟莫名地松了口气。

走去柜台前,问老板,如果要大批购买的话,能不能优惠一点。

老板是个很实在的人,“这些破烂我请专家鉴定过三次,都不值钱,你买去干啥?别被人坑了。”

蓝烟也便出示工作证,诚实道明来意。

老板听得似懂非懂的:“意思就是,要拿这些不值钱的破烂,给别的值钱的破烂打补丁?”

蓝烟笑了,“可以这么说。”

“你们要多少?”

“我现在还说不好,只要是有年头的,可能我们都愿意要。”

“那你们挑吧,把想要的都挑出来,我统一给你们算个价。”

“我们的预算可能不是很高……”

“不是要论斤收吧?那不行。”

“那不会,只是可能一幅,最多只能给到这个价格……”蓝烟把老板面前的计算机拿过来,输入一个数字,“如果是尺寸大的,或者绢本,能够给到这个价格……”

老板沉吟片刻,“行吧。你们要是能帮我把整个店都清了,那最好不过,我早就想把这地方腾出来租出去了。”

和老板达成初步意向,约定了下周跟同事过来“收购”,并请求老板,阁楼上的那些暂时都先给他们留着。

老板:“放心吧,我这半个月卖不出去一张。”

从小店出去,原路返回,秋光明媚,人潮与车流声,又渐进式地回到耳边。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蓝烟问梁净川。

“路过。”

“……路过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我路过的那天,正好老板在前面路边摆摊。”

“哦。”

某种微妙尴尬,在他们安静走路的此刻,骤然回袭。

蓝烟双手抄进外套口袋里,微垂着眼睛,只看前方。

很快到了车边。

蓝烟手伸出来,去拉副驾车门,未料梁净川也在同一时刻伸手。

两只手悬在门把手的上方,差一点相碰。

蓝烟收回手,梁净川替她拉开了车门,掌住。

她将要上去,梁净川出声:“你背后有灰……”

她顿住动作,抬手伸到后方,潦草地拍了两下,“好了吗?”

“还有。”

“你……”蓝烟念转,“算了,有就有吧。”她低头钻进车里。

蓝烟下午没别的安排,梁净川跟人约了三点继续谈设备收购的事,就先将她送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蓝烟放下背包,在门廊落地镜前转身,瞧了瞧背后,薄牛仔外套上,还有一抹淡淡的灰尘。

外套脱下拍了拍,拿衣架挂起来,随后躺倒在床尾对面的沙发上。

摸出手机,给闺蜜卢楹发了条消息。

【blueblue:我觉得梁净川最近有点奇怪。】

原以为昨天聊到那么晚,卢楹今天肯定要睡一整天,哪里知道她竟然秒回。

【Luna:怎么奇怪?】

手指长久悬停于打字键盘上。

【Luna:话说一半?人呢?】

【blueblue:消失了。】

卢楹回她一个“等我出来我把你们都鲨了”的表情包。

/

晚上梁净川要同设备提供方吃饭。

蓝烟也约了当地的一个朋友,朋友名叫宋怡,做苏绣非遗的,上回为送陈泊禹妈妈生日礼物,蓝烟欠她一个只收人工费的人情。

吃完饭,宋怡又热情带她河边夜游。

差不多晚上九点,坐在一家小店里喝奶茶的时候,收到梁净川的消息,问她在什么位置,需不需要顺便过来捎她回酒店。

蓝烟咬破一粒爆爆珠,转头问坐在对面圆桌的宋怡:“这边好打车吗?”

“最好是走到前面那条大路上去……”宋怡看她的膝盖,“但是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蓝烟把吸管咬了一下,“我有车来接,可以顺便让他送你回去,不介意的话……”

“有车蹭还介意什么!打快车不也是陌生司机吗?”

蓝烟笑了笑,回复“快车司机”:【好。谢谢。】

附上定位。

【ljc:十五分钟到。】

又坐了十来分钟,蓝烟和宋怡走出店门,等在路边。

没多久,缓慢爬行的车流里,多出来一部熟悉的SUV。

蓝烟挽住宋怡,往前走了一小段,跟车汇合。

宋怡先上车,向着坐在驾驶座的人打声招呼:“你好你好,我是蓝烟的朋友。”

梁净川回头来,颔了颔首,“你好。”

目光从蓝烟身上掠过。

她仍然穿着那件牛仔外套,但是内搭换成了一条白色连衣裙,纱质裙身,到膝盖下方。

“腿怎么了?”梁净川看见她过来时,走路有点一瘸一拐。

“磕了一下。”

梁净川视线停留一瞬,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前方,浅踩一脚油门,跟上前车。

车厢里沉寂了一瞬。

宋怡凑到蓝烟耳边,小声问:“你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他不是……”蓝烟尴尬,“我不是说过我是重组家庭,他是……我哥。”

宋怡更尴尬,“抱歉抱歉,我以为他是陈泊禹……”

宋怡去南城时只跟蓝烟单独吃过饭,没跟陈泊禹见过面,而蓝烟的朋友圈从来不发自己的感情状态。因此宋怡只知道蓝烟有男朋友,是个有钱的帅哥。

蓝烟上了车,却不跟开车的人打招呼,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这状态怎么也不像是普通朋友,更像是还在冷战的情侣。

梁净川往中间的后视镜看一眼。

听力太好不是什么好事。

“苏城有什么好吃的吗?”梁净川出声,社交礼仪层面的修养,把他的语气装点得很温和。

宋怡听出来这话是问她的,“看想吃什么,如果是本地菜的话……”

她介绍了好几家,最后梁净川点头,“明天上午蓝烟要去参观你们的工作室是吗?”

宋怡点头。

“方便的话,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看蓝烟的安排,我都可以。”

梁净川没再说话,似在等着蓝烟回答。

蓝烟说:“好。”

在这一点上,梁净川总是非常体面,过去纵使她对他再臭脸相对,他也从未因此波及她的朋友,反而做得格外周到——之前在北城念书,他去给她送东西,碰见她跟同学一起准备吃饭,总会掏钱请客。

车先把宋怡送到家,再开去酒店,停入地下车库。

梁净川下了车,借明亮光线,去瞧蓝烟的膝盖。

那并不是“磕了一下”这么轻描淡写,整一片皮都破了,周围皮肤一圈暗黄,可能是擦过了碘伏。

“在哪里磕到的。”梁净川微微蹙眉。

“花坛角。”蓝烟没什么所谓。她怀疑自己最近注定有点血光之灾,下午被梁净川挡了过去,晚上还是应验。

梁净川顿了一下,迈开脚步,跟在她身侧。

伤口牵扯,蓝烟走得很慢,深一脚浅一脚的。

梁净川不由出声:“我……”

蓝烟顿步:“嗯?”

朋友、半道冒出来的“继兄”……

没有任何立场。

他不配讲出他想说的话。

升上高三那年的初秋,梁净川第一次见到蓝烟。

暑气不散,木樨未开,不是太好的时节。

不久前,梁晓夏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这不是梁晓夏离婚后第一次谈恋爱,所以当时在喝水的梁净川,动作都没有停一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从很小开始,梁净川就知道梁晓夏是个很好的人,不是好妈妈,也不是好女人,不需要这些多余的限定词,就是很好的人。不管偏颇还是不偏颇,都必须承认,他那个只有脸长得好看的生父,不怎么配得上她。

对于梁晓夏谈恋爱一事,梁净川历来态度淡定,且偏支持,因为恋爱期的梁晓夏,心情很愉悦,给零花钱很大方,管他也很少——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太需要操心的小孩。

但这次,梁晓夏说,对方跟以前谈过的那些男朋友不太一样,是一个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可能,今后两家要搬到一起住,你介意吗,阿川?

他当然说,不介意。

梁晓夏没有再婚,一个人养他到高三,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成为妨碍她幸福的绊脚石。

跟对方吃饭的日子,就这样确定下来。

那天天气很阴,似乎要下雨,他没让梁晓夏开车接,从学校坐地铁过去更方便。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老酒楼——只有这个有年代感的词,才能描述那家有年代感的店,占地三层,一楼堂食,二楼和三楼是包厢。

进门,他同服务员报了包厢名“麒麟阁”,服务员指一指楼梯入口,说在三楼。

木楼梯,脚踏上去有咚咚声,扶手被摸得脱了漆,润亮光滑,足见这酒楼生意兴隆。

爬上三楼,左右看一眼,往左是洗手间,往右是包厢。

正要往右,洗手间门口深蓝色的布帘被打起来,一个女生走了出来。

沉闷欲雨的傍晚,空气被扰动。

他是先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眼型十分漂亮,但黯淡失神,像两扇装着淡青灰色天光的小窗户。

而后注意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因脸色苍白得透明,这抹淡红格外显眼。

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耷拉的肩膀,都在说明,她刚刚在洗手间里,可能是哭过了。

这并不关他的事,但他莫名无法移开视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远超一个陌生人该守的分寸。

女生自然不会无察觉,蹙眉朝他望过来。

这一瞬,那略微虚恍的脸,多了两分生气,就好像萧瑟了一个冬日的枯枝,挑开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花苞。

女生瞥他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布帘落下,她向着走廊那端迈出脚步。

他踏上最后一级木楼梯,跟在女生身后,右转。

那是一道如净植亭亭的清瘦背影,穿黑白红三色的校服,忘记看她胸口刺绣,不知道是哪个学校。

恍惚的心情,是在犹豫,怎么在她进包厢之前,拦下说一句话,会很冒昧吗……他完全没有经验;散场的时候,还有可能碰见吗;或者,中途溜出来,偷偷找一找,她是哪个包厢的……

直到女生停住脚步,他往她面前门框上方的金属铭牌上望去。

麒麟阁。

梁晓夏相人的本事,只在跟他父亲结婚时,失过一次手,此后她谈过的历任男友,都称得上各有千秋。

而蓝骏文,一个中型机械厂里本本分分的工程师,大约是他们中的集大成者,长相俊秀,举止斯文,气度温润,虽有些讷言,但算不得缺点。

他没有细听蓝骏文和梁晓夏说的话,全程只在留意,坐在蓝骏文身旁的,那个安静而寡欢的女生。

现在,不必搭讪,他也被动知道了她的名字——哈,他可真幸运。他面无表情地想。

蓝烟。

蓝田日暖玉生烟。

如果一个人,在长达十一年的时间里,每天都要提醒自己一遍,不要做某件事,那么极有可能他正在做这件事,即便暂时没有,未来也一定会打破戒律,报复性地尝试做这件事。

在他这里,这件事一直是:

不要喜欢她,她讨厌你,她是你妹妹……她是你朋友的女朋友,你们之间没有可能。

梁净川低垂双眼,盯住前方地面。

视野里,穿着靴子的脚步慢慢往前,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从前方照过来,把一道逐渐拉长的影子投向他。

不配,不意味不能。

最坏结果无非是被她厌恶。

可他不是一直在被她厌恶吗,有什么可失去的。

蓝烟走出几步,忽听身后的脚步声加快了,正要回头,手臂被一把抓住。

疑惑抬头,对上梁净川低垂的双眼,眼里有种苔藓暗生的幽寂潮湿。

没待细看,他往前一步,将她手臂抬高,绕过他的颈项,矮身,到她面前去,一只手往后,隔着裙摆托住膝弯。

蓝烟一惊,手掌急急撑住他的肩膀,抵抗的意图,被不由分说往上一托的动作,轻松化解。

视野变高,是她被稳稳地背到了背上。

灯光泛白,思绪也过曝,一瞬空白。

再次试图挣下来,梁净川的声音静而坚定,仿佛是隔着胸腔,借由骨骼传了过来:“别动。等你走上楼,天都亮了。”

蓝烟没再有动作,也不作声。

脚步很稳,好像她没有一点重量一样。

她搭在梁净川肩膀上的手没有用力,上半身也尽量支起,不要挨近。

尽管如此,仍有体温隔着他的衬衫传递过来。

呼吸间是他衣领上干净而清冽的香气,是那种少女时期阅读过的矫情文本里,白衣少年应该有的气息的具象化。

她从没这么手足无措过,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冲他发火,以他们“敌对”的关系而言,这么做有一丁点合适吗?

可骂不出口,激烈情绪只在脑海里转了个弯,就想到了午后阁楼里,他焦急关切的目光。

进了电梯,梁净川腾出一只手来,摸出口袋里的房卡,刷卡按楼层。

两人住在同一层。

厢轿四壁银亮如镜,蓝烟借低头遮掩视线,望去一眼。

梁净川平视前方,表情不见有任何波澜。

从初中开始,她学数学就是一团浆糊,那时候做几何题,一点概念也没有,学霸同桌给她讲题,只差咆哮:怎么可能做得对!你从辅助线、从解题思路开始就错了!

蓝烟焦虑得咬了一下唇。

找到解题思路了吗,她不肯定,更无法置信。

万一跟上次点心事件一样,只是她脑洞大开的乌龙。

……这个人真是烦死了,以前关系不好烦,现在关系稍有缓和了更烦。

出电梯,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走廊,在她房间门口,梁净川停住脚步。

蓝烟第一时间从他背上溜下来。

斜跨的小包,此刻骤然嗡嗡响起。

打开,摸出手机,是陈泊禹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一边接通,一边从内袋摸出门卡。

陈泊禹:“回酒店了吗?”

“刚回。”顿一下,“蹭梁净川的车回来的。”

陈泊禹笑:“他也在你旁边?那我跟他说句话,谢谢他照顾……”

蓝烟听见“滴”的一声,是对门被刷开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梁净川立在那儿,说了句什么。

她没有听清,拿远手机,朝着他走近一步。

“我有点头晕。”梁净川低头,垂眼无辜地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不知道是不是砸到了脑袋。”——

作者有话说:感谢支持[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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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 “你的人生又不只……

蓝烟盯了梁净川两秒钟, 重新把手机拿起来,对着陈泊禹说道:“梁净川有点不舒服,我看看情况, 等下回给你。”

陈泊禹说“好”。

电话被挂断,手机落回斜挎包里,蓝烟走到梁净川面前去,抬头打量:“是突然开始头晕吗?哪种晕?”

“下午就有点,时断时续。”他顿一下,仿佛在认真感受, “有点犯恶心。”

“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

“不用。可能睡一觉就好了。帮我个忙?”

“嗯?”

“我想洗个澡,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我怕万一晕倒……”

“……这个澡是非洗不可吗?”

“当然。”梁净川似笑非笑,语气却不乏认真,“不洗会臭。”

“……”认识十来年了, 蓝烟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认全梁净川性格的全部侧面, 比如一定要住一千块一晚的酒店,疑似脑震荡了还要先洗澡……这种“豌豆公主”的人格, 她之前从没见识过。叹为观止。

阁楼他舍身护她在先,现在她要是拒绝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就显得她太不是人了。

梁净川仿佛看出来她同意了,微笑着往里进了一步,把门扇推得更开,等她进来。

两个房间门对门,房型却不大一样,梁净川的这间比她的小,也没有湖景。

蓝烟怀疑他们把房卡拿反了。

梁净川指一指靠窗的沙发,“十分钟。”

一口银色铝制的行李箱立在门廊里, 还没打开。

看见梁净川把行李箱放倒,拿了衣服和洗漱用具,往浴室走去。

浴室不是玻璃隔断的那一种,否则蓝烟断不会答应这么荒谬的请求。

她侧身靠着沙发,耳朵竖起来听了听,能听见隐约的水声。

如果他真晕倒了,她应该不至于会错过动静。

手机振了一下,蓝烟解锁去看,是陈泊禹发来了文字消息。

【陈泊禹:你们兄妹关系变好了?】

蓝烟盯住这行字,过了几秒才回复。

【blueblue:人会成长,不会一直那么幼稚。】

【陈泊禹:蛮稀奇的,看你俩互掐了这么多年。】

蓝烟不知如何回复,隔了片刻,陈泊禹又发过来。

【陈泊禹:不过这是好事。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你比我好开口。】

【blueblue:……比如?】

【陈泊禹:我听说有别的公司在挖他。】

【blueblue: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这种事情难道不能开诚布公?】

【陈泊禹:最近形势比较复杂。我怕他没信心。】

【blueblue:我相信梁净川即便要另谋高就,也不会在你们融资的这个关口上。你们认识的时间,比我认识他的时间还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人品。】

【陈泊禹:也是。】

【blueblue: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很大。】

【陈泊禹:有点。】

【blueblue:会顺利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蓝烟不在意,正要切出去,陈泊禹发来语音消息,说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出去,晚点再聊。

蓝烟回复“好”。

刚认识陈泊禹那会儿,就知道他应当家世很不错,因为身上有那种“99%的矛盾都已经被金钱解决了”的松弛感。

后来他成立清源创生,其实也有些玩玩打打的心态,直到上次被父兄的对话刺激,才开始真正认真起来。

她好像天然会对做事认真的人高看一眼。

现在陈泊禹忙得都没空坐下来跟她不受打扰地吃一顿饭,他为目标而奔忙的样子稍有些狼狈,但在她这里,会觉得这比以前被家世浸润出来的闲适散漫,要更熠熠生辉一些。

刷了一会儿手机,不知不觉十分钟过去。

水声已经停了,但里面的人没有出来。

她记得梁净川是把手机带进去了的,便给他发了条消息。

【blueblue:还好?】

没收到回复。

又等了两分钟,里面还是没动静,蓝烟不由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磨砂的玻璃门。

“梁净川,你洗完没?”

没听见回答。

“梁净川?”

依然无人作答。

蓝烟呼了口气,做足“看到什么都别惊讶”的心理准备,蓦地把门推开。

梁净川站在洗手台前,微低着头,两只耳朵里都塞着蓝牙耳机,似乎是在跟谁打电话。

门被推开的这瞬,他从镜子里看见了,惊讶地抬眼,转头往门口看过来。

他仅着烟灰色的齐膝短裤,光-裸着上半身。灯下,皮肤是冷白质感,穿衣不显的身材,宽肩窄腰,薄肌紧实。

与她对视一秒,他一边“嗯嗯”应着电话那头,一边不慌不忙地拿起搭在一旁毛巾架上的黑色T恤,从脑袋套下来。

最后,拿英文同那边说了句“我会郑重考虑你的邀请,稍晚一些给你复电”,又客气几句,把电话挂断。

他摘下蓝牙耳机,转身朝向蓝烟。

蓝烟没好气:“……洗完了不会跟我说一声吗,敲了两次门都没人应,以为你晕在里面了。”

“刚洗完就有电话打过来,抱歉。”梁净川注视着她,把头低了一点,声音也低两分,“担心啊?”

“……我担心你死里面我也脱不了干系。”

“那不也是担心。”他语气带笑。

个子高,把顶上灯光遮了大半,眼睛在背光处,显得晦暗不明,直视着她,让她心脏莫名地惊跳了一下。

浴室里有潮气,扑向面颊。

蓝烟别过了视线,转身,“快去睡觉吧,我回房间了。”

“好。”

听见脚步声从浴室跟了出来,蓝烟没有回头,径直朝门口走去。

打开了门,她停住脚步,回头,未料梁净川跟着这么紧,不到一臂的距离,又被吓了一跳。

“……你先休息,如果还觉得头晕,给我打电话,带你去医院。”她说。

“要是半夜呢……”

“也可以打。”

“你睡觉不是习惯开免打扰。”

“……今天不开。”

梁净川露出一种很难说得清楚是什么意思的微笑。

蓝烟目光上移,停在他一头缓慢滴水的深黑湿发上。真是服气,这么贴头皮的“发型”,怎么在他这里,居然会表现为“破碎感”。

“……头发不吹是想晕得更厉害吗。”

“送你所以没来得及啊。”

“对门也要送?”

“怕你迷路。”

“……”蓝烟面无表情地踏出门,“回房了。拜拜。”

进门,蓝烟把提包扔到一旁,把自己摔到床上。

盯住天花板,把理不清楚的思绪清空。

外套里手机振动。

掏出来,是微信消息。

【ljc:外卖点了碘伏和保鲜膜,等会儿机器人会送到门口,你给它开个门。】

【ljc:洗澡伤口别沾水,睡前再消个毒。】

【ljc: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蓝烟莫名烦躁。

【blueblue:先管好你自己吧。】

/

翌日,蓝烟在酒店餐厅与梁净川碰头,一起吃了个自助早餐。

睡了一觉,梁净川显得神采奕奕,看来他不确定是真是假的“头晕”算是痊愈了。

吃完饭,梁净川将她送去了宋怡工作的工坊,自行去忙他自己的事,到中午十一点,回到工坊,接上她们两人,去了宋怡昨晚推荐过的餐厅里面,人均价格最高的那家,一同吃了午餐。

下午逛街,买纪念品若干。

蓝烟原本下午就能回去,但梁净川晚上还约了客户吃饭,因此只得多滞留一晚。

她晚上没什么事,就待在酒店里补剧,并跟陈泊禹打了个视频电话。

陈泊禹在那边吃饭,难得的有点狼吞虎咽。

等吃完饭,他又有事要忙,说了两句就要将电话挂断。

他不免有些愧疚,说下个月出去团建,一定陪她好好玩一玩。

晚上九点多,听见有人敲门。

蓝烟靸上拖鞋走往门口,“谁?”

“我。”

蓝烟猜到了应该是梁净川。

把门打开,先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梁净川穿得非常正式,除了没有打领带,衬衫、西装外套和皮鞋齐备。

整一身都是深烟灰色,过分精致,有种凛然不侵的距离感,像尊白玉塑像,英俊得没有一点鲜活气。

但下一秒,在看向她时,眼里立即多了几分笑意。

他把拎在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宵夜。”

蓝烟迟疑一瞬,还是接过,“不是去应酬吗,还有空买夜宵?”

梁净川淡笑,不知他是不是有点醉,把身体稍向门框靠去,肩膀也稍稍放松下来,头低下来时,似乎距离她更近。

蓝烟估计梁净川应该是要比陈泊禹再高一点点,也不多,两到三公分的样子,因为她跟他说话时,通常需要把头抬更厉害些。

“餐厅的甜点,顺便打包。”他说。

“哦。”

“明天想几点走。”

“都行。看你。”

“九点?”

“好。”

梁净川点了点头。

话已经说完了,他却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沉默数秒。

“还有事吗?”蓝烟问。

“没。”梁净川身体站直两分,手抄进口袋里去摸房卡,“早点休息。”

“嗯。”

门阖上,蓝烟走回到桌边,把拎着袋子搁上去。

那是个精致的纸袋,印着一个非常可爱的logo。

她掏出手机,点开小红书,键入店名。

出来的全是“不找黄牛抢到XXX家豆乳蛋糕的攻略”、“XXX家也太难抢了吧”……之类的帖子。

/

隔日回南城。

即便今天精神很好,蓝烟也没怎么发挥合格副驾的作用,和梁净川聊天有一搭没一搭,中途加油,还跟他换了位置,开了一个小时。

抵达南城已到饭点,梁净川提议一同吃午饭,蓝烟推说还不饿,想先回家睡午觉,睡醒再吃。

梁净川似乎无甚所谓,直接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

下车,去后备厢拎行李,梁净川先她一步。

她的箱子去时很轻,回来塞满了宋怡送的礼物,以及给亲朋好友带的伴手礼,变得沉甸甸的。

梁净川拎在手里掂了掂,“你住几楼?”

“六楼。”

“给你拎上去。”

“不用……”

他已推着箱子往里走去,步履洒然,顺手按了按车钥匙把车上锁。

蓝烟快走两步,想追上去抢回来,膝盖伤口结痂的地方立即牵扯了一下,只能作罢。

梁净川也没刻意等她,回头看了一眼,只把脚步稍微放慢了点。

原本楼栋底下的大门是道阻碍,可以让她顺理成章地取回自己的行李箱,哪里知道,恰有同栋租客出门,梁净川顺势走了进去,把门掌住。

他脸上浮起一点微妙笑意。

蓝烟心想不是吧。

下一秒就看见他松开了手。

同样是老小区,楼底铁门都如此类似,这门是黑色铁质,上半部分为格栅结构。

然而,预想中的“嗵”的一声并没有发生。

门在合上一半的时候,梁净川就将其拉了回去,就这样掌着,等她走进去。

蓝烟说不上来这一刻,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

梁净川拎着行李箱,蓝烟跟在他身后,脚步声一前一后,偶尔交叠。

走到四楼,电话响起来,是卢楹打过来的,问她回家了没。

蓝烟:“刚到。”

卢楹:“我过来找你借宿几天行吗。我新房子房东刚给我打电话,说房子要比计划晚个五天才能清出来。我东西都打包了,床单都洗了,懒得再折腾。”

蓝烟:“好啊,你过来吧。”

卢楹:“你空调换了没?”

“……没时间换。现在天气都冷了,谁还开空调。”

“看没看天气预报,星期天又要升温到三十多度,还要再热一周呢。”

“忍着。”

“我怕热。”

“看来失恋没把你心寒透。”

卢楹语塞数秒,“……谁惹你了,脾气这么大,敌我不分啊?”

蓝烟抬头瞥一眼走在前方的背影,没开免提,他听不见。

蓝烟:“还有谁。”

卢楹:“噢。”声调上拐,表示了然。

蓝烟问:“什么时候来?”

卢楹:“你吃饭了吗?”

“没有。准备一会点外卖。”

“我点我点,我们一起吃。我收拾一下就过来。”

蓝烟说“好”。

电话挂断的时候,人也走到了六楼门口。

蓝烟摸钥匙开门,听见梁净川问:“空调坏了?”

“嗯。”

“怎么不换。”

“没时间。”

“我下午有空。”

蓝烟手上动作停一下,淡淡地说:“不用。夏天都结束了。”

“你的人生又不只一个夏天。”

蓝烟睫毛微颤。

“现在修好了,突然降温就不会措手不及。”梁净川说,“你屋里有暖气吗?”

“没。”

“所以。”

“……你会装空调?”蓝烟看他一眼。

“我会请师傅。”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逗得嘴角扬了一下,跟上次他说“修无情道”一样。

钥匙一拧,锁舌弹开,咔哒一响。

“进来坐会儿,给你拿瓶水。”——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200个小红包。

第14章 chapter14 “继续讨厌我吧。……

高中的时候, 蓝烟的房间,梁净川进过一次。

那天应该是周末,蓝烟在画室待一整天, 晚饭后跟卢楹一起看了场电影,到家九点多钟。进门揿卧室开关,反复几下,灯都没亮。客厅灯还亮着,所以不是停电。

她打开台灯,拿手机照了照头上的吸顶灯。

就在这个时候, 看见斜对面房间门打开了。

男生可能已经洗过澡,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 站在门口,把淡漠的目光投过来。

彼时离高考不足一个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家而不是在学校补课。

没多给他眼神, 她收回目光, 给蓝骏文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蓝骏文说厂里设备检修, 今天会回来比较晚,让她去翻餐边柜的抽屉, 那里面有个本子,里面记了电气维修师傅的电话,急用的话就自己打一个。

蓝烟说着好,实际心里已经打算今天就先算了,拿台灯将就一晚,明天白天再说。

挂断电话,听见了大门开关的声音,似乎是梁净川出门去了。

她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湿着一头长发走到客厅,恰跟从外面回来的梁净川撞上。

他手里拿了个扁扁的白色纸盒,上面印着环形灯芯的示意图。

她目光停在那纸盒上,又缓缓抬头去看梁净川。

他淡淡地说:“你会不会换?”

她摇了摇头,只问:“我爸让你帮忙?”

梁净川扫她一眼,没答话,径直去阳台拿人字梯。

梯子拎到了她房间门口,他停住脚步,低头看她,目光似在询问,能不能进。

她点了点头。

梯子支在灯盘下方,梁净川又折出去,去书柜抽屉那儿翻了会儿,再走过来时,手里多了螺丝刀和绝缘胶带。

她看他爬上去,问道:“要不要关闸。”

他说:“可以不用。”

她说:“还是关一下吧,别触电了。”

男生已爬到了梯子的最顶端,声音低低地传过来的,带一点笑,说:“电死我不是正合你意。”

她无语片刻:“我可不想我家变成凶宅。”

走到门口去,打开电表箱,把除厨房之外的电闸开关都推下来。

光明一瞬消失。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走回到房间里,站在梯子旁边,把手机举高。

“谢谢。”梁净川说,“脸转过去,小心落灰。”

“哦。”

梁净川旋动螺丝刀,拆下螺丝,放进短裤侧面的口袋里,拆到最后一颗时,小心地托住了灯罩。

她伸手,他把拆下的灯罩递给她,再拆坏掉的灯芯。

这时候,她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灯芯是什么型号。”

“我们房间的灯不是一样?”梁净川的语气,好像在困惑她怎么会问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拆灯、接线、换灯、绑胶带……灯罩先没装,他让她去把电闸打开,看一看亮没亮。

她依言照做,走到玄关里,把电闸推上去的一瞬,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他的声音:“好了。”

/

大片亮光,在推开门的一瞬,齐齐涌来。

梁净川环视打量,南北通透的户型,十分亮敞,虽只一室一厅,并不显得局促。

蓝烟打开一旁百叶格栅的鞋柜门,取出一双黑色男士拖鞋,丢到他脚边。

梁净川垂眸,盯着有穿着痕迹的拖鞋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脱鞋换上。

蓝烟手握拉杆,把行李箱往里一推,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往厨房走去,经过餐厅,将外套搭在椅背上。

声音像一线明亮的溪涧水,落在她身后:“随便坐。”

一般老房子都是瓷砖,这套房子却难得的铺的是木地板,老式的猪肝红色,拼接处有磨损,茶几下一张水墨地毯,搭黑色沙发,压住了这个颜色。

沙发是人造皮革,成色很新,可能是蓝烟自己换的。

除此之外,一切都有蓝烟精心打理的痕迹,沙发后方墙壁上的花鸟图、餐桌对面条案上的霁蓝瓷瓶、电视柜旁空白墙面上的书法挂轴、天花板上的纸质灯罩、藤编单人椅旁的灯笼式落地灯。

空置两天的客厅尚未落尘,空气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沉水线香味。

梁净川在沙发上坐下,微微躬身,手臂撑在膝盖上,些许不自在。

脚步声从厨房出来。

蓝烟喝着茶走过来,给他递来一瓶同样的。

“……”梁净川接过,“谢谢。”

“卢楹会点外卖过来,你要不要吃?”蓝烟问他。

“可以。”

蓝烟拿起随手搁在餐桌上的手机,点开卢楹的微信。

【blueblue:外卖下单没?没有再加一份。】

【Luna:陈泊禹在你那儿?】

【blueblue:梁净川。】

【Luna:谁???】

【blueblue:他帮我装空调。】

【Luna:!!!】

片刻,卢楹发来一张外卖购物车的截图,问她够不够。

蓝烟回复“够了”,并转了两人份的钱。

卢楹退还了。

【Luna:我请。当听八卦的茶水费。】

【blueblue:……】

发完消息,蓝烟就在餐桌旁坐下了,拿着茶瓶喝茶。

斜对面梁净川也在喝茶。

熟悉的,却又似乎多了一些不同意味的尴尬的沉默。

片刻,是梁净川先开口:“改装得这么好,不怕房东收回去。”

“房东是我师傅的朋友。给了优惠,不然我也整租不起。他人很好,准我随便改装,还直接续签三年合同,允许我单方面提前退租。”

梁净川想,那一定是因为,她保持得很好,对方才回以这样的信任。

蓝烟工资不高,物欲也很淡,唯独对居住环境有所要求,这些她自己喜欢的物件并非一次性购买,而是入职缮兰斋之后的这两年里,断断续续添置的。

不开心时逛一逛网店,随手买个蜡灯、杯垫或者新的凉水壶,算是她的一种解压方式。

梁净川又低下头去,瞧了瞧自己脚上的拖鞋。

嫉妒从未以如此具象而细节的方式展现过。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又似凝滞起来。

蓝烟想,果然“和平相处”对他们而言还是太新鲜了。

起身,走去沙发前,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转身按了一下,把遥控器搁到梁净川的面前,说了句“想看什么自己调”,挨住扶手坐了下来。

可能那时候她是直接按的待机而非退出,一打开,电视在续播之前的节目。

“纪录片?”梁净川看了几秒。

“嗯。考古的。”

“休息时间不看点不费脑子的。”

“看看苦逼同行有助于心理平衡。”

梁净川笑了一声。

不由稍稍斜过目光去看她。

她手臂撑着沙发扶手,只坐了小小一点空间,离他很远,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

或许是顾忌兄妹两人的关系不好,陈泊禹几乎不会跟他聊蓝烟的事。

当然他也没兴趣听外人眼里的蓝烟。

唯一有一次,是他们两个出去喝酒,陈泊禹形容蓝烟,说她这人很冷很闷,像某种惰性金属,只会在特定条件下,和极少数的物质发生化学反应。

梁净川想,非要这么类比,那她应该是“铂”吧。

自然界的单质铂,稀有、低调,黯淡却美丽的银灰色,提炼以后无比耀眼。

电视播到考古队从墓坑里挖出了一卷糟朽如烂菜心的帛画,梁净川开口:“这种程度还能修吗?”

“能。张孝宅老师修过差不多的。”蓝烟补充一句,“张孝宅是我们这个领域的大师。”

“怎么修?好像展开都很困难。”

“具体看损坏情况。这个泥很多,可能要拿热气一边蒸,一边清理,一边揭……后面就是常规流程。”

梁净川点点头。

“换个别的吧,这个看着很枯燥。”蓝烟侧身伸臂,准备去拿遥控器换节目。

梁净川笑,“比这枯燥的也不是没看过。”

是说上回,他之所以能对《装潢志》的内容出口成诵。

蓝烟顿一下,又坐了回去。

她小口吞咽冰茶,心想卢楹怎么还不到。

这纪录片一共四集,在播到第二集的时候,响起敲门声。

蓝烟立即放下茶瓶起身跑去开门。

很可惜,是外卖。

她把袋子拿了进来,搁到餐桌上,忍不住给卢楹发了条消息,问她到哪儿了。

【Luna:楼下了!马上到!】

所谓的马上到,是十分钟后。

敲门声再响时,蓝烟如释重负,希望第三人在场,能够稀释掉某人难以忽略的存在感。

卢楹把一口小号行李箱推进门,第一时间探头朝里看去,看见梁净川确实活生生地坐在那儿,仍然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净川倒是十分淡定地同她打了声招呼。

蓝烟往里走,催促她:“洗手吃饭,外卖到半天了。”

点的是炒菜,一共四道,外卖闷久了,盖子上蓄一层水珠,揭开时洒到了桌面上。

蓝烟伸手,正要朝抽纸盒探过去,梁净川已抽出两张,擦去桌上水迹。

手悬停一瞬,收回来。

卢楹不是没跟这对继兄妹一起吃过饭,但次数非常稀有,基本是这两人被迫凑在一起,闷头各吃各的,主打一个苦大仇深。

今回和苦大仇深不沾边,但沉默得很诡异。

卢楹看一看蓝烟,再看一看梁净川,一时间摸不透具体的情况。

吃了会儿饭,卢楹只跟蓝烟说了几句没什么重点的废话。

又过片刻,梁净川出声:“听说你跳槽去银铂了?”

卢楹:“对,官升一级。以后你们有什么年会啊,团体订房啊,买月饼买粽子之类的需求,都可以找我,一定给最优惠价格。”

“好。”梁净川说道,“Faelan是你们酒店旗下的吗?”

卢楹点头,“有用房需求吗?跨店也能帮你申请优惠。”

“我们公司团建,订的是Faelan。”

“……我怎么就没早三个月跳槽呢,不然这业绩不就是我的了吗。”卢楹痛心疾首。

蓝烟被逗笑。

卢楹看蓝烟一眼,“那陈泊禹蛮舍得的,翡琅(Fealan)不便宜。团建你也要去吗?”

“去吧。”

“国外经常有明星和网红在我们翡琅的星空餐厅求婚。”卢楹盯住蓝烟,“……陈泊禹不是有这个计划吧。”

蓝烟愣了下,“应该不会。他现在没这个精力。”

“你最好还是带条漂亮裙子,做个万一的准备。”

蓝烟没作声。

她希望最好陈泊禹短期之内都不要有这个打算。

卢楹原以为顺着这话题能聊起来,结果空气更沉寂了。

左右一看,蓝烟沉默,而梁净川沉默更甚,垂着眼,表情沉冷得好似覆了一层寒霜。

好歹把饭吃完。

下午,蓝烟去往工作室,跟褚兰荪汇报采买旧画的事;梁净川去电器城,买空调顺便请人上门安装;卢楹有事,带上电脑到了附近咖啡馆。

约莫下午三点,蓝烟回到住处,半小时后,梁净川带着空调连同安装空调的师傅一起回来。

协助师傅确定了安装位置、管线走向之后,就没再需要蓝烟帮忙的地方。

师傅开始施工,蓝烟问梁净川要来单据拍照,准备到时候发给房东报销。

安装到开机调试,还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蓝烟让梁净川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

“等你有空了,我和陈泊禹请你吃饭。”蓝烟说。

她感觉到梁净川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

他笑了一声,很轻很短促,“这么客气。”

卧室里,有施工的嗡嗡声传来。

不是谈话的好场合,蓝烟抬眼,对梁净川说,“可以跟我去阳台说两句话吗。”

阳台很小,以推拉门相隔。关上以后,室内的声音被隔绝,但有街道的喧嚣传过来,经过距离和树木的过滤,变得像是遥远的潮声。

蓝烟手臂撑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前方,没有去看梁净川。

她声音很平静:“其实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多年,我讨厌你只是迁怒,不能讨厌阿姨,也没法恨我爸……恰好是你撞到了枪-口上。”

梁净川微微低着头,注视她,“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很幼稚,有些事情很小,但可能还是伤害了你。其实我比谁都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谢谢你。也要郑重跟你说声对不起。”有风过来,蓝烟伸手捋了一下头发,转身,伸出手,递到他面前,“我们握手言和吧。”

梁净川只是把目光落下去,盯着她的手。

他的手仍然抄在长裤口袋里,没有伸出来跟她相握的意思。

“你以为我是想跟你讲和?”他问。

“……不然?”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梁净川目光上移,从她的手,锁定到她的眼睛。

眼底深黯,情绪难辨。

他露出过去惯常会有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讨厌我吧。”——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200个小红包

第15章 chapter15 “可能是他不够想……

晚上九点半, 卢楹从咖啡馆回来,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试试。”

蓝烟:“啊?”

“空调!新空调啊!”

按下遥控器,出风口挡板抬起, 卢楹做一个《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越狱成功张开双臂迎接暴雨冲刷的动作:“你有没有觉得,新空调吹出来的风都更好闻一些。”

“……不觉得。”

“你跟梁净川冰释前嫌了吗?”毕竟天气不热,卢楹体验过了就将空调关上了。

“……他说不是。”

“啊?”

“他可能脑子有病。”蓝烟想了一整个晚上,还是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可以烦请你把完整的前因后果给我讲一遍吗?”

蓝烟有些难以启齿,主要原因在于,她实在跟卢楹说太多梁净川的坏话了, 现在复盘最近的事,简直像自打脸为他平反。

八卦场地从卧室转移到浴室, 卢楹揉搓洗面奶的动作停了停,“……你先等一下。”

“嗯?”

“他送了你一幅画,然后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对吧?”

蓝烟沉默。

“所以, 他一开始为什么要送你画?”

“那一定是因为我们兄妹关系好得不得了,他出个差都还惦记要给我带伴手礼吧。”蓝烟没好气。

卢楹哈哈大笑。

水浇到脸上, 卢楹声音含糊下去,“答案就两个, 另一个已经被梁净川亲自排除了,还能有什么原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十一点半,卧室关了灯。

蓝烟翻身数次,侧身而躺。

因为喜欢渐亮的自然光把自己叫醒,所以卧室的遮光窗帘,选的不是百分百遮光的那一种。

此刻,室内物体轮廓隐约可见, 包括那台悬挂于挨近窗户的墙壁上的空调。

有个词语叫做“心锚”,是指通过特定刺激,如动作、语言、事物等,触发某种情绪、记忆或心理状态的条件反射。

/

“蓝烟,Z2459号送修件的装裱做完了吗?做完了我就通知客户过来验收了。 ”

蓉姐不单单做客户接待,还自动承担了项目经理的工作,每天会来裱房查验进度,以便客户问起可以了如指掌。

梁净川的那幅字,所有修复和装裱工作前天就完成了。

“……完成了,麻烦蓉姐你帮忙联系一下吧,我现在腾不开手。”蓝烟已开始着手修复褚兰荪带回来的那幅绢本,今天在做繁琐枯燥“拼图”工作。

蓉姐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过来告诉她,梁净川说后天有空过来取。

“你后天要跟文述去苏城出差是吧?要不要让对方改个时间,万一对方想当面感谢你……”蓉姐说。

“不。不用。”蓝烟微笑,“他是我熟人,要感谢他可以私底下跟我说。”

“行。”蓉姐了然。敢情复合无望呢。

中午,蓝烟仍是跟薛梦秋和周文述一同吃饭。

小餐馆里点三个炒菜,例汤和米饭自助,吃得次数多了,进店如进大学食堂。

周文述:“我还以为师傅会让梦秋师姐你去出差。”

薛梦秋:“那干苦力的事谁来?那么多画,搬上搬下不是工作量?”

“我就是个力工是吧。”

“知道就好。笨手笨脚的,毕业几年了,揭个命纸还能差点把绢丝挑破。”

“那不是绢本修得少吗,师姐又不手把手教。”

“是不是还得让人把饭嚼碎了直接喂你嘴里啊。”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

蓝烟今日没空欣赏工作室E人双煞的对口相声,因为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

梁晓夏发在家庭群里的。

【梁阿姨:中秋都回家吃饭吗?@<a href="mailto:<a href="mailto:blueblue@ljc">blueblue@ljc</a>">blueblue@ljc">blueblue@ljc</a></a>】

蓝烟看过就把手机搁在一边,暂且没有回复。

片刻,蓝骏文发了张照片,是搁在冰箱里的冰皮榴莲月饼。她最喜欢吃的品牌。

【蓝工:物资已就位。】

蓝烟给蓝骏文的备注是“蓝工”。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学蓝骏文厂里的同事这样调侃着称呼他,她也就跟着没大没小地叫。

蓝烟慢慢咀嚼,扒拉了几口米饭,叹口气,还是拿起手机,回复。

【blueblue:回。】

【梁阿姨:带男朋友吗?】

【blueblue:我问问。】

她正要切出去,群里还有个没发言的成员说话了。

【ljc:跟陈泊禹去外地见投资人,可能回不了。】

【梁阿姨:投资人不过中秋节?】

【ljc:美国投资人。】

【蓝工:[大笑]】

蓝烟点开陈泊禹的微信。

【blueblue:你中秋要出差是吗?】

【陈泊禹:对。正准备跟你说。麻烦跟叔叔阿姨说一声,等有空了我再上门吃饭。】

【陈泊禹:往你家里寄了一份中秋礼盒,应该今明两天到,记得提醒叔叔收一下。】

蓝烟回复说好。

两天后,蓝烟跟周文述一道去了趟苏城,耗费两天时间,把“墨耕”那里的书画全部筛选一遍,挑出了半车斗的,拉回了工作室。

这些画一物多用,画心空白处可以裁下来做补料,破损画心还能拿给新人和实习生做修复练习。

一眨眼到中秋节。

即便只有三个人过节,蓝骏文亦重视得不得了,梁晓夏说,他大早就去超市里买活虾活鱼活蟹了。

厨房里热油与烟气交织,客厅里,梁晓夏请蓝烟帮忙参谋新品设计。

梁晓夏从事的职业不常见,是一个独立箱包品牌的设计负责人,品牌很小众,但调性很高,用户群体黏度也高,大部分是有一定收入水平的职场女性。

“我们想把目标用户年龄层稍微下探一点,准备今年春节之前,上新两款针对更偏年轻女性群体的包袋。”梁晓夏说道,“烟烟你帮忙看看,如果是你,你会喜欢哪几个设计。”

蓝烟接过梁晓夏手里端着的平板,左右滑动翻看。

一共六款,产品渲染得很逼真,各个角度齐备,她们品牌的特性是少用或者不用重型内衬,保留皮革本身柔软随性的特征,因此产品都显得轻盈而松弛。

蓝烟仔仔细细查看、比较之后,说道:“我喜欢这个白色的腋下包,过年如果穿红毛衣或者大衣,背起来应该很好看。这个浅草绿的托特包,开春以后用来通勤很合适,颜色很温柔,看到心情会变好。”

梁晓夏听得认真,频频点头,“那其他几款不喜欢的原因是?”

“是我个人原因,我不喜欢全金属链条的包带,和太深的棕色皮料。”蓝烟把平板递给梁晓夏,微笑说道,“阿姨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做调研吧,其实我平常背帆布包居多,对皮包没什么发言权。”

“所以更要做出能让你这样的用户也愿意下单的产品呀。”梁晓夏笑着拍拍她的手臂,“烟烟你审美好所以阿姨才问你,随便什么衣服,你都能搭出自己的风格。”

蓝烟不习惯这样当面的称赞,微笑了一下。

又坐一会儿,晚饭开始。

这次的蟹,蟹黄不怎么好,所以蓝骏文做了道蟹炒年糕。他厨艺很拿得出手,梁晓夏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

红酒开瓶,蓝骏文给蓝烟斟了一点儿,叫她想喝就喝,不想喝放着就行。

梁晓夏说:“是我朋友做的品牌,单宁含量低,是甜口的,烟烟你可以尝尝。”

蓝烟便举起了杯子。

梁晓夏和蓝骏文紧跟着举杯,“一起碰一个吧。”

蓝烟抿了一口酒,梁晓夏看着她,对她的反馈很是期待。

蓝烟:“好喝。”

梁晓夏笑起来,“那太好了,你带一支去,睡觉前可以自己喝一点。兑软饮兑气泡水都好喝。”

“谢谢阿姨。”

这时,梁晓夏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来。蓝烟猜想可能是梁净川打视频过来了。

接通果然。

她闷头吃菜,听见从手机里打招呼的声音有点疲惫:“妈。叔叔。”

梁晓夏:“吃过饭了吗?”

梁净川:“还没。”

梁晓夏:“我们正在吃。”

“什么菜,我看看。”

梁晓夏把摄像头切作后置,举起来晃一圈,“看见了吗?”

梁净川淡笑:“我怎么错过了这么丰盛的一顿。”

蓝骏文:“你出差回来我再做一次。”

梁净川:“谢谢叔叔。”

寒暄两句,蓝骏文说道:“净川你们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快去吃饭吧。”

“好。我先挂了,你们慢吃。中秋快乐。”

晚饭结束,吃过月饼,三人出门去看灯会。

离住的地方不远,步行过去两公里不到。大广场上摩肩接踵,人比灯多,但也算有些节日的氛围。

消磨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喝的红酒有些度数,蓝烟渐渐感觉几分晕眩,原想直接打个车回租的地方,但是包落在家里了,只好原路返回。

到家有些撑不住,跟蓝骏文和梁晓夏打声招呼,就回房间躺下了——每回回家,不管她留宿不留宿,床单都是洗干净了的。

躺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轻轻敲门。

蓝烟说句“请进”,门被推开一线,梁晓夏在门口小声问:“还好吗烟烟?”

“好一些了。”

“你今晚就在这里留宿好吗?我跟你爸出去跟朋友喝个茶,晚点我们一起吃点夜宵。”

蓝烟说“好”。

“你倒水了吗烟烟?”

“没……”

梁晓夏离开房门,片刻折返,再度敲门,走进来,把一大杯温水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水给你放在这里了。想吐吗?”

“还好,只是有点头晕。”

“那睡一觉就好了。”梁晓夏说,“就不打扰你啦,好好休息。”

她脚步和关门的声音都非常轻。

隐约听见了大门阖上的声音,之后蓝烟便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手机振动。

她眯住眼睛,伸臂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接通。

陈泊禹打来的视频电话。

“烟烟。”

蓝烟打了个呵欠,看向屏幕,陈泊禹那边背景是在酒店。

“跟投资人吃完饭了?”

“会面时间改到中午,下午两点多就吃完了。”陈泊禹似乎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呵欠,“中午酒喝多了,本来想睡一觉坐下午飞机回来,直接睡到了现在。”

“辛苦了。”

陈泊禹笑了笑,“还好。一想到是为我们的未来奋斗,就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蓝烟“嗯”了一声。

“你怎么没开灯?”陈泊禹问。

“晚上喝了点酒,在睡觉。”

“可以灯打开我看你一下吗。有点想你。”

蓝烟抬臂,按下床边开关。

亮光倾泻,她被刺得眯了眯眼。

陈泊禹撑住脑袋盯着镜头,也不作声,只认真地看着她。

“看够没?”

“没有。”陈泊禹笑了声,“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忽听外面大门传来敲门声。

“好像我爸他们回来了,我去开个门。”蓝烟坐起身,“你继续休息?我等下去洗个澡也准备睡了。”

“好。拜拜。”

“拜。”

蓝烟靸上拖鞋走出房门,走到客厅时,敲门声停了。

片刻,响起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隔着一道玄关的距离,蓝烟愣在当场。

门口的人仿佛也没有料到,微怔之后就露出笑容:“就你一个人在家?”

“他们出去了。”

梁净川点头,某种不适从使他清了清嗓,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提着行李箱踏进门,反手把门关上,低头换鞋。

“……你不是跟陈泊禹一起出差吗。”蓝烟没忍住问道。

“嗯。”

“那怎么……他没有回来。”

梁净川抬头看着她,仿佛觉得好笑,“你男朋友怎么没回来,你问我?”

“……”

“为什么呢。”他换上拖鞋,站直身体,目光隔着玄关淡黄的灯光瞥来一眼,“可能是他不够想你吧。”

目光很深,语气却很浅。

蓝烟心脏断崖似的突跳了一下。

惊悸的动静,非常不舒服。

她转身往里,淡淡地问:“你吃饭了吗?我给我爸电话让他回来。”

“何必打扰叔叔过节。”脚步声跟了过来,“有剩菜吗?”

“有。”

“好。”

梁净川并没有要叫她帮忙热菜的意思,说完之后就径自往厨房走去。

蓝烟去餐厅倒水喝,往厨房里瞥了一眼。

梁净川拉开了冰箱门,端出来两道剩菜。

随后,他动作停了下来。

蓝烟不明就里。

一霎,他说:“你的金币巧克力再不吃要过期了。”

蓝烟放下水杯走过去。

停住脚步,他白色衬衫上沾着的些许酒精气息传过来。这是件商务样式的衬衫,或许因为舟车劳顿,压出些褶皱,没那么平整,也把他整个人,衬得有点疲惫。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上次在超市买的金币巧克力,那时候忘了吃,大约是蓝骏文帮她收进冰箱了。

蓝烟伸手,从他手里夺了过来,退后一步,翻到生产日期的地方看了看,还有一个多月到期。

拿在手里是冰凉的,她拆开外包装,拿出一块,撕掉裹在外面的金色锡箔纸,送进嘴里。

冰箱门关上了,梁净川站在原地,低垂着眼,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

厨房灯光是一种褪色般的淡白,照得他有种温顺的静默感。

唯独目光,月光独照幽潭的深邃与明亮。

蓝烟吞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自在地抬起眼睛看他,“……你也想吃?”

梁净川没作声。

她嫌麻烦地“啧”一声,拿出一小块,递过去。

他伸手去接,目光却仍然停在她的脸上。

片刻,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淡淡地说:“沾到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200个小红包

第16章 chapter16 “但我相信很快就……

蓝烟别过脸, 潦草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也不管有没有擦干净,埋头匆匆走出厨房。

代可可脂的巧克力, 在口腔里留下一种油脂粘黏的甜,冰箱里还有她上回买的茶,她此刻很想喝一口,但不准备回去拿了,就坐在客厅里,埋头刷手机。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的嗡响, 三次“嘀”声过后,梁净川将两盘菜和一碗米饭端到餐厅, 拖出椅子,坐了下来。

他吃饭动静很小,即便饿太狠也不至于狼吞虎咽。

隔着餐厅和客厅的距离, 各做各的, 互不干扰,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还在读高中的时候。

蓝烟念的是六中, 一所除了名字带“六”,各方面都不怎么“六”的中学;但梁净川读的四中不一样, 全市最卷最难进的公立,官方明面从不提倡熬夜学习,但挡不住学生私底下各个卷到过劳死。

有几回蓝烟十二点睡觉之前上厕所,撞见洗过澡的梁净川坐在餐厅里吃夜宵,似乎是为接下来的挑灯夜读做准备。

这种时候,他会玩一下手机,搁在桌面上,吃两口, 划拉一下手机屏幕。

注意到她出来,他会把眼睛抬起来,视线极短地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回到手机上。

昏黄餐灯,热气稀薄的微波食物,淡白背光的手机屏幕,黑色T恤的少年,苍白的脸色与淡漠的眼睛……

没什么特殊,还是极顽固地在她的记忆里占据了一帧的内存。

“挂轴我验收了。”

突然的出声,把蓝烟吓一跳。她没抬眼,“嗯”了一声,“蓉姐跟我说了。”

“去苏城把画买回来了?”

“嗯。”

“哦。”梁净川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觉得,钱货两讫,可以保持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