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有这样的启蒙上司,他此生无憾。
顾从斯缓缓握紧手指,心跳得比平时都快。
苏清。
怎么会有苏清这样的人。
他眼底情绪愈发浓厚,这样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他何其有幸。
苏清已经坐下,恢复平常的笑容:“新添的两万亩药田情况如何?”
“若有对漕运熟悉的人手,可以推举过来。”
“还有户房主事,有意者来寻我。”
一连串差事吩咐下去。
公堂气氛恢复了些。
但所有人看到苏清苏县令头上的四个大字,都会紧紧精神。
不要当贪官污吏啊!
他们苏县令真的不会手软!
跟她耍小聪明,在她面前欺压百姓?
想死早点说!
不要拖累他们!
守令爱民。
他们都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晚点更新,感谢大家订阅,爱你们
第28章
南江县衙门恢复正常运转。
广乐府府城,情况也差不多。
空置一年的知府,学政等职位,终于补上空缺。
下面十七县县令虽不能赶到,却都送了祝贺文书。
府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颁布乡试照常举行的政令。
让各县秀才做好准备。
需在八月二十之前抵达府城,八月二十二正式考试,为期三天时间。
消息一出,广乐府秀才生员们欢悦,急呼新知府新学政嘉谋善政,高瞻远瞩。
南江县自然也接到文书。
苏清让顾教谕处理此事,通知在名册上,且符合条件的秀才,最迟八月十六出发。
“出去考试路费颇多,衙门给每位秀才贴银二两,以资鼓励。”苏清道。
顾教谕颇有些惊愕。
苏清竟这般大方了。
她对科举不是不上心吗。
苏清见他不答,继续道:“尽快统计出名单,还要报给府学。”
就是提前整理出考生名单,做好准考证。
她可不希望出现名单不对劲,准考证忘记带的情况啊。
顾教谕赶紧答是,又看了看旁边的儿子顾从斯。
苏清也看过去,开口道:“马上要开始,你还是回去备考吧。”
在七月初那会,苏清就说过这话。
让他不要在衙门待了,回去读书。
顾从斯却道:“再等等。”
苏清自然明白,她初当县令,到底跟主事不同,想着多个帮手。
不过到如今,顾从斯也没什么借口,只好点头:“你说的对,我去备考。”
见苏清并无留恋,顾从斯只好站出来。
两人一问一答,看的顾教谕牙酸,却又不好当众发难。
不过顾从斯还没走远,就听到费开宇毛遂自荐,欢快道:“大人,我可以接手顾秀才的差事,我还不用备考!”
他要等年底,再备考童试!
顾从斯扭过头去看,脸色自然不佳。
“考试重要。”顾教谕拉着儿子道,“考上举人,就万事不愁了。”
虽然顾教谕的万事不愁,跟顾从斯认为的不同。
但好歹劝了些,他紧紧盯着费开宇,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笑的这么开心。
至于苏清。
她神色如常,只觉得多了个帮手,还不错。
所以,谁都行吗。
只要能帮到她,无论是谁站在她左右,都没问题。
顾从斯定了定,随后快步离开。
考上举人,便万事不愁。
他必须更有用才行。
不能只做随时可以被替换的书吏。
只有更好用。
苏清才会更看重。
就连小费都道:“大人,顾秀才好像想让您留他。”
毕竟是未婚夫妇啊!
一句话也不留吗。
小费不知道为何,竟然有点高兴。
在他看来,顾秀才有些配不上他们大人。
当然这话不敢说出来,毕竟人人都觉得顾从斯前途远大。
苏清开玩笑道:“有些人是留不住的。”
也没必要啊。
这段时间,顾从斯就差把咱们定亲吧挂在嘴边。
梅娘那边也格外期待。
被她跟顾家夫妇连番糊弄,才暂时搁置。
只是顾从斯越这样。
她越不敢在乡试前说实话。
三年一次的乡试。
明知道顾从斯大概率能考上。
若误了前程,顾家人能恨她入骨。
接下来这段时间,顾从斯闭门读书。
偶尔出来透透气,也是往衙门走。
期间南江县一百多符合要求的秀才们,排着队登记姓名,提前办路引。
得知衙门还补银子二两时,愈发高兴。
甚至还有外地秀才想要混补贴。
幸好顾教谕办事仔细,才没让他们骗到银子。
战乱虽过去一年,很多地方情况不好,穷秀才们日子更难。
一直到八月中旬,最后一批秀才,也就是以顾从斯为首的几人,从南江县离开。
顾从斯看看城门口,有同窗问道:“顾秀才在等谁?”
有知情人赶紧使眼色。
别问了。
顾从斯还能等谁。
顾教谕夫妇转移话题:“路上辛苦,不要吝啬吃喝,家里情况都好。”
“已经托了府城的旧友,到时候住在他家即可,备考要紧。”
又说了片刻,顾夫人才依依不舍放人离开。
顾从斯迟迟不上马车。
车夫催促几声,他只好走上去,看着手里的书册,以及衙门二两银子,久久不说话。
秋闱。
他必会考上。
城门内,苏清远远看着马车离开,稍稍松口气。
秋闱结束,很多事也能有个定论。
苏清摇摇头,对小费书吏道:“回衙门。”
如今事情颇多,能在城内远送,已经是额外抽出时间了。
南江县秋粮已收,各村粮税纷纷上报。
罗主簿最近忙得厉害,看到苏县令回来,立刻道:“大人,粮税统计出来了,这是详细的账册。”
自从罗户房升为罗主簿,他得力手下小费书吏也成县令大人左右手,他便更忙了啊。
小妹赶紧端来茶水,罗主簿也不客气,一口喝完了继续道:“今年粮食收成不错,共交田税两千一百万斤。”
“其中大半已经收上来,剩下的陆陆续续往县城运。”
比之去年,本地产量有所增加。
这也正常,那会刚从战乱阴霾走出来,现在过去一年,情况自然好。
苏清一边听汇报,一边看账册。
费开宇已经磨好墨,等她批复。
苏清却道:“要药材跟码头税收账册拿过来。”
罗主簿赶紧去找,还道:“大人,要赶紧找个新户房,不然真的忙不过来啊。”
刚开始兼任主簿跟户房时,他还挺高兴的。
两个要职!
时间长了才知道,这是真的吃不消。
求求了,快找人接手吧。
苏清笑:“我也想找人啊,这不是没有合适的。怎么看都是罗主簿你最厉害。”
倒是有当过差的老吏秀才过来应招。
但看了几个,全都心思颇多,不大合适。
罗主簿被夸得嘿嘿一笑,随后问道:“大人看这个做什么?”
苏清已经看到药材收益跟码头的税收,叹口气:“看看要给府衙交多少银子。”
罗主簿跟费开宇对视一眼。
忙昏头。
差点把这事忘了。
去年秋税那会,广乐府府衙没有主事的。
大家税收都胡乱交。
今年新知府到任,必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科举的火已经烧起来。
这秋税更为重要。
而广乐府十七个县里,他们南江县格外突出。
一则不仅恢复得好,还找到了新营生。
二则还是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不用她做什么,都是众矢之的。
胡乱填报数字?
更是不可能。
府衙那些官员,看似闭目养神像佛爷。
但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估算地方收益,还是手拿把掐的。
有些经年老吏算盘一打,便能算得差不离。
在数字上耍花招,若不查就罢了。
认真起来,把去年税收也查了,让他们补交,更得不偿失。
如今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必会被抓个典型。
想要少交,只能寻个谁都拒绝不了的借口才成。
不过,还是先看看要交多少吧。
“田税要交一万两千六百万斤,按照如今市价,折银六万两上下。”
“其他税收加起来,也有七千八百两。”
也就是说。
今年南江县要给府衙交税六万七千八百两?!
苏清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多少?!
让她一个小小的县。
交多少?!
罗主簿跟费开宇也算了又算。
数字无误。
近七万两白银。
说实话。
交税是义务。
但去年的府衙对他们南江县,并无帮助。
一定要说的话。
反而是前线将士们,对这里帮助最大。
好在苏清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虽心疼。
却也有应对之法。
苏清把伤兵处的账簿拿出来。
南江县的税,她会如数交的。
但南江县的额外支出,还请府衙拨款!
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照顾伤员的费用,府衙必然要报销吧?!
不然总兵大人肯定会追问吧。
从今年三月初开始,到现在八月中旬。
近六个月的时间里,南江县伤兵处,每日基本都有一千二百上下伤员。
照顾伤员所需的衣食住行,医护人手,伤药汤药。
随便罗列出来,都高得吓人。
甚至当时南江县衙门没钱付药材的银钱,也因垫付太多伤兵费用。
这还是军中所派周千户极尽节省的结果。
不然叶山鸣怎么暗自嘀咕,认为苏清把这部分银子停了,他们南江县难关立刻解除。
“五个半月,伤兵处共耗银子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九两。”罗主簿道,“这还包括修缮了伤兵处的房屋,兼扩建新间,又垒了几个灶台。”
“太省了。”
苏清点头。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必要支出之外,周千户他们能不花就不花,太省了。
甚至考虑到南江县的情况,一直把伤兵保持在一千二上下,估计也是怕拖累此地。
“以后不用这样省了。”苏清道,“周千户一直在发愁过冬问题,让他招募人手,把伤兵处房屋都修好,提前把冬被买好。
苏县令,罗主簿,小费书吏三个人埋头苦算。
得出最终的数字。
南江县今年税收共计六万七千八百两。
请求拨款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九,这是南江县垫付的伤兵,三月到七月底所耗银两。
并请求预付,伤兵八月至十二月,所需两万八千六百两。
合计六万六千二百二十九两。
“这么看的话,咱们只要交一千五百七十一两税款即可。”
看完这个数字。
苏清都要夸自己一句税收天才。
“肯定不行的。”罗主簿直接道,“相差太多了。”
苏清点头:“没错,但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想要开窗,先掀屋顶。”
罗主簿费开宇看过来。
费开宇琢磨了会:“大人,您的意思是,伤兵总支出为屋顶,已经垫付的为窗户?”
没错,苏清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
罗主簿也反应过来,苏县令自然不会觉得府衙那么大方,直接把伤兵处所需所有银钱都拨给她。
苏县令愿意交的税款,就是总数的近七万,减去已经垫付的三千七千多。
也就是三万税金。
这银钱也不少了。
放在整个广乐府各县里,绝对属于拔尖那种。
苏清无奈:“这种事上,我不想拔尖啊。”
钱送到府衙,府衙留一部分,再送到京城进国库。
中间还能留下多少,她不清楚。
但在她南江县,可以实实在在修码头,修城墙,平物价,再把伤兵养的白白胖胖。
不是苏清多疑。
而是朝廷若真是个能做事的。
能放任广乐府这么久没有知府?
甚至后勤补给一直出问题?
苏清心里,早就打了无数个问号。
连着算了好几日的帐,终于整理出眉目。
苏清让武捕头派人,把南江县今年税收账册交上去,等府衙点头过后,就可以再派人送税收了。
差役们来往一趟大概率不成。
县衙跟府衙,多半要讨价还价。
八月十九出发。
头一回送去的税收账册,直接被打了回去。
你们南江县粮食丰收,药材卖得不错,还有码头税收。
最后只交一千五百多两?!
糊弄鬼呢。
第二回送的账册,杂七杂八加了不少支出。
依旧被打回来。
第三回,已经到八月二十六了。
差役们轮换着跑,都累得不行。
可大家知道,苏县令是为南江县好,加上给他们的补贴多,自然没什么怨言。
好在八月二十九这日。
广乐府府衙户司,终于点头同意。
南江县,三万零一百七十一两秋税。
确认无误,需尽快送到广乐府府衙。
南江县衙门众人长舒口气。
太好了。
折腾得太值了啊!
少交了三万多呢。
也就苏清笑,其实哪有少交。
这本就是给伤兵处花,那府衙本就该给他们。
费开宇经过这件事,眼睛亮的跟星星一般。
本就面容英俊的他,多了几分傻气,恨不得围着大人转圈。
太牛了!
县令大人!
真的太厉害了。
若是让他来,他怎么都不成的。
谁敢跟府衙讨价还价啊。
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苏清见他眼神满是崇拜,心情也不错,笑着道:“南江县到底不同。”
“在广乐府各县里,三万多已然不少了。”
更别说他们账目清晰,没有半点含糊。
即便送到京城,都有理可说。
苏清问道:“今日是八月二十九?”
费开宇立刻点头。
苏清算了算时间。
八月二十二,秋闱开始,三日考试,五日阅卷。
八月三十,也就是明日,秋闱放榜?
正要再问,就看到顾教谕夫妇携手来讨县衙废弃不用的纸张。
说是衙门有官气,烧了能保佑从斯考上状元。
当然不是要苏清用过的,是找找苏清她爹苏县令留下的物件。
平日这两位都躲着她走,为了他家儿子,也是难得。
看来确实是今日放榜无误了。
苏清这里肯定没有,让小妹去书房寻了几页过去,把人打发走。
费开宇看着,只觉得不高兴。
要说做官,小苏县令不差什么啊!
而此时广乐府府城。
贡院门前,围满看榜的考生。
但这跟苏清没什么关系。
南江县今年税款确认,赶紧把该交的交了,心里才能安定。
按照府衙的明细,以粮食,布匹,药材,现银,以不同数量运送过去。
衙门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九月初二,由龚典吏亲自押送至府城。
龚典吏做事,苏清很放心。
税收的事了结。
再看他们账册上的库银数目。
除了高兴之外,没别的可说啊。
他们这主要收入,就是田税,药材,码头三处。
所有物资折合银子,差不多八万三千两。
当然,这八万三千两,其中半数要留给伤兵处。
在府衙新一批拨款下来前,他们都要垫付。
剩下的一半,留下衙门各项花销跟应急外,还有两万可以动用。
这种时候,便是三班六房,以及官学最积极的时候了。
顾教谕虽然想离开,但还是要为县学争取充足的资金。
县学空置已久,赶紧招老师招学生啊。
对了,还要筹备明年的县试。
苏清对此并不含糊,她早就说过,县学九月要招生。
像弟弟苏澄,表弟苏溪,以及云喜刘小妹等,都要读书。
再有便是招收各村有天赋的孩童,皆入县学。
这下终于有人相信,苏清不是注重科举。
只是去年不合适而已。
苏清心道,我不是不注重科举,我是更注重读书。
这是两码事。
除此之外,还要扩建码头,至少增加两个船位。
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寻一个可以负责漕运司的主事。
新设的医学训科,立刻拨款培训专业医护。
医护增多,伤兵处才能容纳更多伤兵,缓解前线压力。
苏清手里的钱还没焐热,便开始盘算怎么花。
钱嘛,就是要花的。
捂到仓库里,也不能钱生钱啊。
对了,还要再建仓库。
码头附近仓库明显不够用。
算来算去,她怎么又变穷了。
这合理吗。
衙门各部愈发忙碌。
按照苏县令的吩咐一一做事。
不知哪个百姓说了句:“我们交的田税,原来用到实处了。”
是哦。
用在帮助伤兵。
用在修建码头,修建仓库。
还有培养医护上了。
件件都是好事啊。
若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们县令是在为百姓做事。
当地百姓如此,其他各县百姓更是羡慕。
他们都穷的要饿死了,他们那里的县令却不顾大家死活,一定要多收税,以此讨好新知府。
说什么,百姓又饿不死,不是留的有粮食吗。
听得他们想当叛军。
南江县百姓听到这种话,自然高兴。
没想到,还有一件事,也添了些喜气。
苏县令的未婚夫,考上举人了,还是今年乡试案首!
此时的衙门。
从府城来的报喜人满脸堆笑:“恭喜苏县令,贺喜苏县令,您未婚夫是今年的乡试案首!第一名!”
苏清一时不该说什么,只道:“说的可是顾举人?”
“自然是他,真是一位俊美儿郎。”
“府城不少豪门大户见他长得好,未婚配,都抢着榜下捉婿呢!”
衙门众人听着,苏清倒是有了兴趣:“捉到了吗?”
“当然,府衙吏司主事抢在最前面。”
“但是您放心,顾案首一口回绝,说他已经有爱慕的未婚妻!绝不可能娶第二人!”
报喜人说得绘声绘色,生怕大家听不到。
好在苏清这会没坐在公堂上,只是在院子里交代差事。
否则只会更尴尬。
苏清打断道:“先去县学报喜吧,他是本县顾教谕之子。”
“云喜,带他过去。”
话音未落,顾教谕夫妇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听说有人从府城来报喜,便立刻找过来。
那报喜人赶紧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继续道:“那吏司主事问说,婚事也可以再议,让他多多思量。”
“顾案首却直言,既然定下,就绝无更改可能。”
别说顾教谕夫妇眼前一黑。
苏清何尝不是。
本以为考上举人之后,回来就把婚退了。
谁能想到还有榜下捉婿,他竟然还直接说自己有未婚妻。
“之后听南江县的考生说了,大家才知道,顾案首的未婚妻就是您,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报喜人觉得自己说的可好了,也就赶来的梅娘最高兴,给了不少赏钱。
但这件事一传开,便刹不住车。
无论苏清去做什么,都有人问啊。
就连一向沉默的叶家掌柜都多问几句,还问:“等顾举人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定亲了。”
苏清连连摆手。
没有的事。
真没有。
事情闹到现在,估计等顾从斯回来。
他爹娘就会带着他跑路。
若不是顾教谕还在办县学的差事,大概率已经跑了。
想到这,苏清反而笑了,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今年秋闱彻底结束。
不仅案首的消息传回来,其他各家考生的好消息陆陆续续送到南江县。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
战乱前名不见经传的南江县,在今年秋闱里,竟然收获颇丰。
各地一两千考生中,只取前八十人。
而他们南江县,竟然独占十六个,案首也在其中。
要知道广乐府除了还在打仗的三个县之外,算上府城,还有十四个地方。
他们南江县一地,就包揽这么多中榜举人。
放到任何地方,都堪称惊喜。
有人说,他们县今年上榜举人数字,甚至超过府学生员了。
以至于乡试名次出来后,不少人多次翻阅考生文章,想找南江县考生的漏洞。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人家南江县考生,全是凭自己真本事考的!
苏清对此不算太意外。
一个地方的学业科举,跟当地经济情况,以及生活是否稳定,有很大关系。
对比其他地方,实属正常。
不是她太厉害,是其他地方太拉啊。
苏清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会拉不少仇恨。
不过此刻苏清苏县令的名字,被更多人谈论。
他们县。
不,要是府城有这样的官员,那就好了啊!
能发展经济,能兴盛科举,还能帮百姓修桥铺路。
这样的县令谁不想要?!
费开宇眼神里的崇拜更多,他恨不得鞍前马后侍候县令大人!
能在大人身边当书吏,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啊!
在他考秀才之前,谁都不能跟他抢!
县令未婚夫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早点更新,爱你们!
第29章
九月上旬,南江县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过来。
各家举子回到县里,第一时间就是来衙门拜谢。
成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堪称一步登天,所有人的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出去就罢了。
出去再回来,方知南江县县令,把他们保护的多好。
“其他县的秀才,大多疲于生计,哪有备考的环境。”
“咱们县早早告知乡试情况,还贴了银钱,他们可没那么好运,有些人在乡试前几日才知道,匆匆借钱上路,能考上才奇怪。”
“对啊,这次能考上,多亏县令主持有功。”
至于说什么,你们县令竟是个女子,这种话。
他们根本不在意。
男的女的又如何,在这世道,能办好差的,就是好官。
顾教谕夫妇也在等儿子回来。
但有同年道:“他是府案首,府学学政留他,估计会晚点回来。”
学政大人亲自留?
顾教谕眼睛亮了。
更让他们夫妇高兴的是,还有人小声道:“好像在说,想让顾案首在府学读书,那里有进士指导,对明年会试大有裨益。”
考上举人,后面便是进士了。
以顾从斯案首之才,迟早会考上进士的。
想来那学政也是看中他的潜力。
此话一出,顾教谕夫妇做梦都能笑醒,看到苏清时,甚至有了好脸色。
苏清挑眉,见顾教谕把重办县学以及明年县试的事做得不错,颇有些可惜。
可惜她也不能说,她对顾从斯没什么意思。
这话要是出来,估计这夫妇俩更不高兴。
苏清想了想道:“顾教谕留步。”
不等对方多想,她继续道:“新设的医学训科在招医护,白大夫跟好大夫没有招学生的经验。”
“现在县学学生招的差不多了,若是有空,可否能去指点指点他们。”
顾教谕听说是此事,并不推辞:“这简单,属下一会便去。”
见苏清没有旁的差事,他才赶紧离开。
医学训科那里,招生确实有些困难。
不论男女,不论年纪,只要有心想学的,都能去报名。
但世人畏兵卒如猛虎,多半不愿意去照顾。
加上南江县百姓日子过得可以,稍有余力的,就去伺候药田了,招生极为艰难。
这事不能难解,反正来南江县讨生活的外地人不少,招他们即可。
但对白大夫他们来讲,便有些难以管理。
有顾教谕帮忙,事情会好办很多。
培训医护的事有着落了。
码头的漕运司,反而一直没有眉目。
管漕运码头的人,必要对船运情况,船只问题,以及来往客商打好交道。
说白了,这是一个需要些匪气,又识文断字的人。
但凡有这本事的,也不会来南江县啊。
对了,还有户房主事的人选,同样定不下来。
罗主簿都要急死了,再不招人,他真的要猝死了啊!
好在码头的扩建工作,进行的比较顺利。
工房江主事寻了隔壁和信县专门建造码头的工匠过来,甚至因为其他地方没差事,压了压工价,并督促快些赶工。
苏清都暗暗道,怎么比她还会指使人。
还好每日做的伙食还不错,抵消她心里的愧疚。
“码头预计在十一月初完工。”小费道,“还有您要的药田总数,现在是三万三千亩。”
“街上新开了两家药局,想申请做药苗药种买卖,已经递到医学训科了,白大夫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小费一口气说完,都是苏县令的待办事项。
他这个书吏做得真不错啊!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苏清一一听了,找到对应的文书。
码头的事不用多操心,那新开的药局却不一样:“南江县齐家药铺能做现在的买卖,是因为防治疫病有功,让他们直接参与,自然不行。”
“这样,他们想卖多少药苗,就要捐相应的伤药,给到伤兵疗养处。”
“具体的比例,让白大夫郝大夫他们算一下。”
这既是给七家药局的交代,同样给改名“伤兵疗养处”一些方便。
战事面前,再多伤药都不算多。
这些文书处理完,就是药田的情况了。
上半年的药田虽经波折,好歹是有盈利的。
下半年自然不缺人种,甚至还有其他县的人过来,专门想做这个买卖。
但还是那句话,有多少药田,就要有更多粮田,已经相应比例的麻田。
不可本末倒置了。
衣食住行,哪个都不能缺。
苏清刚喝口茶,小费书吏迫不及待分享八卦,连刘小妹都凑过来听。
“大人,听说顾案首要留在府学读书了,真的假的?”
苏清压了压顾从斯寄给她的信。
假的。
他不想留在那。
现在暂时不回,是向府学进士夫子讨教,估计月底就回来。
但苏清只摇头,不想多回答。
即将去上学的小妹刘绿兰却道:“那他真的会娶府衙吏司主事的女儿吗?”
这事小孩都听说了。
何况其他人。
“对啊,主事女儿本来想让她爹别纠缠了,谁料看到顾案首,便立刻倒戈。”小费道,“没办法,顾案首确实俊美。”
苏清看了他们两个,好笑道:“你去办差,你去上学。”
哪有那么多八卦可说。
再者,顾从斯要是真成了好事,顾教谕夫妇会那么看着她吗?
而顾从斯的信里,说得极为明白。
似乎怕她多想,一直在说让她放心。
要说顾从斯那张脸,她确实喜欢。
不过就他家那情况,自己懒得自找麻烦。
更别说,叶山鸣虽多算计,但他有句话说的没错。
若两人成亲,她还能出来做官吗?
闲聊时间结束,苏清带着小费去码头转了一圈,随后又骑马去伤兵疗养处。
为什么换这个名字?
肯定是想告诉大家,在这里是疗伤休养的。
并不是冷冰冰的伤兵处。
这里的伙食伤药,在苏清参与下,明显提升不少。
重新修缮过的房屋,多了不少床位,还有整洁的被褥衣物。
甚至支起五口随时供应热水的锅。
若有紧急送来的伤兵将士,可以随时医治。
刚开始那会,周千户还怕苏县令不熟悉军营情况,作出不利养病的改动。
谁料县令随手几处改动,竟让效率提高许多。
苏清心道,这是肯定的。
现代对于后勤医疗的保障,早在几次绞肉战里形成最有效的组织。
她说的那几点,便是最基础的。
伤兵只要养伤就好。
其余的衣物换洗,紧急响应,物资储备,不需要他们操心。
之前县里没钱,现在终于能把水平提上来了。
没条件就算了,若手里有钱,还不对士兵好一些,她也太没良心了啊。
倒是周千户忙的团团转,很多东西他都要熟悉。
不过一旦上手,便不会出一丝差错。
苏清看了一圈,点头道:“周千户做事缜密,实在厉害。”
反正她是挑不出错的。
战地经验丰富的姥姥来了,估计都要夸一句这小伙子做事利落。
周千户挠头:“我到底是总兵手下,肯定不给他丢人。”
总兵?
那位二十岁的三皇子?
不对,是三皇子还是三王爷。
见四下无人,苏清终于能问出来了:“以后若是写信,该如何称呼?就怕犯了忌讳。”
周千户叹口气道:“就称总兵吧,大人他是皇上亲弟,按理说该喊三王爷,但陛下登基之后事情极多,还未封王爷,不好这么喊。”
怪不得,确实挺尴尬的。
苏清又问:“他去年领兵时才十九,却打了不少胜仗,军功在身,想来迟早会封的。”
周千户看了看苏清,苦笑道:“县令明白人,何必再说。”
就是有军功,才不敢封啊。
要知道如今的叛军,是皇上跟总兵的亲叔叔,也就是先皇的弟弟。
先皇的弟弟拥兵造反。
今上的弟弟带兵出征。
怎么看都十分敏感。
“幸好陛下一直信任总兵大人,是他力排众议,让大人领兵的。”周千户赶紧道。
听着里面的弯弯绕,苏清难得同情前线的总兵。
这人身份之尴尬,不亚于她啊。
回去的时候,苏清着重吩咐小费,今日的事不能外说。
她打听这些也不是为了八卦,了解周围情况,对办差有利。
小费赶紧道:“大人,我只同你说这些的,对别人绝对闭口不谈。”
那就好。
她也知道费开宇心里有数的。
苏清回到衙门,只见门口一个梳着随云鬓样式的女子,她衣着素雅,搭配得却不俗,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这女子在衙门前踱步,咬了咬牙道:“走吧,万一能行呢。”
见她拿着信函递到门房,开口道:“这位小哥,我是南江县本地人,是温安府原户司主事的女儿,自幼跟父亲读书看账,也在他病重时处理过户司公差。”
“父亲病故,我们举家回乡,听闻衙门缺户房人手,小女子特来应招。”
换了其他县的门房,不等女子说完,只怕都要赶人了。
但南江县到底不同。
无论是苏县令,还是心肠极好的梅娘等人,都是衙门中流砥柱。
门房小子们自不敢怠慢,收了信道:“县令这会不在,等她回来,我们第一时间送过去。”
女子惊喜万分,紧紧握住小丫鬟的手,刚一扭头却看到笑着的苏县令。
门房赶紧跑过来递上信件。
小费接过后立刻拆了,双手递给苏清。
苏清看了内容,上面跟这女子口述的内容差不了太多。
里面还有她处理过公差,以及对户房的了解。
“邬杉月?”苏清道,“这会有时间吗,进衙门详谈。”
邬杉月立刻点头:“有,有的,见过县令大人。”
苏清走在前头,小费朝两人招手。
走啊,愣着干什么。
倘若有真本事,苏县令肯定会用你的——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的有点晚,二更送上!
第30章
邬家在南江县也算大户。
苏清当县令时的谢礼宴,就请了他家的人。
所以这家情况,苏清多少知道点。
在外做官的邬大人是这家的长房,自考中进士之后,一直带着妻女外放,很少回来。
家中祖业由两个弟弟操持,双方关系还不错。
没想到邬大人竟然病逝了。
不过他走之前,安排好后事,让妻子跟两个女儿回老家生活。
想着他做官当年,帮了家里许多,应该会善待她们。
只是长房没有儿子,又带着财物回来,难免被人觊觎。
既要给长嫂修禅房,还要给十八的侄女邬杉月安排婚事。
自母女三人八月份回来,绵里藏针的手段让她们苦不堪言。
邬杉月本来一筹莫展,忽然想到本地县令是女子。
再打听,他们在招人手。
一个是码头漕运司主事,另一个是户房主事。
这下,她哪能不心动。
倘若她能进县衙户房做事,必然能保护母亲跟妹妹。
故而鼓起勇气登门。
没想到她运气这般好,头一次来,便碰到县令大人了。
苏清进衙门的时候,已经让门房再去打听情况,确认邬杉月并未说谎。
而她信里的自我介绍,倒是很让人惊喜。
罗主簿来的时候,还将信将疑,看了信后:“若真如你所说,别说在户房做书吏了,做主事都合格的。”
邬杉月定定神:“父亲缠绵病榻多时,我帮着处理不少差事,都是如实写的。”
罗主簿看向县令大人,苏清道:“是户房招人,罗主簿做主吧。”
若换成男子,罗主簿估计会立刻把人留下试试。
但这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刚起,罗主簿赶紧道:“先试试,只能从书吏做起,可好?”
自然好!
邬杉月点头道:“自是可以,那什么时候来做事?”
罗主簿犹豫片刻:“现在行吗?”
这么着急吗?
肯定啊!
他又要做主簿,还要管着户房,小费还跑到苏县令身边,他实在忙得厉害啊!
管她是谁,能办差即可!
邬杉月有些疑惑,见苏县令朝她点头,便答应下来。
她见南江县衙门里有不少扫洗端茶的,都是特招的妇人,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才让丫鬟去家里报信。
至于她,立刻开始办差。
户房另一个书吏带着她熟悉情况,并道:“如今九月中旬,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家备考,所以时间紧张。”
当初小费书吏跟他,都是备考县试的考生。
去年就不提了,今年他们肯定是要考试的,他可不像费开宇,说干到年底再备考。
他十月份就要回家,专心闭关读书啊。
刚到衙门第一日,邬杉月先是见了户房五个书吏,基本都是今年进来。
接着便开始熟悉南江县户房大事小情。
不看就算了。
看了方知罗主簿为何那样着急。
户房的事情太多了啊。
按理说秋收刚过,税也交完了,衙门应该清闲才是。
但那是普通衙门。
南江县却事情极多。
下半年的药材种植要管,随时巡查是否有人多种药,不种粮。
以及各村水源争端,码头税收问题,凡事预防为主,出事了必要追查到人。
还有佃户跟地主的官司,但凡涉及农田的,他们都要经手。
这还不算完,还有其他各部门的预算,所有账目一一核查。
伤兵疗养处,码头两个新船位,还有城墙修复。
邬杉月看的眼花缭乱,心道,怪不得都说南江县井井有条。
怪不得她爹说老家情况好些,让她们回来。
原来衙门事事都要操心。
而这些不过三班六房的户房而已。
管着所有事的苏县令,实在太厉害了。
邬杉月的能力很让罗主簿惊喜。
她自幼跟进士父亲读书识字,还处理过府衙的差事。
有这份经验,处理县衙差事不算困难,即使有问题,凭借她的聪明,也能找到解决之法。
空置几个月户房主事位置,终于有了人选。
只要她在年前不出什么大错,那明年年初,就能做正式的主事。
这倒不是区别对待,无论什么职位都要有个试用期。
户房主事确定了。
新设的医学训科也很顺利。
唯独漕运司主事空缺。
下面书吏们好寻,主事的真不好找。
一直到九月底,还是没有合适的人手。
不过九月三十这里,有一个人突然回来了。
顾从斯,如今的顾举人顾案首。
顾家夫妇自不用说,老泪纵横,看着明显削瘦了的儿子,心疼不已,甚至懒得去看知府学政给的各色赏赐。
顾从斯抬头看了看,又没看到想见的人,他这次不再沉默,直接问:“苏清呢。”
“衙门事多。”顾教谕尴尬,“先回家,回家再说。”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教谕还看了看儿子带回来的秀才。
这秀才看着四十多了,皮肤黝黑,一脸愁容,不像是可以结交的人啊。
“这是?”
顾从斯道:“这次结交的好友,何怀何秀才。”
“我先带他去衙门一趟,其他的回来再叙。”
顾夫人没法阻拦,只好接下行李先回家。
他们隐隐发觉,从斯好像不一样了。
去衙门路上,何怀还道:“顾案首为何比秋闱时,看着还要紧张?”
顾从斯勉强笑笑,本就俊美的脸庞因清减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他又不爱笑,更添几分神韵。
怪不得府城那么多女子心悦他。
可惜他心里,只有他未婚妻。
也就是何怀知道,他那未婚妻女县令,似乎并未给他回信。
甚至他们两人结交,也为了那未婚妻。
哎,好端端一个男儿,竟然磋磨成这般。
顾从斯进衙门,自然畅通无阻。
苏清听到消息时,还有些诧异,她知道知道顾从斯今日回来,没想到直接来了衙门?
那何怀在衙门厅堂等待,顾从斯去了书房,看着费开宇站在他之前的位置上,眼神暗了暗,开口道:“我带来一个人,对漕运司很熟悉。”
果然,苏清惊喜道:“谁?有何履历?”
“他是广乐府籍贯,但从小在粤地海运码头附近长大,读书期间就在漕运跑腿。”
“为了考乡试,三十三岁时举家搬回来,但多年不中举,便一直在府城商铺做账房。”
“去年那店铺生意不好,便把他辞了,故而没有营生。”
在海运码头的漕运跑腿许多年,又了解商铺买卖。
今年四十三,还要养家糊口。
怎么看都是个合适的人选。
想来是顾从斯精挑细选的。
苏清难得感叹。
一边考试,还能一边找合适的主事。
这都能考上案首?
有点厉害啊。
见苏清高兴,顾从斯嘴角弯了弯:“可要见他?”
“见。”苏清想了想道,“若用了他,那他家人呢?”
“说过了,只要事情能成,一家七八口,都会搬到南江县。”
苏清放心了。
拖家带口过来,才算有诚意。
那何怀见到苏清立刻拜会,对这位女县令他也是久仰大名。
真正交谈时,何怀不得不感叹,能以女子身份坐到这位置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再听到码头还在扩建时,他更高兴了。
在码头附近生活几十年的他,焉能不对船只码头有感情。
何怀这边也一样,暂时为代主事,试用到今年年底。
若做得好,明年正式任用。
而且也约定好,他的家人很快会接过来,衙门这边能安排便宜住房。
心头大事放下,苏清整个人轻松不少。
这下码头的事情,就有人专门管着了。
高兴过后,对上顾从斯的眼神,苏清又有点头疼。
果然,何怀被费开宇领着去码头,书房内就剩苏清跟顾从斯两人。
顾从斯第一时间道:“为何不给我回信。”
苏清倒是写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寄出去,故意开玩笑道:“字太丑,不好给顾案首看。”
“对了,你刚回来,家人肯定担心,先回家吧。”
顾从斯并不动,还是盯着苏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比如榜下捉婿的事,她是何想法。
比如他迟迟不回南江县,她是否担心。
若他留在府学读书,她会如何想。
“这次回来,学政还在挽留,想让我留在府学读书。”
“还说,能让我父亲在府学任职。”
好事啊。
苏清眉眼一动,话未说出口,却已十分明显。
“顾教谕知道,肯定高兴。”苏清道,“什么时候出发。”
顾从斯眼神变冷,心底的答案终于确定,起身道:“我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赌气,顾从斯扔下一句话就走:“我就是要留在南江县。”
看着对方摔门而出,苏清啧啧摇头:“未婚夫脾气有点差。”
幸好脸好看啊。
苏清本以为顾教谕知道这件事会非常生气。
毕竟顾家夫妇做梦都想离开南江县。
能在府学任职,可是大大的升官。
也不知顾从斯怎么劝的,顾教谕不再提辞职的事,继续办他的县学跟县试。
顾从斯则继续备考,明年四月份的会试更加重要,他绝不会懈怠。
在县学读书的云喜跟刘小妹倒知道怎么回事。
“顾哥哥说府学人际关系复杂,他爹应付不过来。”
“还有,南江县今年出了不少举人,想来明年还能出不少秀才。顾哥哥劝教谕再留一年,更能攒政绩。”
这话是私下说的。
却没避讳云喜跟小妹。
想来,就是说给她听的?
反正那次私下谈话,苏清赞同顾从斯去府学备考之后,他就一直没好脸,遇到了也不少说。
顾从斯不同苏清说话,也不像信中那般,一直说提亲的事。
还有些躲着她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怕苏清提退亲。
但几乎日日都来找梅娘请安,还陪着说话,任谁看了,都夸一个女婿能顶半个儿。
苏清刚用了人家推荐的人,母亲又被侍奉的很好。
梅娘恨不得把顾从斯夸到天上。
她此刻提起退亲的事,会不会显得太白眼狼啊。
别的不讲,何怀确实好用。
他接手漕运司后,手底下又招了数十书吏,办事极为牢靠。
最近码头来往船只通畅很多,争端也少了。
梅娘一边安顿何漕运的家人,一边见缝插针夸顾从斯选人有眼光。
苏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啊!
但她也知道。
梅娘是担心她。
毕竟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女县令,也不知道女县令老了怎么办。
在梅娘看来,顾从斯是极好的依靠,而且他的喜欢,表现的又很明显。
至于那顾教谕夫妇。
梅娘是不怕的。
不管对方如何,她都笑眯眯的,对方又敬重她人品,不好多讲。
见母亲高兴,苏清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
进到十月。
新设的漕运司跟医学训科都有进展,后者培训的医护,十月底就能上岗了。
到时候南江县伤兵疗养处,就可同时容纳照顾两千人上下。
江对岸的薛守备知道后,恨不得日日来询问进度。
还有下半年的伤药已经长出来的,年前能再收获一批。
吸取上半年的教训,消息提前放出去,肯定有合适的买家找过来的。
除此之外,苏清还在等另一个消息。
今年五月份那会,叶山鸣跑过来说,南江县会成为后勤中转地。
如今已经十月了。
怎么消息还没送到。
朝廷的效率,是不是太慢了。
对于这件事成与否,其实不用想太多。
前线附近的几个县,要么距离前线太近,随时会被波及,比如武寨县。
要么就是经济发展得不好,比如和信县。
唯独他们该有的都有。
甚至提前扩建码头做准备。
如果朝廷不选此地,那真的要怀疑他们的脑子了。
所以,就看命令什么时候下。
左等右等。
终于在十月初九这日,府城送来消息,让南江县做好准备,前线几批物资会送到他们这。
让此地做好准备。
这消息虽不是秘密。
但真正确定下来,南江县百姓无不欢呼。
尤其是最近盖起来的酒楼客店,便是为这事做准备的。
叶家更是离谱,先买下一个旧酒楼,以这个为基础,建起南江县最大的酒楼客店。
等全国各地运送货物的商船马车到这里,叶家不知道能赚多少。
“盯紧他们的税。”苏清对邬户房道,“尤其是酒税,不能少。”
邬户房立刻记下,她会的!
前面在打仗,后面战备物资运送。
而他们作为中转地,也要提起十足的精神。
隔壁几个县的百姓听说此事,主动过来做工,
当伙计,当账房。
又或者跑腿,做小买卖,总之都能找到生计。
尤其是不好找活的妇人们,还能在这学习怎么照顾病患。
本就热闹的南江县,来往的百姓更多。
武捕头跟龚典吏加紧巡逻,毕竟人多越多越容易生事,不能破坏南江县安稳的生活啊。
为此,苏清只好点头,让三班六房又招了些人。
不知不觉中,衙门人手,已经超过战乱之前。
这还是苏清精挑细选的结果。
她可是发俸禄的人,不能招吃白饭的啊。
大家吃的都是百姓纳的粮,不能浪费。
府城那边还派了吏司官员巡察,军中后勤齐内官也送了消息。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南江县这里,绝对不能出问题。
等到十一月份,码头新修的两个船位正式竣工。
本就黢黑的何漕运现在更黑了。
医学训科培育的第一批医护,共计五十人,也已到位。
白大夫跟郝大夫,再加上顾教谕,三个人合作起来,倒是很不错。
接下来第二批有一百五十,估计年后就能成。
这两件事做完,苏清抱着账册心疼。
终于成了啊!
这些前期投入巨大,轻易也看不到收益的差事,终于成了。
看着衙门库银,苏清忍不住心疼。
邬户房也道:“尤其是医护,需要源源不断给银子。”
“也不知道府城什么时候给报。”
苏清笑着道:“大概是咱们缴税款的时候吧。”
不指望他们能报销,只要让南江县少交点税即可。
苏清忽然发现,她对军中还有府城的信任,都降到最低点。
难道因为上半年药材的事?
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准确说,对军中后勤没什么信任。
所以这次的药材即将收获,她也只是惯例地问一下齐内官。
并散出消息,让有意采买的商船过来购买,重点肯定在后者。
总之,南江县万事俱备。
只等着其他各地后勤物资送到了。
第一批运送物资来此的差役们,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县令却鼎鼎有名的南江县,忍不住道:“我倒是要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同的。”
“女人管着的县,还成为重中之重了。”
想要进入南江县,首先要过城门。
那差役抬头一看,只见这城门城墙明显新修缮过,打造的极为结实。
门口巡逻守卫的士兵们,全都穿戴整齐,目光如炬。
这就是前线的士兵吗?
如此气势,令人畏惧。
“运送物资的排左边,普通百姓右边队伍。”
“提前拿出路引,身份契凭,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来回喊话的书吏语气严厉。
不过到城门口检验时,士兵温和了些,并道:“你们送的是粮草?一直走就行,两刻钟能到仓库,那里有军中后勤官员负责接收。”
“衙门王兵房也派人在那驻守,粮草交接之后,立刻能办交付文书。”
这差役听得一愣一愣,守卫士兵又让他重复一遍,确定无误后放行。
按照士兵的嘱咐,一行人按部就班办事,本以为要忙上一整日。
谁料不到半日工夫,运送的物资交接完毕,他们的各项手续也办齐了。
这期间,他们甚至可以坐下来喝喝茶歇歇脚。
全都是南江县衙门准备,说他们一路辛苦,都是国家栋梁,战乱若能平息,必有他们一份功劳,是顺昌国的英雄。
“我们?这样厉害?”
差役们都傻眼了。
运送物资这种苦差事,他们衙门都不想来,你推我我推你。
最后让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来了。
谁能想到,在南江县却被如此礼遇。
他们运送物资,也算是英雄吗?
“当然了。”伙计们嘴甜道,“前线打仗,咱们后勤补给,都是英雄。”
“希望战事早点结束,咱们都能过太平日子。”
这些伙计,基本都是隔壁几个县的。
原本大家都有营生,打仗之后才四处奔波。
好在他们比较幸运,离家不算远的地方,就有能做事的地方。
而且南江县的掌柜都不太苛刻。
好像他们被伙计们状告过,衙门则偏向做工的,让他们不敢苛待手下。
反正不管怎么样,日子能过得去即可。
最近这段时间,衙门还说后勤同样是战事的一环。
他们做好后勤保障,便是为国尽忠,便是保卫家园。
这话听得人通体舒泰,大家精神头都高了。
过来送物资的差役书吏们,也有见识广,笑道:“不愧是第一女县令,着实厉害。”
本来应该鱼龙混杂,人员纷杂,极容易出事端的地方。
却用为国尽忠,保卫家园,让大家都团结起来,不再生事。
可人家的话也没错。
孙子兵法里都说,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说的便是这后勤,他们这些人也确实是英雄。
成为军事枢纽的南江县道路通畅,办事利落。
苏清看着一批批物资运到江对岸,何漕运道:“这两个新船位,派上大用场了。”
苏清笑,收下对方的恭维,又道:“医护准备好了吗。”
“这批物资送过去,会再运回一批伤兵。”
“好了,不会在码头停留太久。”何漕运正色道,“咱们的码头还是太小。”
苏清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摇头:“这里跟海运码头不同,暂时不扩张了。”
为什么啊。
现在明显还有点紧张。
苏清看了看他,知道他看惯海运码头,自然觉得江边码头小,干脆道:“战事迟早会停。”
不能只顾当下。
现在扩张了,以后呢。
南江县能成为战争枢纽,是特殊时期特殊原因造成的。
何漕运惊讶,他竟没想到这点。
不过他又想到顾案首的科举文章。
主考官就夸他,策论思虑周全,不是纸上谈兵之人。
这么看起来,顾案首跟苏县令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不知道谁学谁的。
何漕运摇摇头,提起另一件事,感激道:“我家妻儿老小过来,全靠梅娘帮忙安顿,实在多谢她了。”
苏清点头:“我娘是很好。”
这些官员家眷,还有衙门差役书吏,谁家有事,梅娘都会操心。
若不是这样,衙门人心还不会那样齐。
最近闲来无事,她还去伤兵处帮忙。
这样的母亲,她怎么可能去伤她的心。
正说着,江对岸送来一批伤兵。
只有看他们,南江县百姓,还有过往商船方能意识到,前面还在打仗。
这些士兵凭借血肉之躯,把叛军拦在江对岸。
看着留下来的血迹,不少人都沉默了。
不管大家如何假装正常生活,活生生地人在流血,在受伤。
他们不再是大家口中的“兵卒”,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些士兵们满脸期盼地看着岸边。
这是怎么了。
受伤这么严重,还这么高兴?
在码头时间长的人,却知道原因。
“因为南江县是个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对啊,进了伤兵疗养院,有大夫,有护工,还有专门的人做病号餐。所以伤员们都盼着过来。”
“但只有伤势最厉害的,才能来此休养。”
看着一个个需要抬着,方能下船的士兵,过来运送物资差役们肃然起敬。
不等他们说话,旁边训练有素的医护们便围上来。
根据伤情严重程度,分为五个队伍。
有些需要重新包扎的,立刻有大夫动手,旁边热水,伤药,包扎用的布,全都准备妥当。
伤兵来此,大家见多了。
医护们第一时间过来,却是头一回见。
白大夫跟郝大夫已经走到苏清身边,眼下挂着黑眼圈:“县令大人,全都按照您的要求去办。”
说完之后,还颇有些怨念。
您是不是太严苛了啊!
把大家训练成什么了!
可船上护送伤员的士兵却直接红了眼睛,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都说南江县对伤兵好。
还说这里在培养医护。
原来,原来是这样做事的。
倘若他们有一日重伤至此,心里也是不怕的。
有南江县作为后盾,他们真的不怕。
护送的将士们尚且如此。
被抬走即使治疗的士兵们,更说不出话。
白大夫郝大夫抿了抿唇。
从船上跳下来的军医大步向前,朝两位大夫行礼:“多谢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都知道他要谢的是什么。
那军医转身,朝苏清更加郑重行礼:“苏县令,总兵大人给您的信。”
“您是前线士兵的恩人。”
苏清却摇头:“守住前线,便是守住此地,我虽不懂排兵布阵,却知道唇亡齿寒。”
军医满是激动,再看看运送物资的队伍,排着长长的队。
早这样多好!
前线不至于吃那么多苦。
安顿好的新一批伤员,确定医护们投入工作。
还有打了鸡血的白大夫两人看着,苏清这才回了衙门。
不过回衙门之前,随行军医道:“苏县令,上次军中食言,这次不会了。”
啊?
什么事?
苏清反应过来,说的是药材?
苏清挑挑眉,带着小费书吏离开。
“还相信他们,那咱们衙门要穷死了。”费开宇对上半年药材一事,记忆深刻。
不能在一件事上,吃两次亏吧。
等苏清看了总兵信件,开口道:“这都十一月初九了,你确定不去备考?”
费开宇蔫了。
太早了吧。
明年二月份才考试,而且他已经报名了,不着急。
苏清不理他,又看了一遍信件。
总兵说近来物资顺畅,前边打了几次胜仗,感激她办事妥帖。
还说自己没看错苏县令,她比任何人都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随后又提到医护,觉得这个方法很好云云。
虽说她已经被很多人夸赞。
但这封信到底不同,夸得好像格外真挚?
不过信的下面,还有一个东西。
苏清打开一看,竟然是张字帖。
仔细看了,竟是总兵自己写好再装订。
苏清啪地合上字帖。
被发现了?!
被发现自己那他的信件练字?!
这多不好意思啊。
信里却没多讲,只是体贴的送上字帖。
字帖的内容是《盐铁论》其中两千字,讲的利议之辩。
估计是他平时看的书。
苏清不爱看什么四书五经,更别提这种。
算了,抽空练吧。
费开宇夸道:“总兵大人的字可真好。”
“我也这么认为。”
正说着,许久未见的顾从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顾从斯回家之后,气色好了些,就是脸依旧臭。
苏清想问他有什么事。
却见他看向小费:“你的县试契凭。”
费开宇连忙接过。
又要考秀才了,他一定会努力的。
“都十九了,若再考不上,书吏都当不上。”顾从斯慢悠悠道,“建议你早日备考,你那个同乡早些日子,就回乡读书了。”
苏清嘴角抽搐。
什么叫都十九了。
十九没考上秀才,很正常的啊。
好像知道苏清要说什么,顾从斯道:“我十七考上的。”
哦,那没事了。
不过苏清也看向小费:“顾案首说的没错,早日备考,否则还要再等一年。咱们县里竞争也大。”
费开宇左右看看,垂头丧气道:“好的,我把手头差事交接一下,便回家闭关。”
“不用。”顾从斯道,“我来即可。”
别啊!
苏清震惊。
堂堂举人来做书吏,不太合适吧。
再说了,你不是躲着我吗。
继续躲啊,她不介意的。
顾从斯当没看到,催费开宇赶紧走。
好在费开宇换成顾从斯之后,事情一切顺利,没什么大的变化。
也就苏清想提婚事时,总是被打断罢了。
苏清忍不住道:“你也要备考。”
“明年四月会试,年后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走吧。”
顾从斯沉默片刻:“没错。”
再多的,也不肯说的了。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
顾从斯看着埋头处理公文的苏清,心道,正是年后就要去考试,所以想过来。
外面人人都在讨论苏县令。
偏偏他这个苏县令的未婚夫却不能多说。
那就只有自己过来。
苏清忽然抬头,又想到军医那句话。
军中这次不会食言。
是指后勤会来收购药材?
能跟军中做买卖,自然最好。
一个是他们距离前线最近,不管对军中还是对他们自己,都有优势。
二是那边结款还算快,很多百姓不会被压价。
只是吃了一次亏。
这次还要信吗?
南江县衙门依旧忙碌。
腊月初九,邬户房整理出今年南江县各地药材总数量。
上半年有四十二万斤的产量。
下半年翻了三倍,竟然有一百三十万。
“已经有各路货商,预定了三十万斤。”邬户房道,“不过还有货商在路上。”
“肯定在腊月二十之前赶到,既是来送货,也是看看药材情况。”
苏清点头:“反正现在库房充足,衙门不算缺钱,等年后再卖也行。”
邬户房点头,又详细禀告差事,确定无误后匆匆离开。
她忙得太厉害了!
衙门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差事啊!
就在那一百万斤药材准备入库时,江对岸的齐内官终于来了。
腊月十一,天气已经很冷了。
齐内官一身貂绒大衣,来了南江县也不客气,跟苏清顾案首都打了招呼,自己就去烤火。
齐内官还问:“云喜跟小妹呢。”
“还未放学。”苏清道,“还有半个时辰。”
这么冷的天还要上学,可怜啊。
对于这俩孩子的近况,齐内官一直知晓,苏清每月都会送信过去。
俩孩子识字之后,便让他们来写。
一来二去,自然有些情分。
到底是老余干儿子干女儿,齐内官也有挂念。
“给俩孩子带了皮袄子,冬日里冷。”齐内官故意不提正事。
等苏清无语坐下,准备办公时,他才道:“你们那一百万斤伤药,军中全要了。”
“看这是什么。”齐内官让手下把东西呈上来。
只见一个木匣子端上来。
这匣子里,正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苏清拿起银票,震惊不已。
十万两的银票?!
她见都没见过啊。
不对,虽说如今药价飞涨。
却也不用了十万,顶多七八万的样子。
齐内官见苏县令难得惊讶,抬了抬头:“剩下的银子,预定明年的药材。”
“怎么样,这次没有食言吧。”
不仅一次性结清货款。
还预付两三万?!
苏清顾从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喜。
本就不缺钱的南江县。
更加富裕了啊!
这好事,找谁说去啊!
天寒地冻的南江县,变得格外火热。
这一年多的努力,果然没白费!