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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蓝 明开夜合 23254 字 11小时前

隔着五六米远的空间,说话仿佛有回声。

蓝烟拧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你吃错药了?”

梁净川笑了一声,“不是要跟我握手言和吗?攻击力还是这么强。”

“搞清楚,是你不接受我的道歉。”

“难得。我突然这么有话语权了?”

“……”

好像前十年她保持的优势荡然无存,对局攻守形势一夕逆转。

而她发现,她竟然没法拿他怎么样,因为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没法更坏了。

她总不能跑去跟梁晓夏告状:你儿子是变态,你儿子想知三当三。

蓝烟脸色很臭:“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不用浪费时间,不会有结果的。”

梁净川这个时候,才把头抬起来看向她,笑问:“求赐教,我想做什么?”

“……”蓝烟又一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再跟他待下去,恐怕她会气死。

她腾地锁定手机站起身,回房间。

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梁净川听到了,不由地扬了扬嘴角,仍然不紧不慢地吃饭。

陈泊禹说她是又冷又闷的惰性金属,可讨厌他的她,不是一直在剧烈反应吗。

原本,他的嫉妒与痛苦,就不亚于一剂一比三配比的浓硝酸与浓盐酸。

他打赌陈泊禹从未见过她的这一面。

蓝烟没有在房间里待多久,就听见蓝骏文和梁晓夏回来了。

显然两人对于梁净川回来一事都非常惊喜。

房间并不是十分隔音,尤其在客厅里的人并未刻意放低音量的前提下。

梁晓夏:“你打视频那会儿就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梁净川:“嗯。”

“那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给你留菜啊。”

“给个惊喜。”

“一家人还搞这种套路。”

梁净川笑了一声。

蓝骏文则在关心更实际的问题:“净川你在飞机上没吃?”

“睡了一觉,发餐食没让空乘打扰。”

“这剩菜怎么吃得饱,我给你煮碗面吧。”

“没事,已经吃饱了叔叔。”

梁晓夏:“那坐会儿,等烟烟醒了我们煮点夜宵。”

梁净川说“好”。

或许,只有蓝烟能够分辨,他的这个“好”里,藏着一点促狭的笑意。

是以过了数分钟,蓝烟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走出卧室。

蓝骏文在厨房里忙碌,梁晓夏和梁净川坐在客厅里聊天。

梁晓夏投来视线:“酒醒了吗,烟烟?”

蓝烟点点头,还没说话,梁净川紧跟着看向她,笑问:“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

他真的好欠啊。

厨房里传来蓝骏文的声音:“烟烟,你饿不饿?”

“还不饿。”

“那我晚点再弄夜宵?净川刚吃完。”

“我都可以。”

蓝骏文拿出切好的木瓜和香梨,呈花瓣扩散状地摆在白瓷盘里。

梁晓夏把电视打开,那里面某台的中秋晚会还没结束。

借着欢声笑语的背景音,梁晓夏说:“打麻将吧。”

蓝烟:“我不会……”

梁晓夏:“每次都是我们三个缺你一个,今天非把你教会不可。”

餐厅圆桌四边放下去,就变成了一张方桌,梁晓夏找出一张丝绒桌布,蓝骏文翻出一副绿底麻将。

四人各据一侧,蓝骏文开始细致讲解,什么是顺、刻、对,什么是碰、吃、杠……

到这里蓝烟都理解得毫无压力,直到蓝骏文开始列举胡牌条件,什么三番龙七对,两番碰碰胡……

蓝烟云里雾里。

梁净川看她一眼,“太复杂的暂时不用记,记住‘23333’就行。”

蓝烟:“‘3’是刻子或者顺子?”

“对。凑成四个刻子或顺子加一个对子,或者七个对子就能胡牌。”

梁晓夏:“光讲没用,打一局就全会了。”

第一局是新手教学,蓝烟全程明牌,坐在她下家的梁晓夏,帮她捋了一遍摸吃碰杠的流程,凑出一副“23333”的牌型。

麻将这东西,正如麻辣小龙虾,一旦开始,就绝无只沾一点就停的道理。

蓝烟跃跃欲试,要真-刀实-枪亲自上阵。

电话这时候响起,是陈泊禹打来的。

“稍等我接个电话。”蓝烟接通,稍稍侧转身体。

陈泊禹说他去吃了顿晚饭,洗过澡准备休息了,来同她报晚安。

蓝烟:“我在家打牌,会晚点睡,你先休息吧。”

“那你开个免提,我打声招呼。”

蓝烟把手机放在铺了绒布的桌面上,按下免提,陈泊禹的声音响起来:“叔叔阿姨,中秋快乐。”

蓝骏文笑说:“同乐同乐。还在北城吧泊禹?”

“对。”

“工作辛苦。回南城了有空来家里吃饭。”

“谢谢叔叔,一定来叨扰。”陈泊禹笑说,“对了,梁净川到家了吗?他给我微信留言,说提前走了。”

梁净川懒洋洋应声:“在呢。”

“你跑得够快的。”

梁净川没搭理,“还有事吗?我们等着开始。”

“没事。烟烟不会打,你让着点。”

“你这么说,那我肯定半张牌都不会让。”

蓝烟:“……”

陈泊禹哈哈大笑,“随便输,我管报销。”

末了,陈泊禹说了再见,蓝烟伸手去挂电话。

一只手先她一步伸过去,手指毫无犹豫地按下屏幕上的红色按钮。

蓝烟立即抬眼。

梁净川迎着她的目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哦。忘了这是你的手机。”

他修长手指捞起手机,“贴心”地放到了她的面前。

蓝烟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牌局正式开始。

不知是否有新手光环,蓝烟打得磕磕碰碰,但手气极好,一口气打了四局,她一人独赢两局。

第五局。

热茶在手边,梁净川端起来喝了一口,目光朝蓝烟瞥去。

她这个人,纠结时有个习惯,会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耳垂,一局下来,重复好几回。

千万不能把她放去赌场,不然对家凭这小动作,能把她赢得一干二净。

又几轮摸吃碰,梁净川看见蓝烟再次摸起了耳垂,斟酌起来。

白而透的皮肤,被捏得微微泛红,好像轻轻一碰就能破一样。

是什么手感,是温热而柔软吗。

她身体稍微坐直了一点,低头三张三张地数点着手里的牌,好似在做最后确认。

她在听什么牌,真是好难猜呢。

梁净川施施然打出一张四万。

打出的瞬间,蓝烟瞳孔微放,立即叫吃:“我胡了!”

牌堆推倒,一个典型的“23333”牌型。

梁晓夏笑呵呵:“烟烟要把我们的钱都赢光了。”

蓝骏文起身:“吃个夜宵继续?”

梁晓夏伸伸懒腰,“行,歇会儿。”

他们拿从存钱罐里翻出来的硬币当筹码,一枚抵十元。

蓝烟开心地数点自己的面前的硬币,听见身旁梁净川压低的声音说道:“看来今晚没陈泊禹报销的份了。”

蓝烟一顿,意识到什么。

伸臂,一把推倒他面前的牌堆。

他在做万子清一色,只差一万和九万就要胡了。

拆出来的缺口就是那张四万,分外显眼。

蓝烟:“……把我当傻子吗?”

“不是正因为知道你迟早都会看出来,我才自首吗?”梁净川微笑。

蓝烟不作声地盯着他,片刻,她丢下手里硬币,飞快起身,往阳台走去。

双臂搭住栏杆,下巴抵在上面。

从外面吹过来的微凉秋风,让她冷静些许。

身后传来移门被推开的声音。

蓝烟倏然转身。

梁净川就站在移门的轨道处,往前迈一步就能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往前,只是抱住手臂,斜倚门框注视她。

这样安静而毫不打扰的目光,会让人错以为,他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头顶晾衣杆上挂了数件衣服,已经晒干,被风吹得轻飘飘地荡起来。

他们隔着暗昧的夜色对峙。

蓝烟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梁净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女朋友。”

空气静滞须臾。

蓝烟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会把手里所剩无几的优势,全面输尽的糟糕问题。

“知道。”梁净川轻笑一声,“但我相信很快就不是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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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17 (结尾小修)“你……

十月, 团建终于成行。

出发当日,陈泊禹发微信消息说上门来接,五分钟后, 蓝烟听见了敲门声,应了一声,往门口走去。

大号行李箱已经提前收拾好,放置在门口玄关,蓝烟背上包带上拴着U型枕的双肩包,打开门, 同时说道:“我忘了问,护照是我们自己……”

话音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男人穿着一件薄款的黑色冲锋外套, 内搭黑色T恤,深色把他的一张脸,衬得极为冷峭清峻, 但他表情是放松下来的, 抱着手臂,站得两分懒散。

蓝烟一秒钟进入警戒状态:“陈泊禹呢。”

“下车前他来了个电话, 我提议我来接,他非常乐意。”梁净川不紧不慢地解释。

蓝烟抿住唇, 不作声。

梁净川伸出手臂。

蓝烟没动作。

梁净川笑了声,“只是拎行李的苦力,这还要挑人?那你自己给陈泊禹打电话,让他上来吧。”

蓝烟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推,滑轮抵住门框停下,警告:“你最好别做什么没分寸的事。”

梁净川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握住行李箱拉杆,“你会跟陈泊禹告状?”

他的语气, 仿佛巴不得她这样去做。

蓝烟决定从现在到这次旅途结束,一句话也不要跟他讲。越给回应他越带劲。

最后检查了一遍水电门窗、证件钥匙,反锁房门,跟在梁净川身后下楼。

楼下大门打开,梁净川掌住了门,要她先行,顺口把她没问完的问题回答了:“护照自己保管,到酒店了需要交给行政统一办理入住。”

陈泊禹叫的专车停在路边,可能电话已经打完了,看见两人出现,他拉开车门从后座下来,来接梁净川手里的行李箱。

梁净川没跟他客气什么,行李箱往他跟前一推,转身去拉副驾车门,毫不拖泥带水。

蓝烟上了车,把背包和搭在臂间的外套卸了下来。

陈泊禹安置好行李箱,上车在她身旁坐下,手臂自然地搭住她的肩膀,打了个呵欠,说道:“昨晚实验室出了点状况,幸好净川和珊姐熬通宵连夜解决了,不然今天还走不了。”

蓝烟怔了一下。

坐在前排的梁净川语气不咸不淡:“我睡一觉,到机场叫我。”

团建分了两批,交换轮值,因为陈泊禹好几天不在国内,下一批出发轮值的各部门负责人,打来了电话请示某些忘记沟通的细节。

怕吵到前排的人,陈泊禹有意把声音放低了。

可当他这边接完了,梁净川那边负责的技术部门的人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等电话接完,又有微信消息。

去机场一小时,梁净川始终没能完整补个觉。

在值机柜台,与团队的其他人会合。

清源创生去年也有团建,但蓝烟跟卢楹半年前就定好了去东欧的行程,因此没有作为家属随团参与。

公司规模不大,一共四十多人,这里面有人见过蓝烟,有人没有。大老板带女友出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好奇,蓝烟察觉到几束打量的目光,但都是友善的。

或许为了展示同甘共苦的精神,从来只坐商务舱和头等舱的陈泊禹,这回也坐经济舱。

队排得长,陈泊禹站在蓝烟身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头低下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像黏黏糊糊的高中生情侣。

蓝烟低声说:“旁边都是你员工。”

“我只是挨你一下,又没有当众亲你。”陈泊禹也压低声音。

蓝烟笑了一下。

嘴角还没落下来,察觉到一束如有实质的目光。

梁净川排在旁边那队。

掀眼,对上的眼神很难一句话形容,有点凉,更多是一种好似隔岸看戏的从容裕如。

蓝烟不自在地别过了视线。

又排一阵,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一道推着行李箱的身影出现在队旁,一边叉着腰喘气,一边招呼:“二哥……”

陈泊禹的堂妹,陈又盈。

因和家里闹得有些僵,陈泊禹原本不打算兑现让陈又盈参与团建旅游的承诺。陈母唐佩玲屡次三番打电话,说那只是他爸和他兄长做得不对,又盈又没有错,何必迁怒。

陈泊禹捱不住电话轰炸,只好答应了,临行前特意告知陈又盈,梁净川这个人不好搞,他是不会帮忙撮合的,想要追他自凭本事。

陈泊禹:“来这么迟。”

“没听见闹钟响,差点睡过头……”陈又盈呼吸平复一些,转身,朝着另一侧队伍里的人打声招呼。

“嗨。”声音有种刻意的轻描淡写。

梁净川不失礼貌地点点头,“你好。”

陈又盈再看向陈泊禹:“队好长啊二哥,我能插队吗。”

“你不排我们这队,你商务舱的。”

“……啊?”

“啊什么啊,我自掏腰包给你升的舱。别坐不惯经济舱回头你找三婶告我的状。”

陈又盈语塞:“……你猪脑子吗陈泊禹。”

“少跟我没大没小。”

陈又盈看了一眼梁净川,后者露出仿佛全然无知的淡笑。

她叹声气,推着行李箱去往商务舱值机柜台。

蓝烟不爱坐飞机,因为流程实在太冗长了,排队过安检时,已然有些生无所恋。

好歹是上了飞机。

找到座位,落座之前,蓝烟环视四周,梁净川的位置离她很远,她放心坐了下来。

机舱渐满,零星上来最后几个乘客。

“二三二”分布的宽体机,蓝烟坐靠窗位置。

一旁的陈少爷似乎被平民享有的狭窄空间惊到,双腿局促难展,只得让靠外的那条腿,占住一部分的过道空间,整个人像只被塞进了比自己体型小一号的栅栏里的长颈鹿。

蓝烟戴上U型枕,把打发时间带的一本文库本小说,塞进前座靠背的网兜里。

此时,后排传来对话声:“方不方便跟我换个座,我一会儿跟陈总聊点事。”

CTO点名换座,只要是还想领这份工资,一般都不会不答应。

蓝烟还是没忍住转头瞪视。

劳动得两人起身给他让座的某人毫无添了麻烦的自觉,对上她的目光,只是笑了一下。

蓝烟转头看向前方,不再理会。

距离关闭舱门尚有一段时间,此时,陈泊禹来了一通电话。

某个投资人团队负责人的助理,来找他问询新材料备案的进程问题。

对方问得细,电话讲了很久。

梁净川阖眼抱着手臂,被困意煎熬,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片刻,听见舷窗被轻轻敲了两声。

他睁眼,愣了一下。

一只手从窗户与座位间的空隙伸了过来,掌心里两粒柠檬绿的一次性耳塞。

从前一家四口出行,值机时座位基本都会选到一起,两个小辈同一排,两个长辈同一排。

一路上她必然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只在他睡着了,而乘务员过来发餐食的时候,伸肘轻撞一下他的手臂,以作提醒。

她的耳朵里,永远塞着耳机的机械白,或者耳塞的柠檬绿。

梁净川顿一下,伸指拈过。

那只手没有多停留一秒钟就收回了。

他当然不是受虐狂,不会被人恶言相向,还要一往情深。

只是,她的恶言从来没有真正的人格侮辱,她的善意却一直涓滴汇流。

发烧时的退烧药;浴室抽屉松脱的便利贴善意提醒;高考前一周在家复习时,她与闺蜜电话八卦,聊到兴奋处总会记得跑去楼道接听留出室内安静空间的公德心……

还有此刻,愿意分享的耳塞。

耳塞回弹,充盈耳道,声音被隔绝。

他转头闭上眼睛,面朝玻璃窗,上面隐约映出无法克制的微笑。

公司尚未盈利,团建只选得起东南亚的热带小岛,但住宿与餐标都在预算范围内拉到顶配,落地时椰林夕阳,船影白沙,足以使人暂时原谅世界一星期。

行政统一办理入住,再把房卡发到每个人手中。

陈泊禹同甘共苦的精神贯彻到底,订房同样没有超规则,是跟大家一个标准的大床房。

方便大家休息,晚餐是酒店自助。

领了卡,大家自行上楼。

陈泊禹推着两只行李箱,与蓝烟并肩走进电梯。

门阖上的一瞬,又被按开。

陈泊禹稍扬了一下下巴,问电梯外跟过来的人:“几楼?”

梁净川:“1706。”

陈泊禹低头看房卡卡套,“我们隔壁。”

梁净川声音没有情绪:“这么巧。”

从进电梯到穿过走廊进入房间,只有陈泊禹与梁净川聊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蓝烟全程没有作声。

梁净川停在1706门口,一边取房卡,一边随口问道:“放了东西一起去吃饭?”

陈泊禹:“你先去,我们可能晚点。”

梁净川没说什么,垂眸刷卡。

进屋,他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拉上遮光帘,在床上躺了下来。

睡不着,即便房间足够隔音,什么也听不见。

他连上习惯随身携带的蓝牙音响,点开歌单。

「close your eyes,give me your hand, darling,do you feel my heart beating,do you uand……」

敲门声响起。

把音乐暂停,才发现是隔壁传来的。

隔门对话声隐约可辨。

陈又盈:“一起去吃晚饭吧二哥,把梁净川也叫上。”

陈泊禹:“……你来敲门之前能不能先发条微信。”

陈又盈:“楼上楼下的有什么好发的?”

大约因为无语,陈泊禹没有答她的话。

陈又盈声音再度响起来,“烟烟姐,去吃饭吗?”

蓝烟:“好。”

陈又盈:“你哥住哪个房间呀?我去叫他一起。”

沉默了一霎,蓝烟说:“隔壁。”

数秒钟后,敲门声响起。

梁净川起身把门打开,礼貌地跟陈又盈打了声招呼,目光从她头顶越过,去看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两人。

陈泊禹换过衣服了,蓝烟没有。

酒店有多个餐厅,统一给员工定的是最大的那一个,而靠海还有一间餐酒吧,能在户外用餐,欣赏落日。

木质餐桌,点一盏蜡烛,晚霞的颜色比火焰更浓郁。

四人诡异到极点的组合,美景只会放大这份尴尬。

陈又盈追人毫无技巧,发问与查户口没两样,有一两个瞬间,蓝烟甚至会羡慕她的率真,怎么“那你谈过几个女朋友”这样的问题,都能这么毫无心理障碍地问出来。

坐在陈又盈对面的人,端上酒杯抿了一口,答道:“没有。”

陈又盈:“……一次都没有吗?”

梁净川:“嗯。”

蓝烟稍有震惊。梁净川没跟家里提过他有无谈恋爱,但她以为,他肯定是谈过的,只是因为没有太稳定所以没往家里介绍。

陈小姐眼睛被点亮,与映照夕阳的琥珀色酒液一样:“那你……”

梁净川:“但有喜欢的人。”

蓝烟像被橙红的夕阳光烫了一下,眼皮微颤。

陈又盈呆住,陈泊禹也惊讶:“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陈又盈再度看向梁净川,可能还抱有他也许是故意这么说拿来当挡箭牌的希望。

梁净川语气平淡:“那你今天就听说了。”

陈又盈表情彻底垮下去,猛灌一口发苦的冰镇纯酿。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怎么这样,刚落地就失恋。

“所以到底是谁?我们公司的?还是你哪个同学?”陈泊禹好奇追问。

蓝烟感觉到,梁净川的视线如夜晚的薄雾一样从她脸上掠过。

“追到再告诉你。”他说。

陈泊禹笑说:“这就笃定能追到了?”

蓝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淡淡地说:“你知不知道,大部分女人都会很讨厌太自信的男人。”

梁净川没看她,只是又喝了一口酒,声音里很浅的笑意:“是吗?那我现在就给她发条微信问问。”

蓝烟立即去瞄自己搁在桌上的手机。

斜对面梁净川拿起了手机,手指不疾不徐地敲击屏幕。

她盯住他的动作,呼吸都收紧,生怕自己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临时拿过手机藏起来也不能,否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两样。

心跳过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坐立难安更多,还是头晕目眩更多。

梁净川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朝她瞥见一眼。

最后把手机往桌面一扣,那微微的笑容仿佛在说:算了,先放你一马——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200个小红包

第18章 chapter18 讨厌我吗?

天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变作浓郁的紫绀色。

海面来风,蜡烛藏在玻璃杯里,火焰安然不动。

陈又盈无精打采, 像只霜打的茄子;陈泊禹转换话题,与梁净川再度聊起了工作的事,后者应得三分心不在焉;蓝烟埋头吃甜点,直到胃里确实再也塞不下去一丁点为止。

大约除了陈泊禹,没人感到很自在。

刀叉都放下去很久了,服务员来添了两回水, 海上风又大了些。

蓝烟伸手搭了一下陈泊禹的手背,低声打断他说话:“你还要吃吗?我先回房间了?”

陈泊禹扫一眼桌面, 问陈又盈:“吃饱没?”

陈又盈怏怏不乐地“嗯”了一声。

陈泊禹说:“那走吧,都回去休息。”

陈又盈:“我要去喝酒,你请客。”

“行行行, 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账挂我房间。”

“你们公司有长得帅的单身青年吗?不单身也行,叫过来陪我喝……”

“这我公司不是你后宫, 再胡闹把你返程票改签到明天。”

“那我自己去酒吧找!”陈小姐起身便走,把堂兄的话当阵风。

陈泊禹叫来服务员刷卡买单, 三人起身。

陈泊禹看向梁净川,“我们回房间,你……”

“在海边逛逛。”梁净川一手抄进黑色短裤的口袋里,往海面看去。

“行。”陈泊禹挽住蓝烟的手,“走了。”

蓝烟没听见梁净川应声。

迈上台阶,走到廊下,蓝烟回头望了一眼。

那道身影已经走到沙滩上,暮色凝紫, 他的白色上衣被染成相近的色调,海浪浅扑沙滩,衣服下摆鼓满了海风。

推门,进入餐酒吧灯火昏黄的室内。

各色人种操不同语言低声交谈,蓝烟和陈泊禹牵手从桌椅间的过道穿过。

捏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

蓝烟拿起来,面部识别即时解锁,打开直接便是锁屏之前的微信界面。

在置顶的陈泊禹的头像下面,灰色热带鱼顶着一个小小的红点浮了上来。

不用点开,也能看到陈列于黑色名字下方的灰色小字。

【ljc:讨厌我吗?】

是刚刚,餐桌上他编辑了而未发送的那条消息。

心脏几乎骤停。

蓝烟飞快地熄屏了手机。

陈泊禹转头:“谁找你吗?”

蓝烟摇头,“没。群消息。”

心跳混入吵嚷的人声,仍然剧烈得叫她草木皆兵。

/

临时拉起来的团建群里,有人组织集市夜游,响应者寥寥,舟车劳顿,大家都休息得很早。

次日七点多,蓝烟和陈泊禹起床,洗漱之后,出门去吃早餐。

他们只带了手机和房卡,预备吃完了再回房收拾今日水上玩乐的装备。

阖上门的一瞬,旁边1706的房间门打开了。

出来的是个年轻女生,睡衣之外,只套了一件薄外套,大约也是准备去吃早餐。

应该是行政部的人,蓝烟很眼熟,但没有记住叫什么名字。

女生望过来,打了声招呼:“陈总早。”

“早。”

陈泊禹克制了自己因惊讶,而下意识要往门内瞥去的冲动。

女生反应过来陈泊禹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急忙说道:“梁总昨天跟我换房间了!他换到了21楼,徐源的旁边,说方便跟他对一对下个周期的研发目标。”

她一口气说完,生怕慢一秒就将演变成一场名誉尽损的大型误会。

陈泊禹说:“哦……知道。他跟我提过,我搞忘了。”

蓝烟知道陈泊禹这么说为了避免女生的尴尬。这是他的优点,做领导的时候,很有维护下属的自觉。

但有时候蓝烟难免会想,他的这份体察,为什么某些时刻,却不愿意用在她的身上。是因为太熟悉所以滋生怠慢吗,还是她平常表现得太独立,以至于他觉得她并不需要。

果真女生松了一口气。

陈泊禹:“去吃早饭?”

“对……陈总你们先去,我忘拿东西了。”

没有哪个员工喜欢跟老板坐同部电梯,这一点陈泊禹还是很清楚的,因此点了点头,就跟蓝烟先行一步。

餐厅里,零星散见同个团队的人,经过时有人打招呼,也有人邀请一起坐,陈泊禹笑着应声,找了张没人的四人桌,跟蓝烟坐了下来。

各自去拿吃的。

蓝烟想尝尝当地的米线,排队等了一会儿。

端碗回到桌边,陈泊禹对面多了一个人。

蓝烟目光从他脸上掠过,没有停留。

陈泊禹笑对正在落座的梁净川说道:“你换房间也不说一声,早上看见蒋珂从你房里出来,我人都吓死了。”

梁净川放下餐盘,淡淡地说:“说明你还是见识少了。”

陈泊禹笑骂了他一句。

还缺水果没拿,陈泊禹起身,问蓝烟:“你要水果吗烟烟?我一起拿一点。”

“好。”

陈泊禹走之后,气氛立即凝滞。

蓝烟埋头,拿筷子尖挑米粉送进嘴里,察觉到斜对面的梁净川在看她,她没有抬头,当他不存在。

但显然梁净川不会如她所愿,忽没头没尾地问:“那你惊讶吗?”

蓝烟动作顿了极短促的一个瞬间,冷淡地说:“关我什么事。”

梁净川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语气同样平淡:“我不想整晚睡不着。”

牙齿好似磕到了一粒花椒,麻意从舌尖蔓延,蓝烟赶紧抽了一张纸巾,低头吐出来。

再不说话。

梁净川早饭吃得很少,两片面包一杯黑咖啡,吃完就先走了。

蓝烟和陈泊禹结束早餐,离开餐厅,回房间换了衣服。

到楼下大堂集合时,蓝烟没有看见梁净川的人影。不想参与水上项目的人,另组一支队伍去市内city walk,猜测他可能是去了那一队。

玩到中午,大家前往提前预定的餐厅吃饭。

落地后第一顿团餐,定在了一间人气旺盛的高档餐厅吃海鲜。

团队人多,占了三个包厢。

蓝烟他们这一间空出来了两个位置,留给梁净川和罗珊。

海鲜陆续上桌,快开席时,梁净川和罗珊才姗姗来迟。

梁净川仍是早上在餐厅的那一身,宽松白色短袖衬衫外套,烟灰短裤,显得省净而清隽。他背上背着一只黑色PU皮的双肩包,看着陌生,可能不是他的。

他的座位在陈泊禹旁边,他拉开椅子坐下之后,陈泊禹扭头调侃他一句:“大明星啊,还压轴登场。”

梁净川眼也不眨:“知道你望眼欲穿。”

“……”

所幸,餐桌上的陈泊禹,没有继承他父亲陈永茂的那套非得先训话再动筷的规矩,只说了一句:“大家辛苦。吃得尽兴,不够再点。”

有人起哄:“超过餐标了怎么办?”

行政:“陈总自掏腰包!”

陈泊禹笑:“行。你们今天不把我吃破产不准出门好吧。”

蓝烟想,陈泊禹就像她高中班上,人缘最好的那种男同学,所有人都喜欢他、簇拥他、追随他。

……撇开别的不说,做他的员工应该挺爽的。

刚开吃没一会儿,包厢门被敲响,坐在上菜口的行政走过去把门打开。

蓝烟望去一眼,是跟梁净川换了房间的蒋珂。

她似乎有些为难,凑近跟行政说了句什么,行政点头,转身回到包厢,走到梁净川身边,也说了句什么。

梁净川点头,把挂在椅背上的那只PU皮的双肩包取下来,递给了行政。

行政拎过去,递给了蒋珂。蒋珂颔首,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陈泊禹:“唷。”

梁净川:“唷什么唷。”

他正要多说句什么,负责人事的总监端着杯子过来敬酒了,于是暂时把话咽了回去。

岛上海鲜新鲜肥腴,今日大家吃到肚皮撑破,兴尽而返。

餐厅离酒店一公里,有人打车,有人选择步行,沿途都有高大棕榈树,沿着树影行走,并不十分炎热。

沿途经过一家当地超市,门口摆着的大冰柜勾人留步。

步行的一行五六人,都围拢过去。

冰柜门打开,森森冷气扑面而来。

梁净川站定在罗珊身旁,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去瞧正俯身挑选雪糕的蓝烟。

她外面罩着一件白色防晒衫,下摆露出穿着牛仔短裤的两条腿,匀停修长,日光下,白生生得晃花人眼。

墨镜架在她的鼻梁上,脸藏在遮阳帽投下的浅灰色阴影里,冷白的肤色,好似一支凉甜的冰镇奶糕。

寻了一圈,似乎无所获,她踌躇着拿了一支玻璃装的冰可乐,退离冰柜,去收银台找人拿起子开瓶。

梁净川走近,手臂探进去,一通翻找。

大学时,一家人出行,去过该国的另一座海岛,那里有种当地品牌的芒果雪糕,蓝烟很喜欢,每天都会吃上一支。

冰柜里确实没有,不知道是没有进货,还是卖完了。

补给结束,一行人重新出发,有冰饮加持,酷热都消退几分。

一口气走到酒店,各自回房午休。

蓝烟之前在玩水上项目的地方冲过了一个澡,但没洗头发,回房间以后把头发洗了,又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

头发吹到七分干,关了吹风机,从浴室出来,换陈泊禹去洗。

她趴在沙发上,在群里看大家发的照片,顶部弹出消息通知,梁净川发来的。

切出去瞧,昨天没点掉的那个红点,数字从“1”变成“2”。

顿了一下,她点进去。

【ljc:电梯口来一下。】

蓝烟咬住唇。目光上移寸许。

【讨厌我吗?】

两分钟后,蓝烟烦躁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爬起来,拿上房卡出门。

走廊不长,一走出门就能望到底。

梁净川站在电梯前,抱着手臂。

他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动静,是以门一打开,他就将目光锁定在她脸上。

不久之前,她坐在车里注视他朝她走过来,现在角色调换。

果然,一旦被人注视,手脚都会变得失去控制。

到了跟前,她看见梁净川露出一个“天道好轮回”的笑,顿时没好气:“干嘛?”

梁净川扬了扬眉,没说什么,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号纸袋递给她。

她迟疑片刻才接,往里看去。

一支包装上印刷大个芒果图案的雪糕,一把塑封包装的线香——或许是上午他扫街时买的。

蓝烟愣了下,抬起头。

梁净川转身把电梯上行的按钮按下了,才说道:“包不是蒋珂的,是徐源的,他落出租车上了。徐源是我直系师弟,我对他比较严格,他怕我说他丢三落四,所以拜托了蒋珂来找我。”

“……和我没关系。”蓝烟垂下目光,淡淡地说。

“我知道。”

电梯已经抵达17层。

他的声音,与门弹开的“叮”声同时响起。

“蓝烟,我的视线里从来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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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预估的是20章分手,现在看情况可能要到22章左右。

第19章 chapter19 “烟烟,会有人比……

翌日的行程, 是要出海去另座小岛浮潜。

早上起了雾,天色白茫,向导说等太阳升高, 或者到了海上风大一些,雾就会散,不会影响行程安排。

吃过早餐,大家乘车去往码头,排队登船。

蓝烟早起小腹一直有隐约的坠胀感,登船之前, 她跟陈泊禹打了声招呼,抓紧时间去趟洗手间。

或许是拜昨天贪凉喝下的可乐和吃下的雪糕所赐, 她的生理期提前了三天。

包里没带着经期用品,浮潜又要下水,蓝烟只能取消行程。

她回到码头边, 从陈泊禹手里接回背包, 说明情由:“你去玩吧,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那我也不去了, 我们一起……”

“陈总!要准备出发了!”快艇登船口,向导探身喊道。

陈泊禹望了望快艇, 些许踌躇之后,还是决定跟蓝烟一同回酒店。

没有腹痛症状,只有些许不适的坠胀,回房换回睡衣,蓝烟在床上躺下补觉。

陈泊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说自己再审一审融资计划书,让她有事就叫他。

蓝烟戴上眼罩,在有一阵没一阵的键盘敲击声里,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时房间无人,有陈泊禹的微信留言,说跟留在公司轮值的市场部负责人约了电话会议,免得吵到她,所以去楼下茶室了。

雾已散去,外头的日光难得毫无攻击性。

蓝烟起床,换了衣服,预备去海边溜达一圈,再绕去茶室找陈泊禹一同吃午饭。

下楼,从后方大门出去,穿过数个错落排布的湛蓝泳池。

或许因为上午天阴,泳池水凉,此刻游水的人不多,岸边躺椅,三两个晒太阳的人。

蓝烟一眼掠过,一顿,又往回看了一眼。

墨绿条纹的阳伞下,坐着穿一身亚麻白色的男人,鼻梁上架着墨镜,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

奇怪,她明明亲眼看见他上了快艇,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会在这里。

梁净川可能是在跟谁打电话,隔得远,只看得见嘴唇启合,听不见声音。

他应该也注意到她了,脸朝她偏过来,顿了好一会儿。

墨镜相隔,看不见眼睛。

蓝烟立即收回目光,穿行于椰风蕉影间,往海边走去。

海滩上人也寥寥,灰蓝的海水间,有个穿黑白条纹泳衣的白人女人,正往深处游去。

沙滩干净,昨天游客踩出的脚印,已经被夜间的涨潮抹平。

蓝烟脱掉拖鞋拎在手里,直接赤脚踩进微湿的沙地里,让脚趾犁过细软的沙子。

忽听海上传来模糊的喊声。

蓝烟手搭凉棚,眯眼望去,是从那个穿黑白条纹泳衣的女人那儿传来的,仔细辨听,似乎喊的是“help”。

她心里一惊,但没莽撞下水,环视四周,不见海滩救生员的身影。

前方走来一对母女,十来岁女孩手里抱着一个独角兽造型的游泳圈。

四下没有可利用的浮具了,蓝烟扔下拖鞋,飞快朝她们奔去。

海上的动静,自然不止蓝烟一个人注意到,这位妈妈几乎立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急忙拿过女儿手里的独角兽游泳圈递给她。

蓝烟匆忙说句谢谢,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抱上游泳圈飞奔到海里,一边高喊“Calm down”,一边朝那个女人游过去。

所幸距离不算远,游到离女人两臂距离处,蓝烟把游泳圈朝她推了过去。

女人立即伸手抓住,整个人也肉眼可见地冷静了下来,双臂攀住了泳圈,开始拼命咳水。

蓝烟问女人怎么了,正要游去她身后,听见后方传来划水声。

回头一看,是振臂游过来的梁净川。

她没空思考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听见女人说了句“leg”什么的,后一个单词她没有听懂。

梁净川游得很快,在她从背后托住女人助其节约体力保持漂浮状态时,他也到了跟前。

几句简短交流,梁净川转头对她说:“小腿抽筋。”

随后,又做了一番沟通,蓝烟看见女人点头,连说几句“OK”。

梁净川对蓝烟说道:“你可以松开她了。”

蓝烟缓慢松手,游到旁边。

女人攀住游泳圈,深深呼吸,放松身体,随后双腿缓缓地浮了起来。

梁净川指挥她松开一只手,往后抓住脚趾,把脚掌往上扳……勾腿、拉直,反复数次之后,女人长舒一口气,说感觉好多了。

梁净川让她保持这样漂浮的姿势,自己游到了她的前方,抓住了游泳圈,不疾不徐地将她带往岸边。

海滩救生员、酒店服务员和急救员这时候也赶过来了,下水一起将女人扶上岸,裹上干毛巾,做身体检查。

服务员手里还有几张干毛巾,正欲分发,梁净川伸臂抢了过来。

展开,一下将蓝烟整个罩住,往自己面前一带。

力道很大,蓝烟被拽得差点一个趔趄。

梁净川低着头,飞快擦拭她打湿的头发和肩背手臂皮肤。

一张用湿了,再换一张。

而他自己还在滴水。

蓝烟没有作声,一半因为海水蒸发,瑟瑟发抖,牙关打颤。

还有一半,是因为梁净川的表情。

他紧抿着唇,目光低垂,脸色沉冷,像是要杀人。

蓝烟觉得有点好笑,于是笑了一下。

梁净川立即抬眼,“笑什么?”

“……没什么。”

“看我为你着急很好笑吗。”

“我不是……”蓝烟忙说,顿了一下,讷讷开口,“……谢谢。”

梁净川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把脸往旁边一偏,也笑了一下,有点像是那种不很服气的笑。

“……你又笑什么。”

“笑我自己,是不是你去送死,我也会为你选条最舒服的路。”

蓝烟簇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片刻,她才说:“我有把握才去救的。”

“我知道,‘一百分’。”

梁净川读大三那年,一家人去海岛旅游。傍晚在酒店海滩散步,正好碰见救生员在做急救科普。

蓝骏文觉得这个课很有意义,压着他俩旁听。

科普课程上完,救生员给每人发了一份测试卷,说做完了就可以凭卷去餐厅换一份冰淇淋。

蓝烟似听非听的,试卷却做得认真,中途她去喝水,回来看见做完的卷子被批改了,梁净川给她标了个100分。

那时气得她整整两天没跟他说话超过五个字,称呼也惨从“梁净川”降格回了“喂”。

“……你还提。”蓝烟伸脚去踢他。

梁净川哼笑一声,没打算躲。

她脚尖将要踢到他的小腿时,赶紧停了下来,收回去。

梁净川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一拍。

蓝烟低垂的眼睛,落在了他湿透的上衣的下摆……风吹过,把他身上微冷的咸味扑向她的鼻尖。

蓝烟忽然伸手,两手抓住了毛巾的边缘,突兀地退后一步。转过身,自己擦拭起来。

手里一空,梁净川顿了一下,双臂垂下去。

那边,女人做了检查,只有些微呛水,并无大碍。她走过来一径儿同两人道谢,不知是不是西方人更热情外放,蓝烟听她夸她是“angel”,十分地感到牙酸。

海滩风大,不宜久留。

蓝烟和梁净川一人披着一张毛巾,并肩往室内走去,一路没说话。

直到进了电梯,将要抵达十七楼,蓝烟才听见站在后方的梁净川开口:“洗个热水澡,穿暖一点。”

“嗯。”

“你……”

“嗯?”

“不该给你买雪糕。”梁净川语气有点懊恼。

蓝烟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尴尬。这他也能看得出来吗?

电梯门开,蓝烟说:“我回房间了。”

“嗯。”

蓝烟没被冰可乐和雪糕打败,但被没升温的海水撂倒了。

吹干头发没多久,小腹处坠痛一阵一阵袭来。

她蜷缩身体躺在床上,给陈泊禹发消息,请他帮忙买一盒止痛药。

约莫二十分钟,陈泊禹匆匆忙忙地回来。

倒了温水,掰出药丸,扶她服下。

“上午的时候不是还好吗?”陈泊禹帮她把被子掖得更严实一些。

“刚刚有人溺水,我下水帮忙了一下。”

陈泊禹一愣:“什么时候?”

“刚刚。”

她阖着眼睛,嘴唇泛白,陈泊禹叫她先不要说话了,躺着好好休息,等止痛药起效。

蓝烟确实无力再出声。

她生理期一向规律,也从来没痛经过,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小腹被压路机来回碾压的滋味。

忽听陈泊禹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

脚步声远离了床边,随后,门厅处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不知道在接谁的电话,陈泊禹语气有些为难,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等会儿再说”。

蓝烟想问,没力气,持续了好一阵,不知道是不是止痛药终于起了作用,痛感终于平缓地滑向一个可耐受的阈值。

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是听见门厅有人在说话,除了陈泊禹,另一道声音属于他的助理。

助理:“陈总,这次不见,下回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陈泊禹:“我知道。”

“叶总的助理也在等我确定行程,最多半个小时,对方不可能一直等我们……”

陈泊禹沉吟许久:“你先回房间,我先跟她聊一聊。”

“好。陈总你尽快,不然机票也不好定了。”

门关上了,脚步声靠近。

蓝烟把眼睛睁开,对上正弯腰来看的陈泊禹,直接问道:“怎么了?”

“好点了吗?”陈泊禹只问。

“嗯。”

陈泊禹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听见你跟你助理说话了。怎么了?”

“光弈创投的叶总对我们公司感兴趣,想找我聊一聊,他今晚会落地东城,能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一起吃顿饭。我们资金还有缺口,如果光弈愿意入局,还有几家举棋不定的肯定也会跟投。叶总的档期不好约。”

蓝烟平静地说:“你去吧。”

陈泊禹一时没说话,看着她,似乎是在判断,这是否是她的真实意愿。

“你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的人。”

“但你现在不舒服……”

“没那么痛了。再睡一觉就好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大约是助理在催促他做决定,他没有把手机拿出来,只是深吸一口气,“抱歉烟烟,我跟叶总吃完饭就连夜赶回来……等融资的事情结束,我们……”

蓝烟把眼睛闭上了。

陈泊禹说完,就起身去给助理打电话。紧跟着房间里一阵窸窣的声响,似乎是他在收拾东西。

片刻,陈泊禹又来到她身边,“烟烟,我吩咐了行政的小许随时待命,你有需要就给她发消息。好点了想吃东西的话,就跟她说,她让客房给你送餐。我等会上飞机可能看不到消息,你有事给我留言,我落地了第一时间回复你……”

他的声音好像寡淡的流水一样从耳边淌过去,蓝烟“嗯“了一声。

“我走了烟烟,你继续休息吧。”

“帮我把窗帘拉上。”

“好。”

室内暗下来。

一阵疾速的脚步声,门又关上了。

蓝烟把被子的一角抱得更紧,闭着眼睛,任由思绪往下沉。

她确实没有口是心非,因为她绝对不希望未来某天,和陈泊禹聊到这件事,他会说,他是因为她而放弃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但人是这样的一种生物:理智与情感,很多时候会各行其是。

陈泊禹跟助理走到电梯口,门恰好打开了。

是得到消息的梁净川,正从楼上下来。

陈泊禹定住脚步。

梁净川语气很淡:“确定要去?以我对光弈的了解,他们对生物材料这块的兴趣不是很大。”

“我知道。但即便这次光弈不投,我们也是跟他们建立了联系。叶总比较江湖义气,不纯是在商言商的人。”

“你是决策者,当然你自己做决定。”梁净川顿了一下,“但你想清楚,有些事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陈泊禹微怔。

梁净川伸手:“房卡给我。晚点我去看看我妹妹。”

陈泊禹稍有迟疑,还是把房卡掏出来,递给梁净川,“净川,如果她不开心,你这个做哥哥的帮我开解两句。”

“这不归我管。”梁净川淡淡地说,“你回来了自己哄吧。”

似乎反倒是这句话,打消了陈泊禹不知缘由的些微顾虑,他笑了一下,说道:“我估计凌晨就回来了。”

梁净川把房卡揣进口袋里,转身按下了上行键,陈泊禹紧跟着按下行键。

两部电梯几乎前后脚抵达,两人各自走进去,上行下落。

/

疼痛感彻底消失之后,蓝烟睡了一个整觉。

似乎是做了梦,情节光怪陆离,但醒来的一瞬间就记不清楚了。

有一只手在轻探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看她有无发烧。

手指微凉,她忍不住动了一下脑袋,把脸颊也挨上去,汲取那点凉意,轻声问:“你没走吗?”

昏暗里只有静默。

蓝烟骤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惊,蓦地睁开双眼。

光线朦胧,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却有种清醒至极的明亮。

人似乎也能被月光烫伤。

蓝烟立即别过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既然不想让他走,怎么不直接留他?”梁净川声音平静。

蓝烟不回答。

“怕给他添麻烦?”梁净川手掌撑在床边,微微弯腰,直视着她,“你们这个恋爱,谈得真是生疏。”

蓝烟微愠:“你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来教我怎么谈恋爱?”

“谈过很多就会谈了吗?”

蓝烟抿住唇。

指骨旁边就是她的脸,梁净川却只是把手指攥紧,并没有去触摸。

再开口,他声音有点哑:“烟烟,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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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20 “想你跟陈泊禹分……

第一次听梁净川这么称呼她, 熟悉又陌生。

蓝烟轻咬了一下嘴唇,忽略这个称呼带来的异样感,“好, 那你告诉我,同样的情况,你会怎么选择?”

“我大概率会做跟陈泊禹一样的选择。”

“那你凭什么说……”

梁净川截断她的话:“但我一早就会注意到你的情况,跟你留在酒店休息不会出门,中午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海边散步——当然,这件事我也不算做得多到位, 如果我不是执着于先找好理由再去海边找你,你也不必下水。”

稍顿, 进而一口气说道:“ 从公司到你家,开车不到半小时,不会忙起来一天只打一个电话就算交差;节假日不会应酬结束倒头就睡;带你回家不会任由父母轻慢毫无作为;不会推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人情往来;不会让你的空调坏一整个夏天……”

“……你别说了!”

“我非要说。”梁净川声音喑哑而苦涩, “……不会得到了却不好好珍惜。因为有的人, 一开始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一个字结束,室内安静得只闻呼吸声。

心脏仿佛被人一把揪住, 那种陌生的酸涩感,让蓝烟把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陈泊禹这么信任你, 你就是这么辜负他的信任的吗?”

“你这么信任陈泊禹,他有没有辜负你的信任?”

“……”蓝烟气愤,但哑口无言。

因为梁净川是对的。他一直是对的。

骆驼并不是被一根稻草压死的。

梁净川看着她,不再说话,目光里只有一种平静的沉郁。

过了片刻,他把头转了过去,声音也冷静下来,“你感觉好点了吗?”

蓝烟不想睬他。

“你睡了一下午, 起来吃点东西?”

“……你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陈泊禹给的房卡。”

“……你不怕他杀了你。”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做了什么值得他杀了我的事?”

“……”

她一定是饿太久没吃东西,血氧供应不充足,脑袋转不过来,才一句也吵不过他。

出门,海上已开始落日。

当坐在木桌旁,热而不燥的海风吹过头发,和吊带裙的裙摆,视野里浥艳晚霞层叠翻涌时,蓝烟的坏心情顷刻烟消云散,梁净川坐在对面也没有对她造成半点影响。

吃过晚饭,落日更显盛大瑰丽,海滩上人多了起来,都是来看落日的游客。

蓝烟走在沙滩上,不时打开手机拍照。

几十张照片,以肉眼可辨的渐变色,陈列于她的相册。

微信在这个时候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蓝烟顿住脚步,点开微信。

【陈泊禹:我落地了,烟烟。好些了吗?吃饭没有?】

【blueblue:已经没事了。吃过了。】

【陈泊禹:那就好。】

【陈泊禹:我马上去跟叶总吃饭,晚点我打给你。】

从前,蓝烟总是会回一句“好”。

她在此刻感觉到了一种可回可不回的索然,于是没再理会,仍旧举起手机拍照。

“蓝烟。”

蓝烟闻声下意识回头。

对上梁净川手持相机的镜头。

她愣了一下,“……谁准你拍我!”

“赔你肖像损失费。你要多少?”

“这是钱的问题吗?”她见梁净川微低目光,盯着屏幕,似乎是在查看刚刚拍下的照片,急忙走过去,“你给我看下。”

梁净川往后退。

“给我看一下!”蓝烟两步追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去夺他的手机,“不准拍我的丑照!”

梁净川松手的瞬间,大拇指恰好按住了右侧按钮,屏幕一瞬熄灭。

蓝烟把它点亮,在手机默认的锁屏壁纸上,熟练地点击“147789”。

听见梁净川低笑一声。

蓝烟一怔。

不必他开口,她也知道他在笑什么,笑她上次,说他“好自恋”。

她现在知道了,“L”并不是“Liang”的首字母。

手机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她低着头,佯作毫无反应。

有个问题,她始终在刻意回避思考:梁净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他的态度,并无渐进式的过渡,而是从和她针锋相对的一端,突兀地跳到了另一端。

从他送修他姥爷的遗物开始……不对,从陈泊禹的生日那天开始。

那么,一定在早于这一天的某个时间。

她毫无头绪,因为过往的那么多年里,他们的相处模式永远是说不上三句话就硝-烟弥漫。

她对他这么差,他也能喜欢上她?

他不是有某种小众性-癖吧。

手机解锁。

屏幕里,是前一刻色调更暖的夕阳,从海面到天空,橙黄渐变至紫槿,画面分厘不差地定格于她回眸的一瞬。

黑色吊带长裙裙摆翻飞,长发拂过面颊,眼神微微虚恍,整个人融于暮色,又矛盾地疏离于暮色。

如果说,镜头是眼睛的延伸,这就是梁净川眼里的她吗?

梁净川站在原地,微笑看着她:“你要觉得丑就自己删了。”

……她不但不想删,甚至想airdrop(隔空投送)。

犹豫一瞬,蓝烟还是把自己手机的隔空投送打开了,传送的时候,她对抗自己心里的某个声音:对对对我就是好没骨气。

“你不会不止一次偷拍我吧?”蓝烟斜眼看他。

“要不你检查?”

照片传完,蓝烟把手机锁屏还给梁净川。她知道他不会做这种事,否则大可不必喊她回头。

天光向冷色调转变。

蓝烟继续慢慢往前走,梁净川跟在她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这个人,进退有据,连对她的冒犯,都好像能恰好踩中那个她差一点就会翻脸的临界值。

“孙中山南洋纪念馆,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东亚图书馆合作……”

忽听身后传来梁净川慢悠悠的声音。

蓝烟回头,却见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宣传海报。

她顿住脚步,等梁净川走过来,问道:“什么?”

“南洋华社互助组织的特展。”光线已经不大明亮了,梁净川凑得离海报近了一分。

蓝烟忙说,“给我看看。”

梁净川不给,继续念读展览介绍:“洪门互助会宗教图案、火并武器……”

蓝烟踮脚去够,“给我看看!”

“你跟陈泊禹分手就给你看。”

“……”默了两秒,蓝烟忍不住,“你是不是有毛病。”

梁净川把身体往旁边一转,避开她的手,“‘萃英书院’横梁雕塑……光绪帝墨宝‘波靖南溟’匾额……”

念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要笑不笑地看着蓝烟,好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才是她最无法拒绝的终极杀招:“这个匾额,是不是就是你提过的那位张孝宅老师修复的?”

蓝烟一脸无语地盯着他。

“好好好,给你给你。”

海报被塞进她的手里。

中文繁体和英文的双语海报,展品部分,最显眼的便是那幅匾额。

“……你从哪里弄来的?”

“沙滩上捡的。”

“你以为我会信吗?”

“哎,怎么不好骗了。”仿佛是认真苦恼的语气。

“……”

蓝烟不再搭理他,解锁手机,点开某购票APP。

梁净川:“航程两小时,从早到晚,一共9班,随时能出发。”

他仿佛完全预测到了她的反应,也因此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蓝烟彻底愣住。

梁净川低头看着她,低声说:“烟烟,如果陈泊禹今天没连夜赶回来,明天你跟我去看展。”

“……你别这么叫我。”

“还有三天闭展。”

只有海风吹动她手里海报哗啦作响的声音。

“既然讨厌我,跟我出去看展又有什么好怕的?”

“谁怕了?”蓝烟声音抬高,“正常人谁要跟讨厌的人一起出去玩?”

她把海报往梁净川手里一塞,转身便走。

没有回头去看,脚步越来越快。

忽听身后传来低低的“啊”的一声。

她停顿一瞬,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回头望去。

梁净川低着头,蹲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不见他有反应,蓝烟终究还是抬脚,走到他面前去,绷住脸问道:“你怎么了?”

“踩到玻璃。”

迟疑一瞬,蓝烟蹲下身,手指刚要挨上他的膝盖,手腕被一把扣住。

他抬起眼,近距离地逼视,日常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却显出某种陌生的危险。

墨发被海风吹得飞溅,最后一缕天光也已散尽,夜色在他眼睛里如此刻身后翻涌的深海,“其他讨厌的人,你也会这么关心他们吗?”

“……你听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蓝烟心脏发紧。

“下次我再装受伤,你一样会回来。你就是这样的人。”

蓝烟无言以对。

手腕没被攥得太紧,她轻轻一挣就挣脱了,心里叹了口气:“梁净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你跟陈泊禹分手。”

“那你先绕着海滩裸-奔一圈吧,说不定我会考虑。”

“好。”

他松开海报,双手交叉,抓住身上黑色T恤的衣摆,毫无犹豫地往上掀起。

海报被风吹起,几欲扑向海面。

“……你是不是疯了!”蓝烟飞快伸手,紧紧按住梁净川的手臂。

他露出笑容,一伸臂,把快被吹走的海报抓了回来,无辜地问她:“看展吗?”

/

回房间,蓝烟冲了一个澡,洗去热气扑在皮肤上的微微黏腻。

晚上她没出去,躺在床上一边看剧一边跟卢楹聊天。

白天睡够了,所以没什么困意,一直过了零点,卢楹说明天要早起,得先去睡觉了。

蓝烟起床,换上出门的凉拖下楼。

酒店有间酒吧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时间,里面正热闹。

她点了一杯常温的汽水,坐去靠窗位置。

有人过来搭讪,被她婉拒。

坐在异国他乡的陌生人群中,听着听不懂的音乐,喝着汽水,似乎也不乏惬意。

汽水喝完,待到尽兴,起身离开酒吧。

踏出门的瞬间,有微信消息发了过来,陈泊禹问她睡了没有。

她回复还没有,陈泊禹就拨来了语音电话。

陈泊禹开门见山:“抱歉烟烟,我刚到酒店。叶总对我们项目很感兴趣,约我明天下午再细聊,我得把计划书修改一下,估计得忙一整晚,等明天跟叶总聊完……”

“没事,假期也没几天了,不用飞来飞去。行李我帮你收拾,回国给你带回来。”

蓝烟发现,她心里平静得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失落,或许是因为早有预期。

陈泊禹没有做错什么,成年人的理性选择,换她她也会这样,甚至说不定比他更决绝。

他毕竟管着一间公司,他倒闭了还能回去继承家业,其余人失业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恐怕会面临艰难境遇。

陈泊禹沉默了一霎,才说:“我明天晚上一定……”

蓝烟平静地打断他:“陈泊禹,不确定百分百能做到的事,还是不要随便承诺。”

“……我真会回来。我订了星空餐厅后天晚上的座,他们这儿要提前半年预约。”

蓝烟笑了一下,此刻她已经走到了大堂里,四下灯火通明,“卢楹跟我说,翡琅的星空餐厅很多人求婚,你不会是想跟我求婚吧?”

陈泊禹没作声。

“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

“我……”

“好了,你快去忙,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我们当面聊。”

回到房间,蓝烟洗了一把脸,去床上躺了下来,打开某个很久没玩的对战游戏。

游戏更新,多出来好多闻所未闻的新英雄。

刚跟陈泊禹在一起的那一阵,两人睡前几乎都会花一到两小时的时间双排。他喜欢打野,满地图乱窜,神出鬼没;而她更喜欢玩上路,选个气势剽悍的肌肉猛男,专注于对线抗压。

后来陈泊禹开始忙起来,双排的时间从两小时变成半小时,从无数局变成交代任务似的一局。

再后来,战绩凝固,英雄吃灰。

陈泊禹曾经央求她改情侣名,她不肯答应,因为始终接受不了这种在公共空间互相宣誓主权的行为。

她点进陈泊禹的个人主页,他最后一局的对战时间是一年前,是跟她一起双排打的。

那一局输了,因为他接到工作电话,全程挂机。队友狂骂,之后,她就对他说,既然忙以后就等周末再双排吧。

他没再跟任何人一起玩过,只是也不再跟她一起玩了。

或许,属于他们共同的河流,早就各自转变了流向,奔向了不同的海域。

周文述在线,对她发出了双排邀请,她点了拒绝,微信告诉周文述说自己只是上线看看。

随后删除了游戏软件。

占了好几个G的游戏,删起来甚至一秒钟都不需要。

揿灭灯,正要睡觉,手机屏幕亮起。

梁净川发来了微信消息。

两张图片。

一张是陈泊禹说今天回不来了,让他帮忙晚上一起修改计划书的消息。

另一张是上午10点,两张去往新加坡的机票预定成功的订单截图——

作者有话说:晚安[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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